李察趣味盎然地盯著隔座的倪靈;她是他所見過最不做作的女人,雖然嘴巴得理不饒人,脾氣又有些盛氣凌人;不過卻與他以往所認識的那些逢迎諂媚的女人截然不同。她讓他見到女人最率真明朗的一面。
也許是受她獨特的純真氣質所吸引,舞會那一天他才會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她,甚至在認出那個眾所矚目、風情萬種的埃及艷後是她時,竟有股衝動想把她藏起來,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不讓別的男人覬覦她的美麗。
的確,當時被自己那種在少男時才會有的衝動嚇了一跳,他以為自己早已枯竭乾涸時心房,竟又淌流出-股甘泉,滋潤他很久不再波動的心。
她很美;一張精緻的鵝蛋臉上,有雙清澄晶亮的黑眸,眸下是那倔強的俏唇,正好與小巧可愛的鼻尖相得益彰,凸顯她純淨靈秀、慧黠十足的迷人氣質。雖然她不是他見過的最美麗女人,但他卻無可救藥地深深受她的吸引……簡直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
原以為離開倫敦後便能將這惱人的愁緒拋到九霄雲外,沒想到命運的鎖煉還是將他們串在一起,讓他奇跡似地與她在機上相遇。看來,不是他不肯躲開,而是愛神的箭早就射中他的心房,讓他想放也放不了這段情。
側望她沉睡如嬰孩般的純真臉蛋,李察禁不住誘惑,伸手想輕撫她滑嫩的臉頰……突然,倪靈一個翻身小動作,讓他倏地又收回了手。
倪靈是真的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還有點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
「你終於醒了,我以為自己得用親吻才能喚醒你這位睡美人呢。」他的頭側向左邊,離她的臉只有幾寸。
見到他的臉孔就在自己面前,倪靈嚇也嚇醒了,自然反應地往後退,並-住了小嘴,惶恐地問道:「你剛剛沒對我做什麼吧?」
「你說呢?」李察故意逗她。
看到他嘴角那抹嘲弄又詭譎的笑容,倪靈明白自己又被他戲弄了。
避開他的目光,她逕自折起御寒的毯子。
「快到機場了。」李察坐正了姿勢,把面前一杯未開的果汁挪到她面前。「你睡了十幾個鐘頭,該補充-下水分。」
倪靈的睡功是一流的,她可以一上飛機便睡覺,十幾個鐘頭不進半滴水、半點食物都沒關係。清清喉嚨,機上乾燥的空氣確實讓她的呼吸系統相當難過,於是毫不客氣地接過果汁,-飲而盡。「謝謝。」
「難得聽你說聲謝字。」他笑著挖苦道。
「還有其它值得我向你道謝的事嗎?」倪靈立即反唇相譏。
李察氣定神閒地笑著,他知道要讓她倨傲的小嘴臣服,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以告訴我,你在倫敦大學都修些什麼課程嗎?」他轉換輕鬆的話題。
「服裝設計跟企業管理。」倪靈大方的回答。
李察摘下從倫敦登機時一直都戴在臉上的深色墨鏡。
「這兩個科目似乎沒什麼相關。」
沒有鏡片阻隔下的深眸,讓倪靈看得有些心慌意亂。她不得不承認李察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不屑這樣的男人,但在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下,她實在很難抵擋內心那種莫名又異樣的情愫發展。
「服裝設計是我的興趣;企業管理則是應付我爸用的。」倪靈心虛地把眼神避開。
「喔,我猜那天在舞會上穿的禮服,應該是你自己設計的吧?」
她瞅了他-眼。「你該不會拿那件衣服來損我吧?」
「不,那套禮服很別出心裁,可見你很有設計才華,也令我刮目相看。」他不掩飾讚賞的眼光。
意外聽到他讚美的話,倪靈竟不禁臉紅了起來。
「那只是興趣罷了,談不上什麼才華。」
「將來會朝服裝設計方面發展嗎?我認識國內幾個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如果你有興趣走這條路,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他喜歡她害羞的模樣,那比她生氣時可愛多了。
「謝謝你,不過我想不太需要。」其實她很想往這條路發展,不過父親總是要她學習如何管理家族企業,所以她知道自己的願望很難實現。
「家裡反對嗎?」他洞悉地問。
若不是他給她的第-印象那麼糟的話,她認為他會是個聰明絕頂的知心朋友。倪靈聳聳肩。「沒錯。」
「看不出來你是個言聽計從的乖小孩,」他玩笑的揶揄。
倪靈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聽你的語氣,好像我是多乖張叛逆似的。」
李察苦笑地看了她一眼。「我可沒這麼說喔。」
倪靈也很驚訝自己可以跟他這麼輕鬆自若的交談,至少在下飛機出關之前,他給她的感覺都還算愉悅的。
***
出了海關檢查站,前方就是出口了,倪靈的心情很興奮,因為待會就能見到睽別將近一年的大哥和大嫂,說不定媽咪也會忍不住跑來機場接她呢。
想到這裡,她的腳步便不由得加快了些。
「看你高興的模樣,待會可能是男朋友來接機吧?」由於自己的行李並不多,因此便發揮紳士的精神,自告奮勇幫倪靈推行李,與她同行。
倪靈瞅了他一眼,懷疑自己是否聽錯,他話中好像有股刺探的意味?
「男人的魅力可沒那麼大。」她拐個彎回答。
他當然聽得出她話中的含意,也很樂於知道她應該還是小姑獨處的事實。
擋不住的笑意浮上他剛逸俊俏的臉龐,他邊走邊推著行李車說:「台北並不大,我們應該很容易碰面才對。」
「台北是不大,不過我們若是在街上巧遇,那畫面應該是你與某某美女飛車而過的情景。」倪靈戲謔的揶揄。
「看來我在你眼裡還是個一無是處的花花公子。」他佯裝無辜的表情。
倪靈被他逗趣的表情惹得發噱,一路笑出來。
李察依然戴著墨鏡,並刻意壓低姿態,與倪靈緩緩走出出口。
是他眼尖,同時也是職業性的敏銳使然,遠遠地,他便瞧見人群裡有個拿相機的傢伙,用鏡頭朝這個方向窺探。
「這麼巧,是記者嗎?」
他暗叫不妙,馬上別開臉,對倪靈輕聲細語地說:「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倪靈似乎沒察覺到他慌張的神色,笑咪咪地問:「你該不會是想搭我們的便車回台北吧?」
「不,你只要陪我走出機場接機大廳就行了。」
「可是我哥他們一定在大廳裡等我……」倪靈不明白。
他幾近哀求的神情。「拜託。」
反正只一小段路,就幫他一次吧。
倪靈點了點頭。「好吧,我陪你走出大廳。」
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不過看在他熱心幫她推行李車的份上,倪靈爽快地答應了。不過事與願違,不是她不願陪他走出大廳,而是才到通關走道半路,大哥孟齊遠便揚起興奮的笑容朝她這邊猛揮手。
思親情切使然,倪靈顧不得對李察的承諾,舉起手來打算響應,卻被李察攔了下來。「別過去,那邊有記者。」
倪靈迷惘地望著他。「什麼記者?」
「如果你不想上報紙頭條新聞的話,就先別問那麼多。」李察壓低了臉。
然而他們的組合實在太醒目了,原本在機場守候另一名歸國影星的記者,在方才倪靈揚手的-那間不經意望向他們這邊,同時也發現了李察熟悉的身影。
頓時,鎂光燈此起彼落亮起。
「糟糕!」李察咒罵一聲,明白剛剛刻意隱藏身份的意圖白費了。
他拉著倪靈的手,低喝一聲,「快跑!」
倪靈莫名奇妙地被他拉出機場大廳,在完全搞不清楚狀況之下,就被他塞進-輛黑色加長型轎車內,然後車子又以極快的速度加速離去,留下一堆追趕不及的記者,頻頻捶胸歎息。當然,這群追逐的人們當中,也包括倪靈的哥哥孟齊遠。
剛剛在混亂之中幫忙搬行李上車的人坐在前座,他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說:「-煒,這下麻煩可大了喔,明天你的緋聞鐵定又要見報了。」
李-煒無所謂地聳聳肩。
「我已經盡力不讓他們發現我的行蹤,沒想到還是曝光了。」
方纔那一幕,就像電影裡諜匪對峙的情節,過程發生得太突然,以致倪靈上了車後,還有股驚魂未定的緊張。不過大哥及大嫂還在機場裡等她,她怎麼可以跟這個還不算朋友的男人離開!?
「你要帶我到哪裡?快放我下車。」才對他稍有一絲絲好感,不過馬上被這場驚魂似的劫人記嚇得半絲不存了。
李-煒摘下眼鏡,耙耙被風吹亂的頭髮。「對不起,你大概嚇到了吧?」
「我不管你是誰、為什麼要躲避記者的拍照,你現在馬上停車,我要下車。」
前方的人一抹嘲弄的微笑。「-煒,看來咱們緋聞的女主角並不知道你真實的身份唷。」
「Shut up!」他朝前座的人不悅地咒罵一聲。「給我電話。」
莫之克隱忍臉上的笑,乖乖遞上車上的行動電話。
李-煒把電話拿到倪靈面前。
「我不能在高速公路上放你下車,你還是打個電話給在機場等候的親人,告訴他們你自己先回台北了。」
莫名其妙被架上車已經讓她一肚子火了,現在又聽到他這般無理的要求,倪靈簡直火冒三丈。
「你憑什麼要我聽從你的命令!?我好心陪你走出機場大廳,你卻蠻橫地把我架上車,你究竟有什麼企圖!?」
他無辜地朝她眨眨眼。「我沒有什麼企圖,小姐,我只是不能讓你一個人在高速公路上行走罷了。」
「那你在前面下交流道,我不想搭你的車回台北。」她氣呼呼地。
他展現迷人的笑容搖頭。
「我可不想讓後頭追逐的記者追上。」
搞什麼鬼嘛,這個男人究竟是何許人物,竟會讓-群記者-窩蜂地追趕,倪靈再怎麼看他都不像是作奸犯科、罪大惡極的大壞蛋。不過為什麼記者拚命想拍他的照片呢?
但不管如何,他強迫她上車就是不對。
「放我下車。」她毫不妥協地瞪著他。
李-煒也毫不為所動地搖頭。
「我很抱歉。」
在無法達成共識的情況下,倪靈只好以拳打腳踢來解決眼前的問題。
「給我下車、放我下車……」
無預警之下,他被倪靈的花拳繡腿揍下,好幾拳,不過並無礙,他很快反手抓住她的雙腕,並以身體抵制她的雙腿,教她動彈不得。
「別鬧了,倪靈,我真的沒有惡意。」
平常嬌嬌弱弱的她,發起火來竟比座火山爆發還嚇人。
「你再不放了我,我就要控告你綁架,威脅和妨礙自由!」
「小姐,你要告他可以,不過可別把我們算在裡面啃。」莫之克回過頭來,表情是幸災樂禍。
後座的李-煒橫瞪他-眼,他則憋著氣不敢吭聲,
「你也-樣,再不趕快放了我,你就是共犯!」
「等甩掉後面那群黏人的記者,我會讓司機停車的。」因為握住她的手及壓住她的身體,使得他們的距離非常接近,接近到可以感覺出彼此的呼吸與心跳;一陣危險的訊號由神經末梢傳到他的大腦。
然而倪靈似乎並未察覺這樣的接近對他有何影響,仍舊維持她高度的反抗力,自牙縫擠出又怒又嗔的咒罵:「你現在就放了我,我不要跟你回台北!放開我、放開我……」
再也受不了她的吵鬧,李-煒索性用他的唇封住她大呼小叫的嘴,吞下了她的抗議,連帶地也吞下她滿是驚愕的心思。
當李-煒離開她的唇時,倪靈仍無法置信地瞪著大眼睛,意識有些模糊、精神有些恍惚、表情有些癡呆僵硬。
老天!這可是她的初吻耶,怎麼會……怎麼會在這種情況下被一個無禮的男人奪走了!?啪啦一聲,被鬆綁的手立即揚起,狠狠的給他-個五爪掌印。
「無恥、下流、卑鄙,大色狼!」她的眼眶漾起了淚光。
人家的閒事他可不想管,前座的莫之克沒有回頭看熱鬧,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吹著口哨。
李-煒完全不理會頰上的五爪印,眼光緊緊地投注在她臉上。「如果你希望我再吻你的話,那你就繼續吵吧。」
面對他的威脅,倪靈又嗔又怒,而她也相信他是那種言出必行的人,於是轉開臉,以沉默不語表達她無聲的抗議。
「電話。」他再次把行動電話擱在她面前。
倪靈根本不想理他,看也不看一眼。
「如果你不打電話,人家可能真以為你被我綁架了。」瞧她氣極的模樣,李-煒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難道不是嗎?」實在不想再跟這個不要臉的男人說話,可是她愛逞能的小嘴就是無法自制。
「可以的話,我是想這麼做。」他氣定神閒地笑道。
倪靈聽他這麼一說,還真擔心了起來。她忘了台灣最近的治安很差,老有綁架撕票案傳到海外去,萬一他早就有目的的接近自己,那她現在的處境不是很危險嗎?
「誰知道你們是不是老早就計劃好,故意跟我演這齣戲,其實私下是想跟我家裡索討贖金。」
她的語出驚人,包括李-煒,莫之克及司機皆噗哧地噴笑出聲。
「-煒,你的座上賓的想像力未免太豐富了點吧?」莫之克再也忍不住地回過頭。
李-煒也覺得好笑,對倪靈反問:
「我看起來像作奸犯科的大壞蛋嗎?」
話是她說出口的,她可一點也不覺得好笑。
「對,像極了。」
莫之克捧腹大笑,笑得前仰後合。
「我的情聖王子,沒想到你也有陰溝裡翻船的時候,竟然有女人以為你想綁架她。」
被他這樣調侃,李-煒毫不客氣地賞他一拳,不過是在臂膀上。
「閉上你的狗嘴,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教訓完莫之克,他這才正經回視倪靈岔憤的眼睛。
「我知道你對這件事很不諒解,不過我真的不是故意強擄你上車,只是那些記者實在太煩人,為了不讓他們有半點機會接近,我才會把你也拉上車,只要台北一到,我馬上先送你回家。」
「這些話,你已經快說爛了。」倪靈投以不屑的眼光。
李-煒無奈地攤攤手。
「事情就是這麼單純。」
話雖如此,在後追趕的警車可不這麼想。
有部警車從路肩一路追趕上來,起先他們還不太注意,直到警車揚聲示警要他們停靠路邊時,他們才知道麻煩來了。
「先生,駕照、行照。」警員走下車並前來敲打車窗。
駕駛乖乖地遞上他的證件。「警察先生,我並沒有超速呀。」
「你是沒有違規,不過請你們車內的人統統下車,接受檢查。」
車上四人都莫名其妙,但也順從警員的意思下了車,不過一下車,除了倪靈以外,三個大男人立即被警察以盤查方式從背後一一將他們抑制住。
「喂!你們這是做什麼!?」莫之克被壓向車身,有些慌張地問。
警員沒答腔,卻走向倪靈,客氣地問:「小姐,他們三個是你的朋友嗎?」
倪靈一時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給嚇楞了,不過馬上又恢復意識疑惑地問:「有什麼事嗎?警察先生。」
「剛剛有人報警說你被這輛車的人強行押走,我們想確認是不是有這麼回事。」
倪靈看看李察和另外兩個陌生的男人,而他們也以無辜的表情回望她。
其實剛才在車裡面,她說他們想綁架自己,只不過是一時的氣話;在她心裡百分百的確定,李察絕不會做這種事情。警察之所以追上來,八成是因為大哥親眼目睹她被塞進這輛車,情急之下才會報警處理。如果她說他們不是她的朋友,恐怕這幾個人會惹上相當的麻煩。
「他們不是我的朋友。」倪靈語出驚人。
被押的三個人臉色瞬間變成慘綠,尤其是李-偉,更是無法置信地瞪著她。
活該!誰教他沒有徵求她的同意就將她帶上車,而且又在車上對她非禮,先嚇嚇他們再說。
「是他們強擄你上車的嗎?」警察馬上接著問。
不過玩笑歸玩笑,她是不會真的陷害他們的,於是她竊笑地搖搖頭。
「我是說那兩個不是我的朋友,而穿灰色外套的這個人,是我在倫敦大學的同學。」
眾人吁了一口氣。倪靈在警察沒察覺的時候,偷偷對李察扮了一下淘氣的鬼臉,彷彿向他宣示是他自作自受的報應。
「那報警的事……」
倪靈壓低了聲音:「對不起,這可能是個誤會。」
警察又問了幾句後,終於相信倪靈所說的話,另外三名警員同時也放了被壓制的三個人。李-煒早就恢復平常的自若神情,摘下墨鏡拍拍身上的灰塵,這時其中一名警員驚訝地發現了……
「你是李-煒!」
李-煒對他笑了笑,無辜地聳聳肩。
「有什麼問題嗎?」
年輕警員方才嚴肅的表情馬上轉變成崇敬的眼光,並掏出隨身的筆記本。
「李先生,可不可以請你幫我簽個名,我女朋友是你忠實的崇拜者。」
重新掛上墨鏡,露出充滿自信的迷人風采,李-煒接過對方的紙筆,俐落地簽下名後,再遞回給對方。
終於,一場戲劇化的情節落幕,不過倪靈倒是對李察的身份起了疑惑與好奇之心。Richard是他的英文名字,而他的中文名李-煒似乎是很有名氣,否則剛剛那個警察不會一眼就認出他來,而且還拿紙筆要他簽名。
李-煒瞧見倪靈眼中的疑惑,卻不多作解釋,瀟灑地倚在車身旁。
「老實說,我可不欣賞你方纔的惡作劇。」
倪靈倨傲地甩開頭。
「彼此,彼此。」
「喂,你們倆上下上車?我可不想站在高速公路旁曬太陽。」莫之克打開車門吆喝。
不等人請,倪靈逕自開門坐進車中。反正賊車都上了,也不差短短的十幾分鐘,她才不會傻到放棄坐車的權利,一個人傻傻的在高速公路上等候救援。
至於大哥那邊……她知道回到家後,一定有一堆問題等著她去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