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戀愛的滋味是什麼,她還不清楚,只是——
根據氣象報告,今天是最後的暖冬,接下來就要真正邁進寒冬。而明天,是連學長赴美的日子。
自習課時,她習慣性地走到圖書館後那片草坪,直覺搜尋那個纖弱的身影。
果不其然。
應該不會出現在校園裡的學長,還是在這裡出現了。
她投了兩罐飲料,步入草坪時,怕布鞋又飛了出去,索性拎著布鞋,躡手躡腳走到學長身邊。
他等她等到睡著了。這項認知令她的心情飛揚起來。她輕輕掰開拉環,小口喝著甜甜的飲料。
連學長說,這種飲料只是沒營養的甜,她覺得還OK。她喜歡看廣告男模介紹各式的飲料,並且信賴每一句廣告詞,這是她的樂趣。而學長呢?
視線落到他攤在膝上的原文書。偶爾,她會看見他在看一些非教科書的書籍,但,她想那並不是他的樂趣。
不知不覺裡,她由發呆轉而密切注視他的睡顏。
濃密的睫毛形成淡淡的陰影,在他蒼白幾近透明的臉龐顯得十分明顯,而且惹人憐愛。她吞了吞口水,實在想不起在學校裡有哪個男學長像連學長一樣……這麼像一罐新品飲料。
在她眼裡,這罐飲料,包裝十分出眾,但出現在觀眾面前的次數屈指可數,宣傳也不夠力,所以它一直是倉庫裡的庫存。如果這樣告訴連學長,他可能會以為她在嫌棄他吧?
可是,她很想嘗耶。
這是首次沒有男模當代言人,她就很想喝喝看的新品飲料。
視線一直停在他的臉龐,等到她發現時,她已經很厚顏地在他頰面輕印一下。
學長的肌膚比她粗一點,觸感涼涼的,好像一直有人在她的心頭搔癢,讓她不住的吞口水。
這跟那天學長輕輕的吻,好像不大一樣呢……
她瞄到他淡而美的唇形,正要策動一個邪惡的想法,忽然間,學長的睫毛抖動上揚,一雙黑色的眼眸對上她的。
兩人對望。
他終於開口,聲音帶絲低啞:
「學妹,剛才……」這樣子親他,傻瓜才不會發現。
「連學長,你的興趣是什麼?」
他本來以為她是轉移話題,後來發現她根本不介意自己的「偷襲」。「我的興趣?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她都不介意了,他若追究的話,好像太小家子氣了點。
「學長,你沒有興趣嗎?」
「……以前沒有,但最近有了。」他神色複雜地注視著她。「我想,我的樂趣就是想著這十年,你會如何的發光發熱吧。」
發光發熱?學長用錯詞了吧。正這麼想時,忽然聽見有人在找她,她搔搔頭髮,實在不想跟學長獨處時還要應付學姐們,遂說道:
「學長,等你到美國後,我會常寫信給你的……晚點我再來,別說看見我。」
她拎著布鞋就往圖書館跑去。聲音愈來愈近,她來不及跑過轉角,索性一腳踩上護欄,借力躍上二樓,翻身過了二樓的欄杆,裙子整個掀起,她暗叫聲糟,學長要是抬頭,豈不看見了她的內褲!早知道她今天就換全新超可愛的內褲了。
她輕推開窗戶,跨進圖書館,小腳才一落地——
「柯四傑?」負責圖書館的老師正提前吃飯,錯愕地看見她從二樓的窗子翻進來。
「老師。」她低聲問好。
「連學長,你看見四傑了嗎?」窗下的草坪飄來陣陣熱情的搜尋。
圖書館裡的老師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自從校慶之後,柯四傑就成了學校師生追逐的目標,本來不得人緣的她,在一日之間,成了全校注目的焦點。
「柯同學,你跟連同學的交往還好嗎?」老師壓低聲音,以免突然殺進大批人馬。
她訝異地看向這名老師。
「我天天都在這裡做事,當然知道誰在外頭。你以為,每週四你自習課時為什麼沒有老師上涼亭泡茶?」這功勞都歸她啊。
「謝謝老師。」她小聲說道。
「是誰先提交往的?」老師實在很好奇,索性跟她一塊蹲在角落。
「是連學長。」她也覺得有什麼好害臊的。
「果然是他啊……聽說他就要去美國了,不是嗎?他去了美國,你跟他……」
她不以為意,低聲道:
「老師,我跟連學長十年後才會真正交往啦。」
「他要你等十年?」老師錯愕。校慶之後,她跟尤老師聊到柯四傑,才明白這個女孩子一旦決定目標,就一定會去達成。
這一點,連遙久知道嗎?如果知道,未免太過分了點。這等於是扼殺她十年的青春啊。
「柯四傑,你的背景較單純,不像連同學他……他家稍微複雜了點。你也知道他身體不好,去美國是治病,那個……這種人的心態,多半不大健康……」
黑亮的美眸直勾勾地望著她,等著下文。
「我是說,有這個可能啦。」老師很委婉地說:「一個長期生病的人,是有可能找一個人當寄托的,他會把他自己投射在你身上,你去發光發熱,就等於是他在發光發熱。這十年之約……你還是不要當真的好。」
柯四傑抿著小嘴,沉思。
「柯同學,你也不能太怪他。他的背景複雜,加上長年生病,這種算計雖然自私了點,但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知道,謝謝老師的提醒。」她有禮貌的一鞠躬,穿上布鞋,頭也不回地走出圖書館。
柯家食館跟一般自助餐館並沒有什麼不同。
小小不起眼的食館,十張桌椅,一名染髮的男人撥過切好的雞丁、打蛋、放面,兩隻小鍋鏟迅速在鐵板上舞動,-那間,裊裊白煙自鐵板竄開,香味瀰漫在冷冽的空氣裡。
在冬天裡,現炒便當確實很容易吸引顧客,果然不出所料,小小的自助餐店很快就高朋滿座了。
穿梭其中忙著送飯的,是權充員工的柯四傑。她照樣一身輕便毛衣牛仔褲,忙裡忙外。
在這十年間,她就屈就在這種小店裡?
「這裡不方便停車,你先回去吧。」對司機說完後,連遙久自行下車。
「柯四傑!柯四傑!天,是你!果然是你!是我啊,我就是那個校慶幫你化妝的首席化妝師啊!」一抹旋風與他擦身而過,不顧眾目睽睽,一把抱住心愛學妹的腰身。
「李學姐,好久不見了。」
「學姐!你叫我學姐!好久沒人叫我學姐了。這年頭,尊師重道的人就跟絕種的珍禽同等數。天!天!柯四傑,你怎麼還是這麼帥得讓我心痛,我投降了!快告訴我你的電話號碼,家裡住址,三圍,晚上我們一塊吃飯吧!」
在風雲裡,她早就習慣這個學姐的人來瘋,不動聲色地引她出店面,才問:
「李學姐,你來食館做什麼?」
「對厚,老闆,十份鐵板面,菜色你搭,帶走!」短髮的李學姐對著臭臉廚師說完後,雙眸亮晶晶地投向柯四傑。「你在這裡打工嗎?我以為你會回校當老師,每年我都打電話回校問安,老師們以為他們教育成功。才不呢,我是探他們口風,看看你回去了沒有。」
「學姐,我是這家食館的老闆。」托盤的重心移到左手,很有技巧地阻止這名學姐再次撲抱上來。
「你你你……你真的來當廚師了?太不值得了,你根本就不——」很想說不適合,但上下打量柯四傑,忍不住擦擦口水,拿出手機,對著她就是一陣猛拍。
柯四傑很有耐心地等她拍過癮,才主動問她:
「李學姐,你到這附近辦事嗎?」不引出重點,她怕得跟這個瘋狂學姐耗在這裡一下午。
「對對對!我差點忘了。我們就在那棟百貨大樓前拍戲,我奉命來買便當,柯三良也在,你要不要去探班?」
「好啊,我送便當過去時,順便……連學長!」她看見對面的連遙久,驚喜道:「你怎麼來了?」
連遙久微微淺笑,道:「我只是來看看……」
「柯四傑,你男朋友?」
連遙久只是垂下眸,微笑,直到柯四傑說了一句:「嗯,學長是我男朋友」,他的神色才柔軟起來。
「學長?」李學姐不住打量他。
「學姐,你認不出來嗎?他是連學長啊。」
「連?」沒有印象。風雲裡有這種文弱俊秀纖美的書生學長嗎?
他並不意外,也不生氣,只溫聲道:
「我是連遙久,轉到風雲只有一個學期,學期還沒有結束,就出國了。你可能沒什麼印象,不過我跟柯三良同班,連德大樓的『連』字,是風雲對連家巨額捐款的感恩之心。」
「啊,是你啊!」李學姐難掩驚訝,不住來回看著二人。「你就是柯四傑的男友?你你你——」看他一表人材,品性溫和,跟遙遠記憶裡的連某人有點重迭了,只是,不該是這樣的。現在的連遙久應該是——
「學姐,你不用馬上回去嗎?反正百貨公司不遠,我待會送過去吧。」柯四傑打斷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好啊好啊,我等你!說好了,晚上別跑喔。」頓了下,她覷他一眼,強調:「就你跟我。連先生,不好意思,純是女人間的聊天,男人勿跟。」
「我明白。」他客氣地回應。
「遙久學長,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柯四傑笑道。
他點頭。
她繞到那名染髮廚師旁,撈過小鍋鏟,撥下十人份的青菜,輕灑調味醬,接著就快炒起來。
可能是這兩名廚師都有點底子,炒菜的過程裡,沒有多餘累贅的動作,甚至舉手投足間,俐落得賞心悅目。
「學長?」她迎面走來,提著兩大袋便當。
他回神,發現方才自己再度著迷了。他不動聲色地接過其中一袋便當,多看了那名廚師一眼,便默默跟她走在人行道上。
過了一會兒,他才問:
「當初揍你的人,怎麼會在這裡工作?」
她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笑道:
「學長,你還記得痞子學長啊?一年多前我正好遇見他,他剛失業,我就僱用他了。」重點是,雖然包吃包住,但薪資低到她很滿意。
「我記得,他在風雲聲名狼藉,你不怕嗎?」當年那一拳擊在她臉頰上,根本沒有留情。
她不甚介懷地答道:
「還好啦。我遇見痞子學長時,他剛失業。既然是失業,那表示他曾經想認真完成一份工作,而不是繼續維持十年前的雜碎身份,是他給他自己機會的。現在的痞子學長,一手好廚藝都可以嫁人了呢。」重點還是,至今沒有調薪,她太太太滿意這個作牛作馬的廚師了。
她抬眼,發現身邊的人停步了。「學長?」
「四傑……母校的校長不會放過你的。」那奸詐老頭,怎會放棄她這種人才,尤其她能為風雲招攬多少學子。
「遙久學長,你把校長說得太邪惡了。」她笑道。「老師不缺我一個,可是,柯家食館必須要有我。」
「如果柯家有其他人要接手食館呢?你下一個目標又是什麼?」
她搖頭笑。「柯家不會有人接手食館的,至少,在五帝還沒有念完大學前是不可能的。」語畢,她看見這個妖魔化的學長短暫卸下面具,露出些微的惱怒。
他在惱怒什麼?連他也認定她該當老師嗎?她並不覺得自己有教導學子的渴望,而柯家食館是她必須要維護的。
「學長,你看見了沒?那是我三姊。」她勾住他的手臂,一同看向正在拍戲的劇組,其中一抹大紅艷麗的身影十分眼熟。
「當然記得。」他記得任何人,但每個人總會忘記他,除了柯四傑。
她接過他的袋子,笑道:「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去就回。小本經營,務必使顧客滿意。」正要過馬路時,她突然回頭,跟他說道:
「遙久學長,你有近視眼吧?」
「一點。怎麼了?」他充滿防備。
「下次你可以戴眼鏡,我並不是一個對眼鏡過敏的人啊。」
遲疑掠過他的俊容,隨即他綻笑。「好。」
她又看了他一眼,快步奔過馬路。
他的視線始終追隨著她,看見那姓李的學姐跟她親熱的說話,然後她走到柯三良那裡,兩人看似不甚熱絡,但還是交談了幾句。
「理事長?」
連遙久回神,看見教務處的職員周美怡。
「理事長,真的是你!」周美怡趕快解釋:「今天我休假,不是蹺班。對了,他是我男友。理事長,他也是學武術的,我聽說學校下學期要開武術基礎課程,不知道理事長要怎麼——」話還沒有說完,就看見這名極少公開露面的理事長帶著不遮掩的嫌惡。
「周小姐,你不必期待。下學期的武術課程確實由我一手安排,而人選早已內定。我很忙,你可以走了。」
周美怡頓覺難堪,不知道如何下台。正好對街有人喊道:
「學長!這裡有好東西喔!」
他連看周美怡一眼都沒有,直接過了馬路。
「學長,那是教務處的職員吧?真巧。」她笑道,同時對觀望的周美怡點了個頭。
「嗯。」他含糊應著。
「剛才李學姐給我兩張禮券,我們去地下街吃飯吧。」語畢,看見他有些懊惱。
啊,她想起那個筆記本。
咳,得按照規矩來。「學長……你另有安排?」
「也不算有……」
「這樣我很麻煩呢,吃完飯該去哪裡才好呢?」她偷覷他。
「對了,我今早看報紙——」
她面不改色。「報紙?」
「正好看見電影那一欄……」
電影一次,她記得。
吃飯一次,電影一次,接下來是逛街一次,不能重複。
「四傑?」
老實說,其實十年前,戀愛的滋味,她並不是很清楚,只是發現自己很喜歡貪看這個學長,只要他在視線內,一定會特別注意他,而現在……
「學長,等我們吃完美食,就去看電影,上次報公帳,這次才算很正式的約會。」她一點也不害羞地對他鞠躬,眉開眼笑。「學長,請您多多照顧了。」
他嘴角噙笑,自然地拉過她。「四傑,我的名字叫連遙久,你老叫我學長,我會很沮喪的。」
「我會盡量修正的。」自動自發地抱住他的腰,引來他的微訝跟輕霞。「遙久學長,你看,我雙臂就能環住你的腰耶。」
「……」公眾場合,商店的玻璃窗上,兩副身軀相偎,她矮了點,但還滿契合的。
她仰頭,正要朝他笑著說話,忽然發現他有些僵硬。哎啊,在公眾場合她是無所謂啦,不過她好像又忘記筆記本上的順序了。
這樣的相擁要再幾次約會才有,而且要再熱情一點。
她乖乖鬆手,乖乖勾住他的手臂。
「遙久學長,我們別吃太多,等看電影的時候,就能帶一堆零食了。」
「零食?」
幾乎是拖著他走向電扶梯,她笑道:「遙久學長,你沒看過電影嗎?」
「以前我身體不好,沒進過電影院。」他微笑,不必隱瞞這種小事。
「那我一定要好好打點一下了。」她連眼皮也不眨地說。
她等了十年的學長,跟她想像中不一樣呢。
在國外,他到底是抱著什麼心態度過漫長而空虛的歲月呢?
「遙久學長……」
「嗯?」
「沒什麼。」
戀愛的滋味,她好像嘗到了。甜甜的,一點也不澀,只是有股衝動,想要一直抱住眼前這個男人,來抑制她心臟部位的微疼。
十年前,他說,他回來後來戀愛吧。
現在,她想她真的戀愛了。
這一天她過得多采多姿。
下午跟連遙久在電影院裡,因為買錯票,最後兩人在恐怖片的尖叫聲中雙雙睡著。學長還極力掩飾惱怒的神情,似乎很火大明明應該是甜蜜的愛情片,為什麼最後兩人卻得在血濺五步的螢幕前吃著爆米花。
看完電影後,他已有些疲態。她送他上車之後,趕赴學姐的約會。那真是一場可怕的災難,李學姐竟然招來當年的副會長,她最怕的就是這兩個熱情十足的學姐了。晚間的聚會簡直是同學會兼八卦閒聊集散地了。
她漫步在夜街上,想起李學姐說的——
「當年連遙久出國,的確是治病,我記得他家庭背景複雜,上頭有一個哥哥,但過繼給人。連遙久出國治病靠的不是自家財產,而是他哥哥動用另一戶連姓的家產。對不?副會長。」
「是啊,學妹,當年我是學生會的幹事,多少知道一點連家背景;再加上我現在的工作環境就在連家企業名下——當然是另一個連家,八卦來源多少精準了點。連遙久的父母在國外陪了他一年多就回台了。你也知道,久病面前無孝子,連家兩個兒子,大兒子賣給別人,小兒子長年多病,後來收養大兒子的老人去世了,遺囑裡說明全數的家產歸給親生女兒,連遙久的哥哥一毛也分不到;但當時老人一走,連家群龍無首,就只能靠著連遙久的哥哥處理一切。直到現在,他依舊是連家的龍頭,並且還當親生父母是爸媽。在這種情況下,學妹,如果你是他倆的父母,你也會偏向其中一方吧?」
李學姐扮個鬼臉,接著八卦道:
「柯四傑,副會長跟我說這個八卦時,我還當是假的呢。接下來的你聽聽就算。聽說當年連遙久的哥哥被迫去結紮,以防外人兒孫搶連家財產。你了了吧?這等於是,連遙久的父母想抱孫,還是得回頭來找連遙久。只是,柯四傑,我很不高興喔,你到底是什麼時候跟連遙久暗通款曲的,你給我說清楚啊。」
到最後,兩名學姐已經醉倒,硬被她給拖上計程車,才終於鬆口氣。
這就是遙久學長妖魔化的原因?
如果說,她不是很在意他複雜的背景,不知道學長信不信?
「老妖女……別走,柯影帝的姊姊,對,我在叫你!」
一名學生跑到她面前攔阻,她才回神停步。
「原來是你。同學,我弟弟還沒有當影帝,如果你很希望他投身演藝界,你可以直接鼓勵他,不用透過我。」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誰要柯影帝去當影帝!」靠!他在繞口令嗎?阿悠立即流露出驚恐的表情。「柯大姐,你幫個忙,有人在追我!他們要打死我!」
柯四傑轉身,一群少年持棍大老遠的追過來。
「同學,你做了什麼壞事?又勒索人?」
「沒有沒有!我沒有!其實、其實我會勒索,都是因為他們啊!他們逼我的,不然我也想正正當當做個好人嘛!」嘿嘿,這次看你怎麼逃!他特地掏空他的財務,請兄弟們大吃一頓,來場逼真的戲。
他悄悄地從口袋裡拿出小刀來。
這就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好像不對,管他去死,反正前後夾攻,就是要她好看!
「柯大姐,你不是有外星人武功嗎?快施展出來保護我吧。」阿悠屏息期待。
等她一出招,跟兄弟們打起來,他就在後面找機會偷襲她,這次絕無任何紕漏。哼,周星馳算什麼,如來神掌算什麼,很快,他在兄弟們面前就有面子了……
突地,他看著她從口袋裡掏出某樣東西,頓時心頭一驚,以為她也藏了刀子。
「老妖女,拿刀子是不公平不合情理的好不好!請公平決鬥……咦!手機?你拿手機做什麼?」
「報警啊。」舉起手機,面對著那幫兄弟。
「報警?」他呆掉。
「是啊,」柯四傑看他一眼,理所當然地說:「同學,你以為這是什麼年代了,不報警我還能做什麼?」
「你可以施展你毀天滅地的功夫啊,就像周星馳那樣,不,最起碼應該也會有包租婆那樣吧?」
「……」柯四傑同情地看他一眼,然後在那幫赫然停步的兄弟面前,按下一一。「各位兄弟,現在這位同學已經叫我報警了,你們還要繼續打嗎?」
「不要啊!」拔尖的叫聲響徹夜街。他只是要整這個妖女,順便再勒索點小錢,並沒有意思要送他這幫好兄弟進警察局啊!
當他撲向前試著搶下手機時,她竟然一個旋身,躲過他的攻擊,改擒住他的手腕。
他以為她發現他手裡的小刀了,嚇得要逃命,哪裡知道她拉著他就跑——他回頭一看,曾經最親近的兄弟們竟然持棍追上來了!
追誰?追她……還是他?
想到這裡,他渾身發抖,幾乎軟了下來,只能仰賴她的救助,跟著她拚命逃命。
四周的建築物迅速倒退,她健步如飛,他氣喘如牛,耳邊彷彿響起六指琴魔的追魂魔音,花盆裂了,貓身份屍了,接下來就是他的頭了——
「不要啊!柯姐!柯影帝的姊,別放手!別放手!」被追到了,他會被亂棒打死的。
「同學,你體能這麼差啊?」她頭也不回地搭腔。
不是我體能差,是你太可怕了!哪有人在逃命時還能說話說得這麼大氣不喘?如果不是他確實目擊,他會以為她靠滑板逃命,真的!
拉著他的手指細長結實,她的長髮飛揚,幾乎蓋住他的視線。她跑得這麼的自在,好像……風一樣,不會停止似的。
思及此,他暗罵自己是傻瓜,都這關頭了,還在胡思亂想什麼!
他們跑過轉角,突然間她鬆了手,他嚇得差點脫口大叫,隨即,她拐進防火巷內,手臂一撈,勾住他的腰間,旋身一轉,兩人同時避進陰影隉。
因為他從頭到尾驚嚇過度,只會用兩顆眼珠不停地轉,所以不巧目擊了她剛才行雲流水、瀟灑自若的身手。
其實……你是包租婆失散多年的女兒吧?這個想法很愚蠢地自動浮現在腦海裡,卻死也不敢說出口。
太離譜了,太離譜了,這年頭怎麼會有這種人!
「同學,這附近有警察局,他們都散光了。」
「我完蛋了我完蛋了!」遲早會被堵上的。都是她都是她!如果她像連成蘭那樣乖乖被勒索不就沒事了嗎!
現在他還有機會,只要她把錢包交出來,他就能回到好兄弟們面前請罪,罪不致死。想到這裡,他握緊手裡的小刀。
「對了,同學,你有十五元嗎?借我搭公車,明天叫五帝還你。」不小心跑太遠,懶得走回家了。
阿悠傻眼。「你你你身上沒半毛錢?!」
「沒有。平常我都以機車代步,很少帶錢的。」
「你都以機車代步?那你還跑得這麼快?!」果然是天賦異稟,高人之後。
「因為我每天早上慢跑半小時,加上神奇的火災現場力量。同學,你臉色慘白,弱不禁風,一定是長久坐在電腦前玩電動。加油,多增加點體力,下次逃命可以逃快點。」
「還有下次?」他惱羞成怒,好好的計畫全被她給毀了!有功夫就有功夫嘛,拿什麼科技產品出來!
「當然有下次。」在他的驚呼裡,她毫無困難地取過他手裡的小刀。「你老是隨身帶這種東西,遲早會出事。這樣吧,先扣在我這裡。」啪的一聲,刀鞘合一。滿鋒利的,拿回去削馬鈴薯物盡其用,最近痞子學長的十二生肖很受小孩子歡迎,再叫他多削點吧。
「我、我得防身啊!」阿悠滿臉邇紅。「都是你報什麼警,我完蛋了!」
柯四傑輕訝一聲,拿出手機。
「你放心。上次超商搶劫時我拿去打人之後,一直忘了拿去修,剛才是唬人的。」不能再這樣散仙個性了,晚點見到五帝,叫他拿去修才好。
阿悠目瞪口呆,難以控制地撫上胸口,頭暈暈腦脹脹,腳步虛浮地連退數步,虛軟的身子靠上了巷牆。
「同學,你的臉好紅,需要我幫忙嗎?」
他臉紅是因為氣血全數往上衝。他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到底是為了什麼啊?
他今年才十五歲,此時此刻中風是不是太早了點?
「老妖女,難道、難道你都沒有弱點的嗎?」他氣若游絲地問。現在只希望當他被抬上救護車時,媒體記者不要拍到他的臉。
「弱點……只要給我時間,我想,這種東西應該不會存在於我的身上吧。」
台北的天空很污濁,真的。不管什麼時候,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好像所有的灰塵都集中在台北的天空,以致星光無法照到每個角落,可是剛才當她在說這句話時,他好像看見她渾身發光耶。
柯四傑走出巷子,回過頭,嘴角微揚——
「要一塊走嗎?」
「什……什麼?」不知為何,他開始結巴。
「一塊走,免得你被好兄弟給逮到。」
「你在諷刺我?」
「沒,我沒有,我也被好兄弟給揍過。」痞子學長那一拳有多重,其實她早就忘了,痞子學長也封口不提,像要將他自認雜碎般的過往徹底封印。
「你功夫那麼好,沒有打回來嗎?」
「有啊,十年後我打回來了。」還獲得低薪工人一名,永久性質,保證永不調薪,壓搾到老死也絕不放過。
「……」靠夭!是不是他錯覺?竟然覺得、竟然覺得……
眼前這個包租婆好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