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淒厲痛絕的叫聲幾乎響遍整座莊院。
「好痛,好痛,我的背好痛啊!」
門外的大小弟子不由得一臉痛縮,感同身受。雖然他們還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那叫聲十分耳熟,正是公孫家那個體弱多病的小姐。
一刻鐘前,三公子匆匆抱著衣衫凌亂的公孫要白進屋,隨即春香公子傅臨春以及莊內幾位長者跟著進去,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接著,不時傳出公孫要白痛不欲生的哭喊。
明明是春香公子的生辰,但此刻似乎快變成她的死忌。在場的弟子不約而同看著地上那道一路拖拉入屋的血跡。
屋內,傅臨春坐在床緣,壓著她的身子,制止她每一次痛醒的哭叫。
「不痛不痛,要白,你挨了一掌,不礙事的。三叔已封住你的穴道,現在你不會有痛覺,一定是方纔你太痛了,所以感覺還殘留著。大夫馬上來,你再忍忍。」
她淚流滿面,側趴在床上,黑髮散亂落在枕上。
「顯兒,我真的好痛……」她嘶啞地說,望著緊緊握住她手的男孩。
男孩的眼瞳深黑,透著一抹怒恨,喉口不停地滾動著,像是十分緊張憤怒。這是她侄子,一個她看不到長大的侄子,所以她老喜歡跟他鬧、跟他撒嬌,她不想長大,不想再過生日,可是她沒有想到——
「我好痛……」她委屈地對著他哭訴:「好痛好痛……」
「我知道。」他沙啞道:「你細皮嫩肉,吃不了疼,再過一會兒,閉上限,再一會兒就好,你就不痛了。」
不是不是,她真的很痛!她的背部火辣辣的,痛得連她五臟六腑都狠狠地擰起來,傅哥哥說她是痛感幻覺,不,明明不是的!她真的好痛——一股遽痛再度襲來,讓她渾身猶如火燒,又如被啃食般,她本想閉嘴忍痛,哪知嘴巴不受束縛,尖叫出口的-那,丹田處一股熱氣直湧而出,滾熱的紅血自她嘴裡狂噴出來。
男孩臉色大變,還來不及說話,一人匆匆推門而入,叫道:
「不得了了!公子,我們剛將畫師的屍身抬進廳裡,發現他的手臂開始腐爛。」那名弟子指著右手肘下方,道:「約莫在這地方,有塊像老鷹胎記腐爛了。」
傅臨春聞言,立時臉白如紙,不理會在場都是男子,喝道:
「公孫,壓住她!」
男孩用盡力氣,抱住她瘦弱的身子,卻不料看見傅臨春一把扯下她的破衣,露出她雪白的背部。
屋裡全是男人,就算都是叔伯輩的年齡,這也未免太過份了……男孩不及斥罵,就瞧見眾人臉色一凜。
他順著視線往下移,落在她背下那朵鮮紅的老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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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無聲無息地走進她的閨房裡。
不出他意料的,她正虛弱地躺在床上,像個快壞掉的娃娃。彷彿察覺有人到來,她無力地掀了掀眼皮,一看是他,開心地笑道:
「顯兒,你來看我啦!」
「嗯。」
她拍拍床緣。「你坐,我好寂寞呢。」
他依言坐在床緣,摸摸她的額面。她面白如雪,美麗的笑容隨時會碎掉,她沒有察覺,一徑地笑道:
「傅哥哥說,過兩天大哥跟大嫂就到莊了,到時咱們就能見到他們,我已經好久好久沒瞧見他們了。」
「嗯。」
她扮個鬼臉,有點不高興了。
「你話這麼少,我有說跟沒說一樣。你不說話就走好了。」
「你要我說什麼?」
「說……」她想了想,看見窗子外暗黑的顏色。「天黑了啊……」
「天黑了。」
她嘴角翹翹,拍拍自己身邊的空位。「顯兒,今天晚上陪姑姑睡,好不好?」
「男女授受不親。」他道。
她抿著嘴看著池。
一直看一直看。
「男女授受不親。」他堅持道。
再看再看再看。
「……」他沉默地上床,瞧見她眉開眼笑,同時也注意到她體力不支,整個身子已經無力自床上爬起了。
她笑瞇瞇地湊上來,抱住他的腰。「顯兒,你真暖和。」
「……」他輕輕撫上她冰涼的臉頰。
「啊,真的好溫暖。」她像貓咪一樣閉上眼,嬌嬌地說:「如果你再大一點就好了,嘿嘿,再大一點,抱起來就過癮了。」
「你在少女思春了。」他冷聲道。
她立即張眼瞪著他。「誰在少女思春?我要思春,也不會思你,思傅哥哥還來得有樂趣點。」
「他有什麼好?」
「好啊,傅哥哥比我高、比我大、比我壯、比我……一般女孩都會喜歡他吧。」她非常認真地說道。
他沉默一陣,代她補了一句:
「如果他在場,他還能為你擋……放手!」黑眸噴出火來。
她用力地捏著他的雙頰,叫道:「你還說你還說,我最討厭你說這種話了!」
「公孫要白,放手!」
她又捏了一陣,最後不是因為他的怒氣而放手,實在是沒力氣了。她有點喘、有點暈了,但還是瞪著他說:
「三叔叔說,那個畫師本來要擄的是我,從頭到尾根本不干你的事,你只是不巧找到我,他想先除掉你,我一時傻幫你擋了,就這樣而已,你內疚什麼……別讓我再說一次了,我一說就想起那時候,我……很怕的……」她餘悸猶存,小臉埋進他的懷裡,小小的身子開始發抖了。
男孩立即抱住她,又惱又氣。
她說的沒錯,當時他是多餘的,當那個畫師將畫交給他時,他雙手接下,往要白看去,才看那麼一眼,畫師竟對他出手,要白不懂武,只能以身去擋,但那並不是她致命的傷害,而是她背後那隻老鷹……
他這幾年這麼紮實的學武,卻保護不了自己最看重的至親,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畫師在她背上畫下致死的毒素,那他學這些正統的武學又有什麼意義?
「顯兒,」她天生嬌滴滴的聲音從他懷裡傳出。「將來你打算生幾個小孩?」
他一怔。
「我在問你話呢。」
「沒想過。」
「也對,你這麼小,怎麼會想呢?」有點瞧不起的意味。接著,又有點討好地說:「那等你將來娶老婆,打算生小孩了,如果要生兩個,那你就生四個;你想要三個,就生六個,好不好?」
他瞇起眼。「不好。」
她抬頭,瞪著他。「為什麼不好?你幫我生,有什麼關係?這麼小氣,一點都不像你爹!」
「要生你自己生!」
她鼓起沒有血色的雙頰,很想拿出屬於姑姑的威脅,但四肢無力,只能忍氣吞聲,嘀咕:「你這麼小氣,你的老婆可慘了。不知道將來你會怎麼討老婆?有沒有人警告你老婆?」
「你不會自己看麼?」
他一直反駁她不肯順從她,讓她驀地火大起來,大聲罵道:
「我不想自己看啊?我不想看啊?我想啊!很想的!可是你看,你看,我還有多少日子啊!你哄哄我會怎樣啊?」
「你叫什麼?你長命百歲……」這一次不叫她放手,直接緊扣住她捏他臉的雙手。
互瞪。
瞪著瞪著,她眼淚就滾了出來。「你以為我不想啊……長命百歲呢,我可以活很老很老,老到能看見你孫子,老到看你掉牙齒……」她用力拿他衣衫擦淚,可是怎麼擦也擦不完。「不要騙我了好不好,傅哥哥根本沒有解藥……沒有解藥……」
他一語不發,再度抱她入懷。
「顯兒,顯兒,我好害怕,我好害怕……」她哭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想活下去……」
「你一定活得下去。」
「騙人。」她吸吸鼻子,抹掉眼淚,深吸口氣,用力眨了眨眼,睡回床的內側。「我有點冷,顯兒。」
他馬上幫她蓋好被子,兩人同蓋一被,一塊看著床頂。
過了一會兒,她說:
「顯兒,以前我很怕短命,現在還是有點點的怕,可是我更怕的是另一件事,你答應我好不好?」
「你說。」
「如果、我是說如果,真的無藥可救,寄宿的蟲子真的破體出來了,你不要看,那一定很醜很醜。」
他沉默著。
「然後,你改名叫公孫要白,假裝我跟你活在一塊,好不好?」
「都這時候了你還在胡說八道!」
她扁扁嘴。「我是認真的嘛……」而後歎息:「能活著,要我做什麼都好。」
她能活著,要他做什麼他都甘願。他想著,卻不想說出來。
「我有點累了……」
「累了就快點睡。」
「……顯兒……」
「嗯?」
「我好想看你長大的樣子喔,你怎麼這麼小?」她唉聲歎氣。「不然我每天幫你澆澆水,讓你快快長大,讓我看一眼你長大的樣子也好。」
「你快睡吧。」不想理她這種瘋言瘋語。
「想想真心酸,從小到大沒人抱過我,第一個抱起我的竟然是三叔叔,雖然他四十多看起來像二十幾,但我還是有點失望,我一直幻想等我再大點,會有個俊俏少年抱起我耶。」
真的在思春了,懶得理她。男孩閉上眼。
終於,她安靜下來了。
室內也跟著無聲了。他還是習慣她吱吱喳喳說個沒完,那讓他覺得她還活著,還有命在。五叔擅醫,也束手無策;傅臨春虛長幾歲,已接手莊內公子之名,連續動用關係請來的名醫更沒有本事治癒她,現在他只能等著爹娘回來了。
他年紀確實過小,連點勢力都沒有,只能掩飾滿心的焦慮陪著她。人說,美人多薄命,他寧願她醜點,成天吱吱喳喳的,就算讓他聽到抓狂他也心甘情願。
不知過了多久,她動了一下,輕喊:「顯兒?」
他回神,道:「我沒睡著。」
「……我想睡了,你回去好不好?順便,叫傅哥哥或者三叔叔快點來……」
男孩聞言,猛然看向她。她面色奇慘,眼裡溢滿恐懼,雙手搗著嘴,鮮紅刺眼的血成串從她指縫滑落,染紅了溫暖的棉被。
他迅速跳下床,頭也不回地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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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親侄兒,姑姑目前一切安好,這裡的老神醫說世上沒有他救不了的人,所以我很安心,只是,藥好苦,真的好苦,老神醫問我要命還是不苦,選一條,你知道我會選什麼的。我在信中附上黃蓮粉,顯兒你要有良心的話,就混水喝下去後,眺望著遠方的白雲,我想,我就在那朵白雲下面,也會一塊陪你苦的。
姑姑要白
*
親親顯兒,姑姑目前一切安好,你隨信附來的糖,我已收到,雖然晚了半年。你的來信實在太簡短,這裡生活好苦,顯兒,救救我,這種生活真不是人過的,老神醫每天以真氣助我抑毒,但我實在不願意這樣,你懂得的,我都要十五了,該發育的也發育了(如果你真的不明白,那上街多看成熟的姑娘兩眼就明白了),還要被迫穿著肚兜,讓老神醫為我渡氣,他已經七、八十歲了,但……算了,能活下去最重要吧,我還想看你娶妻生子呢。
顯兒,你要看天邊的白雲喔,下次告訴我你看見的白雲像什麼?是鳥還是魚?最近我一直看一直看,怎麼看,都覺得它還是個雲,奇怪,我的眼睛出問題了嗎?魚上哪兒了?鳥上哪了?
姑姑要白
*
顯兒,聽大哥說,你已被尊封先生之名,恭喜你,才十幾歲就已經是雲家莊的主子了。雲家莊向來有兩派,文為公子、武為先生,傅哥哥為春香公子當之無愧,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很想成為數字公子呢,可惜我是個女的,沒有人會培養一個隨時見閻王的女孩吧?今晚不知為何,我身心俱疲,老神醫又試另一種方法抑毒,我看不見背後那隻老鷹,所以無法得知成效如何。
告訴你一件事,我剛來島上時,老神醫的鬍子長長,每次他走來走去,就像是自動的掃帚,把屋裡清得乾乾淨淨……只是,這兩年我不再覺得有趣,反而有點麻木了。據我猜測,可能是老神醫開的藥影響到我的知覺,雖然我很久沒有吃藥了。
另,嫂嫂在你那嗎?這兩年,不見嫂嫂影子,再這樣下去,我懷疑顯兒,你的父母,我的兄嫂,這兩個人出了問題,你一定要關注。我很喜歡嫂嫂跟大哥,我想找到像嫂嫂或者大哥的人,能嫁給這樣的人,就一定是我修來的福氣。顯兒,你說,我會有機會嫁人嗎?
姑姑要白
*
顯兒,你讓我驚喜了!不到一個月便已收到你的信,還有你差人送來的腰牌,數字九呢,你打哪來的?你信裡只寫著「給你」兩個字,什麼都不明說,九公子一直是懸位,這真的是要給我的嗎?我好開心,天天配著這塊腰牌,雖然島上沒有多少人,但掛著它,幻想自己是數字公子也是好的。
姑姑要白
*
顯兒,老神醫仙逝了。
我想這個消息你遲早會知道,索性我就先坦白了。不過你別擔心,上回我跟你提過老神醫解毒的新方法,應該滿有效果的,只是有點辛苦,而且最近我胖了,等你看見我時,一定一定嚇一跳。我想,這輩子我與成親無緣了,就讓我這個很有可能孤獨終老的姑姑來守護你吧。今年你也要十七了,再過兩年應該要成親才對,我是無法出島了,到時你記得帶你娘子過來探探姑姑哦。
嗯……如果我活不到那個時候,你照樣帶著妻小來忌拜,你放心,就算我躺在泥土裡睡大覺,也會好好保佑你長命百歲,兒孫滿堂,娃兒到處爬。
姑姑要白
*
我娶你
不是侄兒,公孫顯
很高興地拆信,然後瞠目結舌。
她翻翻信紙的背面,再放在火上熱烤,烤完之後再對著天空看,這封信裡沒有暗藏玄機啊!
我娶你?她傻傻地看著上頭的字。
這些年來,只要她寫信寄去,顯兒回信多半是寥寥片語,這封信確實很符合他的個性,字跡也相差無幾。
他昏頭了嗎?是姑侄耶!她想了想,覺得有點好笑。她對顯兒的印象,還是那個十歲的男孩,相貌非常像嫂嫂,實在無法想像嫂嫂變男人的樣子。
這幾年,他被尊為先生之名,年紀輕輕已有一番作為,他還記得她這個姑姑,算了不起了呢。
「我娶你?」她低聲念著,忍不住開心笑了出來:「這小子才幾歲,就想娶人?」真是……好可愛,也很窩心。
明天一早她來回信,她才不要嫁給一個小孩子呢。
外頭天色暗暗,她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倒水準備服藥。
一顆藥丸立即入睡,絕不會無端被驚醒。
她小心翼翼將一盤切好的水果放在床側茶几上,以手絹覆蓋,接著,她蓋好棉被,一口吞藥,今晚準備作個好夢。
嗯……就想十歲的顯兒好了。嘻,這麼小的孩子,竟然想娶她?真是太講義氣了!
如果她有命活到他成親生子,一定會把這件趣事告訴侄媳,讓她好好喝乾醋。
如果她還有命哪……
她真的好累好累,不想有命了。雖然她才十九,離七老八十還有那麼多那麼多日子,但她已經不介意短命了,她以前很怕死,但現在……如果死亡是像她睡著一樣,什麼夢都做不到,那對她來說,也未嘗不是好事。
只是,她不敢告訴大哥他們。他們這幾年一直為她奔波,明明都已經是退隱的人了,叔伯們還為她謀求生路。
這個生路,真的好苦!
現在,她只想一直一直睡下去,就用不著每天為活下去而戰戰兢兢了。
藥效即生,她神智遽散,如同往常正要陷進無夢世界時,忽地有抹身影入眼。
等等,島上有陌生人?
他走進她房裡了!他想幹什麼?
等等,等等啊,再給她一點意識,至少讓她問清楚——
她直接倒床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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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時,已經是大白天了。
她下意識伸手探向茶几,但中途頓住。
如果……如果……
其實不是很可怕,反正,她也不知道能再撐多久,不如就這樣睡著……忍忍再忍……五臟六腑開始催動,丹田凝聚熱流,她嚇了一跳,趕緊捻過一片瓜果塞進嘴裡,狼狽吞下肚。
她沒用真沒用!這麼害怕做什麼?人生自古誰無死,人家留取丹心照汗青,她就算留不住全屍,但好歹也不會再拖累大哥他們了,她真孬真孬!
她吸吸鼻子,聽見腳步聲自長廊而來。她抬臉,用泛紅的眼眸迎接進屋的人。
然後僵住。
來者,是個少年。
一身鑲著金線的黑衣,個頭比她高上許多,氣質偏冷,相貌有點眼熟,五官生得太好,是個俊俏兒郎耶……驀地,她面容通紅。
「你在發什麼呆?」他忽地開口,迅速上前取過幾上水果硬塞進她的嘴裡。
她茫然但自動自發嚼著,忽然發現自己一身單薄的內衫,立即拉過被子遮掩。
「你你你……你是誰啊?」就算她有點胖兒,也不能這樣貿然闖進一個大姑娘的閨房裡吧。
他聞言,眼神古怪,端過果盤,就坐在她的床緣。
「你到底是誰?」昨晚,那抹人影好像是他。近日兄嫂叔伯都不在島上,只有幾個僕人照顧她,那些僕役都還活著吧?
那少年不發一語,又塞給她一片瓜果。
「其他人呢?」她小心翼翼地問。
「都忙著呢。」他淡聲道。
聽起來不像有惡意,也跟大哥大嫂他們相識,這讓她鬆口氣。她在島上這麼久,相處的都是年紀至少大上兩輪的「老人」,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好看的男孩呢。
咳咳,美麗的人兒被人欣賞是理所當然,她偷偷欣賞個過癮,長這麼大,真的沒有跟俊美少年郎接觸過耶。她圓臉有點發熱,心跳莫名加速,雖然很失禮,但還是要繼續吃著維生的食物。
「那個……請問,你是誰啊?」
「你認不出我?」他的語氣遽冷,直勾勾地望著她。「我卻認識你。」
這麼俊俏的少年認識她,沒理由她會忘記的。她想了一下,試探地問:
「你也認識公孫雲,對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