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天下 第三章
    公孫要白,兄為閒雲公子,侄公孫顯,世交春香公子,可謂江湖天之驕女。該女其性驕縱、膽小、愛美,喜賴幼齡侄兒公孫顯。一日,江湖前輩來訪,不由得讚道:「公孫小姐身似無骨,閉月羞花,秋水似霧,傾城美人也。」。春香公子但笑不語,年方十歲公孫顯忽問:「前輩所言,出自真心?」。前輩答曰:「自然。老夫見識甚廣,一代美人非小姐莫屬。小姐生於江湖,實為江湖少俠,之幸。」。公孫顯冷笑:「前輩見多識廣,當知此等相貌乃薄命之相。美物人人喜之賞之贊之,卻無人體會美物心情。這等美貌,不要也罷!」。語畢,拂袖離去。公孫要白適躲於窗台之下,淚痕滿面。

    成親後數年,她反覆思量,從未有人如此為她出聲,十之八九,公孫顯當時已有不良情意。

    ——雲家莊第十代先生公孫顯情史-九公子

    此文後經公孫先生之手,收於汲古閣第三道門後,永不見天日。

    有沒有搞錯,她才是正牌的公孫要白啊!

    目前唯一有力證人陣前倒戈,支持那個假公孫要白,明明兩人相貌不同……

    藉著十五月光,她看著湖面裡的倒影。有點肉肉的圓臉,眼眸是圓的,跟那女人細長的水眸完全不同,光看眼形也知道那女人絕不是公孫要白,為什麼這些人如此篤定她就是公孫要白?

    就因為畫像嗎?

    傅玉說,她失蹤不久後,春香公子以她幼年相貌為底,擬畫她成長後的秀顏,但,就算春香公子把她的模樣忘了大半,也不可能完全畫成另一個人吧?

    想了想,始終沒有一個結論,再看看自己肉肉的模樣,跟那個美人胚子的假貨天差地遠,她心裡頗惱,於是攪亂湖面,脫鞋泡腳去。

    未久,繫著暗色扣玉腰帶的黑衫男人,無聲無息地落坐在她身側。

    「你累了麼?」

    她抱著她的食籃猛啃,沒抬頭看他。「不怎麼累。」

    他靜靜地注視她泡在湖裡的雪足,淡聲道:

    「有外人在,下次別這樣。」

    她愣了愣,回頭看看離湖畔甚遠的篝火。程-回天罡派了,而他們趕了一陣路,不及進城,只能露宿野外。傅玉跟傅棋忙著跟另一個公孫要白說話,誰會來偷看她泡腳?

    她實在滿腹疑惑,不由得低喊:

    「顯兒……」

    「現在別這樣叫我。」

    是是是,另一個女人可以這樣叫,她就不行。她暗自惱他,但又不能作聲,只能悶著氣繼續吃。

    「你別跟她太接近。」

    她扁扁嘴。「她是你姑姑,我跟她接近也不是壞事。」

    「你別跟她太接近。」他再度重複,語氣有了嚴厲。

    「不接近就不接近吧。」她咬咬唇,瞄他一眼,他的黑眸帶著一貫的漠然,但在看她的眼裡卻多了點熱度。

    她垂首,想了想,咳一聲,吞下喉間的澀感,笑瞇瞇地問他:

    「那個要白小姐……你跟她很熟?」

    他盯著她,不回答。

    她舔舔唇,眼神遊移,看看天上的圓月,又笑:

    「我覺得呢,不管她是公孫要白也好,是其他姑娘也好,正所謂那個……該出手的時候就要出手,如果錯失了就真的太可惜了。」

    湖畔一陣寂靜,完全沒有人回答她。她實在忍不住,偷瞄他一眼,他還是在看著她,但眼裡的溫度已經消失無蹤了。

    她心虛地來回撫著籃子,輕聲說: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天經地義,其實你跟我的情……也還好……不是很……很……」心口有點酸涼,實在說不出她背好的台詞。

    「別泡在水裡太久。」他突然道。

    她遲疑一會兒,點頭。反正她還有時間,多多湊合他跟其他女人的機會還是有的。

    於是她縮起赤裸的雙足,正摸來繡鞋要穿上,他又道:

    「腳濕穿鞋不舒服,要我抱你回去嗎?」

    「不,不要!」她勉強笑道:「我現在比那時還胖了點,我怕你抱不動。」

    「是嗎?」他沒有多說什麼。

    她一直低著頭,不想看他。鞋子攏在赤足前,她正要套上,視線內突然出現男人的手,一把拉過她的足踝,拖她過去。

    她嚇了一跳,連忙手肘撐地,止住滑動。「你幹嘛啊?」

    他神色自若,拿出帕子,冷冷瞄她一眼。「擦腳。」

    擦誰的腳?那是她的腳耶!她輕輕施力想抽回來,他的力道卻恰到好處,讓她的腳卡死在他手裡。

    她滿面通紅,低聲叫著:

    「公孫顯,你這是做什麼?」萬一真的有人來,那真是丟臉丟死了。

    他沒理會她的抗議,慢吞吞地擦拭她的雪足,慢到她以為他在擦拭什麼奇珍異寶,慢到她以為他是故意整她。

    如果現在有地洞,她一定把自己的臉埋進地洞裡,但她又無法控制地偷瞄他。他俊美的臉龐毫無表情,如同石雕,但半垂的眼眸在月光銀輝跟微卷的睫毛下,顯得十分神秘,帶抹清冷中的妖魅。

    她微地一怔。這真不是她的錯覺,自從他倆成親後,偶爾她會覺得她這個輩份小一截的丈夫帶點逼人的妖氣,讓她在遍體生寒的-那,又無法克制心臟的跳動。

    他面貌似大嫂,但出身魔教的大嫂從未給人這種邪魅的感覺啊……

    他擦了一陣,終於放下她的腳,她連忙縮回雙足入裙,準備當個縮頭烏龜,往後退去。哪知,他動作極快,一眨眼就壓住她可憐的裙擺,非但如此,他一腿壓在她的雙腿間,如毒蛇般竄到她的面前。

    她嚇得手肘一軟,整個身子攤軟在草地上。她瞄瞄抵在她兩側的雙臂,再抬臉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吞了吞口水,結巴道:

    「……顯、顯兒,不,某人,也不對,公孫顯,有人在,你不要亂來啊!」

    他俊美的臉龐微微俯下,她屏住氣息,雙眸大瞪,直到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了,他才止住來勢。

    「我想怎麼亂來?」他開口了。聲音帶點沙啞,冷漠的瞳眸專注地盯著著她。

    「也、也沒什麼亂來……是我說錯了是我說錯了。」她悶悶啃著蜜餞棗子。

    「山風,這次你出島,變得安靜了。」他說話清冷冷的。

    她沉默一會兒,想要撇開視線,但他完全攏住她的視野,她只好改瞪著他的耳垂,輕聲答道:

    「我年紀也不小了,總要學會沉穩的。」

    「那個老是愛撒嬌的丫頭,哪可能知道這兩個字怎麼寫。」他慢條斯理說道。

    她立即瞪著他。

    他嘴角輕掀,又道:

    「我跟那個公孫要白很熟嗎?」

    「我怎麼知道!」她扁嘴。

    「我跟馬車裡的公孫要白很熟嗎?」他語氣加重。

    她頭皮微微發麻,抿抿嘴,仍是嘴硬說著:

    「我想,是很熟,非常熟,熟得都可以生米煮成熟飯了。」

    他瞇起黑瞳,無形的怒氣自他身上散發,她啃著蜜餞棗子啃得有點發抖了。

    「我、我覺得再怎麼熟……生米也不見得要煮成熟飯……」真惱,她氣得差點扔了維持生命的食物,但在他的逼視下,她只能恨恨縮回手,咬牙道:「公孫顯,你在做什麼,明明有個大美人在身邊,你不去把握,纏著我做什麼?你的眼長到哪了?」

    「她不是我妻子,你才是。」

    「又沒圓房,什麼妻子!」她耍賴。

    「你想圓房,我可以成全你。」他答得極快。

    「我不要!」她回得比他還快。

    「我的妻子是誰?」

    「……」

    他只手撫過她的額面,引起她的輕顫。「今晚並不冷。」

    「什麼?」他的撫摸異樣的輕柔,令她有些不安。

    他嘴角竟然浮起詭異的笑來,柔聲道:

    「咱們走遠點,找處隱蔽的地方,就地圓房也是可以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她聽得滿面通紅,連忙道:「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故作無知,黑眸不再深不見底,反而帶著令人生懼的寒意。「咱們成親五年,早該有個娃兒了。沒有圓房,這反倒是我的不是,方才不是有人說,該出手的時候必要出手,省得錯失良機嗎?」

    「……」

    「我的妻子是誰?」

    「是我。」她歎道,靜靜地瞅著他。「你真是死腦筋。」

    公孫顯對上她的視線,寒意略減。「現在,你可以選擇做一樣事情。」

    「我……想抱抱你。」她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渴望,輕聲說道。

    他神色柔和,取過她的棗子,任著她環住他的腰,然後一口一口餵她。

    雖然被這樣餵著很沒氣氛,但她還是閉上眼,感受他的體溫。沒道理白天讓假貨這樣近他身,她卻只能跟他保持距離吧。

    他身上的氣味令她留戀,他的體溫令她安心,如果說,這世上有什麼還能讓她放不下心的,就只有她的顯兒了。

    甚至,她有點兒懷疑,當年他是為了讓她心有牽掛,才把他自己送上門的。

    「想睡了,我就點你睡穴。」他溫聲道。

    「不不,再一下,再一下,我很久沒抱你了。」她乖乖張嘴,像只小雛鳥般被餵食。

    然後她側臉貼在他的左胸上,低聲問道:

    「顯兒,我想,如果真的找不著,你就用不著再多費心思了。」

    他的身體微硬,連語氣也變硬了:「只要有人,就一定找得著。」察覺她的不安,他用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量道:「這十幾年來,不只是雲家莊在找,血鷹如江湖芒刺,哪個人不想找?它是個組織,不是一個人,必有疏漏之處。山風,你認為連雲家莊都找不著的組織,是三頭六臂的怪物麼?」

    她一怔,直覺答道:「這世上哪來的三頭六臂怪物?」

    他微微一笑。「是啊,又不是神怪。只要是江湖人,只要是市井平民,雲家莊皆有眼線,這你是知道的。你說,除此外,還有什麼能從雲家茌的眼皮下脫逃?」

    她傻眼,不由得看向他。「是……是……京師那個……」不會吧?

    他點頭。「聞人盟主跟春香都有同樣推論。朝廷跟江湖的關係一向微妙,國泰民安時削減江湖勢力;天下大亂時反倒靠咱們。每六年一次武科舉,這十幾年來卻再無下文,而近幾年間,朝官因血鷹而死有十名,我懷疑血鷹背後是高官主使,前殺江湖人只是混淆視聽,後殺朝官才是真正目的,到頭來嫁禍江湖,一舉數得。」

    她聞言一陣寒涼。「那、那……不就沒希望了嗎?」

    他凝視著她,柔聲道:

    「誰說沒希望?被我揪出了這條線索,接下來,我想要的一定會拿到手的。」

    她默然不語,將他抱得更緊。

    「想睡了麼?」

    「還不想。」她喃道。

    「那你就想想,咱們的未來好了。」

    她跟他的未來?她偶爾會偷想,但不敢深想,只當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夢。她會想,等他跟她有孩子承下雲家莊的重擔後,她就可以跟他回島上,跟著兄嫂一塊過隱居生活。每次想到這裡,她就傻笑一陣,然後眼淚就掉下來了。

    也偶爾,她會想,夢想不能太大,否則老天爺是不理的。那只要,顯兒帶著他的妻小回島,讓她看看他,玩玩他小孩,過幾天平靜的日子就好了。

    公孫一家能夠平安最重要了。

    雖然每次想到這個夢想,心頭肉總是會一陣陣的痛到難以自制,但她寧願實現這個夢,不想再毀了他的未來。

    突地,她腰間一微疼,意識頓時撲滅,雙手緩緩地攤軟垂地。

    公孫顯望著她的睡容半晌,才起身替她穿妥鞋子。

    他就坐在她身邊,凝望夜色,直到夜裡冷風遽起,他才抱起她走向營地。

    不知何時,傅棋就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看他迎面而來,立即道:

    「公孫先生……你真娶妻了嗎?」

    「嗯。」

    「可是……」他瞄瞄正在熟睡的山風。「公孫小姐該怎麼辦?」

    「那干我什麼事?」

    「聽說,先生與公孫小姐青梅竹馬……」傅棋搔搔頭,爽快地笑道:「傅棋本以為先生有師娘的血統,不管輩份呢。既然你娶妻了,那就是說,公孫小姐……雲家莊人人都有機會了。」他可是躍躍欲試呢。

    「隨你。」

    公孫顯正要走過他時,傅棋又有點擔心地說:

    「現在公孫小姐出現了,消息勢必很快傳出去,萬一血鷹不放棄她,這……」

    「如果再讓他們得逞,雲家莊也不用在江湖立足了。」語畢,舉步回營地去。

    傅棋摸摸鼻子,咕噥:

    「聽起來,好像有點殺氣……你功夫雖高,但他們也不是好惹的啊。」

    他歎氣,跟著回到營地。

    公孫顯似乎不打算讓他妻子跟公孫要白共睡一輛馬車,只從車內取出薄毯,又跟公孫要白說了幾句話,兩人客氣中帶著幾分熟悉,這一切全落入傅棋眼裡。

    後來,他又看到公孫顯拿著薄毯回到樹下,妻子就睡在他身邊動也不動的,一籃食物擺在她的面前,這女人……被點穴了吧?

    被強點的嗎?為什麼?他正滿腹疑問,聽見傅玉輕喊:

    「七師兄,還不快養神,明天還要趕路呢。」

    傅棋笑著點點頭,跑到小師弟身邊坐下,一塊閉目養神。

    「老八,公孫顯跟他老婆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傅棋非常好奇地問。

    傅玉瞄瞄那對夫妻,回以同樣的低音道:

    「我瞧不算好,這裡頭應該是有什麼內幕,至少,公孫顯不太高興她出現。」

    「哦……」傅棋正要閉目,忽地瞧見公孫顯疾身而起,朝他們擺了個手勢,他愣了下,趕緊推推傅玉。「快起,有人來了!」

    他用力瞇著眼,黑暗裡的林子毫無動靜,完全察覺不出有任何人正在接近,這讓他背脊起了陣陣寒意。公孫顯的武藝遠在數字公子之上,今天他算是見識到了。

    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落在公孫顯身後的妻子上頭,而後,他又移向載有公孫要白的馬車上頭。

    這兩者間,為什麼維持一段安全距離呢?到底是誰在受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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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覺醒來,身在異處。

    她早見怪不怪。顯兒在島上的那幾年,不管她睡在哪兒,隔天保證她只穿著中衣在床上醒來。

    但這一次,她面色微異,啃著食籃裡的水晶糕,垂目看看自己整齊的衣衫,再瞧瞧坐在床緣的蒙面女子。

    「侄媳,你醒了啊,真準,顯兒說你這時候醒,果然他料中了。」

    「嗯……」她實在喊不出姑姑那兩個字。「請問……公孫顯在哪兒?」

    蒙面女子掩嘴在笑,笑得眼兒彎彎,笑得她臉紅心跳。顯兒到底在哪兒認識這樣的姑娘,連同性都迷,顯兒這種年輕男人沒有入迷,真是……可以當和尚去了。

    蒙面女子淺笑道:「昨晚有人夜訪顯兒,也難怪你不知道,那時你睡得正熟,所有人都被驚動了,就你還在睡呢。」

    她聞言,薄面更加紅透。「我……一睡就沉了……」

    「看得出來。顯兒抱你上馬車時,你連動都沒動,那時我還以為你是不是昏迷了,嚇我一跳呢。」

    山風掩嘴咳了咳,轉移話題:「這是哪兒?」不像客棧,更不像是雲家莊。

    「我聽傅棋說,這是鐵拐魏林的府邸,侄媳你聽過嗎?」她親熱地問。

    她搖搖頭。

    蒙面女子一笑,柔聲道:

    「鐵拐魏林在三十年前小有名號,後來退出江湖,不再過問江湖事。我想了一夜,為什麼魏林會找上顯兒?就是想不出個答案來。等他回來後,咱們就知道答案了。」語畢,突然抓住山風的小胖手,道:「我叫你山風,可好?」

    「……好啊。」她暗自想抽手,但真的不是她錯覺,這個假公孫要白的手勁不小。「是公孫顯請你陪著我嗎?」

    「是啊。我瞧你跟我年紀差不多,讓你叫我一聲姑姑,想必你也不甘願,這樣好了,我小名延壽,你叫我延壽就好。」

    山風怔住。她的小名正是延壽,是顯兒的爹取的,希望她能延長年命,她嫌太難聽,從不允莊裡的人這樣叫她。

    這女子連她小名都知道,可見顯兒下足了功夫,決心拿公孫要白誘出血鷹來。

    他一向過份小心。只要一出島,絕口不提她的下落,不提他心中關於公孫要白的那部份,不提他的計畫,甚至,即使是面對她,也絕口不喊她的真實閨名,不把她當真正的公孫要白看待,因為他怕隔牆有耳。

    在這種情況下,他要找人冒充公孫要白,此人必得他無比的信賴,才會……

    她咬咬唇,偷偷打量眼前的女子,不料對方目光微厲也在觀察她。她暗暗受驚,勉強笑了笑。

    清厲的目光立即隱去,延壽裝作無事笑道:

    「顯兒自幼跟我親近,我一直以為他不喜女色,要論婚嫁恐怕得憑媒妁之言,哪知他早成親多年,你們……你們夫妻感情挺好?」

    「……還好吧。」她很含蓄地答。

    延壽攏起細眉。「只是還好?那你……是不是真心喜歡顯兒?」

    山風眨眨眼,有點驚詫她的問題,但還是答道:

    「嗯,我喜歡他。」

    她聞言,既高興又失意。「喜歡就好,喜歡就好……顯兒真是好福氣呢。」

    山風就算再粗心,也聽出那濃濃的失意。那失意分明是對著顯兒的,只怕這女子早就喜歡顯兒,卻沒料到他早已成了親。

    延壽淺笑,又道:「顯兒話不多,卻是一個值得托付的好男人呢。」

    山風注視著她,慢慢點頭,突然間她笑顏燦爛道:

    「你說得對。只要他娶了妻便會一心一意的對待她,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他又娶妻了也一定會一心一意的待另一名女子,這一點請你一定要記住。」

    延壽聞言,美目流露驚愕。「山風,你在說什麼啊?」

    她扮個鬼臉。「我沒別的意思,只是說一點點實話而已。你別瞧我有點圓兒,可我身子不太好,這種事很難說的。」

    「那也別把這種話說出口,多穢氣。」延壽緊緊握住她胖胖的手。

    山風笑著點頭。

    兩人閒聊著,多半是繞著鐵拐魏林請顯兒過府的原因打轉,但山風隱約察覺這名女子似乎很喜歡跟她相處,哪怕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一陣,這女子也引以為樂。

    這麼開朗又大膽的女子,應該很適合顯兒的……

    「妹妹,我叫你妹妹好不好?」延壽突然道。

    她瞪著她。

    「你是顯兒的妻子,照輩份於理不合,尤其雲家莊最重倫理輩份,但你我一見如故,我叫你一聲妹妹,你還是喊我一聲延壽就好了。」

    山風簡直傻眼。有沒有必要跳級跳得這麼快,就算對顯兒有情,也用不著這麼快以姐妹相稱吧?她還沒死耶……

    延壽見她沒有拒絕,開心地說:「那就這麼說定了,妹妹,以後無論如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讓我喊你一聲妹妹,絕不能反悔。」

    「……」這女子的意思是,在她還沒死前就出手搶顯兒,也請她見諒就是了。

    「妹妹?」

    「……說不得你年紀還比我小呢。」山風低聲咕噥著。

    「不管誰年紀大小,你瞧起來就是比我小,喊你一聲妹妹也理所當然。」

    換句話說,這女人就是想當大的。以後公孫家的牌位上,她也要排在這女子的後面就是……有沒有必要這樣逼她啊?

    牙又開始蠢蠢欲動,很想奔去咬顯兒的背,讓他知道她的心有多痛:很想推開這女人的手,要她懂得先來後到的禮貌。她人還活著,就要跟她搶顯兒,是不是有點過份?

    正當她悶啃著食物時,叩門聲遽起,延壽立即捏捏她的小胖手,要她小、心點。

    「請進。」延壽道。

    推門而入的,是魏府的僕役。「公孫先生請公孫小姐過去書房,有事相談。」

    「是嗎?」延壽沉吟一陣,笑著對山風道:「妹妹,你還是跟我一塊過去吧。昨晚顯兒跟魏老爺進書房,就沒再出來過,我想一定是很重要的事。他把你交給我,現在我不能讓你獨自一人,總得把你交還回去才是。」

    「當然。」山風聽出她的弦外之意,連忙下床抱過她的食籃。同時,她注意到延壽轉身取出另一籃食物,以備不時之需。這女子,真細心,細心到……她很想開門見山地問:你這麼照顧我,是不是對公孫顯很有意?

    她能問嗎?就算她能問,她也不想聽,至少,不想這麼快聽到。

    鐵拐魏林的府邸如同普通富戶,沒有沾染半分江湖氣息,一路行來,府內竟然沒有半個寄住的江湖人物,甚至僕役也不多見。

    「鐵拐魏林果然已經成為一般平民百姓了。」延壽低聲道。

    兩人跟著僕人來到書房,還沒有敲門,就聽見傅棋氣惱地喊道:

    「我不同意!這般危險的事,托給公孫小姐去做,公孫先生未免太過薄情!」

    屋外二人對望一眼,都是一臉疑惑,延壽輕輕在她耳畔道:

    「那公孫小姐指的是我,不是你。妹妹放心,凡事有我擋著呢。」

    山風有點愕然。人家是烏雲罩頂,她是霧水淋了一身,這女子總在言語間對她很好,但實在太過親熱了點吧?

    她不及回答,魏府家丁已報聲道:

    「老爺,公孫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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