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生得一對貓頭鷹眼,加上翹八字鬍的「胡半仙」,看起來還比較像烤香腸的小販!他持一枝筆在紙上塗抹圈改,磨蹭了兩柱香時間,喉嚨間不時呼嚕哄嚨打響,等得唐海波等人都坐不住了。
唐海波、唐海亭挨著唐海寧問:「到底准不准啊?一副江湖術土樣,排個命盤還要翻上一疊書對照的,我都坐酸了!」
「我已經睡一覺起來了。」唐海亭伸伸懶腰。
「同事說神准的,她還打了金牌和匾額來。再耐心等會兒,大概就快好了。」
胡半仙的貓頭鷹眼在鏡片下瞪了她們一下—似是對她們的嘀咕很不滿意。咳了咳來段客套開場白,他審視唐海波半晌。「小姐,我看你很面熟,你長得很像那個電視大明星——唐海波啊!」
唐海波應付這種情況都成老手了。「那是我姊姊!人人說我們長得像,但她比較醜,我比較漂亮。」
胡半仙不再起疑,開始講解起五行原理和星相排列;他鄉音重,唐海亭聽得連連不支點頭。唐海波催他進入正題,問事業發展。
胡半仙被中途打斷,心情不甚舒暢。「你沒有先說明想問什麼啊?」
「還用說嗎?用膝蓋想也想得到,事業、愛情、婚姻、疾病嘛,人生也就
這些麻煩事打轉而已。」
「好吧!事業……唐小姐,你姊姊也曾經是我的顧客,她的星途暢旺,你可就差很遠哪!運氣不盛、小人犯忌,還是韜光養晦為宜,年過三十便好退休,傚法古代名士退隱田園山林……」
「等等!你說我姊曾經來過這請半仙指點迷津?」
「正是,那是數年前的事了。」胡半仙還大言不慚地吹噓。「唐海波、劉敏敏、晨新、阿胡達,那些大明星是我這裡的常客,都拜我為師,尊稱一聲天師祖,或許唐小姐事業忙碌,忘了告訴你這回事。」
「大概吧!那我更要請大師盡心為我開示指點,來日優酬相報。」唐海波當下看透這個招搖撞騙的吹噓大師有多少斤兩,以一刖沒當面碰過,她還不相信有人敢如此厚顏無恥。「我想知道自己的戀愛運勢!最近有些難以啟齒的苦惱。」
唐海亭噗嗤笑出,不知她老姊葫蘆裡賣什麼藥。
胡半仙摺指一看,失色大歎。「劫啊!大劫!婚外情是吧?可惜是有情有義、無緣無份,回頭是岸!回頭是岸!不過只怕逃了這關,還得繼續過五關斬六將,你命中有桃花星,容易招惹清緣,破解的唯一方法是專心修行,找個有道行的對象,年紀大些無妨,最好是對命理有研究的……」
胡扯一通!唐海波在心中冷哼。「只怕我想逃也逃不了,目前的對象已經擁有五位妻妾,可是我愛他,也已經為他產下一子一女。大師,你一定要搭救我脫離苦海。」
唐海亭一聽,差點從椅子上滑下來,這話太誇張了吧!
「照這樣看來,你與那位先生還有一名金龍子的緣份,恐怕不是三、五載內能了結的;不過你運氣好,碰到我,我可以親自作法為你驅災解厄,只是這個……花費方面……」
「錢財不是問題,敢問大師,何時便於為女子設壇作法?我希望能盡快解除心頭憂煩。」
「沒問題!就是明日下午五時。你一個人來,而且萬萬不可告訴第三者要到此的消息。」胡半仙印堂發光,一臉賊相。
「可以帶我這兩位表妹來嗎?我們向來形影不離。」
「不行!有外人就是犯大忌!你獨自前來,穿著是愈簡單愈好.包管你來此之後是愁苦盡消,快活似神仙。」
「謝謝大師指點。可以先借個洗手間嗎?突然內急。」
胡半仙告訴唐海波廁所方向,堂內就剩下唐海寧、唐海亭和胡半仙。好一會兒,才見唐海波慢吞吞地走回來,她將手中紙包恭謹地奉上!便拉著妹妹們離去。「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明天見!大師。」
還沒走遠,就聽到算命堂傳出一聲尖叫。唐海波捧著肚子笑翻了,為自己的傑作得意不已。
唐海亭扯她:「那個胡扯一通的金魚眼、大色男,你送他什麼好東西?」
「廚房後邊的老鼠夾!他會喜歡的,夾縫裡還黏著兩條斷掉的老鼠尾巴!」唐海波手舞足蹈。
「不知道我同事被下了多少迷藥,還迷迷糊糊上當受騙。」唐海寧覺得抱歉,竟然介紹這樣一個不入流的江湖術士。「吃虧就學得一次經驗,好在沒被詐財騙色。」
「你本來準備好的三千元大紅包呢?木來以為你要把大禮奉送給那糟老頭,我的心都痛死、痛昏了!」唐海亭叫道。
「做咱們的消夜基金!塞給那個老色狼?門兒都沒有,我倒寧可把它吃掉、喝掉,補補身子。走!殺到夜市去,一路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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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唐海亭提早到校練唱,唐海寧便自己騎車去上班,在門口恰好遇見於楚,兩人便並轡齊馳進校門,沒想到卻引來不少注目,畢竟在這所小學裡,年輕的教職員尚屬少數,亦是特別易招注目的族群。
果不然,唐海寧才進辦公室,她鄰座的林姿佩便滿瞼欣羨,激動地抓著她問:「海寧!你認識體育組的於老師啊?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教八班的林老師是個稍嫌多話的女人,或許是年近三十的緣故,只要是學校裡的單身男教職員,她都伸出窺測雷達似的緊密注意,唐海寧和她並不甚相熟,只維持著淡淡的同事之誼,不過也幾次聽她背地稱讚過體育組新來的男教練,原來說的就是於楚。
「偶然認得的,走在半路上,幫忙撿了個球。」
林姿佩的表情有點酸酸的。「那也不可能巧到一起騎車到校吧?」
「於老師恰巧搬到我家隔壁,成了新鄰居。」唐海寧淡淡地說:「早上出門剛好遇見。」
「海寧,是這樣的,有件事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不過,也只有硬看頭皮問你;同是女人嘛,我們又是好同事,可得幫我保守秘密。你曉得於老師目前可有合意的對象?看他一表人才又受女學生歡迎,一定早有女朋友了吧?」林姿佩作羞赧狀,欲進故退地施問。
「這個我不太清楚,或許你得自己問於老師。」
林姿佩抓住機會緊跟不放。「你願意幫我居中介紹?那就太好了!女人不好當面說這種事,要試探也得……呵,有點技巧,不過若是能透過你的介紹,再自然不過了。海寧,跟你說句悄悄話,打從於老師進學校,我馬上注意到他,還挺欣賞他的。甚麼時候肯幫我拉拉線?感激不盡!你甚麼時候會見到他?要選擇看來自然而然的時機。」
「週末晚上就有場球賽……」唐海寧一出口就直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單純又不擅說謊掩蓋的她,總是不僅拒絕這種事。
林婆佩兩眼發光,是獵人見到羔羊的神情。「幫我要張票好嗎?拜託!海寧,我跟你最好了!我的未來就托付在你手上!晚上我請你吃飯、看電影以表酬謝,唉,想想我週末該換什麼樣的髮型?穿套裝會不會顯得老氣?海寧,你一定要幫我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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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有了阿彌,唐海亭像剛做了爸爸的人,開始懂得要天天準時回家吃晚飯。
唐海寧把店裡桌椅全部抹過一回—把抹布曬在攤頭前的橫桿上,見小妹起勁地刷洗「彌彌屋」,還好心情地哼著小曲。
「貓咪呢?不會把它一併關在籠子裡沖水吧?」
「易大哥帶阿彌去兜風,我們的阿彌小姐被養嬌了,一天不帶它出門就啼哭到半夜。」
喲,改叫易大哥了!看來小貓改變唐海亭的地方不少。
「二姊,我跟你說,我發現易大哥真的是個難得的好男人,爸的確有眼光,現代社會裡,這種對動物有愛心又任勞任怨的男生已經快絕跡了,光看他抱阿彌的樣子,就可以推測他將來一定很會哄抱孩子、沖奶、換尿布,做超級奶爸。」
「你暗戀他哦?正好,阿彌可以幫助你們情誼彌堅。」
「我又沒頭殼壞去!我是說你啦!二姊;你對易大哥有沒有看思?如果有,包在我身上,包管你『全壘打』!」
愈說愈不像話了,她去探唐海亭前額。「沒發燒啊!」
「我沒發燒,是發愁啦!你對易大哥不起反應,可是有人快急死了哪!爸千拜託、萬拜託,還賄賂我出力幫忙,我不想答應還威脅說會被打,嗚嗚嗚,我怎麼辦?」唐海亭偷張開一眼胡瞟。哈哈,目標在望!
「爸用多少錢買通你?」唐海寧真要大叫吃不消,沒想到老爸也使這一招,諜對諜似的。
「仲介費每週一千,直到成功為止。爸強調他實力雄厚!」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唐海寧急了。
「唐精衛!」
「爸爸比較大啊!我還沒存夠獨立基金,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如果我給你一千一呢?」
「一千二吧?如果你經濟有困難,可采分期付款方式,不加你利息。」唐海亭很老奸地。「整數好算,雙數也吉利。」
啊,當小學老師就已經沒什麼賺頭了,還要受小鬼壓搾,唐海寧實在——肉痛痛、心痛痛。
「你不准玩花樣!收了我的錢就不能幫老爸出力。」
「人格保證,」唐海亭揮揮手上的水珠,疼惜如命地收好「頭期款」。
「二姊,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學校最近有條關於你的不艮傳聞哦!人家說你跟住我們家隔壁的帥哥教練發生關……走得很近,你很不夠意思,竟然不讓我知道,我是你的得意門生,更是你妹妹,竟然被蒙在鼓裡!」
「那是謠傳。」
「有個方法可證明——以後你們相約練球時也要帶我去。其實,不用澄清甚麼!想約會儘管出門,爸只要你和海波盡快嫁出去!至於嫁給誰就沒那麼重要,你如果跟帥哥教練來電也很好,易大哥又沒跟爸簽約,現在是自由競爭的時代,看各人本事嘍!」
「我跟於楚沒甚麼……」
謊言不攻自破?於楚騎著越野車冶遊歸來,跟唐海寧姊妹微笑招呼,很瀟灑的姿勢。唐海寧的表情在看見他後像換了個人似的,唐海亭心裡有數。
「說沒甚麼還真的沒甚麼,不過瞼紅、心跳、血壓竄升罷了!」她擠擠二姊。「真的滿帥的,比易得安強多了,有胸肌喔,值得把握!」
唐海寧羞得惱了,走進店裡去。「記得你答應我的事。」
「當然,這世界上,我最尊敬的就是姊姊,還有錢寶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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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波走進劇場,竟然發現台上是黎沸揚的獨排,誰准他進來?誰又准他上台的?奇怪的是其他演員都專注地看著台上的人獨自練習,怎麼會這樣?他們全都樂意把舞台讓給他?他們才是專業演員啊!她才是導演——這齣戲的靈魂啊!
黎沸揚竟然主宰全場,有如成權無邊的宙斯天神。
連老黑都偏了頭過來。「海波,准了他吧!除了這小子,維納斯找不到第二個歐安瑞了。」
每個人都將黎沸揚的出現視為理所當然。
若要問唐海波服不服氣?大家都已認定歐安瑞一角非他莫屬了,她若不服氣,說得過去嗎?
這是歐安瑞遍尋愛人不著,一夜於月下悲切地傾訴——
「故事從相遇那一刻展開,可是你給了我太多不合理的空白!薇娜;為甚麼要不告而別?你可知道我一直苦苦地追尋?自春而夏,而秋至冬,這一年的回憶裡沒有你,成了一片空白,要到哪兒追回我們錯過大久的愛?我承認,男人總愚蠢得等到錯失後才明白宮經擁有的有多可貴;但是,如果你曾因為我的頑昧而愛我,為什麼當我清醒後,反而見不到你在身邊?千里跋涉的路途算不了甚麼,怕只怕走過世界!你還只是活在我心中的影子!薇娜,愛人,我追隨著你的足跡,緊跟著你的呼吸,請放慢你的腳步!只要回頭看看我……」
「每個人的眼光只能倩不自禁地琛繞著他,你看看阿米和娜娜的表情就知道了。」老黑低聲。「女兒,舞台需要這樣的人物,他簡直是天生美玉、舞台王子。這小子的氣勢——天生就像個王子!」
燈光會變魔術似的。黎沸揚一躍,舞向唐海波,把她帶上舞台,如驟風狂捲,狂野而甜蜜,唐海波根木沒有心理準備,就陷入這位「王子」的懷抱裡。
「如果這是場夢,但願能永不醒來,」歐安瑞溫柔地摩挲懷中佳人的頰!如同玫瑰花瓣柔軟的紅唇;他的眼中濃情似酒,教人不由自主地攀戀、深陷,一往情深,難以自拔,唯有陶然迷醉。「在夢裡,我已經吻你一千遍、一萬遍,捨不得分離,一定是上天感念我的癡心—教我的靈魂牽引你來到我的世界。」
「不是夢,夢境不可能這麼美麗。」她怯怯地伸手觸他。
激動狂喜寫盡他雙眸,她的手在他掌中細緻得不盈一握,印滿他珍惜親密的碎吻。「你是奇跡,這樣動人地闖入我生命。」
「你永遠不按牌理出牌。」唐海波在影射他的出軌台詞,這狂妄的傢伙老是改編她的劇木,擅自出走.還徉洋自得。只是,他服中閃爍的光芒著實讓她不安——那危險的、動亂的光芒。「夢境到此叫停——」
「我無權要求時空停止嗎?那麼,讓它永遠嵌在我倆的記憶之中吧!」
那是個佔有的,又不失溫柔的吻,寸寸探索與挑逗!頑皮地邀請,還帶著他那一貫霸道、狂野的滋味。那種甜蜜纏繞心頭,唐海波從未經歷過這樣令人瘋狂迷醉的電波,她感覺四肢癱軟,腦中金星圍繞,只在那甜美漩渦裡打轉而不能自己……
好久、好久,他戀戀不捨地離開她,而唐海波的頭還在昏眩,不知身在何方!
「結束了嗎?」她傻傻地問,手臂還貪戀著他的頸背。
歐安瑞,抑或黎沸揚頑皮地莞爾那一笑,英俊的臉龐,閃著深情,有一股勾人魂魄的魅惑力量。「夢境可以結束,你我的故事——還長著。」
台下一陣輕笑和掌聲驚醒了唐海波。
老黑和夥伴們圍上來。「大精采了!這一幕很有創意!夢裡、夢外的愛情,讓主戲更增張力。你們搭檔得完美無缺,戲味十足。」
唐海波進休息室淋浴梳洗。梳洗過後的她,瞼上的紅潮未褪,還沉醉在剛剛那繾卷的一刻。她心想,還好他們沒看出台上的情緒有多逼真,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剛才那戲劇與非戲劇的一線之隔。
從未會在舞台上如此沉醉忘我,穿梭夢境與現實的縫隙,那個要命的、該死的黎沸揚,為甚麼總對她有著莫大的影響力?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開始失常,完全無法忽視他存在的事實。
一定是中了他下的蠱!
那傢伙到低有甚麼通天本事,竟然收服了每個人,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將舞台交由他主宰?
「藝術是不需要加以解釋說明的。」陰魂不散的魔鬼又來到她身後。」他們喜歡我。」
「你嬴了,不過贏的是這個角色,並非合作交易。他們喜歡你,我也沒話可說,戲劇是團體工作,歡迎加入我們。」
「你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只不過倔強地不肯承認。除了劇人中,我們在每個舞台上都會是最匹配的伴侶,我感覺到命運在這樣說。你呢?」
「我下了戲,就忘掉一切事情。」她聲明二你為甚麼總是如此自信?一個記者該是一隻打不死的蟑螂.而不是權武揚威的昆蟲王,不過,你真像一位阿拉伯王子,難道這世上沒有折服得了你的難題?」
「我現在碰到有生以來的最大難題。」他一笑。「不管王子或蟑螂,讓我們把這些暫拋一旁,和平相處好嗎?從現在開始.你我是密切的工作夥伴,要盡量培養默契才是。如果剛才在台上聽得沒錯,你的肚子在咕咕作響,抗議受虐了。」他揶揄地笑笑。
那溫馨的光芒讓唐海波放鬆下來。「好吧!今天不跟你抬槓,吃飯去。」
「天大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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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海寧的車停在家門前,正好趕上那一團吵嚷。
唐海亭扯住一個歐巴桑的牡丹花裙大叫:「你為甚麼踩我的貓咪?它那麼瘦小——你一定把它的腿踩得骨折了!」
老太婆也是一肚子氣,擱下臂彎的花布包。「你不該杷貓放出來亂咬人!你這小女孩怎麼這麼沒家教?誰告訴你可以對長輩大吼大叫?」
「明明是你不講理!踩傷了我的貓咪也不道歉!憑甚麼罵我?」
唐方一路臭著臉出來,眉毛是緊緊糾成一團的,那是代表火山快爆發了。「亭亭,你在嚷嚷甚麼?我怎麼聽到一個老女的聲音?」
唐方真是被小么女給感染透徹了!唐海亭每次在公共汽車上遇到強霸位子的粗魯老婆婆,回家投訴時都「老女、老女」地叫,連個「人」字都懶得加。
唐海亭得人撐腰,自是氣焰高張。「爸,有個歐巴桑罵我們塚沒家教!踩了阿彌不說,還臭罵我一頓,連帶把你給罵上了!」
劉靈芝鼓著脂粉紅艷的兩頰。「明明是你家死貓亂咬人,看!我腿上被它咬得腫了一大塊。」
「那是走路走腫的!貓咪的牙型有多大?合對你那傷口,根本不可能是我家貓咪咬的!」唐方挺著一股氣開罵了。「你這老太婆不要在這胡鬧撒野,我家店面還要做生意,給你一攪和,客人都要跑光了,真是莫名其妙!」
劉靈芝氣不過,間得脖子都粗了,一跺腳。「好!好!早知道你們北部人全是狗眼看人低的野蠻子!不跟你們計較,哪天找我兒子來跟你們算賬,討回個公道!」
「唉!唉!老太婆,你說這什麼話!」唐方愈聽愈不順耳,上下打量這個士得可以的鄉下老婆子。人都年紀一大把了,還學年輕姑娘扎絲巾、穿花裙,上身桃紅杜鵑花,下身是洋紅牡丹花,粗腿上套雙黑包鞋,一看就讓人發笑,更別提那個花布包,這婆子簡直像鄉土連續劇裡跑出來的丑角,嘴巴倒是不饒人,叨叨喳喳的。「咱們北部人是哪兒犯著你了?讓著你還欺負到頭上去!還沒罵你是鄉下土包子哩!找兒子?行!有本事連祖宗八代全請來,看誰的陣仗強……」
唐海寧看清況弄得收拾不住,趕緊上前勸架。「爸,別吵了,事清沒怎嚴重,少說兩句。」
唐海亭躲在老爸身後扮鬼瞼。「還要她賠錢哩!阿彌就算沒受內傷,精神也遭受驚嚇蹂躪。易得安回來看了一定心疼死了,每回都是易大哥親自喂阿彌,幫阿彌鋪被的。」
老太婆眼一瞪。「你提我兒子名字幹啥?你怎麼會認識他?」
眾人當場傻眼。這個土裡士氣的老大婆竟是易得安的母親,唐方設定的准親家婆?天啊!怎麼會這樣?
老女、老太婆、鄉下土包子……剛全搬出籠了。
劉靈芝一屁股坐在唐家店門的塑膠箱上。「六巷七十二號,原來就是你們這家人!就有你們這自北部野蠻子,難怪每回我打電話上來,我們家安仔不是拖地板就是洗廁所、清爐灶,安仔在我塚是三代單傳的寶貝仔,到這裡反而受你們虐待!不行!今天我要親眼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等我家安仔回來,跟你們一家人討回公道!」
這從何說起?可唐家人個個面面相覦,拿她沒轍了。
「海波要去撞牆了!她最好今天別回來。」唐海亭哺喃自語。「除非她想被活活剝掉三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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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信黎沸揚的話,暫時忘掉要演戲,忘掉現實生活的身份,只要把十八小時空出來交由他安排,結果,唐海波過了畢生中最快樂的一天。
一早,他把她拖上船,出海釣魚。他還真的是在釣魚,幾個小時專心凝神,根本遺忘了有她存在;而唐海波也樂得消遙,在船上畫畫、吃冰、作日光浴。午餐他們是在一家五星級海濱酒店共進的,天色水光映著美味佳餚,好不愜意!下午,下海潛水,欣賞熱帶珊瑚與魚群美景,直到夕陽下山,他們並坐沙灘上送走最後一抹暮色光暉。接著驅草直奔市區夜市,就像唐家女將征戰夜市的那在種吃法,從頭一攤「拼」到最接一攤;入夜後,他們上山看夜景,欣賞滿城如星鑽般的燈火,唐海波懶懶地靠在車椅裡享受晚風的清涼,心中無限舒坦、快意!
經過這整天的相處,唐海波對身邊這男人有了截然不同的感覺。怎麼說?彷彿共度過這一天,他們已經經歷了數年,有著相知多年的默契。他在那麼多「德性」上和她不可思議地相像。
孤僻——一個人也能享受自在。
自由派——想怎樣就怎樣,無不合宜,處處是以外驚喜。
彈性——在大酒店正襟危坐,有著高貴的紳士淑女風範;在路邊攤上,豪邁
一跨、長裙一撩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上山下海,和他在一起,唐海波竟能無拘無束、愜意愉快,好像兩人幾百年來都是這樣一起打發假期似的。
怎麼可能?昨天以前他還是她眼中的蟑螂,避之唯恐不及!而今……
就聽他的,忘掉身份,眼前這人就只是黎沸揚,一個真實迷人、百分之百的男人,而她是絕對的女人——他們這樣的組合,就好像萬物恆常存在般的自然。
黎沸揚在看她,著迷地看著她。一天裡,看盡她各種樣子,有性感的、邋遢的、端莊的,還有興高采烈的、瘋瘋優優的,她那百變的風采引人入勝,而他尤其愛她現在這樣子——柔滑的月光爬在她的肌膚上,散發出一分寧靜的溫柔;一低首斂盾的模樣,顯得意態儼然。
「你在看什麼?」慧黠帶笑的神采打破那泓月光清泉。「眼睛抽筋啦?」
「看你!因為問你會是很蠢的一件事。」他很賊地偷襲成功。「所以只好直接吻了。」
唐海波暫停呼吸,身子被他攔腰抱得懸空。
這個吻更深、更纏綿,更甚歐安瑞和維納斯的那一吻——是真材實料的一吻。
唐海波忍不住想偷覷他,卻被他察覺,黎沸揚溫柔的大手覆蓋在她的眼皮上,唐海波的心臟在胸膛下歡樂地顫跳搏動——那是天上傳來的音籟。
他們都聽到了那聲音,那教人驚喜、顫抖又羞怯不止的旋律。
是愛嗎?就這樣來了?無所不在地包圍他們?
是愛嗎?唐海波在昏眩癡迷中自問。
唐海波與黎沸揚,抑或歐安瑞與維納斯,什麼都不重要了,唯有這一刻,這一刻是如此的真實!
「這是代表甚麼?」她心裡雖明白,可還是覺得委屈。「你甚麼也沒說,你是怪胎!這算什麼?」
「代表——」他又一吻,鄭重熱烈的一吻,如同烙記。「這個字。」
那個字!在唐海波全身血管裡流竄爆響!歡唱如雷嗚,天地全聽清了。
可是又那麼不真實!抓不住、看不見,來得突然可會也去得意外?可會才發現又隨即不見?這個人,到底想些甚麼?
他——究竟是真是假啊?
「我能相信你嗎?」結果,她問了個傻里傻氣的問題。
黎沸揚此時心中是最真誠的誓諾,他深倩無限地說:「相信我一如信任你自己。無論在甚麼情況下,我最不要傷害的就是你!」
有這句話就夠了。唐海波心中被暖暖的幸福啟包圍。
「最後一件事,很老士,可是沒有其它用意——」她戰戰兢兢。「你沒有結過婚吧?」
那在意又擔心的模樣說不出多可愛!黎沸揚深深地將她擁進懷裡。「沒有!我可以拿證件讓你檢查。」
「不用了。」唐海波笑往他的胸前搓揉。「你說了,我就放心了!」
他們又想接吻了,一定是受月光和愛情的影響,才無力抵抗那超級磁場!
「嘿!拜託!」唐海波笑箸躲開他那太過熱情如火的動作。「你不會想在公共場合上演限制級吧?」
「不會的,我捨不得。」他給她一個最安全的擁抱。「時機未到!千百個舞台,我們還多的是交手的機會。不過,現在先讓我們享受這個夜晚!這會是我永生難忘的一天。」
「不只是你的。」她柔情地附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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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老師,帥於大哥!」唐海亭抓住人潮中的影子,便佯裝跛腳地跳著追上去。「我的腳踝扭傷了,我姊要批改作業,她說可不可以請你先順道送我回家?」
於楚馬上把她抱上摩托車後座,還細心地放慢車速,以免她覺得不適。唐海亭與風靡全校的帥哥老師同車共乘,惹來不少注目,她得意得要命,藉稱受傷之便,兩手牢牢抱著於楚的腰,校門旁的橘兒、小熏都看直了眼。明天全校的女生一定都嫉妒死她了!
「你姊要加班到幾點?最近天晚得早,太晚回家恐怕不安全!」
其實都是唐海亭胡扯的,她今天下了課就沒見到唐海寧,猜她逛街買美容品去了。上帝保佑,千萬別遇見她,否則謊言穿梆,多糗!
「快了吧!馬上就回家了,你不用擔心。帥於大哥,你好像很關心我二姊?」
於楚笑笑沒回答。
「於大哥,你結過婚嗎?有沒有小孩?我們班同學都說你看起來有好爸爸的樣子。」
「我看起來那麼老嗎?」他摸摸光潔的下巴。「我連女朋友都沒交過,哪來的老婆、小孩?」
唐海亭在心裡喊萬歲!「你不老,我姊稱讚你健康,有朝氣。」
「她還說過我長得像她以前的一位朋友,以後有機會的話可以見見。」
這一說才提醒了唐海亭。仔細一看,她曉得了唐海寧指的是誰,是有幾分神似——那個陪伴她們過完童稚時光的人,那個唐海寧念念不忘的人。「不像,你只像你自己,你要這樣跟我二姊說。」
一輪滾圓的落日在天邊燒得火紅。「你的腳沒事吧?」
「沒事!」唐海亭開始偏心了,她決定還是喜歡於楚多些,易得安人是不錯,不過於楚沒有一個可怖老媽,光憑這一點就優勝多多。「於大哥,告訴你一個小道消息,我爸在幫我二姊找對象,逼她去相親,聽說目前為止已經排定三場了。」
於楚的反應正中唐海亭心懷。「相親?」
「我爸說反正我姊沒人追,成天膩在家裡不可能會有青年才俊從天上掉下來,只好用古法煉製嘍!我真想幫她四處貼告示——想追我二姊的人動作要快,被搶走……不,被捷足先登可就後悔一輩子了,因為這可沒有下回請早那回事。你看我說的對不對呀,於大哥?」唐海亭什麼都沒有,就是有滿腦子的鬼點子。
不待於楚反應,她輕快地躍下車座,跑向自己家門。於楚後來才想起來她跑得倒快。
「不是腳受傷了嗎?說說話有益復原?」他搖搖頭。「下回我也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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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應該是紅色,似鮮血般的熱清;愛又像藍色,如天空一樣自由;噢,不!它真實的底色是透明、是空氣、是觸摸不著的,而它無所不包、無所不在,更是生命的依賴——」
唐海波睜開眼,反而被嚇得跳起來。唐海寧、唐海亭穿著白袍子肅立在她面前,表情凝重,在陰影裡愈顯恐怖。
唉!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你們在夢遊?」唐海波擔心她們突然亮出一把菜刀甚麼的。
「我們才被你嚇死了!」唐海亭說:「你又在半夜鬼哭神號!」
「你們不是都聽慣了?你們根本吵也吵不醒,我不過在念台詞罷了!」
「可是你以前不會笑,要哭、要嚷、要尖叫還可以,沒有人一邊念肉麻兮兮的台詞,一邊及笑的,聽起來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我跟海寧以為你哪根神經出錯了。」她湊向前。「海波,你的笑容有蹊蹺。」
「沒有啊。」她裝傻,當然沒事啊,她一切正常,除了快樂幸福、除了愛情,她的心像要飛翔一般,也忍不住一分鐘不掛笑容。想到黎沸揚,她心裡像浸在蜜糖裡,千絲萬褸撕不開。「你近視眼。」
「什麼人會無緣無故笑得像個呆子?除了易大哥,只有戀愛中的人!」唐海亭像挖到秘辛要聞。「海波,你又下海了?還是那個有老婆的老帥哥?」
「不是!一個沒有結過婚的人。」
唐海寧與唐海亭姊妹同感欣慰!
「萬歲!海波得救了!為了慶祝愛情,咱們吃消夜去!我要吃蚵仔煎!」唐海亭高興得大聲嚷嚷。
「小姐,現在時刻中原標準時間三點整。」唐海寧兩手捂著都遮不住呵欠。「就穿著睡衣拖鞋,披頭散髮像女鬼?」
「美麗的女鬼喲!三個快樂女鬼!」唐海亭不管三七十一地鑽了「小狗洞」,領頭帶隊。「萬一嚇著老闆,還可以吃喝不要錢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