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清,你能不能再考慮一下?」滕藝惠很用力地握緊楚冰清的小手,希望她能恩准沙幽繼續演出「情人」一劇。
「惠姐,我不曉得當初你是如何趁我不注意時讓沙幽答應接演此劇,原本我也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經過白淨那件事之後,我還是決定讓沙幽退出,反正情人已決定重拍,那沙幽演不演對你來說根本沒有損失。」楚冰清啜了口咖啡,笑吟吟地說。
「冰清,沙幽擁有一股神秘的特質,能讓觀眾目不轉睛地只盯住他,我知道戲都還沒上演,沙幽能否受歡迎還是個未知數,但憑我在演藝圈打滾多年,你也應該相信我識人的能力吧!」
楚冰清沒說話,只是再啜了口濃醇的咖啡。
「你也算是半個圈內人,沙幽是不是塊當明星的料你心裡也應該有個底,更何況沙幽還可以藉此機會來找到自己真正的……」
「惠姐,要找回他的親人並非只有這一個方法,何況醫生也說過他隨時都有可能恢復記憶。」楚冰清打斷她的話,淡淡地回道。
是呀!她身旁的幽,竟然是個失憶者,然而除了她與滕藝惠知道之外,在片場的工作人員,包括與沙幽對戲近大半個月的白淨全都沒有察覺。
「如果他一直無法復元呢?」
「不會的。」楚冰清閃避這個話題。
「冰清,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滕藝惠問得十分小心。
楚冰清登時愕然,許久她才噗哧一聲,笑了開來,「惠姐,你是干編劇的嗎?這麼會幻想。」
「不是我太會幻想,而是……算了,先不談這個了。」喜歡上一個連自已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確實冒險了點,況且她在前不久還經歷過一場感情的挫敗,現在再談感情恐怕會讓她——
「冰清,難道你不想闖出自己的名號嗎?只要沙幽能主演情人,惠姐敢向你保證,用不了多久那些製作公司的人絕對會把你家的門檻給踩平。」她話鋒一轉,雙眼興奮地盯住楚冰清。
楚冰清是極有才華沒錯,但畢竟她剛入這一行不久,縱使之前曾編寫過二、三套收視率不錯的戲劇,但都礙於沒有背景而掛不上名,就連她單獨完成,且由自己製作的情人一劇,也必須掛上另一位知名編劇家的名號才能吸引大量資金的投入以及好演員的參與。
當然,當情人推出之際,她一定會將楚冰清的名宇給掛上去,但如果沙幽不演了,她勢必要花更多的時間去尋找適合的演員,然而放眼整個演藝圈,她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會比沙幽更為出色。
「惠姐,我是想闖出自己的名號,但如果情人一定得靠沙幽的『美色』來吸引眾人的目光,那就表示我寫得不夠好,惠姐……」楚冰清突然一臉慎重地望著滕藝惠,「不如,你還是另請高明來為情人的劇本做個修改會比較妥當。」
「不!我當然相信你編寫的功力啊!」滕藝惠趕緊說道。唉!沒指望了。
「如果惠姐沒事,那我就先走了。」語畢,楚冰清旋即起身離座,在走出咖啡廳之前,還回眸對著一臉既無奈又可惜的滕藝惠揮手道別。
其實惠姐應該要謝她的,她若再讓沙幽去演「幽」的角色,難保不會再有第二個白淨出現,屆時惠姐恐怕沒有資金再去請第三個,甚至是第四個女主角了。
很晚了。
與滕藝惠談完事後,她便四處閒晃,回到家時已經接近十二點了。
她打開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闃暗。沙幽大概睡了吧,然而就在楚冰清彎腰欲脫下鞋襪時,她突然抬起了眼——不,客廳不全是暗的,她隱約地看見一小簇紅色光點。
楚冰清迅速開燈。
然後,她便看到沙幽優雅地斜坐在沙發上,修長的手指夾著一根煙,並衝著她漾出一抹很無害、很善良的微笑。
「沙幽,你何時學會抽煙的?」不可否認他抽煙的姿態的確十分迷人,但她卻討厭煙的味道,非常非常的討厭。
「我也不曉得。」沙幽一聳肩,有些皮皮的回答。
楚冰清眉心一皺,「把煙熄了。」她沒費力去掩藏語氣裡的嫌惡。
緩緩吐出一口白色煙霧,沙幽眸光一閃,然後在楚冰清的瞪視下以指腹將那根煙給捻熄了。
「幹嘛用這種方式熄煙?」楚冰清飛快上前抓住他的手仔細審視。
「你關心我?」他笑得很開心。
楚冰清白了他一眼,才低頭繼續檢視。
吁!幸好他沒被燙傷。
「沒辦法啊!誰教你家連個煙灰缸都沒有。」沙幽詭譎的視線停留在楚冰清的側臉上,唇角勾勒出一抹邪氣的笑。
聞言,楚冰清神色一凜,隨即不客氣地將他的大掌扔了回去, 「我不准任何人在『我家』抽煙,當然,也就沒有煙灰缸這種不必要的東西。」楚冰清拿起桌上那包洋煙,然後當著他的面將它丟進圾垃桶。
沙幽肩一聳、手一攤,十分合作地任由她處理那包片場人員硬是要塞給他的香煙。
緊接著,只見楚冰清一轉身就要回房裡睡覺了。
「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沙幽低啞的嗓音冷不防地冒了出來。
楚冰清猛地回身, 「拜託,你該不會是在等門吧!」她感到有些好笑。
「如果我說是呢?」
「沙幽,你當我還是小女孩嗎?老實告訴你,我已經快二十七歲了,搞不好還大你好幾歲呢。」當她「撿」到沙幽時,他身上並沒有攜帶任何的證件,也許他連兵都還沒當呢!
「我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不過,我也許已經是個事業有成的總裁級人物喔!」沙幽的語氣似真似假。
「是是是,請問總裁先生,小的可以去睡覺了嗎?」楚冰清無奈地輕歎一聲。
雖然她這些話說得夾諷帶刺的,但是她還真難以想像沙幽唯唯諾諾地站在大老闆面前,一副卑躬屈膝的樣子。
搞不好他真的是什麼跨國集團的大總裁,因為某些利益上的糾葛而慘遭追殺,誰知大總裁運氣好,竟被一位美麗善良的小女子救起,接下來兩人的發展便是……呵!想著想著,楚冰清竟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麼?我也要知道。」
哇!楚冰清驚愕地瞪住與她只有一寸之距的迷人俊容,回過神的她迅速地往後彈跳二步。
怪不得白淨會被他那雙「電眼」給迷得團團轉,因為連她也差點——嘖,早知救回來的男人會有如此出色的外型,她就應該把他讓給其它善心人士。
「說呀!」沙幽不死心地追問。
「也許你說的對,改天我一定去翻翻商業雜誌或者是一些八卦週刊,看看是否有哪間大公司的總裁突然失蹤了。」楚冰清沒好氣地答道。
其實她早就翻遍了那些商業報導,但其中卻沒有哪一間大公司的領導人有著與他相似的外貌或是傳出類似失蹤的消息。換句話說,沙幽的總裁夢九成九會破滅。
「你往這方面去查確實沒錯,不過這有什麼好笑的?」他不懂。
他還真有追根究柢的精神。楚冰清暗歎了一聲, 「我笑是因為你若是個有錢有勢的大總裁,那我不就發了嗎?」
「嗯思,沒錯,假如我真是個位高權重、家財萬貫的大總裁,我就把我財產的一半分送給你如何?」沙幽似笑非笑地湊近她一副不以為然的俏臉,「怎麼,你不相信?」
「相信,我當然相信了。」楚冰清應付地說著。
「是嗎?」哼,她就這麼瞧不起他。
楚冰清無奈地點頭,她不想再浪費體力在這個無聊的話題上。
沙幽抿了抿雙唇,他看穿了她的敷衍,「清,你現在不相信我沒關係,但總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我對你承諾過的事就一定會實現。」
楚冰清微微一震,因為他現在的聲音裡,有著演「幽」時那種異常悅耳卻又極為深沉的腔調。莫非是他入戲太深,才會在不知不覺中將幽的角色拿來現實中演出。
「沙幽,要不要分我財產一事,等你恢復記憶之後再說好嗎?」楚冰清穩住心緒後才開口說道。
沙幽盯住她好一會兒後,才有些不甘心地輕應了聲。
「好了,現在我們各自回房,有什麼話等明天再說行嗎?」楚冰清雙手擦腰、螓首微偏,語氣裡有著一絲疲憊。
唉!今晚的沙幽特別難纏。
然而楚冰清恐怕無法如願,因為沙幽還不打算放過她,「清,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什麼事?」楚冰清盡可能地撐住一張笑臉。
「為什麼救我?」她說過,當時的他倒在一條山路旁,全身上下都有骨折的跡象,而且最嚴重的就是頭部的傷勢;按常理來講,經過的車輛看到一個血淋淋的男人躺在那裡,多半都會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她卻敢下車並且送他去醫院。
最後居然還收留了他。
「這很重要嗎?」嘖,她還以為是什麼事呢。
「重要。」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說,因為我那晚的心情非常非常的好。」她的聲音聽來十分愉悅,但沙幽卻敏感地察覺出她語氣裡蘊藏著極大的苦澀。
因為沙幽目前只是失憶,該有辨識能力依舊深植在他的腦海,不過,他並不急在此時就把眼前的女人給挖空。
「就這麼簡單?」他挑眉一問。
「嗯,就這麼簡單。」她肯定地回答。
「那你該不會哪天心情一好,又在路上撿個受傷的男人回家吧!」他調侃她,順便暗示這間屋子只准藏他一個男人。
楚冰清噗哧一笑,「放心吧,攬一個麻煩回來我就已經夠受了。」況且像那一天的心情,今後也決計不會再出現第二次。她暗暗吸了口氣,將殘存在腦海中的該死影像迅速抽離。
「希望如此,否則你若不小心撿回一個殺人犯,那我就慘了。」沙幽半開玩笑地說著。
「殺人犯?我看你還比較像。」
聞言,沙幽馬上顯露出一副邪惡的模樣,並作勢要掐住楚冰清的脖子,「嘿嘿!殺人犯來了,殺人犯來了。」
「沙幽!」楚冰清哭笑不得,倏地她眼前一花,雪頸就真的淪陷在他的掌中,她瞠著一雙大眼,感覺呼吸有些困難,「沙幽,你別鬧了。」開口的同時,她雙手亦抵在他胸前,試圖想推開他。
然而他卻只是認真地說:「清,我愛上你了,哪怕只是一廂情願,我也要你!」
他深沉且富磁性的嗓音教楚冰清的喉嚨霎時一緊,這句話她當然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因為這是「情人」中的一句台詞啊!
嘖,說他人戲太深著實不為過,
「好、很好,我給你拍拍手,這樣你總可以放開我的脖子了吧?」他的確很有演戲的天分,可惜的是,她著實不想招惹太多麻煩,也許等他一恢復記憶,徹底與她撇清關係之後,他便可以再次投入演藝圈。
「你以為我在跟你演戲?」握住她頸子的指尖差點收緊,不過在看到她微微擰起的眉心後,他還是鬆開手以免真的傷到她了。
「難道不是?」她若有深意地一笑。
「好吧!你說是就是,反正你也逃避不了多久了。」沙幽語帶雙關地說著,一雙銳利的眸子也直直地盯住她閃爍的眼。
楚冰清不願在這個話題上繼續打轉,況且她也不相信沙幽真能看出什麼,就在她轉身回房的前一刻,她還是不忘對他說:「你明天還要上醫院做追蹤,所以早點睡吧!惠姐那邊我也已經跟她說清楚了,她會去找適合的演員來接替你的。」
砰!
當楚冰清的房門一合上,沙幽的臉上忽然躍出一抹教人心驚的詭譎神色,而且久久不退。
當楚冰清帶著沙幽步出醫院時,時間已近中午。
「我們隨便找個餐廳吃飯好了。」楚冰清偏著頭問向打從一進醫院起就變得異常沉默的沙幽。
「好呀!」
原以為會得不到回應的楚冰清,面露古怪地盯著忽然綻出笑容的沙幽,「你是怎麼了,難道你不想盡快恢復記憶嗎?」雖然他一直很配合地做著一連串的檢查,但她仍舊可以感覺得出他並不喜歡上醫院。
「當然想啊!」沙幽回給她一記很孩子氣的笑容,「況且我一直深信自己是個富家大少,所以等我記起一切後,你就會變成小富婆了。」
楚冰清凝視著他,臉上並沒有笑容。
沙幽,到底是誰?
假使他真的如她臆測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那不就擺明了真的有人想要殺他,不過,他的受傷也有可能只是一件單純的交通意外罷了。
他們大概都想得太多了。
「怎麼啦?是不是因為即將會有花不完的錢所以太高興了呢?」沙幽彎下身,平視著她有些失焦的眸子,瀟灑一笑。
美眸一眨,迅速收回飄遠的意識,「我還沒有窮到這種地步,不然怎麼供得起你這個『大總裁』。」做編劇這一行的,在還沒成名前大概只能領到一般上班族的薪水,不過在之前她已經存有一些積蓄,所以應付兩人的開銷是絕對沒問題的。
但是……倘若沙幽一直無法復元呢?
她總不能無限期地讓一個「來路不明」的男人住在家裡吧!
「唉!你為什麼不是窮人家的女孩呢?否則你就很有可能會為了錢而接受我,屆時我就可以對你這樣又那樣的了。」沙幽有些埋怨地說著。
「喂!什麼叫做『這樣又那樣』?」楚冰清美麗的臉龐頓時浮上一層淡淡的紅。
「就是……」
「我懂我懂,你不必再解釋了。」拜託!她只是問著好玩,沒料到他真的想回答。而且他們現在可是站在醫院門口,進進出出的人這麼多,萬一被別人聽到他講了什麼不營養的話,那她真不知道該躲到哪裡去。
「真的不用?」他可是有滿腹的話要對她傾訴。
「不用了,我們走吧!」楚冰清沒好氣地握住他粗大的手腕,不想再讓經過的旁人對他們行注目禮。
就在這個時候——
「幽!」 一名戴著深色墨鏡,頭上戴著一頂圓帽的女子忽然叫住了沙幽。
楚冰清一皺眉,認出來人正是白淨。
在撇下兩名助理後,白淨壓低帽緣,迅速來到他們面前,「幽,我好高興在這裡遇見你,你知不知道我——咦!你怎麼會跟幽在一塊?」白淨好像到現在才發現沙幽身邊站了個很柔艷的女人。
「白小姐,我們又碰面了。」楚冰清揚起客套的笑容。
「哼,我卻不怎麼高興在這碰到你。」楚冰清跟滕藝惠擺她一道的事,她恐怕此生都很難忘記,而且她也跟經紀公司提了,以後她白淨絕不再接演滕藝惠的戲,就連楚冰清所編寫的戲劇也一樣比照辦理。
「既然我們相看兩相厭,那不如各走各的路。」沙幽忽然攬住楚冰清的腰,臨走之前,還不忘斜睨了一眼白淨有些扭曲的面容。
「幽,我還在等你回頭。」白淨冷不防地抓住他的手臂,語帶不捨地說著。
沙幽很快地甩開她的手,「我說過我不喜歡和一個花癡女對戲,白淨,你真的讓我倒足了胃口。」
「沙幽!」楚冰清扯扯他的衣袖,警告他別將話說得太絕。
不料,沙幽在給了她一記「沒事」的笑容後,竟又對著面色發青的白淨吼著:「我已經忍受了你大半個月,如果你還有點自知之明的話,以後就別在我的面前出現,還有,以後對楚小姐說話客氣一點,清,我們走。」
「沙幽!」被拉著走的楚冰清白了沙幽一眼,然後再回頭看看已經氣得快要發瘋的白淨,「你何必這麼說她,日後你說不定還有機會踏進演藝圈,屆時你就很有可能要借重她的人脈才可以……」
「你不是討厭我演戲嗎?」他提出疑問。
「對,我是討厭你進演藝圈,不過等你恢復記憶,就不必在乎我說過的話了。」等到那一天,她就沒有資格「操控」他的一切。
「可是我很在意你說過的每一句話,無論我有沒有恢復記憶。」沙幽忽然停住腳步,這使得楚冰清也必須停下來聆聽他說的話。
「沙幽,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你,不過我很高興你對我這個救命恩人始終很信任,這讓我覺得我並沒有救錯人。」
「是呀!你能救到我,算你運氣好。」沙幽一偏首,語氣中不僅夾雜著霸道,也帶著些詭異。
或許連他也沒注意到自己在說這話時好像變了一個人,不過她知道她並不喜歡他所流露出的這一面。
她乾笑了聲,直接拉住他快速通過馬路,朝一家餐廳走去。
不管他隱藏了什麼,都不干她的事!到目前為止,她真的都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