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高賢王府順利逃出後,星羅宛如遊魂般地四處晃蕩在幽暗的街道上,漫無目標地踽踽往前行。
天哪!
原來誣告、陷害阿瑪之人,竟也是反過來解救她阿瑪、擄獲她身心的弦煜貝勒。
莫怪,他可以在短短的一天之內,不費任何吹灰之力,就輕易把阿瑪給解救出來,原來一切都是他在幕後操縱。
而他所挾帶的龐大權力則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恐怖,她阿瑪雖不是什麼大官,但至少還是個左都御史,他竟然可以隨便就將他什麼三叔的罪扣到她阿瑪頭上,她無法預料弦煜若沒及時收手,她全家將會有何下場。
就為一個不起眼的女人……
高賢王爺的話冷不防的在她腦海中閃過,星羅頓時倚在石牆上,雙手捧住自己的頭,劇烈地搖晃著。
不,他只是為了要收她當侍妾,才會救她阿瑪,對,就是這個原因,你不要想偏,更不要以為他在意你。
先前她一直很努力的說服自己,千萬不能在弦煜面前想著他迫害阿瑪的事,因為她唯恐會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而責問他。
如此一來,他說不準會惱羞成怒地將阿瑪再次送上斷頭台,或者乾脆將她囚禁一輩子,不讓她有機會洩漏出一點口風。
那她就再也走不出高賢王府。
可是,弦煜會這樣做嗎?
微亮的曙光隱隱約約地照射在她黯淡神傷的臉蛋,星羅才知道自己竟無意識地走了許久。
她茫然地抬眼往上瞧,想確定自己到底遊蕩到了何方之時--
左都御史府
高掛在她正上頭的橫區,令她吃驚之餘卻也忍不住眼眶泛紅。
阿瑪、額娘,星羅好想你們!
星羅遂迫不及待地踏上石階,正要舉手扣上大門之際,又倏然停手。
不可以!
她答應過姐姐,就算她是被弦煜趕出府,也不許回家來。
星羅頹然地放下手,哀怨一笑,徐徐地轉過身,囤積了大半夜的酸楚、傷懷及委屈,最終還是化為淚水,止不住地滑落下。
咿啞的一聲!
御史府的大門突然開啟,星羅心口一震,旋即回過頭。
「是星羅格格,你怎麼回來了?」雲兒吃驚地指著她,彷彿撞見孤魂野鬼似的。
「我只是想看看阿瑪和額.....」
「格格,請您等一會兒,我去叫星儀格格出來。您千萬別進來!」雲兒說完,立即把門關上。
「雲兒、雲……」雲兒為何如此緊張,她並不是外人呀!她是星羅格格,阿瑪的女兒,而她竟然當著她的面就把門給合上。
難不成這裡當真已不再是她的家!
不,她好想見阿瑪額娘,非常非常想見他們一面。
一連串的疑問讓她內心紊亂至極,她亟須找一個可以慰藉她、安撫她的親人抱抱,所以她顧不得星儀的警告,一心一意地再次踏上石階,雙手握拳便要扣向大門,然而,大門突地又被裡頭的人給開啟。
「你回來做什麼?」星儀格格眼泛憎惡,語帶尖銳地問。
「姐姐,我想見阿瑪、想見額娘,你就讓我見……」
「你不是曾經答應我不再回家來馮?」星儀猛然打斷她的話,並一副盛氣凌人的模樣逼近她。
「我沒忘,可是我……」
「沒有什麼可是,我們家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而你居然還敢三番兩次前來擾亂我們安寧,滾,你現在馬上給我滾,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否則我就……」
「否則如何?」曾幾何時,星儀姐姐已把她完全摒除在外,我們家……哈!她星羅竟會淪落到有家歸不得的地步。
星儀怔了一下,旋即和緩太過激烈的語調,無奈地說:「星羅,姐姐不是故意要嚇唬你,而是我昨日就已經跟你言明過,你之所以不能回家的理由,所以姐姐的口氣難免就會……」
「我只要見他們一面就好,不會耽誤太久,更不會打擾『你們家」的安寧。」星羅神情淡漠地逸出幾近無聲的低喃。
走了大半夜,想了大半夜,也失神了大半夜。
她已累到筋疲力盡、渾身虛脫,她只想找一個地方奸好休息一會兒,不要連她這麼一個小小的心願都剝奪掉,拜託!
「不行!」星儀悍然拒絕。
星羅若一進門,阿瑪及額娘豈會捨得放她走?
左都御史府只需要一位格格就好,就是她星儀。
「你……」星羅一副不可思議地瞅著星儀,隨後,星羅決定不顧一切地從她身邊闖過。
星儀沒有權利不准她見阿瑪額娘,沒有、沒有!
「星羅,當初是你親口承諾喜歡弦煜貝勒,如今貝勒爺既然不要你,那就代表是你自個兒的不對,所以你跑來找額娘訴苦也沒用,你走、你快走!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體型比星羅略高一點的星儀,不停地阻擋她的進入,
「我非要見著他們不可,你讓開、讓開!」被拒在門外的星羅,恍如呈現半失心的狀態。
這樣下去不行,星羅的嚷叫聲到最後一定會驚動到阿瑪他們,不如……
「星羅,你先別急,我會讓你進去。」星儀突地抓住她的雙肩。
「真的?」星羅猛然停住。
「嗯,不過你的儀容得先整理一下,不然額娘看了會……」星儀睨了一眼全身上下狼狽不堪的星羅。
「好,好,我先進去裡頭梳洗。」
「不行,你會被巡守的侍衛發現,不如我叫雲兒帶你去個隱密之處,然後我會帶著你的換洗衣物前去,等我把你打點好之後,再帶你去見阿瑪他們,你說好嗎?」星儀將披散在她頰上的髮絲給勾到她耳後,溫柔地笑道。
「好、好。」星羅十分感動地凝視姐姐輕柔的舉動,繼而笑笑地跟著隨後出來的雲兒離開。
姐姐雖然嚴厲,但畢竟還是疼愛她的。
*****
在北京城近郊,一間年久失修且毫無人跡的破廟內,星羅正坐在草堆上,斜靠在斑駁的木柱旁,睜著無神的雙眼,直直地凝視著殘破不堪的門扉。
見著阿瑪他們之後,她還能上哪兒去?
沒有!
天下之大,竟沒有她星羅可以暫時容身的地方。
是呀,暫時而已,因為她並不打算一輩子離開弦煜,她只是想要釐清腦中混沌凌亂的思緒。
其實她根本不恨弦煜貝勒,只怨他為何能如此輕賤人命。
「星羅格格,您為什麼要回來?您知道星儀格格她……」杵在她身旁的雲兒,有絲顯而易見的不安。
「雲兒,姐姐顧忌我回家也就罷了,但連你都百般阻擾我,我著實想不透你到底在怕我什麼?」星羅毫無元氣地問。
「雲兒不是在怕格格,而是在擔心格格啊!」對於失蹤之事,星羅格格完全沒有責怪過她,她在感激之餘也相當內疚,不過為了主子的將來,她不得不聽命。
可是主子會怎麼對付星羅格格?
上回是要星羅格格服食春藥而導致身敗名裂的下場,但這次不知會.....
「擔心我?」她不懂。
「格格,趁星儀格格還沒來,您趕快走,不然待會兒想走就走不了。」
「雲兒,我不會走的,我要留在這裡等姐姐。」星羅輕輕地晃著頭,想搖掉突然襲上的荒謬預感。
「格格,您若是繼續留在這兒,說不定會永遠見不著老爺夫人。」雲兒苦口婆心的勸著她。
「我若是走,才會永遠見不著他們。」
「格格!」
「你不用說了,我相信姐姐。」
「可是……」
「雲兒!」一聲淡柔的嗓音卻伴隨一記凶狠的目光直直投向臉色遽變的雲兒,星儀格格腳步輕盈地跨過門檻,巧笑倩兮地朝星羅走去。
「星儀格格……」雲兒抖怯地叫喚。
星儀輕哼一聲,隨即將拿在手上的包袱遞給雲兒。
「姐姐,你把梳子拿過來,我自己來就可以。」星羅吃力地站起來,便要伸手把包袱拿過。
「星羅,還是讓雲兒來,你快背過身去。」星儀執意要星羅轉過身,且以眼神示意雲兒打開包袱。
雲兒心慌地亟欲找出木梳子來,卻只在包袱裡頭發現到一件衣物裹著一把鋒利的匕首。
雲兒大驚,神色駭然地看著一臉陰狠毒辣的星儀格格。
雲兒雙手顫抖地拿出匕首,怯懦地看著星儀格格,又不忍地看向背朝她們的星羅,遲遲不敢上前。
「雲兒,怎麼啦?你快梳呀!」不知自己已瀕臨生死關頭的星羅,還拚命催促死神的盡快降臨。
星儀但見雲兒不敢動手,遂發狠地搶過匕首,並且將刀尖對準星羅的頸背,準備一刀結束星羅的性命。
星羅,要怪就怪你自己偏偏要往死胡同裡走,放心,我會多燒點紙錢給你,也會替你照顧好阿瑪額娘,你就安心地去吧!
晨曦穿透過破窗欞,反射在星儀高舉的刀鋒上,更顯現出陰冷森寒的肅殺之氣。當星儀露出一抹陰沉沉的笑意,就要一刀刺下之際,一顆及時而來的小石子,瞬間打中星儀持刀的手腕,星儀哀叫一聲,匕首順勢滑落,她撫著劇痛的手腕,眼泛陰毒地掃向來人。
一聽見星儀莫名的哀號聲後,星羅立即轉過身去,不過當她看見地上那柄發亮的匕首,頓時驚愕不已,整個人幾乎是傻掉。
「你是誰?」星儀對於那背光的神秘男子感到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
神秘男子嗤哼,並悠然地跨步走入。
「弦煜……」星羅瞠著迷離無光的大眼,迎視他一雙炯亮深邃的黑眸。
「弦煜貝勒!」星儀驚駭地看著俊美挺拔的他,渾身冒汗。
星羅不是被他給趕出來的嗎?
那為什麼他還會出現在這兒,而且還讓他撞見她欲殺星羅?
「你以為我會這麼簡單就放你走?」弦煜輕輕將星羅擁入他堅碩的懷中,並愛憐地親吻她的額際。
「你根本沒睡是不是?」仰望著他,星羅恍然大悟。
原來她一直沒瞞過他,那麼她會如此輕易地闖過戒備重重的守衛,難道也是他授的意?
「既然不會放我走,為何不把我捉回去?」她低下頭,星羅貼緊他的胸膛,傾聽著令她有歸屬感的心跳,
「我要讓你徹底明白……」」弦煜突然以食指挑起她的下額,眼中充滿獨佔意味地說:「你除了能待在我身邊之外,哪裡也去不得,哪裡也容不得你。」
星羅顯然被弦煜眼中所蘊涵的濃烈情意給嚇住。不可能的,一定是她看錯。星羅不自覺地閉上眼,隨即又緩緩打開。
「嚇著你了嗎?」弦煜不禁莞爾地凝視幾乎瞪出眼珠子來的星羅。
「沒有,我才沒有嚇著,沒有。」星羅心慌地掙脫他的手,忙不迭地連聲否認。
那又是個幻覺,弦煜不可能喜歡上她,絕不可能。
「你對你自個兒這麼沒信心?」傻星羅!
「有,我有信心。」在弦煜自認為星羅肯放下對他所謂的猜忌,而接受他的心意後,卻又被她接下去的話給弄擰了臉,「我有信心可以找到能夠收容我的地方,那就是我的家,我阿瑪、我額娘、甚至是我姐姐,他們全都可以收容我。」星羅有些語無倫次地說道,並還伸手指著臉色發青的星儀。
「她會收容你,哼,想必你還未學到教訓。」弦煜嗤笑地斜睨星儀一眼。
星儀不由自主地倒退數步,眸光畏懼地飄來飄去。
「什麼教訓?」星羅故意忽略那把刺目的匕首,無意識地揪住他的衣領。
「你知道的。」他的小星羅已經很脆弱,他無意把話挑得更明。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你不要再說了!」
嘖,不敢面對現實的傻東西。
弦煜忽而抓住她纖細的肩頭,蠻橫地要她看清楚地上那把足以致命的刀刃,並俯在她耳畔殘忍地說道:「你的姐姐,剛才就是拿著這把刀,要狠狠地刺進你的體內,你說她會收容你嗎?」不逼她看清事情的真相,她就不會知道他的懷抱有多溫暖。
「不是的、不是的,姐姐只是要幫我梳頭而已,你弄錯、弄錯了。」星羅還是潛意識地逃避。
「站住!」弦煜一手攬回無助失措的星羅,並在輕手拭去她所進出的淚水之時,赫然出聲。
星儀及雲兒當場一驚,欲逃跑的身形霎時止住。
「這次我看在星羅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但若再有下次,我絕不會輕饒你。」弦煜淡淡地撂下話,不過潛藏在其中的涵義,卻有一股說不出的邪殘。
星儀重重地顛簸了下,乍白的臉色再也無方纔的狠毒之氣,所幸一旁的雲兒適時扶住她,才沒有令她當場下跪。
「姐姐。」躲在弦煜懷裡的星羅,忽而柔聲地喚道。
星儀瞬間僵住,無血色的臉如今是更加灰白,因為她知道星羅的下一句話就是叫弦煜貝勒殺了她,
「星儀姐姐,我把阿瑪及額娘都交給你,不過,還是希望你能夠允許我偶爾去探視他們。」星羅微微地探出頭,眼泛不捨及諒解的說。
星儀幾乎在星羅語畢後就急速回頭,在對上星羅雙眼的同時,眼中含淚的說:「我是因為想得到額娘全部的關愛,才會出此下策,請你原諒我,對不起。」
「姐姐。」若不是弦煜將她摟抱得死緊,她真想趨前抱住她。
「星羅,你要常常回家探望他們,姐姐會做很多點心等你。」星儀由衷的說完,便同在一旁已哭得浙瀝嘩啦的雲兒離去。
「姐姐。」
「好了,解決掉你的私事後,就應該來談談我們之間的事。」弦煜扳回她的小臉,冷峻的邪容陡地勾起一抹類似慍怒的詭笑。
「我跟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她忖測不了弦煜的心思,只得將自己的頭再次埋入他懷裡。
「在你要求我救你阿瑪之時,你答應過我什麼?」
「終生伺候貝勒爺。」星羅不經大腦就喃喃念出。
「那你有做到嗎?」弦煜瞇起眼。
「我沒有要違背承諾,只是……」
「你已經違背了。」他冷冷地堵住她的話。
「如果你沒有陷害我阿瑪,我又何必要當你的侍妾。」星羅猝然激動地說。
「嘖,這麼說,你後悔了。」
「沒有,我不是後悔,而是……」
「沒有最好,但,你千萬給我記牢一點,就是別奢望你能成功地逃離我。」
「你……」算了,算了,她爭得過他嗎?
星羅的身子在瞬間軟倒,弦煜將身心都已累癱的她橫抱起來,並朝不知何時停在廟門前的一輛華麗馬車走去。
「我不會讓你受委屈。」在轎門關上的一刻,弦煜忽然對著一臉悵然抑鬱的星羅說。
星羅無動於衷。
「我明天就向你阿瑪提親。」
星羅在頃刻間身影震動了下。
「你、要、向、我、阿、瑪、提親?」星羅一副不可思議地慢慢重複。
「需要驚訝成這樣!」弦煜好笑地捏了下她的鼻尖。
「不,你又在騙人,我不信、不信。」
弦煜不想再與她狡辯,只得認命地封緘她的口,讓她徹徹底底的瞭解到懷疑他所說的話是要付出何等的代價。
三個月後--
星羅成為高賢王府、弦煜貝勒的少福晉。
直到成親那日,星羅仍舊無法相信這個事實,直到很久很久之後才……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