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點整,柳子箋手提一隻輕便的旅行袋,準時出現在公司的騎樓下。
然而,開車來接她的人卻不是沈政貿,而是一名年輕的陌生男子,就在這男子想要接過她手中的旅行袋時,她拒絕了。
「沈經理呢?」她的臉上充滿疑惑。
「台中廠臨時出了點問題,所以他提前出發了。」男子客氣地解釋。
「請問您是?」原來如此,那她應該不用再南下台中了吧。
「敝姓陳,是總裁的特別助理。」
「總裁的特別助理?!」柳子箋十分驚愕。
令她錯愕的原因並不是這人的身份。公司上下起碼也有上百位員工,而她又是最基層的職位,沒見過他是理所當然。而是,她一個小小的行政助理,有必要勞駕職位比她高好幾倍的精英開車送她去台中嗎?
「陳特助,我想我……」
「柳小姐,請上車。」陳特助立刻打開車門。
人家都紓尊降貴地當她的司機,她還可以拒絕嗎?何況對方還是總裁身邊的人,她實在得罪不起。
柳子箋不知該如何拒絕,惟有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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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車流十分順暢。當路標顯示出下一個目的地是南投時,柳子箋不得不開口發問。
「陳特助,你是不是走錯了,我們不是要去台中廠嗎?」柳子箋勉強擠出笑容。
「總裁特別給柳小姐三天假期。」
「總、總裁給我的假期?」
柳子箋更加意外,但任憑她如何追問,陳特助都始終保持沉默,沒再回應她。
直到她下了車,愣愣地望著眼前獨具風格的度假別墅,她仍舊不敢置信自己真的是要來此地休假的。
總裁是不是獎勵錯對象了?就算公司真的想鼓勵她在這段時間所做的努力,也用不著總裁親自指示她這個休假命令吧?
柳子箋站在每晚要價昂貴的套房門前,她陷入進退兩難的窘境;就在她回頭之際,卻發現帶她前來的陳特助早已不見蹤影。
算了,先進去再說吧,在無計可施之下,柳子箋一手提起旅行袋,一手則握住門把,將房門緩緩地開啟……
「對、對不起。」
當她的眸底瞬間映入一抹人影時,她直覺地認為是自己走錯房間,所以想也不想地便馬上道歉,準備退出房間。
「你沒有走錯,進來吧。」
就算她沒走錯,也絕對是聽錯!因為這聲音和那名暗夜中向她索鞋的男子簡直是如出一轍。
一名男子,就坐在她的正對面。
他的雙腿優雅地交疊著,用一手支著微偏的頭,性感的雙唇噙著一抹格外詭異的淺淺笑意。
當她的視線以緩慢的速度重新移到男子的臉龐時,她的美眸霍然瞠大,「你、你……」是他嗎?
「柳、子、箋。」慵懶的語調自火燭間——也是「馳皇集團」的總裁口中輕輕地逸了出來。
沒來由的,柳子箋的脊背拂過一陣冰涼的寒意。
真的是他!為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
柳子箋充滿慌亂的眼眸直勾勾地盯住他那張俊美無儔的容貌,尤其當他修長的手指帶有煽情意味地撫過他自己的唇瓣時,一抹暈眩感忽地襲向她。
「把門關上。」火燭間面帶微笑地命令。
「你、你究竟是……」她動也沒動。一半是因為動不了,另一半則是因為她極想知道答案。
「你的頂頭上司。」
「頂、頂頭上司?那你不就是總裁!」在柳子箋驚呼的同時,身子也不自覺地往後疾退。怎知,她竟恰巧碰到只開了一半的房門,結果門就順勢地被她給合上。
砰的一聲!緊緊抵住房門的她,因關門的響聲而打了個哆嗦。
「用不著怕成這樣,我現在又不會吃了你。」火燭間撇撇唇,側首示意要她過來坐在他身邊。
現在不會?那不就表示他往後有可能再對她——
「我的話很深奧嗎?要不然你的反應怎麼老是慢半拍?」
柳子箋突然停住本欲奪門而出的動作,像是有所頓悟般的,她決定暫時服從總裁的「旨意」。
就算她能成功逃脫又如何,下一次呢?
他還是可以拿槍指著她的腦袋威嚇她,或是乾脆以他天生的男性優勢強迫她就範。
柳子箋挑了個離他最遠的椅子落座,「總裁,我以為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她低頭看著因緊張而被她絞皺的裙擺,努力地維持聲音的平穩。
「別把話說得這麼快,你何不先看看桌上的東西再說?」火燭間帶著一抹詭笑斜睇著她。
聽他這麼一說,她才注意到面前的長几上確實擺了一隻長方形的美麗紙盒。
「放心,裡頭沒有會咬人的東西。」見她遲遲未開啟,火燭間不禁莞爾。
她裙擺上的皺褶更深了。過了一會兒,柳子箋起身將那只紙盒緩緩地放在自己的雙膝上,在打開之前,她不禁以眼角餘光偷瞄了他一眼,而這一眼,便足以讓她瞧清楚他那雙冷魅的眼眸裡所迸射出來的嘲弄之意。
他為何要用這種目光看她?
她真的很不喜歡別人用這種輕蔑的目光看她。
柳子箋深吸了好幾口氣之後,才將盒蓋打開,映入眼簾的物品卻令她大吃一驚。
紫色玻璃鞋!
這怎麼可能,她明明已經把它給——
她定睛一瞧,旋即發現這雙玻璃鞋只是和愛情大飯店所贈予她的那雙玻璃鞋相似罷了。
「這雙玻璃鞋……」
「應該和你那雙挺相似的,你可以試試看合不合腳。」火燭間漫不經心地揮一揮手。
柳子箋一愣,塗著淡色口紅的粉嫩唇瓣微啟:「這、這雙玻璃鞋……可是我、我……不用了。」
「我要你穿就穿。」火燭間半瞇起眼,口氣裡已經夾雜著不耐煩。
她為之一震,手中盒蓋也冷不防地掉到地毯上。她不自在的移開目光,在穩住自己狂亂的心跳後,拿出玻璃鞋套上自己的雙腳。
竟然剛剛好!
「看來我還抓得蠻準的嘛!」火燭間瞅住了她如白玉般的小腳,露出一抹邪笑。
柳子箋敏感地察覺出他意有所指,她的耳根子突然一熱,「總裁,我想這雙玻璃鞋——」
「就給你吧。對了,裡頭還有一張支票,如果你對上頭的數字不滿意,我可以再加。」
火燭間的十指交疊,俊美的面龐上掛著莫測高深的笑容。
耳根的燥熱一下子便傳到她的臉頰,這會兒除了羞怯之外,還夾雜著難堪與憤怒。
玻璃鞋底下確實壓了一張支票,而上頭所寫的金額恐怕是她工作一輩子也不可能賺到的數字——一千萬。
她好想當場將這張支票撕毀,不過,她知道自己並沒有衝動的權利。
撕了它,也許能代表自己很有骨氣,但接下來呢?唉,正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我不明白總裁的意思。」她無法擠出笑容,只能盡量壓抑激動的情緒。
火燭間以挑眉來諷刺她的「佯裝」很失敗。
既然她要裝笨、裝無知,那他就成全她。
「只要你把那雙紫色玻璃鞋交出來,你現在所穿的這雙水晶玻璃鞋,以及放在盒內的那張支票就全是你的。」
火燭間一說完,便好整以暇地等她繼續加高價碼。
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柳子箋竟沉默了下來。
「怎麼,不好意思開口嗎?這樣吧,我可以再加個五百或一千,對了,你若是對你目前的職位不滿意,我也可以把你調來我身邊,當個秘書。」
「不用麻煩總裁,這雙鞋和支票我都不敢收。」
將脫下的玻璃鞋放回盒內,柳子箋從齒縫間迸出僵硬的聲音後,硬挺直背脊打算離開。
「站住!」
她才一轉身,火燭間便以森冷的聲音阻止她的離去。
她緊抓住椅背,好穩住自己微顫的身驅。
「柳子箋,我都已經給你一條好路走,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總裁,我也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早就把玻璃鞋給扔——啊!」肩頭突如其來的力道,和驟然傳入她鼻裡的男性麝香味,令她無法自已的驚呼一聲。
「這就怪了,你明明很怕我,卻又敢來招惹我?柳子箋啊柳子箋,你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
他搭在她肩上的手輕輕一使力,柳子箋僵硬的身子便直直地偎入他懷裡。
「你、你說過你不會對我……」她緊張地嚥了一口津液。
「我現在有對你怎麼樣嗎?」
他只不過是捲起她的髮絲把玩罷了,雖然,他的另一隻手是擱在她的纖腰上,但他可是極為安分地動也沒動。
「可是……」
「柳子箋,為了達成目的,我向來都是不擇手段的,只有你能讓我手下留情,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他的手在把玩過她的秀髮之後,來到她白皙柔嫩的小臉蛋上。
他的手指比起他覆在她腰際上的手要來得不安分許多。首先,他頻頻在她的芙頰上劃圈圈兒:之後,他意猶未盡的手指又來到她誘人的柔唇上,曖昧地來回撫摸著;甚至,還繼續移往她纖細的香頸,在找到她跳得劇烈的脈搏後,刻意地按壓、搔弄。
柳子箋不敢輕舉妄動,就算她此刻是恨不得能立即甩開他衝出房間,但她仍拚命地告誡自己不要動。
「說話呀?」不錯嘛,挺沉得住氣的。
「我不知道。」柳子箋不斷地輕喘。
「那就可惜了,我還以為你應該比我清楚才是。」他瞇起一雙邪佞的眸子,將唇瓣貼在她耳畔輕聲說道。
柳子箋還是沒有回應。
「你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我……」
「這個數目雖然不大,但已足以改善你的生活。還有,你應該捨不得離開馳皇吧?否則你不會答應那個沈政貿的要求,只要你點個頭,就可以馬上過來我身邊。呵,你別擔心,我會公私分明的。」
「我不——」
「要你馬上點頭似乎也挺難為你的,不如這樣吧,等回到台北之後,你再告訴我答案。」火燭間放在她頸上和腰上的手同時收回。
可是,她非但沒有鬆了口氣的感覺,反倒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盲目逃竄的獵物,再怎麼逃,也難以穿透這張毫無縫隙的網。
編織出這張網的人,便是眼前的火燭間。
「不過,我真的挺疑惑的。同樣是鞋,為什麼你就這麼執著於它?難不成,這裡頭還有什麼有趣的故事嗎?」
火燭間隨口一問,卻意外捕捉到她一閃而過的狼狽,他笑了出聲。
哎呀!他怎麼沒想到呢?
她或許是因為那個預言而執著呢!
看著火燭間的身影終於消失在門外,她想也不想地便立刻衝上前將房門關起。
怎麼辦?
她的堅持到底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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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柳子箋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睡醒時,才發覺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隨後,一種飢腸轆轆的感覺馬上提醒她,從早上到現在她根本沒吃東西。
在換了一套輕鬆的便裝後,她不經意地看到長几上那只美麗的紙盒,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先把它收起來,再怎麼說,裡頭也放了張千萬元的支票。
將紙盒放進櫃子後,她忍不住搖頭苦笑,因為她想到自己所下榻的旅館,她實在消費不起。
就在她要走出大廳時,卻意外撞見——
「柳子箋,你怎麼會在這裡?」
唐倩倩顯然比柳子箋還要驚愕,因為她的雙眉幾乎快皺成一直線。
柳子箋倒不在意她話裡所隱含的輕蔑,「倩倩,你也來玩呀?」
「倩倩,這位是你朋友嗎?」挽著唐倩倩的男子,極為熱絡地介入她們的對話。
「嗯。」唐倩倩勉強地應了聲。
「倩倩,你可以邀你朋友和我們一起吃飯呀。」
「不用了。」
柳子箋客套地回絕後,唐倩倩就一言不發地將男子硬拉走。
柳子箋不禁失笑,待要轉身時……
「柳小姐,您要上哪兒去?」
「出去吃飯。」她瞅著驀地出現在她身後的陳特助,勉強扯出一抹微笑。
「晚飯已經送至你房裡。」
柳子箋微微一愕,隨即便無奈地走回房間。
當她回到房門口正準備開門時,有人喊住她。
「柳小姐。」
柳子箋回過頭,詫異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男子,也就是十分鐘前還挽著唐倩倩的那位富家大少。
「有事嗎?」她停住開門的動作,語氣生疏地詢問。
「你不請我進去坐坐?」
「很抱歉,我並不認識你。」她覺得有些不耐。
「我叫湯——」
「湯先生,你打擾到我女友了。」火燭間的聲音突然響起。
一聽見這不慍不火的慵懶嗓音,柳子箋的心頓時狂跳了幾下。
「原來你已經有男朋友了。」湯傑生一副相當扼腕的模樣,不過柳子箋的美貌卻讓他興起爭奪之意,於是他故意忽略身後男子所帶給他的壓迫感,繼續對柳子箋猛獻慇勤:「柳小姐,我可以請您吃頓——啊!」話還沒說完,湯傑生便抱著肚子倒在地上哀號。
「好久沒親自動手了,力道好像重了些。」火燭間揚起一抹邪佞的微笑,他煞有其事地審視著自己修長白皙的手指。
「總、總裁。」
柳子箋臉色大變,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感到不知所措。
「你該不會連這種小場面都沒見過吧?」火燭間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總裁,可是他、他……」
聽著湯傑生不斷傳來的慘叫聲,她真的被嚇到了。
「啊!傑生你怎麼了?」剛從電梯門出來的唐倩倩一見到湯傑生竟躺在地上哀叫,趕緊衝過來扶起他,「柳子箋,這是怎麼回事?你說!」唐倩倩二話不說便把矛頭指向她。
「我……」
「子箋,這裡太吵,你先進房去吧。」雙手環胸的火燭間,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把唐倩倩的注意力給吸引過來。
「你是?」唐倩倩猛一回頭,十分吃驚地看向比身旁男伴還要出色好幾百倍的火燭間。
柳子箋本欲發言,卻在瞥見火燭間一雙逐漸深沉的眸子後,她輕咬下唇,轉身開門進入房間。
砰的一聲!她的背脊緊緊靠住房門,不斷地深呼吸以撫平心中方才因火燭間而莫名漾起的漣漪。
女友?天啊,總裁竟然向湯傑生這樣介紹自己。
柳子箋,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像你這種「貨色」,總裁怎麼可能會看上眼?更何況他之所以會在你身上下工夫,完全是為了得到那雙紫色玻璃鞋。
房門冷不防地被外力推開,而正處於恍惚狀態的柳子箋因此便往前倒去。
眼見她就快跌倒在地,火燭間及時伸手抓住她,稍一使勁,她便又往後跌入他壯碩的懷抱裡。
「你在發什麼呆,嗯?」
火燭間溫柔地替她拍撫劇烈起伏的胸口,當然,他的手也完全沒避諱,該觸摸的地方可也都沒放過。
柳子箋的雙頰緋紅,連忙伸手抓緊他益發放肆的大掌,「總、總裁,請你不要這樣。」
「燭間,我們該走了。」
一聲親暱的叫喚由門外傳來,柳子箋為之一震,因為她聽出這是唐倩倩的聲音。
燭間?倩倩居然叫他燭間!
他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認識多久?他們早就約在這裡見面了嗎?一連串的疑問在她腦子裡霍然炸開。
這時,環住她身子的鐵臂陡地鬆開,接著,她被一聲極其詭譎的笑聲給震醒,她這時才驚覺自己竟抓住他的大掌不放。她心頭一驚,好似十分燙手般地甩開他的手。
她是怎麼了?
「我要請倩倩小姐吃飯,你要不要一起來?」
火燭間大方地原諒她的無禮舉動。
「不、不用,我在房裡吃就好。」她極力維持鎮定。
「那麼我晚點再來陪你。」
「不——」她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的肩頭突然被他抓住,隨後一種溫熱柔軟的觸感輕柔地印在她的額頭上。
柳子箋一愣,她呆呆地看著他的唇瓣揚起一抹既邪佞又饒富興味的笑,直至一道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她時,她才回會神來。
是倩倩!
她為何要用這種嫉妒的目光看她?
「燭間,我們快走啦!」
唐倩倩拋了個媚眼,眼神與表情都在剎那間變得嬌媚無比。
柳子箋由衷地佩服她瞬間變臉的功夫。當然,她更佩服自己竟然能夠面帶微笑地送走這對不論是外貌或是氣質都十分登對的男女。
她收起那朵分外僵硬的笑,緩緩地合上門。
她真的餓壞了。
但是,當她一口一口地吃著飯時,卻發現眼前這一道道美味的佳餚,在入口後,全都變了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