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敵兒子祈求的眼神,她終究還是被押回台灣,梁詠詩切牛排時像是在洩恨,利刀刮過瓷盤發出刺耳聲,再狠狠叉住,放入口裡用力咀嚼。
成功制伏母老虎,李鎬隆心情格外愉快,不被她這種兩歲小孩的行為影響,悠然享用餐點。
梁詠詩食之無味,切豐排的動作更是誇大。如果將牛排切飛,往他臉上砸去多好啊,喝果汁噴得他滿瞼,一定更痛快!
然而,她想歸想,卻什麼事情也沒發生,只因雙方父母、兒子已經走過來。
不氣下氣,明天她就會飛回上海去,到時候可以重回極速快感的懷抱裡,還有獎盃與榮耀等著她呢。
「詠詩,婆婆在問你話呢?」方淑華拍了拍女兒的手。
梁詠詩回神,無法連接她們的話題,一臉困惑的問:「婆婆?我哪有婆婆?」
葉怡蓉呵呵笑道:「好媳婦,你的婆婆當然是我呀。」
「嗄?葉媽媽別說笑了。」不好的預感陡升,她此刻非常想逃走。
「為什麼這麼說?你本來就是我的媳婦,名正言順。」在看過聰明孫子拍的照片後,她再也不掩飾想要詠詩當真正媳婦的想法。
李鎬隆抬起頭來,面對熱鬧喧嘩的情形:心情很複雜,不知該怎麼處理,最後還是選擇沉默。
「我跟鎬隆……」好複雜哦。梁詠詩皺了皺眉頭,不知該從何說起。可惡!坐在對面的男人竟然不吭一聲。
方淑華想盡辦法全力撮合他們,把聽到的事又添油加醋了一翻,「你和鎬隆在上海過得甜甜蜜蜜,我們都聽書燁說了,真替你們小兩口開心。」
天啊!梁詠詩差點被口水噎住,她強壓下壞脾氣,輕聲問道:「書燁,你到底跟爺爺奶奶說了什麼?」
「說我們在上海一起玩、一起吃飯,還睡同一張床而已啊。」此刻李書燁的笑容特別純真。
「你……」你這個臭小子啊!為了顧及好形象,她不好罵人,正想找借口化解誤會,長輩的期望卻令她無法招架。
福福泰泰的李迎天洋溢著笑容,「你們能夠復合是喜事一樁啊。」
梁任秩也朗笑湊熱鬧,「是啊,再補辦一次婚禮,這一次要隆重舉行,昭告天下。」
「對對!」方淑華、葉怡蓉興奮得不得了,兩個女人猛點頭,馬上化身為媒人婆,婚禮習俗通通都提出來討論。
「哎呀,在教堂結婚也不錯,年輕人喜歡浪漫啊。」
「婚禮?」莫名的,李鎬隆的嘴角微微上揚,思緒跟著話題走,腦海裡已經播放交換戒指、親吻新娘的畫面……
什麼跟什麼啊?!梁詠詩瞠大美眸,幾乎快被他們的口水給溺死了,「爸媽、伯父伯母,請你們別再討論!」
「為什麼不能討論?難得大家都在,是討論喜事的好機會。」討論得太熱烈,長輩們忘了當事者還沒點頭答應。
「我們之間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李書燁頭上長出惡魔的角,拿出照片晃呀晃,「嘿嘿,有照片為證喔。」
「你們感情真好。」
好燙手的照片,李鎬隆看到內容雖然生氣,但不好意思的成分居多,「書燁,不許你惡作劇。」
梁詠詩則是氣得快噴火,「這是假的。」
「你們是夫妻,同房不用不好意思……」
這情形真棘手,不!這是說清楚的機會。
她板起嚴肅神情,重重的打斷談話,「對不起,我慎重宣佈,我跟鎬隆已經決定離婚,不會復合,更不可能再辦一次婚禮。」
「離婚?!」熱鬧氣氛瞬間凍結,在場每一個人都錯愕萬分,尤其李鎬隆的臉色更是難看。
一直知道詠詩提離婚不是開玩笑,初時他並不覺得受傷,但此刻她在眾人面前提起,如此絕情,他彷彿被狠狠痛擊,這才驚覺不肯答應離婚的理由增多,不只是為了阻止她遠離賽車、為了孩子,還有為了……他自己。
「這是真的嗎?」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李書燁臉色刷白,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而碎裂。
是他太貪心、全是他妄想,父母親根本沒有想要復合!這麼一鬧後,他連一點幸福都得不到了嗎?
糟糕!梁詠詩看到兒子的反應,懊惱沒有事先跟他溝通,「書燁,你別難過,我……」
李鎬隆從容的走到她身後,輕輕搭上她的肩膀,對大家笑道:「是啊,書燁別難過,媽咪剛剛只是開玩笑,事實是在上海相處三天後,我們決定再交往。」
這男人居然撒下漫天大謊,她氣極了,正想反駁,「才沒……」
他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你傷到書燁了。」
這句話彷彿富有魔力,而且看見兒子一臉受傷,她只好強壓下怒意,很努力的維持笑容,「鎬隆說的對,我是跟你們開玩笑的。」
「嚇死人哪。」方淑華順了順胸口,「你們好不容易合好,我們正高興,居然又冒出這種話。」
「是啊,書燁都被你們嚇壞了。」葉怡蓉心疼的摟了摟孫子,忙著檢查他的手指,「有沒有被玻璃割傷?」
「我沒事,你們到底……」李書燁仍是不安,惶恐的望著他們。
「真的是開玩笑的啦,誰叫你惡作劇,就回敬一下嘍,呵呵。」梁詠詩很努力裝出整人得逞的賊樣子。
「我們期望未來會有隆重的婚禮。」李鎬隆滿臉洋溢著幸福。
他媽的!謊言竟然愈扯愈大,激得她想出拳揍人,無奈為了安撫孩子,她只好先委屈配合。
「呵呵,婚禮是令人期待啦,不過呢,萬一我們合不來分手……總之,婚禮的事別這麼早安排。」
母親摸稜兩可的話,又讓李書燁陷入不安,「分手?是指離婚嗎?」
「對啊,離婚斷得乾淨。」切!她現在就想切八段。
「你別又亂開玩笑,會嚇到書燁的。」李鎬隆低頭在她耳邊說話,語氣帶著寵愛,「我們的感情只會愈來愈濃。」
被男人氣息吹拂著,梁詠詩不禁耳朵泛紅,柔柔的笑著,「嗯。」
這樣的情形她應該發抖、雞皮疙瘩掉滿地,但噁心的感覺完全沒有,甚至配合得非常好,她真像個戀愛中的女人,洋溢著笑顏、很自然的臉紅、心臟也跳得特別快,她的演戲天分竟好到這種境界?!
嗟!想這些有的沒的幹什麼?等兩人獨處的時候,她一定要狠狠的痛踹這可惡的男人。
熱鬧的家庭聚會持續到十一點,回到家後,父母親又拉著梁詠詩聊天,直到凌晨一點才放人。夜已深,她沒辦法找借口回自己的窩,更別提開車兜風透透氣。
緊繃著情緒無法發洩,她思緒亂成一團,在床上翻來覆去,愈想愈生氣,根本沒有辦法入睡。
她赤著腳走到落地窗前,拉開窗簾望著月色,幽幽歎息。事情變得更加棘手,但一想到孩子受傷的表情,她根本無法開口說要回上海……難道真要放棄比賽?
不!只要鎬隆別再生事,她可以安撫好孩子且順利完成比賽的。
壞事的男人真可惡!她氣得牙癢癢,怒火難以平息,迅即換上休閒服,準備到隔壁找他談判算帳。
梁任秩與李迎天是結拜兄弟,當年購屋成家時,特別挑選雙併別墅,庭園相通共有。這些年來,兩家相處和樂融融,彼此沒有因為飛黃騰達就另購豪宅搬家,只是將庭園擴大、增添設備提升居住品質,至於主屋格局仍保持原有。
梁詠詩躡手躡腳的來到屬於李家的庭園範圍,抬頭望著李鎬隆的房間,微弱燈光晃動,今晚他沒有回公司睡,一樣也是住下來。
哼哼,你完蛋了!她轉身走往後門,運用一根細鐵針開鎖,輕而易舉的進入屋內。
耶?李家的廚房沒什麼變嘛。梁詠詩忽然失神,從前的畫面掠過腦海。
她的心怦怦跳,臉蛋嫣紅。以前想念他時,只要把小石頭拋擲至他房間的窗戶,他就會開啟後門接她上樓……
胡思亂想!她敲了敲額頭要自己清醒一點,旋即翻越樓梯上樓,小心翼翼的穿越長廊來到盡頭,再次拿起細鐵針開門,無聲無息的進入。
原本是打算飛奔至床鋪偷襲,可是這房間的氣息好熟悉,擾得她思緒紊亂,又憶起往事--過去每當他帶她上樓,進入這甜蜜天地時,他就會迫不及待的將她壓在門板擁吻,澎湃熱情隨即引爆……
梁詠詩的背在發燙,急急遠離房門,不小心撞到花瓶。幸好,反應夠快沒有把花瓶摔破。
李鎬隆聽到聲音一探究竟,很意外她的出現,「你是怎麼上來的?」
回憶裡的男主角出現,他身上帶著沐浴後的清香,頭髮微濕,有股灑脫不羈的性感。轟!她頓時像被炸紅般,雙頰紅艷艷的,呼吸急促,只因她又想起從前的事,他們曾經共浴……
要死了,幹麼莫名其妙的想起這些無聊事?
梁詠詩為了揮去從前的錯誤,她的口氣特別沖,「廢話!當然走樓梯上來。」
「你發燒了?臉好紅。」
「是被你氣紅的!」她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剛剛在想的旖旎往事。
她肯定吃了炸彈!李鎬隆一派悠閒的偎在沙發裡,故意輕鬆笑問:「半夜兩點偷偷找我有事?」
梁詠詩打開窗戶讓涼風吹散紛亂回憶,環視四周打量,傢俱全都換新的,根本沒有從前的影子。
緊繃情緒一放鬆,她擺出母老虎的架式,「你這是什麼意思?扯下天大謊言以後如何收拾?」
「我不想讓書燁傷心。」他知道又有得吵,倒杯茶以防口渴。
「給他希望,以後失望會加倍。」
李鎬隆的語氣充滿不悅,「你不該提出離婚!」
他竟然還對她凶!梁詠詩更氣了,「我沒有事先給書燁心理準備是我的錯,但是我們鬧到要離婚這是事實,你應該讓他們清楚瞭解情況,而不是扯出要復合的謊言。」
「不許你再提離婚。」
「為什麼不行?我要自由,要回上海參加比賽。」
怒意陡升,李鎬隆眼底簇起火焰。真是絕情,她依然為了賽車要離婚!「別老是把賽車放在心上。」
梁詠詩坐在沙發扶手上,雙手環在胸前,試著好好談,「我願意退讓,在完成上海的比賽後,會減少出賽場次,撥出一半時間陪孩子,而你所謂的危險就會減半,以後就不必再花心思干涉我的事。」
忽然他笑了,「不必想得這麼複雜,因為你會一直留下來。」
「說清楚,什麼意思?」好詭異!她提高警戒,只見李鎬隆指了指,她走到床鋪邊探視,「我的皮包為什麼在你這裡?」
他的嘴角勾起濃濃賊意,「我跟伯母說,要給你一個驚喜,然後皮包就弄到手了。」
「真過分!我的護照證件呢?快還給我。」她的臉色鐵青,一個箭步向前揪住他的衣領。
「都鎖在保險箱裡。別問了,我不會告訴你保險箱在哪裡。」
「混蛋!」她的拳頭毫不留情的擊向他寬廣胸膛,然後轉身急急尋找保險箱,在翻箱倒櫃後,終於在壁畫後找到。
看著慘狀,李鎬隆不禁搖頭,「嘖嘖!颱風過境,災情慘重。」
梁詠詩捲起衣袖走向他,隨時準備動武,「告訴我密碼,否則有你受的!」
「你很笨!如果我會說,那何必大費周章把證件鎖進去?」他噙著笑意欣賞她發火的模樣。她就像一朵艷紅帶刺的火玫瑰,怒火愈旺盛,色澤就愈鮮艷。
「想我把你揍成人干?」她恨恨的磨著牙齒。
「你根本打不過我。」眼見拳頭襲來,他防衛擋下。
「那就試試看。」梁詠詩不服輸,抬腿猛踹,以手掌為刀連續劈砍。
李鎬隆迅即閃躲,猛然擒住她的手,這一回將她帶進懷裡牢牢困住,「沒機會耍小手段,你怎麼可能會贏?」
她整個人動彈不得,仍不放棄掙扎,「你的過敏症發作了,快去沖澡。」
「多虧你的訓練,我現在很能忍,恢復得也比以前快。」他手臂上的紅點不多,也沒有像以前迅速蔓延全身,相信再過不久,這過敏症可以痊癒了。
「鎬隆,發生了什麼事?」聽聞碰撞聲,李迎天前來察看,而一開啟房門便被眼前亂象嚇了一跳。
「對不起,我們會小聲一點。」李鎬隆將粱詠詩抱得更緊,還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別調皮了,會吵醒全家人。」
「……」悶得快窒息的她,沒辦法開口反駁,只能任他抹黑自己。恨哪,這下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跟隨在後的葉怡蓉一把推開老伴,「哎呀,原來詠詩也在啊!呵呵,你們繼續繼續,鎬隆明天就別急著去公司了,准你睡晚一點。」
「咦?好熱鬧啊……」被聲音引來的李書燁,好奇的想湊一腳。
「書燁,兒童不宜,我們睡覺去!」葉怡君誇張的一手遮住孫子的眼睛,一手扯老公的臂膀迅速離開。
確定他們走遠,李鎬隆這才給她說話的機會,「你剛剛的表現很不錯。」
「可惡!你太惡劣了。」她狠狠的在他結實的胸膛咬上一口,試圖拉開兩人的距離。
嘖嘖!真夠悍。他深情凝望她,「我是認真要跟你復合,想當真正的夫妻。」
「嗄?!」太震驚了,梁詠詩愣得紅唇張大。
就知道這招有效,他順勢將她推倒在床鋪,身體重心放在她身上壓制住,「我們好好相處,給書燁完整的家。」
「你確定指的是我們?」
「當然,我們是夫妻,是書燁的親生父母,只有我們能給他最親的感情。」一直期望她幸福、孩子快樂,他想得透徹了,尋回昔日濃情,攜手同心共築家庭是最好的結果。
「我們是死對頭,在一起只會鬥法。」
「是嗎?我們一家相處時很和諧,你想想書燁的笑容。」自己不被在乎,李鎬隆衷心希望孩子能夠打動她。
孩子的希望、快樂表情,梁詠詩都知道,「可是我們獨處時都是吵架、打架,你是有被虐待傾向啊?」
「我鬥出興趣了,這幾天喜怒哀樂比起以往多了數倍,這樣的生活挺不錯。」兩人靠得更近,彼此呼吸交融。
他一再逼近,擾得她無法思考,「不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很清楚自己想要與你共渡一生,為孩子築個幸福的家。」他不厭其煩的又再次強調。
「你、你……你為什麼這麼有信心?」那認真眼神令她心悸,好不容易才把話說順。
「吵歸吵,但我們對孩子的關心是一樣的,只要再尋回從前對彼此的感覺,相守到老不是神話。」鼻尖互相輕觸,他幾乎快吻上紅唇。
陽剛氣息令她心慌意亂,怕會碰到他的唇,梁詠詩說話時好小心,「從前的感覺沒有什麼特別。」
「別忘了,我們曾經很親密很親密。」他探出舌頭輕舔她的唇,這久違的滋味很可口,也是藉此喚起她的記憶。
梁詠詩臉蛋漲紅,忿忿怒斥,「別胡扯……不可以親我。」
「是誰常常在半夜找我?在我的房裡睡到快天亮才離開?」他的笑容好曖昧,腦海裡全是她少女時的嬌態。
不小心中了激將法,她氣呼呼反駁,「你、你……你半夜找我的次數更多,不必替你開門,自己就爬上二樓摸上我的床。」
他咧著一口白牙笑著,「你的記憶不錯嘛,看來難分難捨的熱情很快就可以找回。」
「那只是慾望,不是愛情。」她以一句話推翻一切。
「好,不談上床的事,我們小時候一起學說話走路、上學玩耍……那都不算什麼嗎?」李鎬隆細數那一段青梅竹馬的歲月。
孩子的意外到來打亂了一切,我恨你的怨懟聲不斷迴盪,內疚成了枷鎖,從此他不曾回憶美好時光,現在想來不禁笑自己太傻,白白錯失太多。詠詩對自己而言,不只是愧疚,十多年的朝夕相伴,這濃厚感情一直存在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