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迷濛的雙眼,室內「暗濛濛」。
龔安曦下意識的抬起手,看腕表,惺忪的雙眼立即瞠大。
「六點!」她在心中暗叫不妙!
定睛瞧瞧室內,幽暗的燈光、瑰麗的裝潢、柔軟的大床……
糟了!糟了!她確定自己仍在暗室內,再伸手一觸——鼓鼓的棉被下,有個溫熱的軀體。
啊——那個男人……還在!
龔安曦俐落的起身,可一想到還沒跟這個俊男說再見……
掉頭,那張俊臉竟像磁石般吸引她靠近,霎時,又打住她下床的念頭。
修剪俐落的黑髮,剛毅有型的俊眉,斧鑿刀刻的鼻樑,整張臉帶著粗獷的味道。
龔安曦想起昨晚他說故事時,隨著情緒起伏,聲音時而低迷,時而愉悅,時而沉重;她專心的聆聽,試著瞭解一個她所不熟悉,屬於他的內心世界。
知道他在愛情夾縫中上直扮演寂寞的角色,莫名的,他的專情令她隱隱跟著沉痛。
直到夜色越沉,龔安曦眼皮越重,最後她終於忍不住跟周公打招呼去了。
這麼俊、這麼深情的男人,怎會寂寞?龔安曦忍不住對著他的俊臉,發出惋惜的歎息。
她專注的目光,在描繪他粗獷的線條時,一聲「早安」突然自她面前劈落!
那雙原本閉闔的眼眸倏地張開,正對她閃著質問的熠熠光芒。「看夠了嗎?」
要命了!
她嚇得舌頭打結,眼睛不知該往哪兒看。「你……你早!」
龔安曦垂下眼睫,在瞅到他拉下毛毯,露出結實的裸胸時,目光霎時轉為惶恐,「你……怎麼隨隨便便就脫衣服了?」
「隨隨便便?!」他的黑眸布上笑意,「我剛去沖澡。」
沖澡?!龔安曦隨即有了「敏感」的聯想。
「我們昨晚……應該什麼都沒發生吧?」她實在回想不出昨晚聽完故事後,接下來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他勾唇一笑,目光露出一絲惋惜。
龔安曦鬆了一口氣,伸直懶腰,「該起床了,我要去工作了。」她挪身,移步想離開。
未料,大手往她腰際一勾,龔安曦的身子便捲入他懷裡。「昨晚的事,你真的全忘光了?」
「什麼?!」龔安曦身子一僵,雙手反射性的抵著他光潔的胸膛。
「我應該謝謝你,我們共度了一個很美妙的夜晚!」他布著紅絲的凜眸,難得閃出頑皮的光芒。
在他懷裡,她睡得很香甜;他則欣賞她的睡態,傾聽她的鼾聲,度過大半夜。
沒錯!他是去沖了冷水澡,但那絕不是想澆熄慾火,而是「告解」後,想洗滌過去的沉痛。
當然,他不否認,這女人吊男人胃口的招數很多,然昨晚他性趣缺缺,只是因為他需要一個好聽眾來紓解他的苦悶。
所以,他心甘情願的放棄生理上的滿足,接受她「傾聽故事」的安慰。雖然她很不敬業的睡著了,但一夜過後,他發現逗弄她,反比解放性慾來得有趣!
聽他說了這句曖昧的話語,她的臉像泡過番茄桶一樣,紅通通的。
「你是說我們……兩個……昨晚……」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字句。
莫名的,她越介意,就越加深他逗她的興趣。「怎麼?你是我贏得的禮物,我們就算一夜七次也不為過吧!」
救郎噢!原本擔心打掃工作一樣也沒做,準會被俱樂部的副理海削一頓;今嘛代志大條,她丟了老媽的肥缺事小,失身事大咧!
「什麼禮物不禮物?!你……後來到底有沒有對我怎樣?你倒是說清楚!」龔安曦一急,大聲追問著。
瞅著她蹙著眉頭的緊張表情,他唇邊泛起捉弄的笑意,「何必用說的?如果你完全沒感覺,那麼咱們直接來溫習昨晚的美妙,如何?」
語畢,他圈緊她的蠻腰,俯首壓向她粉紅色的唇。
她不及反應,他的唇已然覆上她的;想推他,卻被摟得更緊!
他溫柔的摩擦著她的唇瓣,撫惹她甜潤的柔軟。
她想開口阻止,未料,竟讓技巧純熟的靈舌,乘虛滑進她的唇內。
慢慢的,他加深了這個吻,細細的品嚐著屬於她的甜美,漸進的傳送他溫熱的氣息,一次又一次,鍥而不捨的讓她的思考能力逐一喪失。
他的吻愈來愈狂烈,兩人的呼吸融合,氣息交纏……
天啊!她快窒息了!被圈攬在懷中的龔安曦,整個人暈陶陶的陷在這波長吻中。
抵著他胸膛的小手一鬆,僵硬身子一軟,最後臣服在他高超的吻功裡。
在她以為要昏過去之前,他終於放開了她。
喘吁吁的她,仍沉陷在方才曼妙的悸動中。
「如何?還記得昨夜的吻嗎?」
一回過神,龔安曦雙頰酡紅,兩眼瞪著剛俊又狂霸的他!
「無賴、色狼!」虧她把他當知音看,他竟然偷襲她的唇,還大言不慚的說她是他的禮物。
推開他,龔安曦急急穿好鞋子,衝出門外。
盯著她離去的背影,樊帷岡撇撇唇,感受到上頭還留著她香甜的餘溫,心頭竟泛起一絲失落……
屋漏偏逢連夜雨!
初吻被奪,她不敢吭氣,接著又被「息頭路」還不打緊,回到老媽的住處,竟還要面對老媽擺出的一張綠得嚇人的臉。
「安曦,你故意把老媽的肥缺搞丟,好讓偶肥家服侍你那醉天天的老爸嗎?」龔母「氣挫挫」的責問她。
今早盲腸炎割好後,她才高高興興的出院,怎知安曦就搞砸了她的肥缺?
也難怪老媽會這麼想,在老家,老媽受盡折磨和委屈,老爸嗜酒如命、不務正業,而三個姊妹的學費,每次都得靠老媽想辦法。
好不容易,身為長女的她終於畢業了,因此扛經濟、背負擔的老媽,決定上台北找工作。她的目的無非是希望刺激老爸從此甩掉酒瓶。
「偶生你有什麼路用?你的心都嘛向著你的酒鬼老爸啦!」
「媽,不是這樣的啦!」她拚命解釋,怕她情緒不好,傷口裂開又得住院。
「你又不素不豬道偶上台北的用意,你爸成天喝酒,醉到馬西馬西,農揍物收成不管也不理;身邊有錢煮會買醉,如狗繼系天天醉,偶何必肥家!」龔母雙手環胸,氣到七孔生煙。
「老媽,你可不可以改說台語啊?」聽她老媽的台灣國語,怪不習慣的。
「不行哪!倫在台北,就要路近誰死(入境隨俗),偶要趁機念好狗語。」
龔安曦哭笑不得的,雙手按了按老媽的肩頸,使出動之以情的撇步。
「媽,我知道你的用意,可爸最近收斂很多了,而且他很想你哦!還有妹妹和奶奶她們也因思念你,晚上都偷偷在哭……她們老是吵著要上台北找你!」
說完,原本意志力堅強的龔母,臉一垮,眼眶一熱,低頭,偷偷拭淚。
她哪裡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可她若不狠下心,那死酒鬼永遠不會清醒的。
龔安曦見狀,心中暗暗竊喜,正想進一步勸慰,哪裡知道龔母一仰頭,吸吸鼻子,一臉堅忍的將手疊在她的小手改勸她說:「安曦,你一定要豬**老媽,如狗你老爸一天沒戒酒,偶就一天不肥家。」
龔安曦眉頭一擰,「媽,你別這樣,我很為難。」
臨別時,奶奶千交代、萬叮嚀,要她把老媽勸回家。但每每看老媽堅強又可憐的模樣,她的心也沉痛得緊。
「不管了,天王老豬來,偶也不回去;你別想斷了偶的財路,偶另找粗路。」拿著報紙,龔母咬起牙根,埋頭找工作。
才一會工夫,龔母的臉已轉悲為喜,「安曦,媽找到了!」
「什麼?!」
「女傭啦!」
龔安曦接過報紙,喃喃念著:「征女傭一名,熟烹飪、打掃,供食宿,薪優。」
「媽,我看還是別去啦!」
看著老媽快瞪凸眼,龔安曦才訥訥說:「我是……擔心媽會吃虧上當,台北這邊壞人很多。」
「那你就跟老媽一起氣。」
啊?!一起去!「不行哪!我今天還要去應徵。」
〔那偶們就各自氣,你別給偶擋啦。」
頑固的龔母,拿著報紙,逕自打扮一番後離開,留下一臉無奈的龔安曦。
週日,邵彥成受邀到樊帷岡的新家,他一邊欣賞、一邊找機會跟好友解釋週末夜「禮物」落跑的原委。
當天,他人在中部參展運動產品,在接到電話知道雪曼臨時有事時,已經半夜三點。在找不到樊帷岡,又無法親臨悠遊的情況之下,只好趁今日探訪樊帷岡的新家之際,代「禮物」賠罪。
「呃……惟岡,關於昨夜,那個禮物她……」
「她很棒!」
「什麼?!」沒料到樊帷岡如此回話,邵彥成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她不是落跑了嗎?「昨晚,你……呃她……」
「你想知道我們如何度過昨夜嗎?」樊帷岡睨他一眼,腦海浮現那女孩陽光般的甜笑,「恐怕讓你失望了,不過,她是個可以談心的朋友。」
談心的朋友?!不是說連碰面都沒有,怎麼……
事情越來越詭異,邵彥成瞅著死黨剛中帶柔的臉,眉頭一擰,忍不住又問:「你跟她有見面?!」
「何只見面,」一回神,樊帷岡倒著酒瓶,一派輕鬆的斟滿好友的酒杯。「我們喝酒後、躺在同一張床上……」
躺在同一張床上?!邵彥成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他敢打賭,樊帷岡說的禮物,絕不是他買的正牌禮物。「那她有沒有道你蹂躪……」
「什麼蹂躪?她聽我說完故事後,倒頭就睡了。」
邵彥成先是錯愕,然後大笑!
雖不知他說的「禮物」究竟是何方神聖,不過,只一夜的光景,她就跟這個又又酷、鋼鐵般個性的樊帷同,不但心靈交流,還產生不小的「焊動力」。
「這麼說,你都沒對她怎樣?」他好奇得很。
「一整夜下來,我邊講故事,她邊打哈欠,偶爾鼾聲會伴著我的故事打節拍,你說我能怎樣?」
望著樊帷岡布著紅絲的雙眼,邵彥成憋不住又是一陣狂笑。
「天要下紅雨了!除了湘雲,你竟然可以跟別的女人蓋棉被、純聊天!」
「怕辜負你對我的好意,天亮後,我索她一個吻。」樊帷岡瞪了他一眼,即時否認一面之緣的禮物,和湘雲一樣,在他心中也佔有著對等位置。
邵彥成收起笑意,睜大炯亮黑眸,嘴巴形成一個O字型,「你吻了她?」
「怎麼?捨不得禮物被拆封?」
「不,不是。」邵彥成面有難色。
「這次我保留,但不保證下回不拆禮物。」樊帷岡啜飲一口酒,想起她粉紅柔軟的香唇貼在他唇上的觸感,突地竟襲上一陣懷念。
「下回,我恐怕找不到她了。」
樊帷岡挑眉,狐疑的看他一眼,隨即開口:「如果是她的價格太高,我出得起。」
「不是價格的問題。」邵彥成一口飲盡杯中物,「老實說,她不是我買的禮物。」
樊帷同愣了半晌,黑眸冒出疑惑。「什麼意思?!」
「那天正牌禮物,也就是雪曼,臨時有事先走了,可她沒有你的電話,等聯絡上我時,已經半夜三點了。我想你當時肯定罵我不守信用,孤枕獨眠去了,所以今天特地來你的新居,打算幫正牌禮物賠罪,順便改約其他時間,沒想到,你直說那個禮物很棒,可以做朋友,還考慮約下回……我真是傻眼了!」
她不是正牌禮物,那她到底是誰?
老實說,忙於事業的樊帷岡,對八卦新聞和玉女紅星的面容,一概沒興趣,只記得那夜和那女子一吻過後,她曾否認她不是他的禮物!
「怪不得她說她不是禮物。」
衝著樊帷岡眸中難得透出的關注,邵彥成靈機一動,「要找到她應該不難,我現在請悠遊的經理,查詢看看那間房間當日進出的人不就成了?」
邵彥成撥出電話,一接到悠遊的經理,立刻問起當日訂房的人。
「可以幫我查查看,那天晚上,怎麼會有一個小姐擅自進入那間頂級套房嗎?」
不一會兒,邵彥成便握著手機,對樊帷岡咧嘴笑著,「噢,原來是這樣,那麼可以幫我再問問看她的住處嗎?呵呵呃,這個女孩有潛力,當清潔工是大材小用了。」
收線後,樊帷岡冷冷的瞪了邵彥成一記,「什麼潛力?」
「她的熔鋼術比起我的煉鋼術,技高一籌。」邵彥成一逕的笑著,眉梢浮上喜悅,「你知道嗎?原來那女孩是幫媽媽代班的女清潔工,才第一天上班,就跟客人『廝混』一夜,所以經理把她革職了,也就是說——你害她被革職。」
樊帷岡頓了一頓,凜眸閃過一絲心疼。
他憶起那夜和她交談的內容,終於拼湊出事情的原貌。
莫怪乎言談間,她表現得那麼自然;逗弄她時,她的瞼紅得像番茄似的。
「別擔心,我已經請經理幫我找她了。」邵彥成拍拍他的肩,保證還他一個討他歡心的禮物。
樊帷岡的眼光停在窗前,湘雲今早送來的那束鬱金香上,突地,他收束脫序的心緒,冷沉以對,「不用了!」
「為什麼?」興頭正熾的邵彥成,似被潑了一桶冷水。「她不是幫你療傷止痛,為什麼……」
「我說不用就不用!」拉下瞼,樊帷岡的聲音如火箭般,轟了過來。
邵彥成摸了摸鼻子,沒好氣的說:「算我好管閒事!」
樊帷岡沉著氣,不吭半聲。
邵彥成偷覦他一眼,順著樊帷岡幽黯的目光望去,發現他的眼神專注在鬱金香上,隨即,他猜出了樊帷岡情緒轉變的原因。
他今天會搬新家,完全是因為湘雲和他大哥。
樊帷岡擔心自己橫在中間,會壞了湘雲和大哥新婚的親暱,於是,他決定搬出老家。
童湘雲知道他搬入新家,特地用他大哥的名義,吩咐花店一早送上一盆鬱金香到他的新居。她的目的,無非是想讓他感受家人的存在和花意的溫暖。
然鬱金香的存在,也提醒了他對湘雲的眷戀。
「叮咚,叮咚!」一陣門鈐聲,驀地打斷了兩人的僵持。
「是不是有人來應徵女傭?」邵彥成問他,樊帷岡僵硬的點頭回應。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邵彥成先行離去。
奇怪!老媽每每都能順利找到工作,而高不成低不就的她,卻老在面試後不再被通知……
更慘的是奶奶突然中風,老媽再心不甘情不願,也不敢背負不孝媳婦之罪名,堅持留在北部,因此不消她多勸,老媽的「新肥缺」做不到三天,已經收拾包袱,回鄉去也。
而老媽挑上的「新肥缺」,自然還是得由她補蹲。
唉!龔安曦雙手托著下巴,面向窗外發愣著。
三月的涼風迎面襲來,她撈起丟在一旁的牛仔外套,套上它。陡地,想起了那夜,那個迷人又狂霸的傢伙,奪去她初吻的一幕。
她用指腹按了按唇瓣,依稀能感覺狂肆的薄唇,貼在她唇上的溫度。
旋即,那張如鋼鑿斧的俊臉,又蹦現在她的腦海。
見鬼了!這幾天一空閒,他的影像就會莫名的竄入她腦海。
一定是她太閒了,得快點找事做才行!
不一會兒,她翻出了老媽留給她「新肥缺」的主人電話,她撥了過去,「喂!呃……請問是樊公館嗎?」
對方頓了下,低沉的嗓音再次傳來,「是的。」
乍聽之下,聲音有那麼點熟悉,瞬間,那張俊臉又陰魂不散地在她腦袋瓜內纏繞。
一甩頭,她試著把那張俊臉擺脫,「對不起,我是龔嫂的女兒,我今天方便搬過去嗎?」
「龔嫂的女兒?」對方的口氣帶著懷疑。
老媽不會沒告訴他吧?〔噢,樊先生,我媽媽她應該有告訴你,她這陣子回老家照顧我奶奶,所以她的工作暫時由我……」
他明快打斷她,「什麼時候過來?」
「呃……請問你什麼時候在家?」
「現在在家,十五分鐘後出門。」
這主人講話簡短又有效率,她怎能輸給他,「好,那我十五分鐘內過去。」
收拾好東西,背起她的包包,她大步邁向「新肥缺」——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