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霏霏嚷完後,旋身就跑向後院。
「霏霏!」風徵詔立即追去。
「大姊會沒事吧?」左霧霧很憂心地問。
「有詔大哥在,應該沒問題的。」左霓霓安慰霧霧,但其實她的心也沒底。
追至後院,風徵詔一下子抱住猛跑的左霏霏,焦慮地叫道:「霏霏,你先不要這樣。」
「不要這樣?不要哪樣?」左霏霏想掙脫風徵詔的箝制,無奈就是掙不開,她倍感挫折地低叫。「我完了,我連你這文弱書生都打不過!」
「霏霏,你想生氣就對我來,千萬不要傷害自己。」風徵詔執起她的小手,往自己的胸口上打去。
左霏霏用力抽回手,又懊又怒又哀地瞪住他。「風徵詔!你到底想要怎麼樣?你已經有公主了,還來糾纏我幹什麼?」
「我沒有公主!」風徵詔堅定地道。「你在生我的氣吧?但你應該很清楚,我的心是屬於誰的。」
「清楚?我為什麼要清楚?」她深吸口氣。「是的,我很清楚,你的心是屬於公主的。」
「該死的!你不要再提什麼公主了。沒有公主!你只是生氣,所以才口不擇言!」風徵詔知道她在吃醋。小小的吃醋,他是不會介意的。但她現在吃醋得這麼凶,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我沒有!」左霏霏凶凶地盯著他。「你不要再纏著我了,你以後該專心一志地對公主才對。」
「霏霏,你在說什麼鬼話!」風徵詔快要被她逼瘋了。「都這個時刻了,你還要吃醋嗎?」
「我沒有吃醋,」左霏霏倏地安靜下來。「我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麼,不清楚的人是你。你不要害我們都陪你死!」
「霏霏,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我可以去找皇上。我不會娶公主的。」風徵詔這句話都說到快爛掉了,為何她就是沒法聽進去?
「人家是皇上,你算什麼?就算我魯鈍,我也知道,天下最大的是皇上,你和我,算什麼東西?」她也很想相信他真的不會娶公主,他能勸眼皇上。但,能嗎?對方是皇上,不是平民,不是他可以說如何就如何的呀!
「你--不相信我?」風徵詔緩緩地道。
「我沒辦法勸服自己去相信你,」身體裡的液體好似全往眼眶上湧,霎時間模糊了她的視線。「因為我找不到信心去相信你。」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風徵詔生氣地搖晃著她,一向溫柔平靜的眸子現在也充滿了怒火。「是不是要我滴血起誓,你才肯相信我?難道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
左霏霏低下頭去,不再望他。再望下去,她會哭出來的,那她心底原本就不堅定的牆就會崩潰。不行,她不能因為他們之間的愛戀,害得所有人都陪葬。而既然她已經下定了決心,就不應該有所軟弱與猶豫。
「可是,我已經不喜歡你了。」左霏霏忍著淚說道。
風徵詔低歎一聲。「說謊!你根本不會說謊啊!霏霏,如果你敢對著我的眼睛說不再喜歡我了,我才相信。」
左霏霏被動地抬起眸子,一下子便撞進了他的溫柔情網裡,再也無法爬出來。
「說吧!」風徵詔輕吻著她顫抖的唇瓣,呢喃道。
「說什麼?」左霏霏眨著沾著淚水的睫毛,在他的溫暖與柔情中,漸漸沉淪。
「說你想說的。」風徵詔引導她說出心底的話。
想說的?左霏霏被他的吻糊掉了腦子,根本想不出話來。但她的心有,她的心有話要告訴他呀!
「我,我……」左霏霏想說,卻難過萬分,難過得好像要她放棄某樣比她生命更重要的東西似的。她不想說,但不說不行啊!「我,我不要你了!」
風徵詔倏地放開她。「你確定是這句話?」他仔細地審視她。她雖然沒哭出來,但她的樣子已經比哭更難看了。
「是的,」左霏霏清醒過來,趕快眨掉幾欲掉下來的淚。「是我想說的。」她說,差點咬到舌頭,她的心也在責備自己的軟弱啊!
「有沒有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風徵詔緊緊地抱住她,想笑,卻笑不出來。
她的確想。「沒有!為什麼要咬斷自己的舌頭?」她在他懷中淒然地笑著,快要哭出來了。
「霏霏,你真的不要我了嗎?」風徵詔再問。這次他問的很慢、很謹慎、很認真、很嚴肅。
左霏霏幾乎以為自己要在他那樣深邃的眼神中死去,與空氣一起蒸發消融了。
「是的。」誅九族是個太沉重的擔子,她擔不起。
「你知道嗎?我真的很失望,你居然如此不信任我。」風徵詔輕輕歎息,歎痛了自己與她的心。「霏霏,我真的很懷疑你有沒有愛過我,愛一個人,就應該全心全意地相信他。而你,從來沒有相信過我。」
不是這樣的!她相信他,她真的願意去相信他。只是她無法去相信命運。如果只是他與她的命的話,她無所謂;但加上其它人的生命,她輸不起。
不愛他?不愛他,她還能愛誰?還有誰能給她愛?左霏霏苦澀地想著。
「告訴我,你會愛嗎?」風徵詔問。
左霏霏囁嚅著唇。此刻,她真的希望自己能勇敢一些,拿出乎日的自己來面對他,至少不會是現在這樣的局面。她算什麼勇敢嘛!哭喪著臉,一點志氣都沒有,她討厭這樣的自己!
「霏霏,我要走了。」風徵詔等了一會兒,等不到她的答案,終於,他不得不放開她,退到兩人部無法相觸的距離。
左霏霏緊緊咬住下唇,咬得都痛了,就是不發出一聲。她知道,現在哪怕是一聲,都會要了她的命的!
「連再見也不願說嗎?」風徵詔苦笑,心痛已經難以壓抑了,但他不願離開,不願啊!
左霏霏只是默默地瞅住他,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就是不掉下來。她也不說話,只是很悲傷地瞅住他。她就是不開口要他留下來別走。
風徵詔搖搖頭,強迫自己轉身走了。
左霏霏幾乎要軟腿跪下來時,風徵詔又轉身。「你只是怕『誅九族』會連累大家而已,是不是,霏霏?」
還是徵詔最瞭解自己啊!就算她害他心痛、害他難過了,他還是知道自己的思想的。
不等左霏霏回答,風徵詔又舉步走了。這次,他沒有再回頭,直走出後院--走出她的生活、她的生命……
浸在水裡,左霏霏無意識地撥著水,有一下沒一下的。漣漪不斷,就像她已懂情識愛的心一樣。
曾經,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情愛是什麼滋味的。現在知道了--它又甜又苦又酸又辣,很嗆人,卻滋味悠久。
想起風徵詔,心又一陣陣痛,眼前的景物又時隱時現。她眨眨眼,再眨眨眼,景物也只是越來越模糊,終至什麼也看不清。
怎麼回事呢?她恍惚地想著。
「大姊,因為你在哭。」進來給左霏霏加熱水的左霧霧輕聲道。
左霏霏一怔,才曉得自己原來把心裡話給問出口了。不過,左霧霧的答案更讓她吃驚。她哭?她從四歲後就沒有再哭了;稍早與風徵詔在一起,她也沒哭呢!現在,她居然哭了?她下意識地摸摸臉,濕濕的、一片冰涼。
「胡說,」左霏霏搖頭。「這不是淚,這是給水蒸濕的。」
「可是你的水已經涼了,沒有煙霧蒸濕。」左霧霧小小聲地解釋。
左霏霏靜了一會兒,強辯道:「這不是眼淚,我沒有哭。」
「你痛,就哭,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呀!」
「我痛?我哪裡痛了?」左霏霏白她一眼。
左霧霧指指她的心口。「這裡。二姊說,大姊的心現在很痛、很痛,所以如果大姊要哭,我就要鼓勵大姊多多哭。」
「什麼鬼話!你什麼不好聽,居然聽霓霓的?」左霏霏讓霧霧倒進一大桶熱水後,又說道:「出去吧!我沒有哭,記住了。」
左霧霧應著,走了出去,心裡則想:二姊果然很厲害,知道大姊一定會說沒有哭。
望著掩上的門,左霏霏覺得好笑。她哭?她才不哭咧!剛才面對風徵詔指責她不會愛人,這麼嚴重的冤屈,她都不哭了,她現在哭什麼呢?
不哭的,不哭的!她只是失去風徵詔而已啊!所以,她的心不應該會這麼、這麼的痛。而且越來越痛,好像心正被人硬生生地撕開,又似被人扼住,要將其捏碎一般。
風徵詔……風、征、詔……
眼淚毫無預警地掉下來,她伸出舌來舔。不是說眼淚是鹹的嗎?為什麼她的是苦的?
她驀地把自己的頭浸入水裡,讓止不住的眼淚與水融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那是眼淚還是水,她才覺得安心。
哭過了,她就該回到從前那個自己,她對自己暗暗地說道。或許以前的自己也是不夠勇敢的,但至少不似現在這般的懦弱,動不動就想哭,難看死了。
是的,哭過就好了。她衷心希望著。
「你打算怎樣?」聶雲與風徵詔一起坐在風徵詔家後院的石凳上,呷一口酒後,問道。
「是不是我想怎樣,你就怎樣?」風徵詔瞟他一眼道。
「兩肋插刀。」聶雲輕鬆地道。但眼中透出的信息,卻是認真無比。
「去見皇上。無論如何,我都要皇上收回成命。」
「他不肯呢?」聶雲實在很想知道,這位好友的篤定是從何而來。
「你不是有免死金牌?」風徵詔笑一下。
聶雲轉轉眼眸。「你打算如果真的不行,就救其它的人,不救你自己了?」
「對。」果然是他的好友!
「那可不行,果兒會殺了我的。」聶雲輕笑。
「你可以的。」
聶雲審視他良久。「為什麼是她?」
「三千弱水,只願取其一瓢。」風徵詔深情地道。
聶雲對這樣的情感不是太懂。平常的擒賊捉寇已夠他忙了,哪還有心思去風花雪月?
他輕歎口氣。「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皇上呢?」
「現在。」風徵詔站起來。
「現在?」聶雲幾乎要失了平常的沉穩而叫起來了。現在?現在已是二更了耶,拜託!
「是的,現在。我一刻也不能等待,我現在就必須走。」風徵詔說走就走。
「喂,明天趕路是不是比現在好?」聶雲還是第一次見著好友如此慌亂,看來,愛情真是害慘他了。
「你的馬借我一用。」風徵詔根本沒把他的話聽進耳裡。
聶雲真想狠狠地歎口氣,但現在沒有時間了!
他走上前,解開自己的汗血寶馬。「來吧!雖然這是千里馬,但載我們兩個,總會比載一個慢的。你可能要在驛站不斷換馬才行。」聶雲把風徵詔拉上馬來。
「無所謂。」既然霏霏對他有懷疑,那他就表現給她看吧!他會用行動來表明他對她的愛的!
「要走了。」聶雲說。
「嗯。」風徵詔點頭,然後在聶雲策起馬時,又輕輕地加上一句--「霏霏,我愛你,所以請等我回來吧!」
左霏霏倏地從夢中驚醒,冷汗淋漓,但神志還有些迷茫。剛才的夢很迷離、很哀傷,害得她現在心裡也亂糟糟的,恍似缺了一角。她捂著心口,轉過螓首一望,天已經大白了。
此時門被人急促地敲打著,似乎再不開門,對方就要把門直接給踹開了。
「霜霜,你一大清早的,幹什麼呀?擾人清夢!」左霏霏猛地打開門,不用想也知道全家只有誰會這樣。
左霜霜氣急敗壞。「你還有心情睡?」
「怎麼沒有?」她嘴硬地說。不過她很奇怪霜霜為何如此地焦急。
「詔大哥走了。」
左霏霏怔了一下。「走了?」她忽又陡地提高了音量。「什麼叫走了?」不會是死了的意思吧?
「他和雲大哥去京城了,聽說是要去說服皇上。」左霜霜見左霏霏一臉緊張,反而平緩了下來。就是嘛,大姊根本捨不得詔大哥的。
「喔。」左霏霏說不清自己的心是喜是憂。
「喔?詔大哥為了你,連夜趕去京城,你就只有喔?」左霜霜真不敢相信,大姊至少也該有所表現呀!
「不然你想怎樣?」
「你不去找他嗎?」左霜霜問道。
去找他?左霏霏靜默了一下。「我要梳洗了。」然後直接把門掩上,擋住左霜霜的聒噪。
什麼?!
「大姊--」左霜霜對左霏霏的態度很生氣。
左霓霓扯住左霜霜,對她搖搖頭,然後才隔著木門對左霏霏道:「大姊,詔大哥如此為了你,而你呢?你有為他做過什麼事嗎?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們才放棄這段感情的。但是大姊,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軟弱了?連面對問題的勇氣也沒有了?你可以跟詔大哥一起去面聖、去說服皇上啊!到時真的不行了,你才做決定,是不是比現在這樣不戰而降好呢?」
「你不明白的--」左霏霏的聲音從裡面飄出來,很無力。
左霓霓顰起柳眉。「大姊,是你不明白吧?遇到問題,就躲起來,這是你左霏霏的作風嗎?你只是找借口而已,為了你的軟弱膽小而找的借口吧!我問你,你真的愛過詔大哥嗎?」
「霓霓!」左霜霜扯扯她。霓霓的話好像太重了吧?
左霓霓卻掙開左霜霜,氣呼呼地瞅著門,似要把門燒穿,然後揪出裡面的縮頭烏龜。她真的生氣了。
「連你也懷疑我對他的愛?」左霏霏很受傷地問道。
「是的。如果你連和自己愛的人,一起去面對問題的勇氣也沒有,那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他。如果你真的愛,為什麼你沒有勇氣?詔大哥沒有給你勇氣嗎?還是因為你不夠愛他,所以你找不到勇氣?」
左霏霏啞然。是啊!她為什麼連與風徵詔一起去面對問題的勇氣也沒有呢?她還說自己愛他。但她僅是把問題丟給他而已啊!在山裡遇到那群餓極的佃農是這樣;遇到蛇時,也是這樣;對聶果兒有誤會時,仍是這樣。現在呢?她還是這樣!她有什麼資格說自己愛風徵詔?她配嗎?
如果昨天以前,她都無法把自己的勇氣找出來,無法真正地清楚自己對風徵詔的愛有多少的話,現在她終於知道了,而且她也找回了屬於自己的勇氣。
「霓霓,你說的真的很有道理,知道嗎?」左霏霏打開了門走出來,昨天的頹敗已不復見,亮麗的嬌顏上是堅定、是清明。
「大姊,你終於想通了嗎?」左霓霓嬌媚地笑著。
「是的。」
「為什麼?」左霓霓很想知道。雖然左霏霏的樣子已經告訴了她答案。
「因為我是左霏霏呀!」左霏霏綻開一朵笑花,與院子的那棵鳳凰樹的花一樣的艷麗。「還有,因為我、愛、他!」
「那麼,現在你打算怎麼做呢?」左霓霓真心地替大姊高興。當初她設局讓他們相戀,多多少少也有愛捉弄人的成分存在。但現在她是真心地希望他們能成一對。
「去找他。」左霏霏說,從來沒有目的如此明確過呢!
「大姊,我支持你!」左霜霜舉起雙手道。
「大姊,我也支持你:雖然『烈女傳』還有『三從四德』裡有說過,女人家是不可以如此放浪去追男人--」左霧霧的長篇大論還未說完,便遭人滅音。
「兇手」左霓霓與左霜霜同時白了她一眼,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還說什麼「烈女傅一、「三從四德」的,霧霧真的讀書讀壞腦子啦!
「大姊,放心去吧!」左霜霜道。她當初雖然是為了下想家裡的物品壞掉,才希望大姊嫁給詔大哥。但她們是姊妹,她也下想看見大姊哭喪著臉的樣子。
「我陪你一起去吧,路上多個人照應會比較好。」左霓霓想了想,說道。
左霏霏點頭。「現在就出發,可以嗎?」
「當然,不然還等什麼時候呢?」左霓霓淺笑盈盈。
而為了安全起見,她們故意換上了男裝,坐著馬車趕往京城去了。
徵詔,等我,等我--
「咦?」風徵詔急忙拉住馬,轉過頭來。
「什麼事?」聶雲也拉住馬,走到他身邊。
「我好像聽到霏霏的聲音,她在說要我等她呢!」
聶雲幾乎要伸出手來給他採探熱,看他是不是發燒了。
「你不用這樣看我,我好得很。」風徵詔白他一眼。
聶雲歎氣搖頭。「幸好你知道。這一路上如果還要帶著大夫的話,會拖慢很多的。」
「什麼話!」風徵詔輕捶他一拳。「走吧!」說著,他又策馬奔馳,無論他剛才聽到的是不是幻聽,他的心都因為那一聲「等我」,而安定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