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昊本來一直沒想到玉玲瓏會是暗門的人。
暗門除了是江湖上的殺手組織,也做很多犯法的勾當,這幾年,暗門想吃掉他某些生意的「通路」,也因此跟他結下樑子。
在這些年生意上互相爭鬥中,長孫昊雖然有一些損失,但比起暗門的大虧,他始終保持贏家的優勢。
現在,暗門派玉玲瓏的目的很明顯————與其跟他鬥法,還不如殺了他一了百了。
所以當知道玉玲瓏是暗門的人時,他生氣了,他早該把她的底細查清楚的。
要殺掉她,給暗門一個警示嗎?
不!他的心立刻給了答案,玉玲瓏已讓他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漣漪了……
只是……他的眸光沉了沉。暗門的人都是頂尖高手,而玉玲瓏,她真如他所想的那樣簡單嗎?她現在的改變是真的嗎?還是她也是個和他一樣的偽裝高手?
瓏兒啊瓏兒,不要背叛我,永遠……不要背叛我!
☆
玉玲瓏有些失神地凝視著鏤花銅鏡中的自己,大而無神的眼睛,喪氣的眉,委屈彎下的唇,那麼毫無光彩、毫不漂亮又傷心的自己。
而這一切,都是因為長孫昊的一句話。老實說,他的喜怒無常她已經習慣了,只是當他冷冷的說「我想看一個刺客倒戈的程度」時,她還是傷心了。
原來,他所做的一切讓她迷惑、感動的事,都只是想看一個背叛者的下場。
她,背叛了養育她的暗門;卻又無法得到長孫昊的心,這是她執行任務以來,唯一的一次失敗,也是最徹底的失敗。
「玉姑娘,你看看,你喜歡哪件衣服?」雙雙把早上從朗晴樓送來的一箱箱衣服找出來,一件件地給玉玲瓏看。
「我不要。」玉玲瓏推開雙雙的手。
雙雙很溫柔地注視著她,「玉姑娘,你在傷心嗎?因為爺嗎?」
「我……才不會為他傷心。」玉玲瓏口硬道。
雙雙低眉而笑,「玉姑娘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爺就是這樣,喜怒無常,隨性而為,沒有人知道他下一步會怎麼樣。我想,其實爺跟玉姑娘是同一種人。」
「我跟他?同一種人?」玉玲瓏撇撇嘴,「不可能。」
雙雙認真地點點頭,「是真的,你們同樣需要別人的關懷與愛,因為你們都太寂寞,也太習慣寂寞,都以為自己不需要。」
「雙雙,你今天可真多話,我該感激你把我的內心給挖掘出來嗎?」長孫昊陰沉的聲音倏然響在兩人身後,把她們嚇了一大跳。
雙雙更是臉色蒼白,她跪下來,「爺,雙雙逾越了。」
長孫昊沒理會她,只是凌厲的凝視著玉玲瓏。「怎麼還不換衣服?」
「我身上的衣服就可以了。」玉玲瓏挺直腰桿道,無懼他森然的逼人氣勢。
「又想唱反調,又想考驗我的耐性嗎?」長孫昊一雙黑瞳瞇成危險的一線。
「我一直是這樣的,不是嗎?」玉玲瓏冷笑,「要聽話,養一隻狗不是更快?」
長孫昊衝上前,狠狠地捏住她的下頷。「把衣服換掉,不要再試探我的耐性,也不要再破壞我的興致。」
玉玲瓏只是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立刻換掉衣服!」長孫昊低喝。
「憑什麼我要聽你的?」玉玲瓏想別開臉,但被長孫昊托著後腦而不得動彈。
「或者你想看看暗門和狂嘯山莊血拚的場面。」長孫昊牽牽唇角。
玉玲瓏的心一沉。暗門和狂嘯山莊?不,長孫昊的武功不如主子,他與主子鬥,會是——她不敢想下去了。
為什麼會這樣呢?長孫昊只是想看她輸掉的下場而已,她為什麼還要為他憂心?她的理智背叛了情感,情感又不聽命於理智,她該如何是好?
「怎樣?肯換衣服了嗎?」長孫昊看著玉玲瓏弱下來的氣焰,有些懲罰過後的愉快。
玉玲瓏瞪他一眼,然後用力甩開他的手,向後退一步,不料她忘了身後是梳妝抬前的圓凳,她這麼一退,剛好撞上凳子,被絆了一跤,向旁邊摔下去。
「呀」玉玲瓏輕呼。
「玉姑娘!」雙雙叫道。
沒有摔到頭昏眼花,因為長孫昊及時圈住了她的腰。「我又救了你一命!」長孫昊帶笑道。
玉玲瓏推開他,「這樣摔又不會死人。」
「是嗎?」長孫昊漫不經心地道,然後從地上撿起一支花簪,如果玉玲瓏剛才摔倒,是不會死,但也不會完好無傷。
玉玲瓏這才明白為什麼長孫昊會扶住她,可是,為什麼呢?他明明不在乎她的,不是嗎?
「你要自己換,還是我幫你?」長孫昊輕鬆地圈住她的腰身,但其中一隻手卻向她的衣襟罩去。
玉玲瓏連忙抓緊衣領。「你出去,我自己來。」
長孫昊滿意地點點頭,他轉身離開,走到門前時,又吩咐雙雙道:「讓她穿月牙白的那件;還有,幫她打扮一下。」
「是。」
☆
一刻鐘後,雙雙打開門。
「爺?噢!你在這呀!」雙雙做了個請的手勢。「玉姑娘已經打扮好了。」
長孫昊大步跨進去時,玉玲瓏也剛好轉過身來
一襲合身的月牙白衣裙,把她美好的身段完全烘托出來,娥眉淡掃,朱唇輕點,桃腮輕染,清麗的五官因這淡淡的描畫而更顯得嫵媚嬌嬈。
長孫昊上前,執起妝奩上的眉筆,輕輕地在她那雙柳葉眉上再畫了畫。
玉玲瓏一怔。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男人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為女子畫眉,那是丈夫跟妻子之間親暱舉止,不該在他們身上出現的,更沒理由在長孫昊這種霸道的人身上出現。
長孫昊放下畫眉的筆,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沉木盒子。「打開來看看。」
玉玲瓏本想叛逆地推開,但不知怎地,盒子到了手中時,她卻是懷著期盼的心情打開。
裡面是一支白玉梅花簪,是用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簪身潔白盈透,就像雪中盛放的寒梅。
玉玲瓏抬眸,凝視著他。他又想玩什麼把戲呢?傷害她,然後又拿這些東西來哄她?他到底把她當成什麼了?對,他從來沒有把她當成什麼,他只是想玩弄她而已!
長孫昊拿過玉簪,插到她的頭髮上。「這支髮簪跟你今天的打扮很相配。」他扣住她的纖腰,帶著她往外走。
「我會把它還給你的。」她對這些身外之物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可以試試看。」長孫昊微瞇起黑眸,危險地看著她。
玉玲瓏萬分不願地住了口,不明白為何自己的氣勢會比他弱那麼多,雖然同樣是人,但她注定無法與他抗衡。
「走吧!再不走,就晚了。」扣在她腰間的力氣稍微強了一點,他幾乎是在推著她走。
玉玲瓏愣一下,「我們要去哪?」
「去杭州西湖看花燈。」
「看花燈?」玉玲瓏重複著。
長孫昊睨她一 眼,「我不養鸚鵡,你大可不必重複我的話。」
說得玉玲瓏直咬牙,只能用眼睛瞪他,看能不能把他囂張的氣焰給澆滅一點。
「今夭是七夕,西湖每年都會在今天擺花燈。」一旁的雙雙解釋道。
七夕?她二十年的生命中,好像都沒聽過這個節日……不,在暗門是完全沒有節日可言的。
見玉玲瓏不懂的樣子,雙雙進一步解釋,「相傳,天上的神仙織女愛上了凡人牛郎,王母娘娘知道了很生氣,就把他們分開,各據銀河的一端,只有在每年七夕,藉著喜鵲搭成的橋,他們才能相見。」
說著,他們已走到門口,長孫昊一把抱起玉玲瓏,輕輕一躍,兩人便進了馬車內。
「想什麼?」長孫昊看著玉玲瓏沉思的表情。「想那個故事嗎?」
「為什麼他們會相愛?他們明明相差這麼多。」就像她與長孫昊,同樣不可能!
長孫昊托起她的下頷,「那只是故事而已。」這種故事,他連聽聽都覺得浪費時間。
「我想牛郎一定不會像你這樣霸道、專制、唯我獨尊。」玉玲瓏輕顰著眉,哼道。
「我也不希望跟那個虛構的人物相提並論。」長孫昊冷淡地聲明。
「當然不能相提並論,你這個人根本不懂得愛!」玉玲瓏低聲道,語氣清冷。
「你有什麼資格這樣說?難道你懂得愛?如果你懂,就是你愛上我的時候了。」長孫昊猛地俯身,雙手撐在她身後的車板上,將她困住。
「我不愛你!」還沒來得及細想,話已脫口而出。她否認時的堅決與急切,連她自己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不愛他?長孫昊的心不停地重複著她的話。該死的她不愛他!
「看著我!」
玉玲瓏緩緩轉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到眼前人影一晃,長孫昊的唇已落了下來。
他的雙手緊緊地纏住她的腰,幾乎沒把她給勒死,他的吻重而不留情,他狠狠地攫取她的甜蜜,與她的丁香舌抵死纏綿,不讓她有一絲空隙後退躲避。
「哎」玉玲瓏覺得白口己的唇又腫又痛,麻辣辣的。「我的唇好痛,」她本來想罵他的,但出日的卻是媚人的嬌嗔。
「是呀……」長孫昊每說一個字,就吻她一下。
「你咬破我的唇!」玉玲瓏似醉含嗔的水眸橫睇他一眼。
「很痛?」長孫昊用舌舔舔她的唇,她紅腫的唇和自然流露的嫵媚神情,讓他有種很滿足的感覺。
玉玲瓏不答,她只是一翻身坐到他身上,然後張開小嘴對著他的薄唇用力地咬了一口。
「現在你知道痛了吧?」玉玲瓏從他的腿上退下來道。
長孫昊伸出手撫撫被咬的下唇,瞳眸一縮,他笑了,「感覺不錯,要不要再來一次?」
「不——」話還沒說完,玉玲瓏又被長孫昊給困住,然後與他浮沉在妙不可言的撫觸當中。
兩個時辰後,當他們來到杭州時,天色已晚。
西湖畔,晚風拂面,楊柳青翠,鳥語花香。
沿著西湖的楊柳樹,被人掛上一盞盞美輪美奐的燈飾,包圍了整個西湖,看起來非常壯觀。
月還未上中天,遊人已經很多,大部分都是雙雙對對的情侶,也有一些攜老帶幼的家庭,他們手上都提著色彩斑斕的花燈。
長孫昊把玉玲瓏從馬車上抱下來,摒退其他人,領著她沿著西湖畔散步。
「今晚的燈會真的太美了。」玉玲瓏低歎一聲,雙眸幾乎眨也不眨地看著樹上的燈飾。
「愉快嗎?」長孫昊貼著她的耳根道。
在這種環境下,很難讓人生氣或不快樂,玉玲瓏也不例外,她對著長孫昊展顏一笑,「很愉快,你呢?」
「無所謂。」
這是什麼回答?玉玲瓏瞅他一眼,決定不追究,不然一定會掃了她賞燈的興致。
這時,一對情人剛好在他們身邊經過,其中女子道:「你知道哪顆是織女星,哪顆是牛郎星嗎?」
男的問:「為什麼要知道?」
「笨!」女的道:「聽說今天喜鵲會搭成橋,讓他們相見,在那時,我們誠心相求,就可以白頭偕老了……」
下面的對話已經聽不見了,因為彼此的距離漸漸拉得很遠,只是玉玲瓏還沉浸在那女子的話當中。
「你相信那女人的話?」長孫昊揚揚眉,很不為然的樣子。
「當然不信。」玉玲瓏下意識地反駁道。其實信又怎樣?難道她還真的去祈求嗎?祈求與這個不愛她的人一起到老?向必呢!這樣的白頭偕老她不要。「我只是在想,不知道牛郎和織女相會時是怎樣的情形而已。」
「是嗎?」長孫昊的眼底是滿滿的不信。「相信那個不如相信我。」
玉玲瓏的水眸低斂,他能相信嗎?她已經知道他對自己無情,但芳心仍不死心地為他怦跳,為什麼……
恍惚間,突然雙臂冰涼,她抬起螓首,才發現長孫昊不見了;而且不知為何,整個偌大的西湖,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剛才的人山人海呢?怎麼好像一瞬間,就像潮水一樣退去,不見了。
要不是柳樹上還掛著綵燈,她會以為自己正在噩夢中,所有她所熟悉、不熟悉的人,都突然離她而去,讓她獨自呆立在原地,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與她在五歲那年眼睜睜看著自己父母兄弟姊妹死去時一樣,一樣是那種讓人打從心裡絕望的孤獨。
玉玲瓏心慌慌的,突然瘋狂地想念起長孫昊的懷抱,他有力的雙手,源源不絕的溫暖,虛情也罷,欺騙也好,她現在就是想要他的懷抱,她承認她就是被他的溫暖寵壞了,再也無法面對沒有他在身邊的冰冷了。
「昊!昊!」她想大叫他的名字,但喉嚨卻像被人扼住般,只能啞著聲叫喚。如果這是夢,她希望能盡快醒來,這種孤獨,這份空虛,在在讓她害怕。
「昊!昊!昊!」她叫著,叫得越來越快。他想拋棄她嗎?那為什麼要把其他人也帶走?這是故意懲罰她嗎?
長孫昊,你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她緊緊抱住雙臂,跟五歲那年同樣的絕望。
突然,玉玲瓏停止了叫喚,她瞪大水眸,不敢署信地望著前面不遠處。
那裡有燈光,很微弱,卻又讓人無法忽視,因為它不是一兩點螢光,而是一大片,像……天上那片星空!
玉玲瓏緩緩地向那片燈火走去,她走得很慢很慢,深怕這只是一個夢,多走一步或快走一步,就會把這個夢給踏碎了。
漸漸拉近距離,她見到自己面前有一大片碎瓦,碎瓦上都點了火,所以遠遠看來,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閃爍爍。
碎瓦遍地都是,蜿蜿蜒蜒像一條河流,流到燈火的黑暗盡頭,那裡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
玉玲瓏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凝視著火光盡頭的人,一步一步向她走來。
人影越近,也越清晰,是長孫昊。
玉玲瓏淺淺地笑了,釋然地鬆了口氣,跨進那片燈河之中,與長孫昊相會。
「現在知道牛郎和織女是怎樣相會了吧?」長孫昊一手扯過她,讓她緊緊密密地熨貼在他的胸膛—雙臂牢牢地扣住她的纖腰。
重歸他溫暖的懷抱,一顆心奇跡似地安定了下來,好像它已經找到了棲息的港灣,再也毋需過寂寞黑暗的日子。
「你……居然……」玉玲瓏的聲音有些發抖,但笑容卻怎麼也收不了。
「不過這不是織女與牛郎的相會,而是我和你的,喜歡嗎?」長孫昊自信滿滿地問。
「我能不喜歡嗎?」玉玲瓏心動地道。他讓她傷心,又讓她感動,但兩者都只是讓她更眷戀他而已。
「你早有安排了,是嗎?」玉玲瓏輕輕打他一下。「竟然不告訴我。」
長孫昊捉住她的手吻著。「我不是說過,要相信我嗎?」
相信他?可以嗎?玉玲瓏定定地凝視著他,說不出話。
長孫昊低低一笑,「還不相信我、不愛我,嗯?」
玉玲瓏遲疑一會,「……是的。」為什麼簡單的兩個字,她會回答得這樣猶豫、這樣難過?
「若我把我的生命交到你的手上,你會比較相信我嗎?」長孫昊將她的手攤開,吻著粉紅的掌心,輕鬆的口吻讓人不知該不該把他的話當真。
「我——」她想說些什麼,卻口乾舌燥。
「愛上我並不難,不是嗎?」長孫昊截掉她的話,低頭吻住她,不讓她再有說話的機會。
是的,愛上他並不難,可是,他愛她嗎?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那才是最難受的事,他懂嗎?玉玲瓏在心裡歎息。
「你不專心。」長孫昊的劍眉糾結在一起,「不許想別的事。」
「霸道!」玉玲瓏輕輕地叫著—表達不滿。
「而你開始習慣了。」毫無疑問的陳述。
「不公平,你都能猜到我的心思,而我卻從搞不懂你的心。」玉玲瓏抗議。
「瓏兒,你應該很清楚,天底下並沒有真正公平的事。」長孫昊含著她的耳垂,輕喃道。
玉玲瓏感覺到身體升起一陣陣戰慄,她攀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又笑了。「今晚我太快樂了,如果以後的每一天都能像現在這樣,那該多好。」
「你以為不會嗎?」長孫昊霸氣地擰眉,佯似不悅地問道。
她怎敢這樣奢求呢?
「那兒的花燈好漂亮,我們到那去看看,走吧?」逃掉他的問話,卻逃不掉她的自問,還有長孫昊瞭然的眼神。
長孫昊沉吟一會,決定暫時讓她自欺欺人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