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謊!」尖銳的女聲不自然地高揚起,與聲音不相符的嬌小身軀,正嘗試以迫人的氣勢對抗門外的一群人。
這是一間小木屋,極為簡陋破舊,裡面的陳設更不用說:一張木床,狹窄得可以;一張木桌,已經高低不平了;兩張舊椅子,凳腳早磨得裂開了;地上放了一個木箱子,也有點發霉了。
除了這些外,這裡什麼也沒有,空蕩蕩的,有點像她此刻的心。
是的,此刻她的心也是空蕩蕩的。爹早已過世,娘也在不久前離開了她,現在,她什麼也沒有了,只有命一條;但連最親的人也不在了,有命又如何?
「死丫頭!今天你是肯也要走,不肯也要走,你的命早已是我們的,還輪到你說不嗎?」鴇婆尖著聲叫道。
眼色一使,身後的兩名虎彪大漢立即上前分別捉住了她的兩隻手,把她拎起,騰到半空中。
「你說謊!」她咬著牙,極力忍受著被人拎起的不適,雙眼燃燒著熊熊烈火。
雖然她只剩下一條命,但要她進媚紅樓,她是抵死不肯的。
「黑字白紙寫得清清楚楚的,你娘早在死前就將你賣給我們了。」鴇婆從懷中掏出一張輕飄飄的紙,指著上面的字道。
她向鴇婆吐了一口口水,狠聲道:「鴇婆,你少騙我,我爹生前是位書生,我娘也一直以我爹為榮,所以今天就算她窮死要賣我,也只會賣我做丫鬟、做下人,她絕不會賣給你們妓院的,你再誣我娘,我一定不放過你!」
鴇婆見過下少人,但從未見過性格如此火爆又剛烈的女子,被她這麼一唬,她的心還真有點發毛,畢竟這張紙真的是假造的。
都怪媚紅樓的老闆媚娘,不知打哪裡得知這裡住了個小美人,趁她娘一死便叫她前來捉拿。
迎視著她怒火灼灼的目光,鴇婆吞吞口水,不自禁地後退幾步。
「今天無論如何你都要跟我走了!」
想到媚娘給她的那一百兩銀子,鴇婆狠下心,不再與她多說其他,便叫人綁她上轎。
「放開我!你們這群土匪!」
她叫罵著,離地的雙腳不停地揮動,雙手又扭又扯的,但無奈她人小氣力弱,最終還是硬被人送上轎。
第一次坐轎,她不但完全沒有高興開心之情,反而滿腹的憤怒與哀戚。
她深深知道,如果她不趁現在離開,那麼一進媚紅樓,她就再也沒機會出來了。
可是,要怎麼逃脫呢?從轎上跳下去嗎?不知道會不會摔死……不過,摔死也比進妓院當妓女苟且偷生得好。
想通了,反而不再害怕。
娘,女兒很快就能來見你了,她在心裡暗暗道。這樣也好,反正她此生已無眷戀。
不再多想,她掀開轎簾,驀地向側跳去--
她沒有死,這是她首先發現並覺得可悲的地方;她非但沒有死,還因跳的時候用力過猛,結果頭向著另一頂轎撞過去。
她七葷八素地躺在地上,腦子「嗡嗡」直響,她勉力撐起身,頓覺世界好似處在一片昏黃之中。
怎麼她所看到的景物都是罩著一層暈黃?
她記得自己好像摔到了,然後又撞到什麼硬物上……
她無力地抬起手摸摸自己,好像沒流血,真是太好了……哦,不!一點也不好!她的頭痛死了。
「喂,你是什麼人?」
一把粗大的聲音響在她耳邊,她搖搖頭,想聽清楚一點,但還未讓腦子清醒,身子又被人用力扯起。
她站起來,搖搖晃晃像隨時會倒下去似的,跟艙幾步後,她體力不支要倒向地時,撞上了一堵肉牆。
很溫暖,很強壯,但也很霸道。
她蹙起細細的柳眉,抬起頭想看清此人的樣貌,卻只看到一片陰影向她罩來。
「你是誰?」那人的聲音低沉好聽,但又難掩其中的傲慢與十足的興味。
「你是誰。」她緊蹙著眉,重複呢喃,渾沌的意識讓她想不起事情。
「你的名字。」他耐性再問。
「哦,蘭花。」明白了他所問的,她也很爽快地給他答案。
「蘭花?」有夠難聽的。
「要去哪裡。」不是問句,是要她回答的命令。
要去哪裡?她要去哪裡呢?她要去找她娘嘛……不對,她要去、要去--媚紅樓……對,媚紅樓!
她倏地清醒了,然後張大那雙水汪汪的星眸,裡面閃著急切與焦躁,她扯著依舊摟住她的男人,哀哀央求。
「這位公子,求求你救救我!他們無憑無據便要捉我去媚紅樓,想我一介清白女子,怎能進那裡去?求求你好心救救我,求求你!」
「救你有什麼好處呢?」男子放開她,撫著下巴笑問。
蘭花看著他那笑中帶邪的笑容,心裡不自覺地涼了一半,但仍硬著頭皮道:
「為奴為婢,做牛做馬也可以。」
男子哈哈大笑起來,但雙眼卻極為傲慢。
「我家中奴婢多不勝數,為我做牛馬的人也不知其數。瞧瞧你,個子小得可以,分明是發育不良的樣子,像你這種肩不能擔、手不能挑的人,能幫我做什麼?」他毫不客氣地批評著。
蘭花倒抽一口涼氣,知道自己遇到來自蠻荒之地的野人了,但是比起進妓院,他再野蠻狂妄也值得她一再嘗試。
「爺,請你救救我,只要你救了我,什麼我都願意的。」
「你剛才說他們無憑無據嗎?」他雖然是在問她,但眼已瞟向身後排排站的一群人。
鴇婆戰戰兢兢地靠近男子,每近一步就覺得自己正被他銳利如刀的眼神凌遲,就在她以為自己會被他用眼神殺死時,她終於來到他面前,顫抖著手拿出那張賣身契。
「王爺請過目。」鴇婆的聲音如蚊蚋般,在他面前,她連呼吸都不能順暢。
這位令所有人都懼怕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九皇子--隼王,綽隼。
隼王接過契約輕輕一瞄,笑了。
鴇婆見到那笑,差點沒昏倒,難道他發現這是張假的契約?哦,那她死定了!
「你以後就叫翎兒吧。」隼王自顧自地對蘭花下命令,沒頭沒腦的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緒。
以後?翎兒?什麼跟什麼嘛!
她不懂,只好眨著一雙水眸困惑不已地望著他,希望他好心一點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你進了媚紅樓,就不可以再用蘭花這麼難聽的名字了。」隼王邪惡地笑著,耐心地為她解釋。
蘭花頓時傻了眼。
什、什麼?進、進媚紅樓?天,他不但不打算救她,還要推她進死胡同裡?他還是不是人啊!
「你說什麼?」她喃喃問道,腦子還在震驚中。
「進媚紅樓,這張契約寫得很清楚。」他可惡地揚揚手中的紙。
蘭花驀地醒悟過來,水眸又開始燃起怒火,幾乎沒燒紅她那一雙盈盈的黑眸。
她衝上前,一把扯起他的衣領,吼道:「你這個混蛋!你瞎了眼嗎?這分明是假造的,你居然也相信?!你跟他們是一夥的,是不是?卑鄙!」
她掄起拳頭就想揍上他俊美非常的臉,但隼王身邊的人哪會讓她在此造次?手一拿便捉住了張牙舞爪的她。
「放開我,你們這群可惡的人,我今天非殺了你不可!」她恨恨地叫吼著,聲音也嘶啞了。
「如果你能這麼做的話,本王歡迎。」
隼王拉整被她扯起的衣衫,臉上是一貫的惡笑,然後他轉向身邊目瞪口呆的鴇婆。
「本王限你在三年內,把她調教成琴棋書畫無樣不精的女子,並且要成為你們媚紅樓的花魁。但,你要記清楚,本王爺一日未丟棄這東西,任何人也不得碰觸並毀壞,你明白本王說的話了吧?」
鴇婆早嚇壞了,何況面前的人是隼王,他說的話就是定律是聖旨,她有說不的權利嗎?
她忙不迭地點頭,幾乎沒把頭給點斷。
「是的,是的,我一定會把姑娘調教得很體面,並且保證她完完整整,絕不讓人欺負的。」
隼王微微點個頭,然後對上雙目正噴火的人兒,笑道:「記住了,從此你只可以有本王一個男人,而且你以後的名字就叫翎兒,莫忘了。」
「呸!」她恨恨地啐了一口口水,不屑又惱恨地死瞪著他,看能不能把他殺死。
隼王幽黑的眼眸又深了幾分,但對於她的不敬,卻不放在心上,他只是別有用心地對她笑著,然後進了轎。
而他臨別的那一笑,讓蘭花冷了很久很久。
自此,命運已不再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