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霄在昏沉中夢見自己躺臥在仙境般的空間裡,就在他感覺到傷口上的毒藥正一點一滴地侵蝕著他的身體時,只見一名猶若天仙般的女子,正緩緩走近他,並在他的唇邊吐氣如蘭,他竟……有些陶醉了……
是蘭薰公主嗎?是蘭黛公主嗎?他在心裡呼喊著。
不!他身為人臣、賊軍,絕不能褻瀆了公主的尊貴。
絕不能!
這個想法一閃進他的腦海裡,他便像遭雷殛般,霍地自睡夢中彈起,並在乍見到床邊的人影時,本能地揚起長劍抵向她的面前。
這個舉動,將明月驚嚇得差點將手裡的琉璃瓶掉到了地上。
「呀!」
所幸,長劍並未出鞘,唯有劍鞘上銀光閃動的駭人雕紋。
持劍的男人——雷霄,用犀利的眸子機警地冷掃了她一眼,見她美麗清艷的臉龐上滿是懼色,諒她也不敢造次,這才收回了劍。
不可否認,當他的視線接觸上她那張絕色容姿時,他的心口頓時一震。他沒料到在他看清了她的剎那,不僅驚覺於她的美貌,也似乎感覺到一絲前所未有的悸動。
他從容地收回視線,不願再多看這樣的綺顏玉貌一眼,老實說,在他心裡,除了公主之外,其餘的女人就算再美……他也可以冷酷到視若無睹、不為所動!
只因公主在他的心目中是任何女人也比不上的。
只因她是一個高貴而不可侵犯的女神!
「解藥呢?」雷霄低啞的聲音響起。
「我方才見你傷重,所以擅作主張地……餵了你一顆解藥,我想暫時能緩住毒性發作。其餘的在這兒,你就留著吧!或許,以後對你會有幫助。」明月顫著手,將琉璃瓶遞到他面前。
他伸手就要將琉璃瓶取來,然而,他的動作又扯動了肩上的傷。
「呃!」他悶哼一聲,連忙用手撫住了肩傷。
明月見狀,心急地柔聲喊道:「還痛嗎?你的傷口需要止血,讓我替你包紮吧!」說著,便將自己的繡花手絹掏了出來。
雷霄冷冷地抬眼,只見明月的美目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裡面除了盈滿溫柔,還有一絲擔憂。
那張絕色容姿、那雙眼睛和那細嫩纖指,恐怕沒有任何男人抗拒得了,然而雷霄卻是冷酷至極,不僅是因為他從不屑於女人的幫助,更因眼前的這個女子不是別人,而是他和整個東嶽明軍的世仇,也就是那些鬼韃子的女兒——一個理應將她殺了的睿王府「格格」!所以,他應該斷然拒絕她一切的好意和施恩。
是的,他理應殺了她,不放過任何清狗!然而,他卻下不了手……或許,是因為他從不容許自己和任何人去傷害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這也是他為何會護著她,替她擋下那一劍的緣故;又或許,她還有替他取來解藥的利用價值……總之,他決定暫時放過她了。畢竟,她的確已替他取來解藥,雖然在外人眼中,他只是個盤據龍巖山作為反清復明基地的賊軍,並非君子,可他並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傢伙呵!
只是,他明白自己下次恐怕不會再手下留情了,所以,她的好意也好、恩情也罷,他一概斷然拒絕。
「免了,我自己來。」他冷吼一聲,將她的手絹一把抓來,並褪下衣衫,裸露出的除了傷口,還有那…健碩結實的胸膛和臂膀。
哦!老天!明月在心裡低呼一聲,雙頰迅速地飛上一抹醉人的酡紅,如胭脂般點綴了她的嬌顏。
瞬即回神,她連忙背對向他,心跳得飛快。
久久,明月才勉強讓聲音平淡地開口道:「你中的毒名為百日斷情散,是一種極為難解的藥,況且,你中毒太深,恐怕不是吃一兩顆藥就能完全解毒,若要根治,恐怕得……」
「百日之內不動情,或是,」他頓了一會兒,才又道:「將體內的毒素移轉到另一個人的身上,是不是?」
說完,他冷掃了明月一眼,只見她聞言後,臉上滿是驚愕。
「你……你知道?」
「這是南蠻越族失傳多年,素以狠毒聞名的毒藥,我早已略有所聞。沒想到睿王府的人居然……」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冷然地閉上了眼瞼,俊臉上寫滿了倦意。似乎,提起睿王府的惡行,他就會在她這身為睿王府格格的面前有所保留。
明月自責地低下頭,「你和我們睿王府似乎有深仇大恨,是不是?』
「若不想涉入這樣的深仇大恨裡,我勸你還是別知道得太多。『』
說完,他勉強以劍柄撐起受傷的身子,就要離去。
明月連忙跟上前,喊道:「恩公……」她記掛著他未癒的毒傷。
「別再叫我恩公,我沒這麼偉大。」他冷然地回頭,看著她。
他的眼神冷酷得足以冰凍任何一個人,桀驚得令人望而生畏,不禁令明月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寒氣。
「可是……你確實是救了我呀!」她說得酸澀。不敢相信他救人時的熱切和現在的冷絕,有如此的天壤之別。
「我是對事不對人!若換成別人,我一樣會出手相救。」他的口吻冷冽得毫無情感可言,唯有一絲凜然的正氣稍有一點溫暖。
「就算你對事不對人,可我卻是睿王府的格格呀!你不是與睿王府為敵嗎?」明月問。
他冷冷地揚起唇角,故意以恐赫的銳利眸光直瞅住她驚慌的嬌顏,一宇一句清晰地道:「若早知道你就是睿王府的格格,或許我就會親手殺了你!」
殺了她!她嚇得踉蹌一退。
「怕了?」他冷然的問,眸中微含譏消地看著她。
見她好半晌都開不了口,只是圓睜一雙美目望著他,他明白,她真的被他的話給震懾住了,這才放緩語氣補充道:「不過,你也算是救了我一命,我這次可以饒了你,可是,千千萬萬別再讓我見到你,否則,我就難保我的這把劍不會出鞘了。」
看著那把雕著妖魔圖紋的長劍,明月連忙伸手摀住自己唇邊的涼呼,雙肩不住地顫抖著。
就在她兀自失神時,雷霄已負傷而去。
☆☆☆☆☆☆☆☆☆
已經過了一夜,大當家的居然仍下落不明,實在是急壞了所有人,尤其是齊飛和如煙。
「大哥身受重傷,究竟會去哪兒呢?都已經過了一夜,還不見人:牙回來,真是急死人了。」齊飛在房裡踱來踱去,心急得一刻也定不下來。
如煙也擔憂極了。一夜了,她始終未曾合眼,始終掛心著雷霄的安危。不過,她仍堅信以他那傲視群雄的屠魔劍法,只要屠魔劍一出鞘,絕對無人能敵。
也因為屠魔劍的殺傷力是如此的驚人,所以,除非到了非要置人於死地的地步,雷雷是不會輕易讓屠魔劍出鞘的。
然而,這並非如煙最擔心的事,而是聽說眾人在迎救鄭克垧時,雷霄為了救一名姑娘而遭到劍傷……
此時,她的心裡就忍不住湧現了一股醋意。
雷霄居然以自己的身子擋劍,救下那位姑娘的性命!想到那唯一能在他心裡佔有一席之地的女人——蘭薰公主,已今她感到羨慕不已了,但她卻極有自知之明地認為,公主是何等的尊貴呀,而她僅是一個平凡不過的女子,無論如何也比不上公主在雷霄心裡的萬分之一。
唉!或許雷霄對公主的崇拜,不過僅止於一個臣於忠心於君主的執著罷了,如煙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著自己。
「我想雷大當家武功卓絕,一定能平安歸來的。」
如煙不僅安慰眾人,也安慰著自己。
齊飛搖搖頭,懊惱地道:「大哥身受重傷,早知道就該由我去引開那幫清狗才對!」
李奎歎道:「汪楚天和駱志高兩位大俠已經分頭去找了,應該有消息回來才是呀,不如,我和四娘也一起出去找找。」
「李大俠,我跟你們一塊兒去。」齊飛義不容辭地喊著。
如煙連忙也道:「我也去。」
這時,始終在一旁沉默、看似驚魂未定的鄭克垧一終於開口說話了,「等等!你們都去了,那……那……誰來保護我?」
眾人聞言,均錯愕地回頭,沒想到這位鄭公子居然在這時候還只顧慮到自己的安危,眾人不禁對這位鄭家英烈的後人,有了重新評估一番的打算。
「鄭公子,這裡應該已經安全了,我想,暫時是不會有人知道我們藏身於此的。」如煙好言安撫道。
鄭克垧不耐地揮揮手,「我看你們也別忙了,說不定雷大當家早已遭到不測,你們這麼出去,只會被那些睿王府的人發現我們的行蹤,不如趕快將我安全地送回台灣吧!」
聽他如此輕浮的口吻和對大哥的事漠不關心,縱然他是他們欽服的鄭家英烈之後,也不得如此自私自利啊!況且,大哥還是因為救他才受傷、下落不明的,他怎能只想到自己,而對大伙的安全責之不理呢?
齊飛一時之間怒從中來,箭步衝向他低吼:「鄭公子,你可知道你目前的平安,是用我大哥的安危換來的,萬一我大哥有任何不測,我就……」
話未說完,李奎和孫四娘已上前拉住他,急喊:「五當家的,請你息息怒,鄭公子並沒有惡意。」
鄭克垧見有人護著他,心裡暗自吁了口氣,又逞強地對齊飛擺起架子,道:「你可知就連天地會的總舵主見了我也得敬我三分,你一個賊軍的首領,居然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你!」
齊飛忿忿地握緊拳頭,若不是顧及到他乃延平郡王之孫,也算大明忠臣王族之後,而如今又是反清復明的主力的話,他早就揮拳揍他一頓了!沒錯,揍他已經算是客氣了,若不是他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又明白敬君尊主的道理,以他齊飛的個性,早就將那些對明軍不敬的人大卸八塊了,還輪得到他在此出言不遜嗎?
就在大伙的週遭凝結成一股死寂的空氣時,一道低沉渾厚的嗓音自門外傳來,並遏止了齊飛的怒意——
「老五!」
呀!這聲音不就是……大當家!
齊飛、如煙、鄭克切和李奎夫婦連忙循聲望去,果然,在聲音甫落之後,自門外邁進了一個高大頎長的身影,仔細一看,那人的的確確就是眾人掛心不已的雷霄。
齊飛、如煙和李奎夫婦又驚又喜,連忙上前簇擁著他。
「大哥,你終於回來了!太好了!太好了!」齊飛疊聲地呼喊。
「雷大當家,這次能救回鄭公子,多虧大當家和五當家出手相助,請受我們一拜!」李奎和孫四娘內心感激不已!就要單膝跪地時,雷霄已跨步上前,扶住兩人的身子。
「不用了!救鄭公子亦是我明軍應盡的職責,我們只是盡本分罷了!」雷霄的語氣雖冷僻,但卻語意坦蕩。
說完,他望向愣立在一旁的鄭克垧,連忙拱手道:「雷霄見過鄭公子。」即使他再桀驚不馴,他也絕不會忘了一個臣子應有的敬主之心。
鄭克垧驚愕地看著眼前這個英氣十足的男人,心中不由得一顫,看來,如此卓絕不俗的男人,就是人人又敬又怕的明軍大當家雷霄了。
想完,鄭克垧咽嚥口水,一改方才輕蔑的口吻,戰戰兢兢地道:「雷……雷大當家,不……不……用多禮!我這次能……能脫困……都是你明軍和天……天地會的英雄好漢們的……的功勞呵!」
雷霄審視了鄭克垧一眼,那眼神令人看不透他心裡究竟給予對方什麼評價。
而讓鄭克垧感覺到的是,隱含在雷霄眼底的那抹寒氣,彷彿能穿透他的心思般,雷霄的氣勢似乎令人不得不在他的面前臣服。
是的,任何人在雷霄如冰銳利的眸子下,都會自慚形穢!
此時,如煙注意到他的肩傷,臉上立即出現擔憂的神色,她低喊:「雷大當家,你的傷……」
雷霄這才注意到如煙,然後淡然地搖頭,「不礙事!」接著轉移話題,對著齊飛交代道:「老五,明天我們就走。在回龍巖山以前,我們先一路往北而行,找尋公主的下落。」
「可是,大哥,你的傷勢看來不輕,難道你……」
「我說了,不礙事!還是尋找蘭薰公主要緊。」一想起公主的安危,雷霄的眉峰就不由得聚攏了起來。
又是蘭薰公主!看來,蘭薰公主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了,如煙悵然若失地看著雷霄英挺的側臉,心裡霎時充滿了無限的感慨。
蘭薰公主究竟是誰?又生得如何?她竟能有如此的魔力,不費一絲心力的就讓她的一切深深鏤刻在這個剛骨不屈的男人的心版上,且深植了十多年,始終不變。而且,更令如煙痛苦的是,公主的美好,是無人能取代的。
她真的很痛苦,自己竟然為這般飄渺虛無的女子、這般無人能取代的美好,而任由妒意佔滿了她的心頭,這種無法掌握的敵人、這種不戰而敗的痛苦,才是真真正正折磨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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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泰在睿親王的傳令下,來到花廳。
「庫泰參見王爺,王爺吉祥。」庫泰敬畏地對著坐在太師椅上的睿親王,跪地行禮。
「起來!」睿親王一臉的不悅,並將手中的茶杯「砰」地一聲,用力地擺在桌上,差點將庫泰的心撞出了胸口。
頓了許久,睿親王低吼:「說!我要你和一干大內高手將鄭克垧押解上京,為何又讓他給叛黨劫走了?」
「奴才該死!」聞言,庫泰的頭垂得更低了。
「你的確該死!」睿親王用力地將手一揮,桌上的茶杯就這麼結實地摔碎了一地。「你可知道我好不容易才逮到那個鄭克垧,也握有他和天地會共商反清復明的證據,而今,你居然把人給弄丟了!」
庫泰連忙道:「稟王爺,奴才見前來劫走鄭克垧的人,各個身手不凡,尤其叛黨的領頭更是武藝超群,他雖受了傷,卻仍跑了!奴才猜想,有此身手和深厚內力的,必定是叛黨中的首要人物。奴才懷疑,這領頭人物恐怕就是那人人聞之喪膽的……」
話未完,睿親王已臉色一白,問道:「龍巖山上的東嶽明軍首領,七大當家!」
庫泰點點頭。
睿親王搖搖頭,又道:「但是,據傳東嶽明軍的七大當家中,老大雷霄和老四卓不群自從在北京城外劫了老六冷岳的囚車之後便行蹤成謎;至於老二封熙堯早已隱居山林,不問世事,老二步靳巖也早在幾年前,便傳聞被皇上凌遲處死,老七墨韜又已閉關,這最有可能的,莫非是……始終在龍巖山上的老五齊飛?」
思忖片刻,庫泰搖搖頭,「若奴才沒聽錯,在和叛黨交手的時候,奴才似乎聽見領頭的那人稱另一個人為『老五』,並要他先帶走鄭克垧!」
「這麼說來,領頭的不可能為齊飛,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這次的劫人事件,應是明軍所為了。」睿親王搓著下巴歎道:「可這樣一來,要抓回鄭克垧豈不是難上加難了嗎?哼!可惡!」
庫泰點點頭又道:「王爺,無論如何,領頭的那人已身受重傷,而且也同時中了百日斷情散之毒,奴才若料得沒錯,他們必有藏身之處,如今已經派人打聽到醉紅樓近來有一些外地人物出如,而且個個來去匆匆,一點也不像是往來妓院的酒客。」
「醉紅樓?」
就在睿親王狐疑一間小小的妓院能有何作為時,一名女婢已匆匆自迴廊跑來。
「王爺!王爺!」
「做什麼大呼小叫?」睿親王不悅地問。
「王爺……吉……祥。」女婢和大夫氣喘吁吁地,一進門便雙膝跪落在地,抖著身子道:「稟王爺,側福晉……她……病危,請王爺……」
女婢話語未歇,睿親王已驚愕地瞪大雙眼,暴吼道:「可惡!那些大夫、郎中簡直是一群窩囊廢!居然連欣蓮的病也治不好!全都拖下去砍了!」
「等等!」
倏地,門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微胖卻一派威儀的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庫泰和奴婢連忙請安,「大福晉吉祥。」
「你來做什麼?」睿親王對她是一臉的不耐煩。
早在睿親王娶了欣蓮為側福晉之後,便日漸對大福晉冷淡,也因此,大福晉總是處心積慮地想要剷除欣蓮,只是十多年來一直苦無機會。直到現在,欣蓮身染重病,看來,此時正是她剷除欣蓮的最佳時機。
「我是為了欣蓮的病來的。她的病,我有辦法!」
大福晉見睿親王聞言後,露出一臉驚喜的模樣,更是滿肚子的爐意。
「哦?快說!」
「我知道有個厲害的薩滿太太,她不僅會驅魔避邪的法術,更會替人治療各種疑難雜症,不如,就讓她來替側福晉看看吧!」
思忖片刻,睿親王立即答應,「好!你馬上去請來那位薩滿太太來,早日治好欣蓮的病。」
大福晉得意地冷笑道:「王爺,您放心,這事就交給我來辦了。」
睿親王點點頭,又看了看庫泰,將大大的手掌往桌上一拍,大聲地命令,「庫泰!」
庫泰不敢怠慢,連忙躬身上前,「奴才在!」
「你聽好了!若要將功折罪,今日午夜,你立刻上醉紅樓去,務必給我搜出叛黨。否則,就提著你的人頭來見我!」睿親王怒吼。
「喳!」庫泰一驚,跪地喊著。
發生了一連串令人頭疼的大事,睿親王已失去了耐性。他一甩袖,不再理會眼前的那些人便忿然離去,留下打著壞主意的大福晉,和那又氣惱又擔心的庫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