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蛋很蠻橫!
「那麼何不離開?如果你感到不快樂,明天就遞上辭呈。」
「麗詩和玉秀坐在客廳裡。德輝還未由公司回來。他出差去了,她同往常一樣晚歸,因為林逸芬需照料丈夫和小孩,無法加班,她必須接替林逸芬還沒做完的工作。
「這……我不是不快樂,不全是。我和每個人都處得很好,尤其是妮可。只有和他不和,他是衝著我來的,老實說,嫂子,林逸芬和我感受的似乎不是同一個人。我常常聽到他們辦公室傳出笑聲,但每當我和他在—起,那——喔!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交談從不涉及工作以外的,甚至沒談過天氣。」
「那麼辭職吧!」玉秀再說—遍。
「大嫂,我這星期六就要搬到新家,雜事夠我煩的了,哪有時間再去找新工作?我想再忍受一陣子算了。」她揚揚手,情緒顯得似乎較平日複雜。「你知道嗎?唉,真難解釋,怪的是,每當我覺得再也沒法子忍受他時,他又對我說好話了。」
「例如什麼?」
「例如……喔!他說;『你的拼字一點錯也沒有,真不簡單,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抓到你什麼破綻。」你曉得我的意思嗎?」
「他是個心理學家,如此而巳,他懂得適時讚賞,促使屬下工作更賣力。」
戴天仇對其他事也會這麼拐彎抹角嗎?麗詩忖思,他絕不拐彎抹角。「這很難解釋清楚,」她重複一次,知道她沒法貼切形容這個人。「只希望我和他能解除誤會,再開始好好相處。」
「你試過嗎?」
「根本不可能,大嫂,你有沒有在聽啊?我早告訴你,這個人根本無法接近。」
「親愛的,他還真是你的眼中釘、肉中刺!他長得怎麼樣?噓?冷靜一下,當然我在聽,我是說他外表長得怎麼樣?」
「這我早就知道。你說過在他旁邊你顯得好渺小,那他必然滿高大。」玉秀開始大笑,但聽到麗詩下一句話時,她立刻嚴肅起來。
「英俊,非常英俊。」
「真的?」玉秀眉飛眼笑。「怎麼你從來沒提過?」
「那又不重要。」麗詩撇撇嘴一副輕視的樣子。這跟他的長相有何關連?但她立刻瞭解玉秀在打什麼主意。
「年紀多大?」
「三十四,這是林逸芬說的,他看起來要成熟些。」
「好,這個人現年三十四歲、英俊高大以及——我現在有概念了,你喜歡他?」
麗詩張大嘴以不可思議的表情瞪著她的嫂子。「下輩子吧!」她大嚷後停頓了好—會兒。「真的,我一點也不覺得有趣,大嫂。」
「哦,對不起。」第一次她們之間有了小彆扭,這時前門傳來德輝的腳步聲。
「我也抱歉。」麗詩飛快地說,但十足的誠心誠意。「我知道我最近特別容易生氣。」
玉秀和藹地笑了。「算了,忘記這些,過去幾個月,你也忍受了不少打擊。」
「我想,我一直沒忘記徐浩然的事。」年輕的女孩平靜地說,知道這也是對自己的自白。
玉秀沒有回答,她起身迎接回家的丈夫。
☆ ☆ ☆
星期六是一片混亂。
若沒有德輝和玉秀的幫忙,麗詩真不知要如何應付搬家的事。他們真是太好了,問題是屋主和麗詩都在同一天同一棟房子遷出遷入。
她訂購的一張床、三件式傢俱和一些東西,當初說好下午送到,但送貨車在一大早就來了,於是物品只好先堆到麗詩的車庫去,但搬運工人正忙著騰出屋主的東西無法幫忙。結果,不用說只有三個人自己搬了!
「這不可能!?德輝看著他瘦高苗條的妹妹,第一次發覺她這些日子減輕了不少體重。「若是公寓在底樓我們還能應付,但你—定沒辦法幫我抬這些傢俱上樓。不,我得回家找鄰居來幫忙,你別擔心。」
她能不擔心嗎?還好地毯還在,前屋主留下的,整間公寓已油漆一半,是帶點灰的粉紅色,廚房天花板鋪設紅白方格磁磚,這些她都喜歡。還有她預備做條紋窗簾使房子更富生氣。只等縫紉機由老家運來,就可以動工了。
☆ ☆ ☆
星期—早上,麗詩進入妮可辦公室,沉重地坐下,疲倦地搖頭。「早安,妮可。我現在有一個窩了,它提醒我該給你新住址以便聯絡。」
「怎麼樣,自己買的?」她點點頭。
「哇哇!恭喜你了。一切進行得怎樣?」
「正在進行。」麗詩歎口氣:「這背痛幾乎讓我死掉,昨天光是搬傢俱,就將近繞了房子十圈,不斷試著安置在最滿意的地方,你一定可以體會那種情況。」她喃喃地嘀咕。
「哦,我知道,我知道;」她的老闆同情地說:「我也有過這樣的經驗,不過提醒你,夫婦分開搬家是最糟的。我永遠也忘不了我那出搬家的鬧劇——」
「夫婦?」麗詩不由得插嘴,她沒有想到妮可結過婚。「你結婚了?」
「是的。」妮可笑著,聽來似乎非常不在意。「試過一次,不怎麼喜歡,天元情形也相同。」
「天元也結婚了?」
林逸芬從沒有提起過呀!
「他試過—次,也不喜歡。」妮可盡量保持淡漠,麗詩知道她不該再問下去。但是……
「那你大哥呢?他也——」
「不,不,不,別擔心,我們的老大才沒有時間做這種——無聊的事。」
這更令麗詩吃驚了。這是什麼意思?戴天仇認為婚姻無聊?午休時間在女化妝室遇到林逸芬時,她立刻就問了。情不自禁!「妮可說的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
「天!我想我們不需要為這些事煩惱吧!」她照著鏡子,非常小心地梳著頭髮。「我要把它們剪斷,這些差勁的卷髮……你看到沒?它們又開始像綿羊毛了!」
麗詩沒評判什麼,只是取出唇膏匆忙補妝。林逸芬扭轉話題就是要她別多管閒事嗎?
其實不是的。而麗詩沒有對林逸芬的頭髮發表意見,也使得林逸芬疑惑地望向她。「麗詩,對不起,我不是要含糊帶過,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戴天仇不結婚僅是因為他本人沒有時間結婚,有時他興致一來,也會約個要好的女孩一起出遊,但是結婚,不可能!你沒發現他已和工作結婚了嗎?」
☆ ☆ ☆
麗詩獨自—人面對鏡子,心中思忖自己為什麼看起來總是愁眉苦臉的。
就為了這件事引發她和戴天仇之間的麻煩——她的愁眉苦臉。她最初還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麼呢!
那是在她搬新家後約半個月後的星期五早上。正是七月中旬時節,已連著三天艷陽高照,但今天一大早就大雨傾盆,天空一片烏沉沉地。戴天仇九點出去,十—點左右回公司。他漆黑濃密的頭髮濕漣漣地貼在頭顱上,襯出臉孔的稜角,那模樣看起來窮兇惡極。
他皺著眉頭邊走邊抖動著手腳,並在門墊上拖磨鞋底以便弄乾一些。看到麗詩的表情,他說話了:「你有沒有想過,只要一次,拜託在看到我的時候,把你那個苦瓜的臉收起來。」
「你說什麼?」她絲毫沒有弄懂他的含意。
「我說——算了!」他橫跨來到麗詩桌邊,一手撐住桌子傾向她,近得她可在他的瞳孔中看見自己。
「你能不能偶爾笑一笑?我是說,如果你用這種對待我的態度招呼我們的客戶,我們公司—年內就捨完蛋。」
還沒有等她想出答案,他己帶著手提箱大搖大擺地走開。
麗詩漂亮的大眼立刻湧出淚水,她衝動的拿出一疊白紙,立刻準備打—封辭呈遞給妮可。關那臭男人什麼事?為何他總是用這麼可憎的態度對她?
但她還沒能夠打完辭呈,就被接二連三的電話忙昏了頭——總機隨時會發瘋,尤其在星期五。然後是妮可跑過來,帶點瘋狂般的愉快說她放錯一個檔案,現在找不到了。麗詩只好幫她找。同時妮可的可愛友善幾乎化解她對戴天仇的不快。
之後,有人打電話來說要修飲水機,這台飲水機就擺在休息室裡,同事們要衝茶、泡咖啡或者冰水,全由「它」負責。
平常麗詩也習慣帶三明治與會計小姐們一起進食,但今天她一點也沒想到午餐的事,她根本不餓,她感覺自己的胃已經毫無感覺了。接著影印機壞了,她必須叫技工來修理。此外,戴天仇還給她一長串名單要她聯絡,這時候電話又呼呼響了,是逸芬孩子的老師。—會兒後她請假外出,因為雙胞胎之一突然生病。下午三點,妮可口授—些事情要她速記;四點,戴天仇傳喚。
「我必須出去—下。」他告訴她:「和莊華昌到工廠去一趟,所以不要讓電話打擾我。」他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兀自忙著在筆記本上振筆疾書。「很不幸,林逸芬請假——相信你能應付一切。我希望今日事今日畢,你不介意留下來加班吧?如果有必要的話。」
她站著看他的頭頂心,他的頭髮比她的還要烏黑。他該理髮了,或許因為剛才淋濕了,原本濃密整齊的頭髮如今顯得有些不服貼。謝天謝地!午後的雨巳停了。
他下達命令時,亂糟糟的想法飛掠她的腦海;她認為他的確是個吸引人的男人,可恨的是他那討厭的個性。話說完,他把一卷錄音帶推過來,她無言地拿起。雖說早上的憤怒已消退,但仍有股壓不下去的張力,實在令人費解,每當與他共處時這種感覺總會出現。
她沒說什麼。她已經學會少和他頂嘴,她從不介意加班,他也早該知道。
當她走到門邊,他又開—口:「你的舌頭給貓咬掉了一截,是嗎?」
她猛轉身,心情立即被襲上的痛苦征服,但她不願被他識破,不願讓他知道他輕易就能傷害她。她實在太善感了,每個人都曾這樣對她說。
因此她咧開小嘴,給他來個不慌不忙的、勇敢的、甜蜜的笑容,早先他才批評她從不給他笑臉;
好,他現在如何回應她呢?應該是嘴角微歪吧?然而他卻湊緊眉頭有些不耐地說:「喔!看在老天的份上,你還會笑!」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走了,真高興他要離開公司。
當他去而復返時,她正在收聽音樂,辦公室寂靜得有如曠野。時間正是六點半,其他同事早已下班離開。她做完妮可度週末前交待下來的工作,再處理戴天仇的。耳機及打字鍵盤聲使她完全沒察覺他進來,直到有人從後面拍—拍她肩膀,她才知道有人。
麗詩差點沒嚇得魂魄出竅,她倏然地掉轉打字機,沒料到撞上他的腳。他就正對著她。
「我的天,」他呻吟。「你還是原采那副窮緊張的樣子。」
「你嚇了我一跳!」
「我知道,前門不是鎖了嗎?所以我才走後門。」
她瞄向前面。「沒有鎖,為什麼要鎖?」
「因為只有你一個人在,這就是為什麼。」他不耐煩地說:「否則誰都可以闖進來,我剛才不是告訴過你?」
他說過?她記不得有沒有,她聳聳肩。「我還是完完整整,沒發生什麼。」
「不能這樣說……喔,現在說有什麼用?」他搖搖頭,疲倦地順了順頭髮。他的頭髮又濕了。「我和你交談就像要游過太平洋般的困難。」
我和你說話也—樣!她小聲的呢喃,避開他的眼神。視線固定在壁櫥上那頭以悲哀的表情看著她的熊貓玩具,它似乎正代替戴天仇向她道歉。
「我在回最後一封信,」她簡短地報告,仍不看戴天仇。「其他的我已打好,擺在你桌上等著簽名,郵票也貼好了,今晚就能寄出。」通常他們用已付郵資寄信;但此時郵局早巳關門。
「好,我會看的。等你都完成了告訴我,我順路送你回家,外面又下雨了。」
順路送我回家?門都沒有!她望向窗外,天還不晚,但外面已是一片漆黑,但沒有什麼雨能使她願意與他同車。
「不,謝了。」她說:「這點雨難不倒我,我還不致於融化。」
戴天仇停下腳步,慢慢轉身,胸膛因深呼吸而脹大,他對這女孩已忍耐到最大極限。「我懷疑熔爐能否令你屈服,麗詩。」他的手伸過來,按著她的肩。「我在十分鐘內送你回家,不會淋到一滴雨,我看你不只頑固,而且還真愚蠢,是不是?」
就是這句話逼她下定決心,她—鼓作氣打好最後一封信,然後拿出一疊白紙,開始打辭呈,完成後立刻放人信封內,擺在妮可桌上。夠了,夠了,她的生活巳夠糟了,她再也不需要這些侮辱。她的夜晚寂寞、白天悲慘;她再不需要這些!
她沒有把最後一封信送進辦公室交給他,就留在自己桌上,他出來時不可能沒看見。
麗詩穿上夾克——真希望它是件雨衣——然後輕輕地打開門,溜出大樓。真後悔當初她沒答應德輝和玉秀的邀請一起去度假,早上他們已前往關島去了,三星期內是不會回家了。她考慮到才剛上班就休長假不太妥當,所以拒絕他們,如今想想自己真是白癡!
從工業區到公車站的路有數百碼,尚未走到五十碼她已全身淋濕;等她抵達站牌,衣服已經往下滴水,她甚至沒帶雨具,因為早上離開公寓時完全沒有下雨的跡象。
時間滴嗒溜過,她雖然不冷卻全身打顫。卡車經過、轎車經過、三部公車成排到達,竟沒有一部是她可以搭的。走路回家或許還快些,但實在大晚了,這時有輛白色福特慢下來想讓她搭便車,但她根本懶得回答。
又一輛車停下來,她絕不可能認錯,就是他的車!電動窗搖下,傳來戴天仇的吼聲:「改變你的心意,上車吧!」
「不,謝了。」
「上來!」
「不,我不上。」
「他媽的,小女人。」他咆哮大叫:「上來,否則我會下去把你丟進來。」
這混蛋可能很蠻樣!她冷靜地想著,但他不會真的這麼做。
可是,她錯了。
他迅速地下車走向她,—把夾住她的手臂。她大叫:「你弄痛我了!」她試圖掙離他,甩得又長又濕的頭髮纏在臉上——但毫無作用。
他另一隻空著的手扳著她的肩膀,把她拉向他,兩張臉僅有數寸之遙。
「上去?」他問:「我第一次看見你時,你看來就像一隻淹水的小老鼠,如果我早知道會遇上這種事,那天我絕不會到C城去!」
「我——」
「現在,進去!」他杷門打開,不待她合作。喔,不!他將脅迫付諸行動,提起她拋入車內,弄得她極不雅觀地斜臥在長毛絨椅上。
她理了理襯衫。他則走回座位,排檔時不小心將她的裙角掀起,露出修長渾圓的大腿——他完全視若無睹,輪胎發出嘶啞的鬼叫聲向前疾馳,速度快得懾人心魂。
他開車像個瘋子,奔竄於擁擠的路徑上。她則不發—語,一路上緊緊閉雙眼,祈禱能有警察把他逮到。
「好了,」他冷淡的聲音告訴她,他希望不要再有荒唐的爭吵。
「從這裡開始告訴我怎麼走?我不知道你住哪
她只得照做。
走到大門時,她停住,想想還是值得一試,她拿出鑰匙,臉轉向他,保持鎮定直直地看著他。「好了,你已安全送我到家,現在我要你離開。我不知道你哪裡看我不顧眼,戴天仇。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是顯而易見。所以,」她聳聳肩。「我已遞出辭呈,留在妮可辦公桌上。」她跨過身插入鑰匙。「這下子你可以有個快活的週末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什麼不喜歡,你怎麼會認為我看你不順眼……怎不檢討體自己的態度呢?」
「我的態度?」她轉過來面對他;睜大了眼珠,大聲地說:「從你日本回來之後,我每一天都被你搞得愁眉苦臉的!」
「假如你曾經試過好好與我相處?」
他們就站在門口爭執不下。「拜倫」不斷抓弄她的腳,低沉地叫著以示歡迎,但她接本沒聽見。她為「新生代」做事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永遠地——現在她有機會與他私下談話,她打定主意要確實告訴他她的感覺。
麻煩的是,長篇大論才說一半她就開始不爭氣地掉眼淚。她恨這種情形,她恨他,她甚至恨自己的無
為感及挫折。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完全證服她,她又開始掉眼淚。「我的態度沒有錯!不是我的錯。更什麼我能和他人相處,獨獨你不能?我待人接物從沒問
她只得照做。
走到大門時,她停住,想想還是值得一試,她拿出鑰匙,臉轉向他,保持鎮定直直地看著他。「好了,你已安全送我到家,現在我要你離開。我不知道你哪裡看我不顧眼,戴天仇。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這是顯而易見。所以,」她聳聳肩。「我已遞出辭呈,留在妮可辦公桌上。」她跨過身插入鑰匙。「這下子你可以有個快活的週末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話?什麼不喜歡,你怎麼會認為我看你不順眼……怎不檢討體自己的態度呢?」
「我的態度?」她轉過來面對他;睜大了眼珠,大聲地說:「從你日本回來之後,我每一天都被你搞得愁眉苦臉的!」
「假如你曾經試過好好與我相處?」
他們就站在門口爭執不下。「拜倫」不斷抓弄她的腳,低沉地叫著以示歡迎,但她接本沒聽見。她為「新生代」做事的日子已經結束了——永遠地——現在她有機會與他私下談話,她打定主意要確實告訴他她的感覺。
麻煩的是,長篇大論才說一半她就開始不爭氣地掉眼淚。她恨這種情形,她恨他,她甚至恨自己的無為感及挫折。這些日子以來的壓力完全證服她,她又開始掉眼淚。「我的態度沒有錯!不是我的錯。更什麼我能和他人相處,獨獨你不能?我待人接物從沒問題,除非他們本身不對。就是你!你對我百般挑剔,你——你批評我不笑,但你呢?你永遠是一張撲克牌黑臉。我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些什麼?」
她的眼眶充滿淚水,雙肩不斷地抽搐。戴天仇一瞬不瞬地看著她,目光激烈,表情象死神—樣的嚴肅。
「什麼跟什麼嘛,我是無辜的!你甚至還指控我與你弟弟調情!」她理直氣壯地繼續說,不管如泉的淚水及他驚訝的表情。她的聲調高高得連自己都感到不快,她知道聽來像潑婦罵街,但她沒辦法,她必須擊中要害,在言語上不能有所遺漏。他則看著她好像她贏了。「告訴你,戴天仇,我沒有。是你弟弟先挑逗我,我才懶得理他呢!」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他語氣平靜,平靜得令她以為聽錯了。
「什麼?」
「對不起!」這時,第三者的聲音突然介入。
麗詩一轉身,發現是住在對門的老先生,平日他們只是點頭之交。現在他的表情使她窘困不已,也許他剛剛聽到了她所說的話。「哦,我——」
「真的。」老先生和藹可親地說:「如果你們倆必須爭吵,至少要先進門去呀!」
「您說的對極了。」戴天仇莊重地回道:「我們鄭重道歉,我們是不是該道歉?麗詩。」
「是的,我——是的。」她能感覺到滿是淚水的臉上出現羞色。我的天!她的新鄰居這時不知怎麼想?
戴天仇應付—切。老先生瞇著眼,懷疑地看著戴天仇,又看看哭得雙眼紅腫的麗詩。「你還好嗎?小姐。」
她知道這老先生在想什麼——是不是這個人欺負你?是的,就是,但她不能這麼說。「我很好,真的,我——我們——」
「我們有點小爭執,她在鬧彆扭。」戴天仇圓滑地說:「你知道是怎麼一回事,當然到最後我們會和好。是不是?親愛的。」說到這,他俯身以唇輕輕擦過她的唇。
老先生的門立刻關上了。麗詩想移開她的頭,但戴天仇緊扣住她的下巴,眼裡漾著笑意。「這樣就把他打發了!」
她應該大笑,要不她至少要表現憤怒的樣子,因為她的感覺正是這樣,但她動也不動,只是用手無意識地抹過唇邊,她好像被釘死在那兒了。
「很糟,對不對?」戴天仇推她進入房內。「或許你該進去把臉洗乾淨。」
「戴天仇……」她感到暈眩。早餐以後她滴水未進,而今天又是漫長艱苦的一天。「請停止這種無聊的行為!」
他們兩眼對視,陷入一段短暫的沈默,連「拜倫」也安安靜靜的蹲在兩人之間,仰望他們。
戴天仇對著她發笑,是那種純真、令人心暖的微笑,使她內心裡某些部份軟化。
「我來煮咖啡。」他說。
「不,我來——」
「麗詩,我來做,好嗎?讓我們都冷靜下來,你去把頭髮弄乾。你看起來像是被你的貓咪捕獲的獵物。」
這次完全不是譏諷的口吻,她也不可能忿怒,他說話語氣的溫柔,令她不敢相信他也會如此。
喔,真是慘不忍睹!當麗詩看見浴室鏡中的自己時,她立刻脫去衣服,快速沖個澡,數分鐘後她再次出來,感覺幾乎有數年之久。
把頭髮吹乾,她想就穿上家居服好了,但立刻又改變主意。家居服雖然寬鬆,不性感也不暴露;但穿出去一定出錯。他們之間還有太多不和,她不願再增加一樣。
於是她溜進臥室,換上斜紋工作褲,套件T恤,然後走進客廳。他正在審視窗簾布上的斜線手法。
「看來你對縫紉滿精通的。」
看樣子,他們之間的局勢有了改變。她不確定。
「你該知道人們常說女紅是女孩子最拿手的,也是唯一拿手的。」
他抬頭看她,關懷地笑著:「我認為這有如鑽石般珍貴。」
「嗯,我……」親愛的主啊,他笑起來是多麼不同呀!此刻她才發現平日有多不容易看到他笑。她剛剛說了些什麼使他笑得這麼快活?什麼——為什麼神經緊張症此時又發作了?「我——我想這就要看女孩本人而定了。」
兩人都沒移動半步。戴天仇的眼神輕巧的環繞她,穿過她的黑髮,拂過臉龐,最後暫留在她軟質T恤內的胸部曲線上。她的臉立刻變得緋紅,剛才真該穿上胸衣的,幸好拜倫低沉的抗議移轉了他們的注意力。
「拜倫!」麗詩彎下腰把貓瞇抱起。「你一定餓了,真對不起,害你等了這麼久!」
「這使我感到罪大惡極!」戴天仇聲音乾燥。「我會被上冠上虐待動物的罪名,是不是?」
他讓她—步,她就抓緊機會,還以顏色,她撫抱著貓咪嘟噥地說:「你聽到了,拜倫。是他的錯,都是他害得我回家晚了。」
戴天仇大笑,移到一張躺椅上,全身舒服地躺平了。「你喊它什麼?」
「如果你不介意有禮貌一些,它是『拜倫爵士』。」
他瞄瞄貓咪,然後瞪視天花板。「真好笑,你還擔心它餓壞,它已經太胖了。」
「那是張老太太的錯,我把拜倫留給她照顧,結果她把每一個人都喂肥了——連貓也不例外。」
「那你怎麼不叫她改為養你呢。」
她瞪他。
「哦,開開玩笑,別再誤會我。你老是誤會我,實際上我是個滿好相處的傢伙呢!」
她笑了,抱著拜倫進廚房,弄晚餐給它。等一切都弄妥後,她發現她的咖啡已經涼了。「哦,抱歉,沒來得及喝你的咖啡。」
他立刻去為她重新沖泡。
「好了,」他回到位子上,故意拉長句子。「我們現在的態度文明多了,是不是?如果已理清雙方的歧見,就讓我們重新開始吧!」
很好!但麗詩念念不忘扒竊事件,這事件也需要澄清,不幸的是他不明白她指的是什麼。「我要你知道,我真的沒有一點關係。」
戴天仇只是大笑。
「我真的是,」她強調:「你必須相信,否則我們不可能理清歧見,戴天仇——為什麼笑成這個樣子?」他的笑聲影響她、感染她,但她實在不明白是什麼原因?「戴天仇!」
他努力禁住笑聲,她盯著他直瞧好像以前從未見過他。不錯,她不曾,不曾見過這養的他;「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是什麼讓你笑成這樣?」
「你說你沒有一點關係。」他抬高一邊眉毛。「我懷疑……第一次遇到你時,你還戴著訂婚戒子。」
立刻,每一件事都砸了。他全搞錯了,原來他想的是那種關係!
「好了,你走吧!」她憤怒地站立起來。「現在就走吧,我不要你在這裡再多待—分鐘。」
「嘿!嘿,我又冒犯你、又唐突你了!好吧,我保證從現在開始,我會在注意傾聽你的話,行不行?可以坐下來了吧?」
她仍然直立在那兒,內心交戰著。她知道自己是過度反應了。
「麗詩,拜託你坐下好嗎?」
她歎口氣,疲憊地沉入躺椅。「我好累!天!戴天仇,我又餓又累。」
「我知道,」他平靜地對她說:「我也跟你一樣,喝完你的咖啡,我們出去吃一頓。」
拒絕尚未到達唇邊,她—想,有何不可?第一、她知道他不會接受任何拒絕的理由,第二、吃飯就吃飯,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