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比情人 第五章
    這對碧海園這個社區來說絕對是件大事;社區裡的第一才子和第一才女要結婚,理所當然地會成為社區注目的焦點,然而今天造成眾人圍觀的真正原因卻不是新郎和新娘。

    余孟華瞪著眼前擋住她去路的三個人及他們身後的廣大觀眾,由頭皮開始發麻一路到腳底,她真希望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這種東西,而且最好他就會,這樣她就能從這群正在觀看「動物奇觀」的觀眾面前消失,從此隱姓埋名不與任何人有瓜葛,免得受眾人議論紛紛。

    打從她昨天一踏入家門,她就看到家中有一群人等著看好戲;她的四個姊姊興趣盎然的,她的三個姊夫虎視耽耽的,她的媽媽欣喜萬分的,而她那個老爸臉上的。

    表情有喜有悲、有滿意有惋惜,正充分印證出他內心的掙扎。

    她早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但縱使有千萬般不願,她還是把羅臣斌帶回家了。

    結果整個晚上沒人聽她抗議,沒人相信她和羅臣斌只是同事,甚至根本沒人理她,他們的焦點都在羅臣斌身上。她的母親像看女婿一樣愈看愈滿意地拚命點著頭,她的姊姊們像做身家調查似的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調出來問,而她的三個姊夫們則在一旁計畫著如何報當年追老婆時被余孟華阻擾的仇,最可笑的是她老爸竟在一旁用哀怨的眼光盯著羅臣斌。還不時地告誡他她是他的寶貝,不准他欺負她。

    這個鬧劇一直鬧到晚上八點多。余孟華的母親才赫然想起明天要早起,匆匆地趕大家進房睡覺。可是這一趕問題又來了,余家的房子雖大可是人也多,六個房間有四對夫婦,剩下二間是余孟華和余孟竹的房間。偏偏余孟竹故意整她,不讓她和她擠一下,還說了個什麼要獨自緬懷一下單身滋味的理由,而她母親竟真的在她房裡加了一床棉被。大概想用「生米煮成熟飯」的手段把她嫁出去吧!

    望著床上兩個枕頭的余孟華蹺路不前。這事要是傅了出去,她還有什麼面目見人?她若真的嫁不出去,絕對是她的家人害的。

    然而羅臣斌卻滿臉的不在意,甚至有點習以為常的樣子,余孟華恨得牙癢癢的,他沒事幹嘛答應來湊熱鬧?為什麼不解釋一下他們兩個根本沒有其它人所想像的關係?

    余孟華恨恨地拿起床上的一套枕被塞給羅臣斌,然後理直氣壯地說:「雖然你是客人。但我是女生。所以你睡地板。」

    「你的床是雙人床夠兩個人睡。」羅臣斌裝糊塗地說。

    「我習慣一個人睡。」余孟華不理他,逕自上床。

    「你遲早得要習慣兩個人睡。不如現在開始適應。」羅臣斌也不理她的不悅,把棉被抱回床上就要上床。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懂啊?」余孟華阻擋在他前面不讓他土來。

    「你該不會以為我會對你怎樣吧?」羅臣斌用極訝異的口吻無辜地說。

    「你……」余孟華氣得臉呈豬肝色。

    「就算我想對你怎樣也不會是現在,外面可有許多『聽眾』呢!」羅臣斌降低音量對余孟華說,然後用下巴向門口指了指。

    余孟華看了羅臣斌一眼,下了床筆直地朝門口走去,用力地拉開門,門一開,從外面掉了一堆人進來,除了她父母外,該到的全都到了。

    「你們有什麼事?」余孟華怒氣衝天地問。

    「我和孟梅是過來問問你們有什麼不便?需要什麼?」先開口的是段書遙,他是余孟梅的丈夫,七年前因為余孟梅艷麗的外型而誤會她是其大老的情婦,竟被當時年僅十八的余孟華「丟」到水裡去。

    「我們非常地不便,我需要換房間。你要和我換嗎?」余孟華瞪著這一對俊男美女冷冷地說。

    「小華。對不起,我沒有書遙會睡不著,所以他不能和你換房間。」余孟梅眨動大眼睛無辜地說。

    「那你們又來做什麼?」余孟華無奈地轉向余孟菊和卓揚夫婦。

    「我們只是起來上廁所路過。」余孟菊的回答令余孟華想大笑,余孟菊一向老實不擅編理由,竟翻出這麼可笑的理由來。

    「三姊夫,你似乎該把三姊帶回去好好特訓一下,將你那套對付記者的功夫傳授給她。」余孟華轉而對卓暢說。

    「這就是孟菊吸引人的地方,無須改變。」卓揚竟然毫無愧色地說,大概和他的明星背景有關吧!什麼話都能勇於表達,就是因為這樣的厚臉皮,才能把一向痛恨公眾人物的余孟菊娶到手。雖然余孟華一天到晚將他的花邊新聞搜集給余孟菊,他還是能一一解釋清楚而讓余孟菊安心地嫁給他。

    「你呢?新娘子,該不會也是起來上廁所吧?」余孟華把箭頭指向余孟竹。

    「我是來提醒你。你的裙裝已經準備好了,今天忘了拿給你看,明天記得早一點起來挑選試裝。」不愧為女諸葛,理由非常的充分。

    「那你們呢?是來問我有什麼需要,還是上廁所路過?」剩下余孟蘭夫婦,余孟華倒要看看他們還能有什麼理由。

    余孟蘭正在心裡嘀咕著說:糟了,理由被他們說光了,該怎麼辦?忽然一抬頭看到余孟華房裡的獎盃,於是輕推開余孟華走進去說:「我是來幫羅先生介紹你的功績的,你一定不會詳細介紹的。」

    如果換個情況,余孟華一定會哭得在地上滾。可是她現在正在氣頭上,縱然余孟蘭的理由這麼可笑,她的嘴角卻連動一下也沒有。

    「二姊,想一個好一點的理由吧!這太可笑了。」余孟華跟著走進去。想要把余孟蘭趕出去,卻沒想到大伙全湧了進來,七嘴八舌地介紹余孟華房裡那些跆拳和運動項目的冠亞軍獎狀及獎盃。

    「……這個獎盃是她小學第一次參加跆拳比賽。沒想到第一次參賽就得了亞軍……咦?小華,你那個作文比賽的獎狀呢?」余孟蘭掃瞄手上的獎狀。卻找不到她要的。「她也參加作文比賽?」羅臣斌有興趣地問。

    「只有一次,還是第一名呢!」余孟梅邊幫余孟蘭找邊說。

    「那孟華是文武全才嘍!」羅臣斌讚許地看向余孟華。

    「才不呢!那是有因由的。」余孟蘭放棄尋找抬頭說。

    「那是小華在小學的時候,有一次我心血來潮幫她寫了一篇作文引起的。」余孟竹失笑地說。

    「那篇作文得了全班最高分。老師於是派小華參加全校作文比賽。不過幸好那次比賽不是當場寫當場交的。所以她才能得第一名。」余孟蘭接著說。

    「那天她把稿紙拿回家後,還因為孟竹不肯幫她寫,而緊張得吃不下飯,最後還是媽媽命令孟竹在臨睡前幫她完成,才能交出去的。」余孟菊輕笑著補充。

    「原來孟華唯一一張文學的獎狀還是孟竹幫她贏來的。」朱海翔說完後開始大笑,他永速記得余孟華那一次故意帶一群狐朋狗黨到俱樂部去點他的台,害他這個假牛郎被她整得慘兮兮,現在「從良」後,還避免不了被他那群損友損一下,所以這個仇只要有機會一定要報一下。

    看那一群笑成一堆的男男女女。余孟華的忍耐已到了極限,她拿起了她以前參加社團的竹刀。打算一個個把他們打出去。不過她還來不及動手,大家都很識趣地匆匆告辭,余孟竹在臨去前還不忠交代一句:「讓客人睡地板是不道德的。」

    余孟華一聽。順手抓起床上一個枕頭就去了過去,不過被余孟竹合起來的門擋掉了。

    這是什麼家庭?不擔心妹妹的貞操。卻只擔心虧待了客人?

    「你的家人真有趣。」羅臣斌半靠在床上笑望著她。

    「如果是你的家人。你就不覺得有趣了。」余孟華邊說邊走到門前拾回她丟出去的枕頭,一回頭走回床邊,她開始皺起了眉。

    羅臣斌斜靠在床頭的姿勢令她非常的不悅,她第一次發覺男人也可以用「秀色可餐」來形容,他那副傭懶的模樣。只穿著汗衫,露出了結實的肌肉,性感得令她想……想把他給吞了——天!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小說裡面這時候不是應該男主角覺得女主角性感誘人的嗎?怎麼事情顛倒了,難道她列入了「色女」之流?余孟華用力地甩甩頭。將視線調離羅臣斌,反正和他在一起什麼奇怪的事都會發生,既然如此,她睡一次地板又何妨?打定主意,她拿了套忱被鋪在地上就躺了下來。

    「你要睡地板?」羅臣斌訝異於她的動作。

    「讓客人睡地板是不道德的。」她無奈又悲哀地說。

    「那就不客氣嘍!」羅臣斌說完大方地在床上躺了個大字形。

    余孟華真是忿恨難消,這什麼男人呀?

    「其實我不介意和你睡一張床的。」羅臣斌忽然側過身來對余孟華說。

    「謝謝!不過我介意。」說完她將身體轉向另一側,背對羅臣斌。

    從身後傳來羅臣斌的輕笑聲,余孟華現在只希望能跳過明天直接到後天,然後她回去上她的班,讓許佩琪繼續纏著他,不要讓她和他再有任何瓜葛。

    但往往事情不能如願,「明天」很快地就來到了。余孟華極不情願地伸出手來想將吵人的鬧鐘按掉,鬧鐘是停了,但余孟華發現她按的不是鬧鐘,而是一軀溫熱柔軟的人體。人體?余孟華忽然驚覺地跳了起來。雙眼用力地瞪著她身旁的羅臣斌。

    「你為什麼在這裡?」

    「你邀請我來你家作客,你忘了嗎?」羅臣斌露著他迷人的笑容回答她。

    「我不是問那個,我是問你為什麼睡到地板來?」

    「我想這個個東西應該叫做床吧?」羅臣斌拍拍床無辜地說。

    余孟華低頭看了一下所在地,她真的在床上,而且和羅臣斌共享一個枕頭一條棉被。「我為什麼在這裡?」

    「因為這是你家,這個是你的房間。」

    余孟華給了他一個「你白癡」的眼神,卻惹來了羅臣斌的一陣輕笑。

    「你半夜突然跑來和我擠的。」

    她想起來了,她半夜忽然覺得冷,就跑上床去,然後她覺得她抱到了一個很溫暖的東西,而後就很舒服地睡著了:敢情那個「溫暖的東西」就是羅臣斌?哦!余孟華忍不住要呻吟了起來,今天真是她的災難日。

    的確,因為她沒有多少時間,讓她從和羅臣斌「共枕而眠」的震驚中清醒,就被余孟梅和余孟蘭拖去試穿衣服了。

    「這算是衣服嗎?難道我們余家窮得買不起多一點的衣服嗎?」余孟華看著身上那件緊身的連身短窄裙洋裝,皺著她的濃眉抱怨。

    「這件衣服很適合你呀!完全將你美好的曲線表現出來。」余孟梅稍退一步。

    像在欣賞藝術品似的看著余孟華。

    「打死我我也不要穿這個東西走出這個門。」余孟華說完就脫掉這件她認為「不是衣服」的衣服。

    「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哪!這套總可以了吧?,余孟蘭邊說著邊遞了套衣服給余孟華。

    那是一套巴黎風味濃厚的洋裝,輕柔的紗質輕輕地飄揚著,可襯托出女性柔媚的特質。

    「這根本不適合我穿。我不屬於這種溫柔優雅型的女人。」余孟華連試都不想試,就將衣服丟回給余孟蘭。「這套夠保守了。可以了吧?」余孟蘭無奈地拿出了一套日本式的長袖套裝。

    「好吧!勉為其難。」余孟華接過,不情願地換上。

    等余孟華換好後,余孟梅為她那為了證明自己是女人而留的長髮,編了一個優雅的髮型,然後又拿起了化妝品準備往余孟華臉上塗。

    「你做什麼?」余孟華抓住了余孟梅拿著粉撲的手。

    「基本的妝是一種禮貌。」余孟梅甩開她的手往她臉上擦過去。

    「整齊清潔就是禮貌了,我以前沒有化過妝。現在也不必,」余孟華緊抓住余孟梅的手,死也不肯讓她得手。

    「還敢說?以前我和孟蘭及孟菊結婚,你竟然隨便穿個長褲就來參加,這次無論如何你也要盛裝出席。」

    「我哪裡有隨便穿,我挑了我最好的套裝參加的。」余孟華覺得好無辜,她真的很用心地挑選衣服了。只是挑的都是長褲罷了。

    「我不管你說什麼,今天我一定要將你打扮到我滿意才准你出去。」余孟梅對余孟蘭使了個眼色。余孟蘭立刻抓住余孟華的手,讓余孟梅著手上妝。

    但是嬌小的余孟蘭哪是長久「習武」的余孟華的對手,不得已,只好申請支持。

    正在幫新娘子整理的余孟菊,一聽到呼救聲便匆忙放下手邊的工作趕了過來,就連新娘子也捉了個大裙擺過來協助。就這樣,三個人按著余孟華讓余孟梅替她上妝,等妝整個完成後,余孟華幾乎認不出鏡子裡的自己了,那是一個優雅裡含著些許艷麗的美人,這是她嗎?她真的可以是這樣子的嗎?

    「第一次上妝這樣就好了,下次我再幫你化得精緻些。」余孟梅滿意地欣賞自己的傑作。

    「大姊,你這妝太淡了,看起來沒什麼改變嘛!」余孟蘭卻不太滿意。

    「第一次就改變太多,小華會不敢走出這個房門的,不如采漸進的方式,讓她慢慢地習慣。」余孟竹說出她大姊的想法。

    「也對,免得她不敢見人,還偷偷去把妝卸了。」余孟菊也贊同這個看法。

    「拜託!你們當我不存在嗎?竟然在我面前這樣公然地討論我。」余孟華站起來拉拉她身上的衣服,皺著眉看著她的長裙。她打算等一下趁人多混亂的時候偷偷把它換掉。

    「想都別想。你答應我的就一定要做到,」余孟竹警告地瞪著余孟華。

    天!她有超能力呀!怎麼她想什麼她都知道。

    「好了,好了,趕快出去讓臣斌看看吧!」昨晚大家熟識後。覺得還是叫名字比較自然,余孟梅笑著將余孟華住門口推去」「我幹嘛要去讓他看,他又不是我的誰。」余孟華抗拒地不願移動。

    「就算你不想讓他看,也要走出這個門吧!」余孟竹無奈地一手拉著余孟華,一手提著裙擺走了出去。

    早就整裝好坐在客聽的羅臣斌,不由自主地輕吹了聲口哨,讚美的表情溢滿臉上。

    余媽媽看到「恢復女裝」的余孟華欣慰地直點頭,眼角還有滴淚光,而余孟華的三個姊夫則湊了過來,「好心」地讚美起余孟華來,聽得余孟華雞皮疙瘩掉滿地,而余爸爸則坐在沙發上大有「大勢已去」的感歎。

    此時門鈴突然響了,新郎倌已經要來迎娶新娘了。可是新娘卻還在客廳和眾人討論著余孟華的女裝,完全忘了自己還沒打扮好,於是這一群姊妹又匆匆地拉著余孟竹進房打扮。

    一整天就這樣忙碌地過去,余孟竹老是忘了自己是新娘。只是盯著余孟華不准她換下裙子:余孟梅老是追著余孟華補妝,因為她總是偷偷的將臉上的彩妝擦掉;

    余孟菊則在一旁一直提醒余孟華她穿的是裙子,動作要優雅一點;而余孟蘭則是好奇地跟在她身後,觀看別人第一次看余孟華穿女裝的反應。

    白天因為忙,余孟華倒還能適應著女裝,可是現在晚宴開始了,她可就全身不自在起來了。謠言的博播速度是很是驚人的,從一早隔壁王媽媽看到著裙裝的余孟華後。到現在已在全社區盛傳著余家老五帶了未婚夫回來,而且還恢復了「女兒身」。這正是為什麼余孟華被這三個人擋住去路,還被全社區的人圍觀的理由。

    「孟……孟華……你真的穿裙子?」吳安蓉無法置信地瞪著眼前的美女。

    「拜託!我是女的,穿裙子有什麼好奇怪的?」雖然她自己這麼說,可是最覺得奇怪的就是她自己。

    「可是……你……你……」她根本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她個子嬌小常受到男生的欺負,於是余孟華便經常扮演英雄救美,余孟華在她心目中是個超級英雄偶像,可是哪有英雌穿裙子的。

    「小蓉,別一副看到內臟的模樣好不好,你讓我覺得自己像怪物。」余孟華在吳安蓉震驚的眼光下,恨不得能有一個地洞讓她鑽進去躲起來。

    「是呀!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孟華本來就是女的,只是沒想到打扮起來會這麼美。」陳偉強用愛戀的眼光掃瞄余孟華全身。

    余孟華全身起了一陣哆唆,她很久有被這樣看過,她感覺自己好像沒穿衣服似的。

    「他是誰?」林洋岳問余孟華,眼睛卻不悅地盯著羅臣斌。

    「他是我同事。」余孟華簡短地說。

    「只是同事?」林洋岳顯然不相信。

    「當然。」余孟華回答這個問題已經回答得煩透了,從早上到現在,她大概說了上百次吧!

    「只是同事?為什麼這麼親密地摟著你?」

    經他一說,余孟華才發現羅臣斌的手搭在她的肩上摟著她,她不悅地拍掉他的手,忿忿地想著:這男人真是惟恐天不不亂,一整天她疲於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他卻老愛將手住她身上擺。「社區裡的人傳說你帶了未婚夫回來。」他這根本不像在問她。而像是陳述。

    天呀!這什麼謠言?余孟華用力地把羅臣斌拉到林洋岳的面前。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未婚夫』而事實是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懂了嗎?」

    天!她真想大叫。

    羅臣斌和林洋岳眼光相對,他感受到濃濃的敵意,有趣!原來余孟華有愛慕者。

    他露出個迷死人的笑容,然後伸出手來自我介紹:「我叫羅臣斌,你好。」

    「林洋岳。」他也伸出手來,暗地裡加了勁打算給羅臣斌來個下馬威,沒想到卻訝異地發現羅臣斌的力量不小於他。

    林洋岳在社區裡是英雄人物,是眾多女孩崇拜的偶像,余孟華就是在他家開的武道館學的跆拳道,他為人好打抱不平,有江湖哥兒們的味道。余孟華和他曾經是很好的「哥兒們」,他也不把余孟華當女生看,他們兩個英雄救美的事跡,使得他們變成社區裡女孩的偶像。當然,林洋岳高大性感的外形及余孟華中性化俊俏的裝扮,也是造成他們受歡迎的原因之一。不過後來余孟華受到管制,不再打架強出頭。

    漸漸的愈來愈像個女孩子。這時林洋岳才驚覺自己對她感情已深,本來他以為余孟華的優點沒有人懂得欣賞,也就很安心地讓余孟華與他分隔台北、高雄兩地。可是現在情形已顯然不是如此了。

    「他既然只是你的同事,為什麼你要把他帶回來?」說話的是陳偉強,他自稱是社區裡的第二才子,身高只有一六十八公份,為了優生學,他認為余孟華是他最好的另一半人選。

    「這你去問我姊姊們好嗎?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必須把他帶回來。」從口氣中知道余孟華已經快壓抑不住了,她快要發火了。

    但是那些觀眾們可不管她的情緒,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開始發問,根本沒有人相信她和羅臣斌沒有關係。余孟華現在終於明瞭她三姊夫面對記者時的困境了,也更崇拜他應付記者的功夫了,「大家請就座吧!否則新娘子就出不來了。」不愧是明星,面對群眾仍能氣定神閒,卓揚兩三下子就化解了余孟華的危機。

    大伙開始陸績地回座位上坐下,羅臣斌也樓住余孟華的肩,要帶她到座位上去,不料卻被林洋岳抓住。

    「你和孟華真的沒有關係?」

    「我們曾經同床共枕,你說有沒有關係?」話一出口,聽到的人無不瞠目結舌。

    「你嫌情況不夠亂是不是?」余孟華氣得不知要怎樣罵他。

    「我說的是事實,我們昨天難道不是睡在同一張床上?」他露著迷人的笑容,說得很無辜。

    「你」余孟華真是為之氣結,他這樣說,豈不表示連她的家人都默認了他們的關係了嗎?雖然情況似乎也是這樣,可是她是清白的呀!

    「孟華?」林洋岳緊握著拳頭青筋暴露,怒目瞪視著他們。

    「孟華是我的,你怎麼可以先我一步。」陳偉強也不悅地跨向前去,但是發覺他只及羅臣斌的下巴,於是又向後退了一步。

    「孟華,你怎麼可以……」吳安蓉擒著淚水,傷心她的夢被打碎了。

    余孟華左右來回地看著他們四人,最後歎口氣,丟下一句:「我不管了。」就突破重圍到她的座位上去。

    羅臣斌本要跟著余孟華走過去,卻被林洋岳抓住衣領給攔了下來。

    羅臣斌無懼地和他對視了一陣後,輕輕地撥開他抓住他衣領的手,輕聲地對他說:「我和孟華目前是清白的,但是以後我就不敢保證了。」說完後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然後隨著余孟華入座,「很好玩是嗎?過了今天你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是我卻得繼續承受永無止境的盤問。」羅臣斌剛一入座,余孟華就在他耳邊抱怨起來。

    「大不了我繼續陪你一起接受盤問。」羅臣斌陪著笑容對余孟華說。

    「不必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余孟華不領情地說。

    真是遲鈍的女人,我在暗示,難道你聽不出來嗎?羅臣斌無奈地輕歎了一口氣,追她的確是很辛苦。

    余家的女婿個個品貌出眾,對妻子更是細心呵護,羅臣斌當然也不落人後。上菜後他就體貼地幫余孟華夾菜,剝蝦殼,去魚刺,吃得余孟華彆扭極了。

    「我自己來就好了。」當羅臣斌又抓了一隻蝦子要幫余孟華剝殼時,余孟華伸手阻止他。

    「沒關係!你姊夫們也都這樣做。」又一個迷人的笑容。

    「那是因為我姊姊是他們的老婆,我又不是你老婆。你可以不用這樣做。」余孟華搶過他手上的蝦子自己剝了起來。

    唉!又是一次失敗的暗示。

    ※                              ※                                  ※

    好不容易晚宴終於結束了,眾親友們份成了兩批,一批是由年輕人組成的,在新房之內鬧洞房;另一批是由長輩組成的,正對羅臣斌做鉅細靡遺的拷問,余孟華她無力做任何澄清,抓住一個空檔。乾脆溜到外面去透透氣。

    碧海園之所以叫做碧海園,乃是社區內擁有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地而得名的。這片草地白天在陽光下像一片碧綠的海洋,晚上卻有著大漠的蒼涼。

    余孟華面對著草坪。伴隨著徐徐吹來的晚風,一種淒涼的感覺竟讓她覺得泫然欲泣,而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好笑極了。哭泣不是她在行的,也不是她懂得的,可是今晚隨著外表的女性化改扮,她的心境似乎一下子也顯得女性化了。

    這兩天她承受了比過去二十五年來所承受的更多的壓力,只因為羅臣斌在她家人面前的出現,只因為她無論怎樣解釋,也沒有人相信他們是兩條永遠不可能相交的並行線。就在她傾盡所能地向眾人解釋他倆是沒有關係的關係時,他卻輕而易舉地將她推入更深的泥沼中,然後再看著地出糗、受窘,難道他不明瞭他一時的玩笑帶給她的是什麼?當他離去後。當他的新娘不是她時,她所承受的難堪有多大,而她心裡的傷痛又如何去平撫?

    她不是不想談感情,也不是不想被人愛,像她這樣一個像男人的女人,她怎敢企求他這樣的男人會鍾愛她一生。也許他現在好奇,也許他覺得有趣,所以跟著她回高雄來,所以在她身邊團團轉,可是一己新鮮感消失時。她怎麼辦?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人追,陳偉強不就一天到晚纏著她。說她是他的新娘嗎?但是他那個可笑的理由。若要說他真愛她可就沒人相信了。林洋岳,她和他從小一起打架長大的,天!他可真是對她「死忠」,不過是「哥兒們」嘛!她也是很願意為他兩肋插刀的,其實人生有他這樣的知己。她又夫復何求呢?

    又一陣晚風吹來,將余孟華散落在鬢角上的一撮髮絲往她臉上吹送,她輕輕地撥開髮絲,不經意地輕觸到自己的唇,這讓她想起了羅臣斌的吻,那個吻那樣熱烈,不像是玩笑,但又是為了什麼?

    余孟華輕歎一口氣。思緒煩雜得使她透不過氣來。她原來簡單的生活經羅臣斌一出現整個都亂了,她不知道當他離去後。她是否能回到原來的平靜。

    走著走著不經意來到了河堤旁,這裡是社區內的青年男女喜愛逗留的地方,也是她和林洋岳英雄事跡最多的地方。

    「阿岳?」她對著河堤上的人影不確定地喊著。

    「孟華。」果然是林洋岳。

    「還沒回去?」余孟華向他走過去。

    「是啊!夜景不錯來散散步,你呢?」他笑著問她。

    「出來透透氣,裡面悶死了。」

    「你今天好美。」林洋岳衷心地讚美。

    「是嗎?這裙子是我姊姊們硬逼我穿的,彆扭極了。」余孟華拉扯著她身上的裙子無奈地說。

    「很適合你。」他用溫柔的眼光看著她。

    余孟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今天的林洋岳和住常不一樣,他曾幾何時用這樣的眼光看過她,這樣輕聲細語地對她說過話。今天真是很詭異的一天。

    「你和那個羅臣斌認識多久了?」林洋岳低聲地問。

    「快三個月了吧!」余孟華想了一下說。

    「我們認識了二十幾年,比不上他三個月嗎?」他的聲音中有些沙啞,彷彿在壓抑著什麼。

    「你說什麼?」余孟華不大明了他為何說這樣的話。

    「本來我以為我穩操勝算,本來我以為只有我懂得欣賞你,可是現在……」林洋岳凝眸看著她,眼裡滿是深情。

    「阿岳,你今天是怎麼了,為什麼這麼奇怪?」她實在不能適應這樣的林洋岳,以前大聲說笑,時而動個手腳她還習慣些。

    「你不明白嗎?我一直很喜歡你。」

    「嗅?」余孟華一時呆楞住,不能理解他話裡的意義。

    「我說我愛你。」他又重新告白一次,語氣真誠得令人感動。

    「可是……可是……我們是哥兒們呀!」余孟華一時之間不知要說什麼。

    「早就不是了,在你讀高中時就不是了。」言下之意是說他已經暗戀她快十年了。

    余孟華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我本來不打算這麼早說的,若不是那個羅臣斌出現——」他本是打算過兩年等台北分館開了,再對她說的。

    「這又關他什麼事?」余孟華實在不解,為什麼大家總愛把他和她擺在一起,他們從外表看起來就已經不相稱了。

    「他喜歡你。」他直截了當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胡扯,他喜歡的是嬌小惹人憐愛的女人。」她這樣的女人他是不會放在眼裡的,她心裡這麼想著但嘴裡並沒有說出來。

    「是嗎?」他並不認同。但他也不打算幫情敵解釋。

    「我們別提他了好嗎?我今天已經受夠了每個人見到我都要問他的事。」余孟華不耐地表示,她出來這裡就是不想再被人盤問。

    「好吧!那談談我們。」

    「我們?」

    「是的!你覺得我怎樣?」他堅毅她看著余孟華,等著她的答案。

    「你?你不就是你嗎?高大、熱心助人、好打抱不平。」余孟華低著頭不敢直視他。「就只是這樣?」林洋岳對她的答案不大滿意。

    「不然還要怎樣嘛!」余孟華不耐煩地叫著。她真的不會處理這種狀況。

    「你難道對我沒有一點點感情嗎?」他雙手抓住她的雙臂讓她直視著他。

    「我……」余孟華一抬頭就迎上了他多情的眸子,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林洋岳輕輕地將她拉了過來,俯下頭在她唇上輕輕地印下一吻,余孟華沒有抗拒,他的吻和羅臣斌不同,溫柔、不令人討厭,但卻激不起她任何感覺。

    「沒有反應?激不起你的熱情?他能嗎?」他稍拉開余孟華,定定地看著她。

    「阿岳,不能只是朋友嗎?」余孟華有些哽咽地說。

    「在沒有愛上你以前,也許還可以;可是現在,不行!」他的聲音有些飄渺,但聽起來卻很肯定。

    「你又何必……」余孟華說不下去。她的思緒凌亂,她從來沒想過她最好的朋友會愛上她。林洋岳輕輕地將她擁入懷裡,輕撫著她的秀髮說:「如果有什麼辦法能讓我不再愛你,我願意試,但是卻沒有辦法能夠終止我對你的這分愛。」

    他的表白是那樣的動人心弦,可是余孟華卻不能接受,是什麼原因,她自己也不明白。

    「咳!」一聲輕咳聲由背後傳來,余孟華忙推開林洋岳轉過身去看清楚。

    「抱歉!打擾你們了。」羅臣斌有些不悅地說。

    余孟華一看清是羅臣斌,忙驚慌地站離林洋岳。天!他來多久了?看到了什麼?

    聽到了什麼?但不一會兒意念一轉。她做了什麼關他什麼事,何必怕他看到,於是又站近林洋岳一點。

    「你來做什麼?」余孟華毫不客氣地質問他。

    「大家看不到你就要我出來找找。」他也不悅地回答她。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要你來找。況且這裡我比你熟多了。」聽到他不悅的口氣,余孟華更加不高興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不打擾你們談情說愛了。」說完他轉身就要走。

    「站住!」余孟華不高興地大步走向羅臣斌:「你什麼意思?」

    「不對嗎?他不是正在向你示愛嗎?」羅臣斌回過頭來嘲弄地看著她。

    「你……」余孟華無法反駁,這是事實,但她就是不願聽他這樣說。

    「他的真情真是令人感動,不是嗎?」他貼向她耳邊冷冷地對她說。

    余孟華呼吸急促,臉因氣忿而脹紅。

    「好一個浪漫的吻啊!」語氣裡有掩不住的酸意。

    余孟華手一舉就要朝他臉頰上揮去。不料卻被羅臣斌一把抓住。

    「你這算什麼?你也吻過我,那你的吻又是什麼?」余孟華恨恨地甩開他的手,恨他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他憑什麼資格在這裡嘲笑她,他自己也吻過她,他怎能在這裡笑另一個男人吻她這半個男人。

    「我吻你是因為我情不自禁。」羅臣斌收斂語氣確切地說。

    「男人總是可以把情不自禁拿來當借口。」她冷哼。根本不相信他的回答。

    「這不是借口,你真的令我心動。」羅臣斌輕聲說出,眼中有無比的柔情。

    余孟華呆愣了半晌,隨即又恢復了理智:「你覺得這樣戲弄我很好玩嗎?」

    「我沒有戲弄你,我是真心的。」羅臣斌心急地解釋。

    「你有,你從昨天開始就一直在戲弄我,不!是從一見面開始,你不斷地戲弄我,看著我出糗,你覺得這樣很好笑是不是?」余孟華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量。

    「我若不是真心的,何必大老遠的和你到這裡來,讓這一大群人盤問我?」羅臣斌也跟著提高了聲量。

    「還說呢!我四姊結婚關你什麼事呀!你來湊什麼熱鬧,嫌我不夠亂是嗎?還一直語帶雙關的誤導人家,你分明就是來扯我後腿看我笑話的,現在還跟我說什麼真心,你明明就是聽到阿岳對我說的話故意笑我的。羅臣斌,我警告你,不准再接近我,不准再戲弄我,不准你再擾亂我的生活。」一種滾燙的液體由余孟華的臉頰滾下,余孟華伸手一抹。訝異地發現竟是淚水。她有多久沒掉過眼淚了?打從有記憶以來,她就不曾記得流過淚,而她現在竟哭了,為了林洋岳動人的告白,為了羅臣斌擾亂了她的生活,為了心頭那一汁混亂的迷思,淚水竟不受她控制地掉了下來。

    直覺的,余孟華覺得她要跑,她不能讓人看到她掉眼淚的樣子。她不能讓羅臣斌再一次看她出糗取笑她,她轉身跑了出去。丟下兩個男人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背影。

    「你真行。我認識她二十幾年來不曾看她哭過,就算她與人打架被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曾看她掉過一滴眼淚;而你,三言兩語就讓她哭了,真有你的。」林洋岳丟下話後就追著余孟華而去。

    羅臣斌用力地耙了耙頭髮,他太急躁了,因為林洋岳的告白而著急,結果卻壞了他幾個月來辛苦經營的關係。他知道余孟華現在還無法接受他。她還沒認同自己,但是林洋岳二十幾年的感情像海濤似的排山倒海而來,他無法不心急,可是現在他卻讓他們的關係退回到了原點。

    重新再來過,他能有勝算嗎?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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