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撲倒是第一次。
被男人撲倒可能是許多女人的一種綺麗幻想,可是我現在沒有辦法有什麼感覺,因為撲倒我的是一隻狗,一隻流著口水、體型比我壯碩好幾倍的超大狗。
曉星花坊從早上九點營業到晚上九點,營業項目除了鮮花的買賣,還包括了各種會場的佈置,溥媽甚至還兼營了插花教室。因為營業時間長,所以上班分了兩個班別,正常的朝九晚五與中午十二點到晚上九點,而我很幸運地上的是正常朝九晚五的班。
假日對花店來說是比較忙碌的日子,照理說員工輪休是不能排週末假日的,可是我在上了一個多月的班後,竟還沒上過假日的班,溥媽排給我的休假都是正常的假日,讓我實在要害怕溥媽對我的特殊待遇,會招來其它同事們的罷工抗議。所幸,其它員工好像都很理智,而且都很疼我,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是花坊裡年紀最小的,而且又很有人緣的緣故吧!
儘管我受盡大家的寵愛,可是花坊有難,我可不能袖手旁觀。
說有難大誇張,其實是因為這個星期日是所謂的好日子,喜宴特別多,花坊一連接了好幾個婚禮會場佈置的案子,有點忙不過來而已。
本來這個假日我還是輪休,而且溥媽說我的腳傷還沒完全好,所以不要我過來幫忙。可是受人點滴,報以泉湧,是我的為人準則,我怎麼能在這個時候不跳出來挺身相助呢?於是我硬是自告奮勇地要在星期日過來幫忙。
也許是因為我第一次在假日上班,前一晚我竟然忘了撥鬧鐘,我依然如平常假日,在九點多時才幽幽轉醒,等到我能清醒地看清鬧鐘上的指針時,指針已經指著九點半。
時間讓我從床上驚跳了起來,我用我這輩子最快的動作換衣梳洗,然後衝了出去。
從公車站到花坊,需要橫跨過一個小公園,我奮力地衝刺,不敢多耽擱一秒鐘。
誰知,才踏入公園,迎面就來了一隻雪白的大狗,興奮異常地直撲向我而來。
所以,我現在就是被狗撲倒,還被它的口水舔得滿臉的狼狽相。
屏著氣,我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雖然這隻狗看起來像是很高興地在舔著我,可是,誰知道它什麼時候會翻臉?
「米洛!」從前方傳來一聲清亮的男聲。我想是在叫這隻狗,因為它高興地轉頭吠了兩聲,又繼續轉過來舔我。
喂!狗大哥,主人在叫你了,趕快回到主人身邊去,不用顧慮到我,真的!我不介意你疏忽了我。
這位狗大哥顯然對我的興趣比對它主人高,整只就趴在我身上,努力地搖著尾巴,還不忘用它的口水對我的臉多加照顧。
「米洛,不可以。」狗大哥的主人終於趕到,將繩子掛上狗大哥的項圈,死命地想將它拉離我的身體。
經過主人的一番努力,用了三種姿勢使力,再加上口頭上的不斷威脅利誘,狗大哥終於乖乖地從我的身上離開。
從地上爬起,我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可是臉上的口水,真教我欲哭無淚。
「咦?是你?」將大狗安撫好後,狗主人抬頭看我--他居然是那天在公園裡撞到我的那個匆忙帥哥。「噗……哈哈哈……」
我的一身狼狽讓他笑彎了腰,他笑得很誇張,而且似乎沒有要停止的模樣。
「是,很抱歉,是我。」我滿臉懊惱地看著他誇張的笑容。也不想想,是誰害我變成這副德性的?
「你怎麼老是被撞倒?」努力克制著笑,他眼眸晶亮地看著我。
「我這次是被撲倒的。」我口氣抱怨外加眼神哀怨。
他莞爾地笑了,低頭在口袋中找著什麼東西,最後拉起他的背心幫我擦掉臉上的口水。
「對不起,它是因為喜歡你。」我們的距離不到一公分,他在我耳邊這麼說,手上幫我擦臉的動作,輕柔得讓人以為喜歡我的不是狗--是他。
他的體格比那天撞到我時看起來的更好,因為那天他穿著襯衫,今天則只有一件運動背心。運動背心讓他結實的身材表露無遺,渾厚的胸膛、肌肉適當的曲線,他是男性夢寐中的黃金比例,他身上還有一種淡淡的運動香水味道,讓人心醉神迷。
「你假日也要上班?」幫我擦乾淨臉上的口水後,他稍退了一小步,看著我問。
「不用,今天是店裡面忙,我特地來幫忙……啊!我遲到了……」說著,我終於記起我正在趕路,這麼一耽擱,又遲到更久了。
我不再多說,轉身就又要開始沖,大步地跨出我的右腳時,卻從背後又被撲倒在地,那位米洛大哥顯然捨不得我離開,不知道何時掙脫繩子,現在又興高采烈地撲在我身上大搖著尾巴,而米洛大哥的主人,則是非常可惡地在旁邊笑到只差沒在地上打滾。
等米洛大哥的主人終於笑夠了,才用九牛二虎之力,將我從米洛的熱情下救出。
把我從地上扶起,幫我整理了下儀容後,他定定地看住我,然後對我這麼說:
「它真的很喜歡你呢!跟它的主人一樣。」
這就是我和桃花二號相遇的經過。
喔!不,嚴格來說,若要以相遇的早晚順序,他應該是一號,可是將號碼換來換去太麻煩也太複雜,所以我還是將他命名為桃花二號。
桃花二號說了那句話後,我就無法動彈了。不是為了他的話欣喜激動到無法反應,而是因為不知所措,不知要如何反應。
我全然地呆了!呆呆地站在那裡聽他對我說他叫凌允翰,注意曉星花坊裡面那個可愛的小姐很久了;呆呆地看著他眼中泛著的柔情,然後也知道了他住在公園對面那群高級住宅區中,他是他父親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偶爾會客串拍拍廣告。
我就說嘛!他這種優質帥哥,只應廣告有。
直到此刻,我再也不敢鐵齒地說沒有桃花運這種東西。兩個女人夢中的白馬王子耶!兩個隨便一個都是要拜遍全國大小廟宇、吃齋念佛一輩子,還要上輩子做好事、這輩子有保佑,這樣還不一定遇得上,而我卻同時遇到兩個,這不是桃花運是什麼?我不但相信我走桃花運,而且是個超級大桃花。
在我為凌允翰的真情告白呆楞時,米洛大哥又發動了第三波的熱情攻勢,興致昂揚地像股濤濤巨浪般向我撲來,幸好凌允翰緊緊拉住了它要我先走,所以我並沒有機會給凌允翰回答。
也幸好沒有機會回答,因為聽到凌允翰的表白,就已經讓我的腦袋空白成一片,我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他。對處理這種事情,我真的沒有經驗。
我呆楞地走出公園,一路上覺得飄飄欲仙,像是踩在雲端,直到我撞上一堵肉牆,鼻子傳來了一陣疼痛的感覺,我才回到了現實。
那堵肉牆很結實,身材修長,我的鼻子剛好到肉牆的胸口。我輕聲道了歉,稍退後了一步,卻發現肉牆沒有閃開的意思。
這麼-的人,世上找不到幾個,我決定看清楚這個不識相的人的長相。
我的視線隨著我抬頭的動作往上移,看到了他堅毅線條分明的下巴、微厚豐潤有些性感的嘴唇、挺直有個性的鼻樑……隨著頭,我的視線再往上抬,然後--我對上一對昂揚不可一世的臭屁眼眸!
「笨應該不至於會影響到走路吧?」低沉有磁性的聲音在我的頭頂處響起。
果然!這麼-的人,世界上只有臭屁楓。
「好狗不擋路。」我斜眼瞪他,聲音冷淡。這傢伙沒事出現在路中央擋我的路幹嘛!
「是誰大言不慚地說今天一早要到店裡幫忙?請問現在幾點了?」他雙手叉在胸前,雙眼不睨著我,氣大概是從鼻孔裡噴出來的。
抬了下眼瞄了他一下,然後偷偷地瞄著腕上的表,分針指在1和3之間,時針則在11到12之間。
「忘了撥鬧鐘了嘛,你怎麼不打電話叫我?」馬有失蹄,人有忘記撥鬧鐘的時候。如果是溥媽問我,我會很愧疚地說對不起,可是他--當然是把過錯推給他嘍!
「打了!你家的電話打不通。」他的鼻孔微揚十五度。
打不通?啊!早上出門時看到老媽抱著電話和小阿姨正在聊天,媽和小阿姨一說電話,沒有三個小時是不會罷手的。
「那不會撥我手機嗎?」雙手叉腰,換我鼻孔上揚,可是他太高,我得上揚九十度,才能學他用鼻孔瞪人。
「也撥了,你手機沒開機。」他嘴角彎起一抹譏嘲的笑容,就等著看我能再怎推托。
我沒開機?手忙腳亂地從我的萬能小包包中撈出手機--還真的沒屏幕。嘿嘿!我對他乾笑兩聲,很尷尬地傻笑……
「你今天怎麼沒有去我家?」化解尷尬最好的方法就是轉移話題,而且他每個假日都泡在我家,今天沒去,還真讓人覺得奇怪。
「今天不用去。」他揚著眉毛,回答得好像天經地義。
「為什麼?」不明白他說下用去的原因,又不是上班有排休假,什麼叫不用去?
笑意滲入他的眼裡,帶著些許曖昧,他微彎下腰兩眼直視逼視我。
「因為我想見的人不在家。」
我微偏著頭想著。
「我哥在呀……啊--我爸不在,他出差去了,你想見我爸?」我側目看他。他想見我爸做什麼?
感覺得出來他在忍耐著不要罵我,因為我看到他提起氣,一句到口的話又活生生地讓他吞到肚子裡去,然後他給了我一記白眼,轉身不想理我,領頭在我前方往花坊的方向走了。
隨著他的步伐,我在後面跟著。他在生氣嗎?怎麼這麼沒風度,是他自己說他想見的人今天不在家啊!今天我家就只有我爸不在,他不是想見我爸,那他想見誰?
「你要回花坊嗎?你出來不是有事?」我在後面跟得有點辛苦,因為他腳長,每跨一步,我就得踏兩步。
他不回話,轉頭瞪我一眼,又轉回跨得更大步。
看吧!我就說他對我很惡劣。我只是想提醒他是不是忘記要出來辦的事情而已,他就這樣瞪我。他沒事會在路口讓我撞上嗎?一定是有事才會出來嘛!總不會是特地出來等我的吧?還瞪我,真是「好心讓雷親」。
「你慢一點啦!」奮力地小跑步向前,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這人真的很可惡耶!仗著腳比我長,就這樣欺負人,我在後面追得氣都喘不過來了。
感覺到他放緩了腳步,配合著我的速度,不過我在後面依舊沒放開他的衣角,怕他忽然又快了起來,而且也覺得這樣拉著--滿舒服的呢!
七月夏日的艷陽讓人覺得很喧鬧,總是要你不得不注意到它的存在。但是在他的衣角與我的手連結的我們之間,一種寧靜的舒爽,卻讓我感到好清暢。這種感覺,像春天的微風,直沁人心。
大概是我之前的衝刺太用力,再加上讓米洛那個龐大的身軀壓到,我受傷的腳在我踏上花店的門時,居然隱隱作痛了起來,拉著溥靳楓衣角的手,因為腳痛攤軟而扯動了他。
「怎麼了?」感受到我扯了下他的衣角,他回過頭來擔憂地看著我,急急地扶住我作勢要曲下的身體。
「腳……可能剛才趕著過來跑太急了,又被一隻大狗壓到,現在有點痛……」我扶住他的身體,讓自己能取得平衡地抬著我受傷的腳。
「你坐下來我看看。」將我扶到椅子上坐下,他蹲下身來就舉起我受傷的右腳。
在他脫下我腳上的球鞋正著手要脫我的襪子時,我遲疑地縮了縮。古代女子讓人看到腳就要嫁給對方,我不是長在古代,不會這麼蠢。可是讓他碰我的腳,還是讓我覺得不自在,我可是清純的大家閨秀哪!有些害羞也是應當的吧。
我縮腳的動作讓溥靳楓抬頭看著我,眼裡有些疑問。
「很痛?」他這樣誤解地問。
我搖搖頭,覺得臉頰上有些微熱。
他低下頭又專注在我的腳上,除下我襪子的動作很輕柔、很小心翼翼、很……讓人窩心的溫柔。
溫熱的感覺從他的手心至我的腳踝傳了上來,直透到我的心、我的耳後、我的臉頰。熱辣在我的臉上漫開,而他手的溫柔在我的腳踝肆虐。
他在我心裡造成的效應不似桃花一號與桃花二號給我的虛幻心動,而是一種很有存在感的火燙,我在心中暗自祈禱著他現在千萬別抬頭,否則我臉色中的嫣紅可能會讓我羞赧到想死。
偏偏--他抬起了他少有不帶臭屁色彩且還含著一絲溫柔的眼眸,在他的眼光看到我的臉之前,我隨手拿起旁邊的報紙用力地扇了起來。
「今下天天氣特別熱,店裡沒開冷氣嗎?好熱喔!」我用力地揚,還拉了拉領口,假裝熱到滿臉脹紅的模樣,眼睛在花店裡四周轉著,就是不敢看向他。
他站起身來狐疑地看著我的動作,似乎在揣測著什麼?最後揚起一抹他平常的臭屁笑容。
「店裡的冷氣很強,你真的是因為天氣熱才覺得熱嗎?」
「啊不然咧?」我理所當然地回答,有些心虛並強自鎮定地拾眼看他。
他揚了下眉,在轉過身去時丟了句話給我:
「你等一下,我到裡面去拿冰塊給你冰敷。」
「不用了,臉紅自己會退,不用冰敷啦!」我急急地拉住欲離去的他,哪有人臉紅要冰敷的,這會笑死人的。
溥靳楓轉回身來,看著我抓到賊似的笑著,一根手指就指向了我受傷的腳。
「要冰敷的是腳。」
啊!我差點咬到舌頭,臉比剛才再脹紅了十倍,然後忿怒地鼓著腮幫子瞪著大笑離去的臭屁楓的背影。
今天店裡真的很忙,忙到沒有人有空理會腳痛的我。而我卻因為腳痛,讓溥靳楓限制不能站起來走動,看著店裡一群人忙進忙出,我因為自己的毫無作用而悶了起來。
腳,其實早已不痛,在他細心地幫我冰敷後,我覺得早就沒問題了。可他卻怎麼都不肯讓我站起來幫忙,說是怕我笨手笨腳地幫了倒忙,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很過份!
我今天在店裡到目前為止的功用--就是中午領了一個便當吃一吃,然後和每個在外面忙完回店裡的人說「辛苦了」,再對每個又要出門忙的人說「再見」。
悶啊!這讓我覺得愧對大家到了極點。
「有人在嗎?」
門口傳來了客人的聲音,我轉頭看了看四周。今天晚上有好多場婚宴的會場佈置,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店裡只留下溥靳楓和我,而他現在好像到裡面忙了。
我欣喜地站了起來,終於讓我有點用處了。
「小姐,我想買花送人,你可以幫我搭一束嗎?」客人是位二十出頭的年輕小伙子,看到我後客氣地對我說。
「好的,送女性嗎?什麼場合送?」我笑笑地詢問他。
「對,生日。」客人簡短回答,臉上有些羞窘,似乎對來花店買花感到不好意思。
送女朋友生日花束嗎?看他不自在的樣子,我覺得有些好笑。有些男生是打死也不進花店買花的,說是因為花是娘兒們的東西,我們家隔壁的阿雄就是這樣,還讓他女朋友因為這樣差點和他分手,看來這位客人可能是鼓足勇氣才走進來的。
「紫邊桔梗搭卡斯比亞好嗎?單款主花搭一個簡單的配花,有時候反而顯得高雅大方。」我隨手抓了兩把花讓客人看看搭配的效果。現在有許多年輕女孩子嫌玫瑰俗艷,我保守地挑了桔梗這種普遍受女孩子歡迎的花,其實也是因為我偏好這種紫白雙色的浪漫花朵,這花不用包裝就很漂亮,我想應該可以贏得任何女性的歡喜吧!
客人看了花的搭配本來已經滿意地點頭了,可是又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從口袋裡摸出了一張紙猛看著,最後對我說:
「桔梗不行耶!這是要送我們老闆娘的。」
嗄?我有些訝然,不明白為什麼桔梗不能送老闆娘。雖然我誤以為他要送女朋友才替他挑了桔梗,不過老闆娘也是女生吧,桔梗一樣高雅大方,她應該也會喜歡啊!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要替客人換花之前,我拿花的手就讓一隻溫暖的大手握住。
「沒關係,我再幫你重配一次。」溥靳楓低低的聲音就在我耳邊,然後從我手中拿走了花,將我架到椅子上坐定。
在他轉身的時候,我又想站起來幫他,他卻轉過身來用眼神堅定地看著我。
「坐著,別動。」他說,然後轉身幫客人配花。
要我別動?可是我怎麼放心讓他替客人配花?溥靳楓和花,根本--咦!滿搭的嘛!
我本來無法把花和陽剛味十足的他做聯想,雖然知道花店是他家開的。可是花那麼柔美的東西,怎麼和溥靳楓這麼臭屁的人聯想在一起?結果現在在一片花海中的他,卻令我訝異地感到合適,花的柔削弱了一些他剛硬的氣質,在花海中的他--很迷人。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三兩下就配好客人要的花,花色不輸溥媽搭配的,而且他包裝的動作快速又俐落,包裝的成果,也完全襯托出花的特色,客人拿到花束後,滿意的神情表露無遺。
原來他也有在店裡幫忙過啊!我還以為他對這個花店從來沒有貢獻。看他那個訓練有成的身手,還真不愧是讓花養大的呢。
其實不能怪我會如此吃驚,我到曉星花坊一個多月,不曾在花坊中見過他,即使他家就在花坊樓上。每天我上班時他也在上班,我下班了以後他就在我家出現,也難怪我會以為他是和阿雄一樣覺得花太女性而不肯接近。
在我還在為他搭花的花藝,以及包裝花束的技巧感到佩服時,一朵紫邊桔梗落到了我的眼前。
「不變的愛。」溥靳楓站在我的面前輕笑著,將紫邊桔梗遞給了我。
「嗄?」我呆呆地仰頭看著他,伸手接了他的桔梗。不知道他話裡的意思是什麼?
「桔梗的花語。」他說著,在我的身邊坐了下來。
「喔!」我低聲笑了起來。難怪那位客人說不行,大概是有人教他要特別注意花語的含意,否則如果讓他老闆知道他送老闆娘「不變的愛」,他可能會收到老闆「無盡的罵」。
「收了我的花,就表示接受了我不變的愛哦!」他微偏著頭,眼裡佈滿笑意,不知在說真的還是假的。
「嗄?」我當然愕然,他應該是在開玩笑吧?
看到我的表情,他倒是笑得很樂,果然是在開玩笑。
「一個花店的店員,怎麼可以連基本的花語都不知道?要盡責啊!不要腦袋只裝漿糊。」他恢復了臭屁的本色,對我說起教來。
「我的腦袋才沒有裝漿糊。」我不滿地抗議。老師又沒教過花語,我怎麼會知道?
「哦?那你可以告訴我,你的腦袋中到底裝了些什麼嗎?」他挑了一邊的眉,用手輕輕地敲了敲我的腦袋。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生麗質難自棄,一朝選在君王側。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我不假思索地背出,而且順如行雲流水。
「『長恨歌』?」他瞪大了眼,不以為然。
「還有,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如果覺得「長恨歌」太兒女情長,我也有慷慨激昂的。
「『短歌行』?」他傻眼,失笑了下。
「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上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如果覺得「短歌行」太短,我還可以背整篇「出師表」給他。
「好了,夠了。」他伸出手來阻止我,歎息地搖了搖頭。「我知道你是中文系畢業的,但是除了這些古文,你腦袋裡就沒有其它的嗎?」
「當然有!我打江南走過,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的開落,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鄭愁予的「錯誤」,不能算是古文吧?嘿嘿!
「我的天……」溥靳楓朗笑不止,凝神看著我。笑,不是取笑,眼中比較多的是愉悅。
「你以為我真的這麼笨?我當然知道你在問什麼,以為我的腦袋真的只有裝這些?」我睨著他笑,大有報了他平日戲弄我的仇的快感。
「喲!不錯嘛,很有進步哦!也可以捉弄我了?」他笑著一把從我的脖子攬了過去,手握成拳在我的頭頂上鑽。
我也笑著努力用手阻止他對我施虐,在我們兩個談笑拉扯間,店門開啟的聲音讓我們的動作成為定格畫面。
「……楓……」一名傾城美女站在我們面前,臉上有些驚慌,看來是誤會了什麼。
「心瑗?怎麼突然來了?」溥靳楓馬上放開了我,臉色驟變地站起來。
「我……」美女一滴晶瑩的淚水就含在眼眶邊,不斷地向我望著。
「你先出去,我等一下就來好嗎?」似乎顧忌到我的存在,溥靳楓上前輕握著美女的手臂,柔聲要她先避開。
美女再看了我一眼,柔柔地踱了出去。
「我出去一下,店你顧著。」溥靳楓轉回對我交代,臉上表情複雜。
「女朋友?厚!你完蛋了,誤會了!這麼熱你怎麼可以叫人家到外面去等,我到裡面迴避一下就是了嘛!你放心,我不會偷看的。」我對他吃吃地笑著。原來他也有這麼糗的時候,看他現在還能不能夠-得起來!
「小孩子,別管那麼多。」他寒著一張臉,惡狠狠地對我說,說完轉身就走。
他的兇惡讓我傻了,儘管他以前對我的惡行惡狀多到說不完,可是臉色這麼難看地對我,是頭一次。
什麼嘛!是他自己對我動手動腳的,女朋友誤會了,就怪到我頭上來。
說我是小孩子,我是比不上人家大美女啊!沒有人家漂亮,也沒有人家溫柔,可是……
我的心情瞬間從剛才的雲端跌落到谷底,一個人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不再作聲,讓剛才那位美女的身影和溥靳楓兇惡的面孔在我腦海中,不斷幻化重疊……
那天溥靳楓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還好溥媽和雪不久後就回來了,溥媽看到我的臉色不好以為我的腳又痛了,擔心地要我提早下班回家休息。
反正我的心情不佳,也不好將自己的臭臉遷怒到別人身上去,就早早地回家了。
可憐的哥哥晚上回家時,還是被我遷怒了,誰教他和那個傢伙那麼好,讓我一看到他就想到那張兇惡的臉。
哥哥的脾氣好,雖然不知道我在氣什麼,還是笑著摸摸我的頭要我笑一笑,說他可愛妹妹的笑容最漂亮了。
哥!對不起啦!都是那個壞蛋楓的錯,我一定會找他替你報仇的。
睡前,我從我的抽屜拿出了印有楓葉圖案的便條紙,在上面寫著:
臭屁楓,你這個大混蛋,有漂亮的女朋友就了不起啊!你才配不上人家呢!別糟蹋人家了,早點被甩吧!
然後折了起來,塞進我的桃紅色豬小妹撲滿的肚子中。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不知道是為了溥靳楓美麗的女朋友,還是他那張惡狠狠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