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你多情 第五章
    假日的新兵訓練中心,總是擠滿了探望的親人與攤販。探親的人潮、車潮,把平日冷清的營區道路塞得水洩不通。那些剛入伍的新兵翹首盼望,為的只是能自由活動筋骨;而幾日下來操練的成果,全展現在黝黑的皮膚上,讓親人看了又笑又憐的。

    林立薇特地起了個大早,昨晚她已跟司機說過,也請示過父母,她要去看張亦樵。

    她仍是一身白衣、白裙,讓輕柔飄逸的長髮垂在肩上。她準備了一個小食籃——這是她媽媽教她的,免得到時忙著買吃食,慌慌亂亂地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她真的好感謝她的父母。

    這會兒,她正佇立在營區門口,食籃裡的飲料還是冰的呢!隨著登記的人群,她亦步亦趨;亦樵不知道她要來,她準備給他一個驚喜!

    一位阿兵哥操著不甚流利的國語,要她到等候區等候,他們去叫張亦樵。

    張亦樵正在寢室振筆疾書,報告自己在軍中生活一切安好,要家中老母及弟妹安心;直到有人喚叫:「張亦樵外找!」他還以為自己聽錯,暗忖:會是誰?

    待迎入眼中的是一片熟悉的白,他心中一片了然——是立薇!

    離別一月餘,說不想她是騙人的,但他不願強求,他只用「隨緣」的消極態度來思念她。

    他也知道她的心,但他卻更想用時間來證明。一般年輕貌美的女孩,有許多因男友當兵寂寞無伴,以致「兵變」的;但是,他們什麼也未發生——是他不准它發生的!好幾次在閣樓,看著她紅艷艷的唇,他都情不自禁地想……

    今日她意外地來訪,彷彿將他們彼此的感情更推進一層;張亦樵發覺,他不但沒有不悅,反而有一絲雀躍!

    「立薇,你怎麼來了?」

    他黑了,也瘦了,但更有精神、更英挺了!林立薇的目光留戀著他,好久了,好久沒看到他了,她喉頭一緊,卻說不出話來。

    四下已有多人等待旁觀這一幕,太多了,有人還當眾擁吻,這一對似嫌保守;不過,連旁人都看得出他們對彼此的深情款款。張亦樵將林立薇帶至一處空曠的草地,坐在一棵陰涼的樹下,體貼地拿出手帕,為她墊在地上。

    「立薇,你瘦了!」

    「張大哥,你瘦了!」

    他們同時說,接著兩人均噗哧一笑。

    「很早就起來了吧!累不累?」張亦樵的語氣十分溫柔。

    「不!不會!你好嗎?習不習慣?軍中生活嚴不嚴格?吃得好不好?」林立薇一個勁兒地關心。

    輕涼的微風拂過她的髮梢,有幾綹細發掉落在她的頰上,張亦樵好想為她拂去——

    「好!好!好!一切都好,你呢?暑假中做些什麼?有沒有計劃到日本找阿姨玩?」張亦樵知道一有長假,林立薇都是往國外跑的。

    「不!沒有!」林立薇打定主意,這個暑假只要可以探親,她一定會來看他的。「來,張大哥,要不要喝點飲料?還是冰的呢!」

    「立薇,不用麻煩了,下回你也別來了,這麼熱的天!」張亦樵實在不忍她辛苦地來回奔波。

    林立薇遞飲料的手停下了,委屈地低下頭,小心地問:

    「你不喜歡我來看你嗎?」

    相處久了,張亦樵自是知道林立薇是一個善良到有事一定會先自責的人,所以,他知道他傷到她了;於是,他握住了她拿飲料的手,堅定地告訴她:

    「不是不喜歡,立薇,是不忍!我不忍心看你這樣跑來跑去。我說過了,我會寫信給你,也會打電話給你啊!」

    林立薇臉紅了,因他的大手包著她的小手,她不願他放開。她更低聲地說:

    「可是,我喜歡來看你!我……我想來看你好不好?這樣看你一眼,會讓我覺得等待了一個月是有價值的,那我下個月也才會等得有希望。亦樵,我可以喊你亦樵,而不叫你張大哥嗎?我……我喜歡來看你!」

    望著林立薇紅透了的嬌羞容顏,張亦樵又憐又愛。

    「傻立薇!那麼,今天我就讓你看個夠吧!」

    他們都笑了,笑在彼此深深的疼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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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維揚發現他找不到章青了!寄到宿舍的信,蓋著「查無此人」的戳記被退了回來;寄到她繫上的信,則又石沉大海;更糟的是,他又奉調外島,根本插翅也難飛。

    初抵斯地,軍中的情況不是出身富貴的他可以想像,他有些適應不良——在環境,在心裡,他都覺得難捱!如此一來,他發現他更需要章青的慰藉,章青往往能帶給他穩定的力量……喔——章青!章青!在枯燥、寂寞的外島,他想她想得心疼、想得發瘋、想得生氣,想得懷疑她是否已變了心!?

    他沉不住氣地打電話給方維軒,要他有空去找章青。

    「問她是什麼意思?」他在電話裡恨恨地說。

    方維軒仍是那副不經意、懶洋洋的調調兒,說了一句令他感到莫名其妙的話——維軒要他休假回家時,先找爸爸談一談;找爸爸?談什麼?為什麼要先找爸爸談?

    「大哥——」方維軒在電話裡頭說:「當兵了,日子不像以前那般自由愜意了,你也該長大了,你要有足夠的勇氣來承擔你們要面對的一切。」說完,他便掛掉電話。

    這維軒,每次說話都老氣橫秋的,他是早他幾年入伍沒錯,但這口氣活脫像他是大哥,而他才是小弟似的!他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家裡有什麼事瞞著他?難道章青已琵琶別抱?想到這裡,方維揚的一顆心更加不安了。

    而章青面對學生生涯最後一年,心中卻百感交集,頗有萬般皆休的感覺;因為工作表現頗佳,而且大四的課程較少,她仍留在那家公司,繼續擔任臨時助理的工作。若不是這樣學校、工作兩頭奔忙,她想,她真會因思念方維揚而憔悴至死——忙碌真是最好的治憂劑!

    宋曉玉好幾次勸告她,她這樣似自戕的傷害,使她看起來形銷骨立,如行屍走肉;看著鏡中日益蒼白的容顏,她知道她已病入膏肓,但她已不在乎了!

    她忽覺她不能適應都市的生活,或許她原本就不屬於這裡;待大四畢業後,她決定要逃離這裡。對!逃離!都市的虛偽、浮華,她看不慣;那些日日忙碌奔走的人群、烏煙瘴氣的天空,她不能適應;處在高樓林立的大廈中,令她感到又自卑又無奈。她多麼想回到山林、回到田野,那裡沒有虛假狡詐、沒有暗藏心機、沒有階級等別,也沒有誰不如誰的比較,她對都市的人性灰心透了!

    這一日,近下課時分,教室外興起一陣小騷動。章青絲毫未覺,後座的宋曉玉戳了她一下,用手比了比外頭,章青轉頭一看——是她朝思暮想的方維揚!由於他仍著一身戎裝,才會引起多人側目。

    他一動也不動地凝視著章青,眼中有兩簇火焰;章青也忘情地看著他,忘了時間、忘了上課、忘了方仲棋,也忘了多日的心傷。

    她的方維揚變得瘦但精壯,理了小平頭,使他更顯俊拔。他過得好不好?她收過幾封他寄到繫上的信,知道他人在外島。她希望嚴格的軍旅生活能使他更茁壯,而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但有時她又不忍他吃苦受罪,而祈禱上蒼能厚愛他一些。如今,看他一襲英挺的戎裝,寒冬了,他不冷嗎?去年此時,他們還在他家兀自編織著美夢,今日如此凝眸對望,章青眼中一片濕熱。唉——他們中間隔了一個方仲棋!

    好不容易捱到下課,章青踟躕著,她不想讓方維揚知道方仲棋來找過她,而她當時也默允了方仲棋,她不想破壞他們父子的感情。維揚呢?她不想提那一段,他想必十分不解她為何突然對他冷淡無情吧!要讓他誤解嗎?如今已到這般田地,又何嘗不可?她不管維揚將如何誤解她、如何看待她了,今日有緣一見,她要好好看看他、陪他,說不定此生就僅此一次了。她心淒惻極了!

    方維揚看著瘦弱的章青緩緩向他走來。這章青!她怎能像沒事人般地鎮定?她欠他一個解釋!看她那麼一副我見猶憐、弱不禁風的模樣,方維揚心裡就有氣,她會不會照顧自己啊!?

    幾個月的軍旅生活讓方維揚知道何謂「明哲保身」,更使他變得較沉得住氣,不,該說是深沉——這是成熟嗎?他不知,但臉上卻已有滄桑的痕跡。

    「維揚,你好嗎?」章青道;她仰起臉,目光在他臉上梭巡,唉——維揚!

    「不好!十分不好!」方維揚聲音粗嘎地說:「有空嗎?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章青打了電話,跟公司請假;所幸,她的工作是按件記酬,較有彈性,也比較不耽誤公司正規的人事制度。

    他們來到昔日他們常去的一家咖啡廳,燭光依然溫馨,音樂依舊輕柔,甚至連角落窗邊的位子也不變;但,從前那份感覺卻不存在了!

    「章青,你搬家了?為什麼我寄給你的信都被退回?為什麼不告訴我?」方維揚看見溫婉的章青,再次不由自主地讚賞她的美!她美得讓方維揚擔心她會被人追走——不,他要對章青有信心,但至少,有人會覬覦章青……他不許!他握著章青冰冷的雙手,激動地說。

    「沒有什麼,我最近找了一份工作,比較忙,而你人又在外島,聯絡不方便,所以……」章青支吾其辭。

    「我不相信!你不是這樣的,當兵前,我們還說好的——」

    「維揚,冷靜一點,你這樣永遠不會長大。人,總是會變的!」

    「你變了?」方維揚痛心地道。

    「不,我對你的感情永遠不變!唯有這一點,我能肯定,但,維揚,這並不夠,或者……或者我們無緣呢?或者……或者我們不適合呢?」章青太含蓄了,她未點明重點。

    「我不懂!章青,如果你對我的感情不變,那你為何還能想出其它的理由來搪塞你的反常?什麼無緣?什麼不適合?這些都是你的藉口、你的說辭!你說過,你要與我終守一生的,你忘了嗎?還是——還是你不甘寂寞,又交了新的男朋友?」方維揚忿忿然的。

    他的話,章青並沒有生氣。相見時刻如此短暫,她怎麼還有時間生氣?她只淡淡地說:

    「不,維揚,或者你不信,但我知道,我可以保證,我此生此世只有你方維揚一個人;只是,我也覺得我們有情無緣,或者情深緣淺吧!維揚,或許你現在不能瞭解,但,相信我,我是愛你的,將來你就會知道了。」

    「我是不能瞭解!章青,為什麼你不把話說明白?你的這些理由我不能接受,你也不能用它來打發我!」方維揚那固執的霸氣,顯然他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章青默默地瞪視著窗外的車水馬龍。路上行人依舊,日子仍要延續,但今日,她不願有未來,她只想好好與方維揚度過,伴著他、守著他,她想把一日當一生看待。

    「維揚,別說了,求你!讓我們好好地過完今天,以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麼,時間會告訴你答案的。」

    「可是,章青——」

    「噓!求你!」章青用手指輕按方維揚的唇。

    方維揚無言了,或者是多日不在她身旁,讓她想東想西,想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來排遣她的思念吧!他要對章青有信心的,她不是說,她此生此世只愛他一人?這就是了,章青是他的!

    他們聊著別後種種,章青一再叮囑方維揚要好好照顧自己,並且要方維揚策劃自己的未來,並一一去實現。方維揚聽得有些啼笑皆非,因為章青似將她母愛的關懷發揮得淋漓盡致,但為了怕她憂心,他也一一應允;他要讓章青知道,他的未來有夢,並能築夢踏實。他告訴她,他的夢中有她,還有他們的未來!章青笑著搖搖頭,她眼底有淚。

    章青,你這樣多愁善感,我將來定會好好將你疼惜。你是我摯愛的小妻子呵!方維揚心想。

    由於方維揚的假期有限,他尚未回家哩!因他心中牽掛著章青,所以先來找章青。章青不敢任他如方仲棋所言,必須在親情、愛情二選一,她不要她的維揚為難!唉!不要再想方仲棋了,今晚,她是快樂的,是她與維揚共有的,是的,只有今晚。

    章青要方維揚早點回家,方維揚卻堅持要送她回去,他要知道章青過得好不好,而且,他要知道章青的地址,他怕章青又不回他的信;在外島,情書抵萬金哪!

    章青租的套房約有十幾坪,裡頭的擺設簡潔雅致;她在窗口掛了一串風鈴,迎風搖曳,叮叮⒌刈饗歟恍〔杓干係幕ㄆ坎遄乓歡淞花,只有一朵,一如章青孤單寂寞的身影穿梭於台北街頭。

    方維揚為自己不能常伴章青而愧疚。他的章青跟著他吃了不少苦,不要說禮物、鮮花了,就連尋常的甜言蜜語,也因時間匆匆而無暇傾訴;現在,他們又因分隔兩地,而不能時常見面——唉!以後,他一定會好好補償她的。

    方維揚仍不願離去,他後天就得走了,明日,不知得不得空,他那父親少不了又要帶他去會會親朋好友;章青也捨不得,時光匆匆,但朝朝暮暮又豈能永恆?就這樣,他們任時間流逝,而方維揚再也難耐多日的相思激情,熱切地擁吻章青;他的熱情透過舌尖、指尖,一波波地向章青襲來。章青呢?她卻是絕望的,她以不曾有的「最後一次」的心情迎合他,這樣的情緒,大幅震動著他們倆。章青因這排山倒海的情愫而落淚,喔——維揚!

    她的淚激起了方維揚更多的溫柔,他解開了章青的衣扣,一路纏綿地吻了下來;他們雙雙倒臥於章青鋪著藍綠碎花床單的床上,熱切需索的心熨燙著彼此。方維揚要的更多,而章青則一味地想付出,她要方維揚的!她管不了方仲棋,管不了明天,現在的她只待方維揚的需索,而讓彼此到達更美的高峰。

    維揚,拿去吧!反正,我此生只有你一人,我不在乎,一如起始;如果一切注定將發生,又有誰抵擋得住?喔!維揚……

    他們從彼此的依戀中醒來,章青的頭枕著方維揚的胸,她好滿足、好快樂!方維揚也是,章青是他的,永遠都是他的;過了今夜,章青便是他方維揚的女人!這是一個事實,不再是一句口號!望著床單上那殷紅的血漬,方維揚道:

    「章青,我弄痛你了嗎?你——後不後悔?」

    章青不後悔,一點也不!雖然她沒想過會是這樣的結局,但她心甘情願。她喜歡擁有方維揚,喜歡被方維揚擁有——今晚,她將它化為事實存於心底,縱使以後分離,她也會將今夜的甜美化為永恆的回憶,永遠留存在她心坎底,就讓她帶著這些回憶死去吧!真的,她一點也不後悔!

    「我不後悔,維揚,永遠也不!」

    「章青,我一定會娶你,這輩子,我們都要廝守在一起,沒有什麼可以把我們分開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喔——你不等我也不行,我已經是你的丈夫了。呵!我心愛的小妻子!」方維揚憐愛地點了點她的鼻頭。

    「是的!雖然沒有形式,但,維揚,今晚就是我們的婚禮,我永遠是你的妻子;或許,日後因時空隔離,讓我們不能相聚,但,維揚,我今生今世只有你,只有你——維揚,相信我!」章青動容地說,說著說著又流淚了;淚水順著她的頰,滑落到方維揚的胸上。

    「哎!我多愁善感的小妻子,你又在杞人憂天了。放心!我會用一輩子的耐性來治療你的傷感!」他的吻又柔情地密密而下,章青無法招架,他們再一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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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維揚在黎明時分才回到方家,他愉快地梳洗,想著昨夜他們都捨不得睡,一直聊到天明,章青才催促著他離去的種種。哎!他那動人、甜美的小妻子,他開始想她了。或許是久不在她身旁吧!他發現章青變得十分多愁善感,且沒有安全感,還是他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止住她的淚。他的章青這樣脆弱,他要好好疼惜她、保護她!呵,章青,他好想她!

    雖是一夜未睡,但他精神奕奕。下了樓,廚房的王嫂已忙著弄早餐,那熟悉的香味刺激著他的胃——喔,回家真好!他沒有事先告訴父親,因為假是臨時才批下來的,而且,他想給他們一個驚喜。

    方仲棋下樓了,方維揚恭敬地站在一旁。

    「爸,早!我回來了!」

    「嗯!回來了!好!好!」方仲棋瞇著眼看著他引以自豪的兒子,說:「什麼時候到的?」

    「昨天——喔,不是,剛剛到的,爸,最近身體好嗎?」

    「還好,還好,累不累?休息一下,晚一點陪我去打打高爾夫球。喔!對了,你什麼時候回部隊?」方仲棋怕他再去找章青;那個女孩應該不會再來找維揚吧?她答應了的。

    「我明天回部隊,媽呢?」在外島,方維揚最想念的,除了章青,就是他的家人。

    「在樓上,還是老樣子,常犯偏頭痛,醫生說是神經衰弱。」方仲棋替自己倒了杯鮮奶,現在他不喝咖啡了,說是養生之道!

    近幾個月來,他大有年華老去、力不從心的感覺,看來,要把事業的擔子慢慢交給維軒了。至於維揚,他也希望他退伍後,能盡快娶妻生子,他好含飴弄孫;勞碌了大半輩子,他所求的,也不過如此。

    「老哥,早!回來了?」是方維軒。

    「維軒,待會兒我跟維揚去打打球,公司那兒我就不去了;早上的會議由你主持,沒問題吧?跟趙秘書說一聲,幫我聯絡一下林老,問他晚上有沒有空,今晚我們請他們閤家賞光到飯店用餐;並叮囑要立薇務必出席,就說維揚回來了。」

    「好!」方維軒回答。

    「爸,不用麻煩了。」方維揚一心只想再去找章青。

    「怎麼,你有事嗎?難得放假,就算抽空陪陪老爸也不為過呀!你還有什麼事比爸爸還重要的?天大地大,父母恩最大哪!維揚!好了!等下用完早餐,去換套衣服,我們就去打球。我先上去看你媽醒了沒?待會兒你也上來看看她。」說完,用餐巾拭了拭嘴角,方仲棋便上樓去了。

    「維軒,媽最近還好吧?我不在家,你得多費點心。」方維揚交代著。

    「知道了,老哥。嗯——變黑了,少了點白面書生的繡花枕頭味。怎麼樣?外島的生活不好過吧?沒想到,樣樣得第一的你,當兵也中了『金馬獎』,事事搶先!」方維軒調侃著。

    「公司最近還上軌道吧!你知道的,我一向只知道唸書,做生意我沒興趣,將來,我們家的事業就靠你了。」方維揚由衷地感謝上天給了他一個有經商天份的弟弟。

    「放心!有我在,業績一定蒸蒸日上,紅利多得分不完,而且——」他頓了一下,說:「我有著高尚、完美的情操,我這樣日夜拚死拚活、勞心勞力;而你只消出去唸唸書、做做研究,拿個博士便能光耀門楣,將來……」他向方維揚眨眨眼。「財產還是分得一樣多,我不會中飽私囊的!所以,你儘管放心去大展鴻圖吧!」他促狹道。

    從小,他們兄弟個性雖不同,感情卻極好,時常開這種玩笑。

    「說正格的,老哥——」方維軒一改嘻笑,而正經地說:「章青的事,你跟老爸提了嗎?」

    「提什麼?我上回不是已經帶章青到家裡來介紹給爸媽認識了嗎?反正,現在我還在當兵,等退伍吧!我跟她會有結果的。」想到昨夜的纏綿,方維揚相信章青是那種一旦付出,便死心塌地跟著他的女子。

    「那——老爸怎麼說?」方維軒試圖喚回他的思緒。

    「爸沒說什麼啊!他只是要我再多看看、多選擇,但我認定就是章青了。怎麼,他們不喜歡她嗎?還是你聽到什麼風聲?」方維揚此時才想起他尚未注意到父母親的反應。

    「倒是沒聽到什麼,只是,老爸的個性——哎!沒什麼,或許是我多慮了。你是老爸最鍾愛的大兒子,你喜歡的,他們也不會反對才是。好了,我要上班去了,替你們做牛做馬地賺錢,至於你——大少爺,就去打球吧!小心,別把皮膚曬傷了喔!我不可以這樣侮辱我們優秀的軍官,走嘍!」

    方維軒走後,方維揚看了看自己熟悉多年的家園;只有離開過,才感覺得出家的溫馨、家的可貴。父親的霸道、母親的優柔,還有善於嘲弄他人並引以為樂的維軒,化為記憶,都成了美好的一部分……

    還有——還有他的章青呵!她醒了嗎?昨夜,不,今晨,不知她是否有再入睡?她疼不疼?知道自己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他有著大男人的驕傲;他將會好好疼惜她的。章青,等我!想到這裡,方維揚就有著想馬上去找她的衝動——

    無奈方仲棋已在樓上高喊:「維揚,你媽醒了!」

    他只得上樓,一切就等回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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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頓晚餐,由於出席的成員單純,再加上又是多年熟識的好友,老的談老的,小的聊小的,兩家人吃得氣氛極為融洽。

    酒足飯飽之際,方仲棋對著林繼文說:

    「繼文,你生了一個這麼標緻、可人的女兒,恐怕追求者門庭若市,都要踏破你們家的門檻了吧!」

    「哪裡,所謂『虎父無犬子』,你這兩位公子,相貌堂堂、儀表不凡的,倒教我這生不出兒子的人『望子興歎』哪!開玩笑的,老婆,別介意!」林繼文拍拍自己老婆的手,說:「不過,兒孫自有兒孫福,立薇的終身大事,我一切隨緣,讓她自己決定。」

    「那麼立薇,你有對象吧?長得如花似玉的,方伯伯可是愈看愈中意喔!」方仲棋把箭頭指向林立薇。

    林立薇害羞地低下了頭,一雙眼卻瞟向方維揚,好像在說:維揚大哥,你看方伯伯,每次都愛拿我開玩笑!

    這個動作,看在別有用心的方仲棋的眼裡,只惹來他一陣開懷大笑。

    「好!好!太好了!」

    餐宴仍在延續著,方維揚卻坐立不安,頻頻看表,令方仲棋有些不快!這維揚太不懂禮貌了,難道他還在想那個女人?

    林繼文也看出了端倪,他問:

    「維揚,你還有事嗎?林伯伯知道你放假的時間有限,沒關係,你去忙你的,林伯伯不會見怪的!」

    方維揚正欲答謝,方仲棋搶先開口:

    「他哪有什麼事!他是想帶立薇去看個電影,兩個人結伴去玩,總比陪我們老人家喝酒有趣多了。呵!呵!立薇,讓維揚陪你去看場電影吧!看完,維揚會送你回家的。」

    方維揚只得出聲邀約;至少,先離開此地再說。

    從喧囂雜沓的餐廳出來,方維揚不知如何開口,只得應酬似的道:

    「立薇,大學的功課還好吧?好好把握你人生的黃金階段,其實,大學裡有很多值得你學習的。」

    「維揚大哥,謝謝你!你們軍中生活壓力大不大?是不是常要煩一些不重要,但卻不能疏忽的瑣事?」林立薇想從方維揚多瞭解一點張亦樵的軍旅生活。

    「立薇,這方面你倒懂得不少。」方維揚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雖然說當兵是成年男子應盡的義務,又說什麼『男兒立志在沙場』,但不可諱言的,軍中一成不變的生活,常會將一個人的熱情磨得麻木不仁。現代的作戰方式又是瞬息萬變,尤其講究電子作戰,台灣在這方面顯然差人一截。在外島其實不累,主要是寂寞、想家、想人!」方維揚緩緩地說,不自覺,他也學會皺眉了。

    「對啊!你在外島聯絡不易,而且,要去探親也不方便。」林立薇很慶幸張亦樵分發在北部。這幾個月,不是她去探望他,就是他放假來找她,他們儼然已似一對戀人;想到這裡,她的心甜滋滋的。

    方維揚的心卻已飛得好遠,他想他的章青。她的住所沒有電話,她必然在家中等他。他告訴林立薇:

    「立薇,抱歉,我不能陪你看電影,你自己去看好嗎?我請客!看完,你自己敢不敢坐計程回家?」

    「維揚大哥,沒關係,其實我也不想看電影,我待會兒去買點東西,你有事嗎?喔——我知道,你是想去找章青姊姊嗎?趕快去吧!放心,我自己會回家的!」林立薇十分能體會這種情人間短暫的相會,一刻值千金哪!

    方維揚匆匆道了謝,便趕到章青的住處;而章青果然靜靜在房中等候。她不確定方維揚今天是否有空?她在房中等了他一天,只覺得自己好矛盾、好無助。她夾在對方仲棋的承諾與對方維揚的熱情中,不知如何是好。然而,這些顧慮,在看到方維揚時,又迅速瓦解;他們熱情的擁吻,盡情地做愛,一遍又一遍的,章青呼喚著方維揚的名字,那樣深、那麼沉,彷彿沒有明天一般。

    當一切靜止,看著身旁沉沉睡去的方維揚,熱淚滑下章青的臉頰——喔!她的維揚明天就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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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亦樵隊上的兩名弟兄不假外出,使得身為值星官的張亦樵受到牽連,嚴重的是,他們還帶走了軍中的文件;因此,他必須接受審問、調查。

    林立薇一下子陷入慌亂的情緒中,她沒有張亦樵的任何消息,連假日到營區,他們都只說:「他不在營區。」其它的一概三緘其口。

    林立薇急得手足無措,她無心上課,食不下嚥,連她媽媽的安慰,她也置若罔聞;她好擔心張亦樵,她希望他能化險為夷。僅僅一個月,她便瘦得不成人形,她媽媽雖心疼,但也愛莫能助,解鈴還需繫鈴人呀!

    這一日,她懶洋洋地窩在家中,無心無緒的,一陣電話聲喚回她的思緒。

    「喂!」

    「立薇嗎?我是亦樵!」話筒那端的口氣有些急。

    「亦樵?」林立薇坐正身子。「亦樵?你真是亦樵!?你好嗎?你有沒有事?他們有沒有把你怎麼樣?亦樵,亦樵,呵!你好不好?你在哪裡?」不爭氣的淚水掉出眼眶,她的手顫抖著,一心只想著:亦樵一定吃了不少苦!

    「我就在你家門口不遠的電話亭,不知方不方便到你家;或者,我們出去——喂!喂!立薇——」

    他話未說完,林立薇也來不及掛掉電話,一個箭步便衝出客廳、衝出大門——

    她日夜思念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她幾乎不能置信!亦樵瘦了,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疲累,泛青的鬍渣未修,眼中還有血絲;不管如何,她的亦樵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眼前,如此令她不能承受的狂喜,讓她呆住了——

    張亦樵的眼裡也全是林立薇。老天!她好美,她穿著一身印有可愛圖案的棉布睡衣,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幻化出一身的燦爛。哎!她還赤著腳哩!這立薇!但他心中卻有更深的感動——這一個月,她一定急壞了!接受了重重的審問,他不擔心自己,反而是怕立薇沒有他的消息而心焦;也因為這件事,使他更肯定對立薇的感情。

    他張開了雙臂,迎接住林立薇飛奔而來的身軀,他們忘情地相擁,林立薇貪婪地嗅著張亦樵特有的男性氣味。她的心懸了一個月,直到此刻,才顯紮實。

    她連珠炮似的說:

    「亦樵,亦樵,我好擔心、好擔心!我有去找你,他們只說你不在;問你的情況,他們也一問三不知。我吃不下、睡不著,我快瘋了!亦樵,沒有你的消息,我好擔心、好害怕!沒有你,我怎麼辦?我不知道要怎麼辦,我不可以沒有你哪!我——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替你祈禱,我還——唔……」

    她的話被堵住了,是張亦樵好輕、好柔的吻,如春風拂面般地掠過她的臉龐;她一陣戰慄,張亦樵這才覺得唐突。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想安慰她,這樣是否太乘人之危,而且,還在大庭廣眾之下?他要收回,但她卻不肯,她主動地迎了上去,勾住他的脖子,這無疑給張亦樵很大的鼓勵,他們就這樣地在一個艷陽高掛的四月,在星期天人跡稀少的巷口,忘情地擁吻起來……

    然後,林立薇慇勤地帶張亦樵到她寬敞卻不豪華的家中。她讓他好好梳洗一番,然後下樓要管家準備早餐;此刻,她才發覺自己也飢腸轆轆。她爸媽一早便出去打球,等一下才會回來;她哼著歌,輕快地撥弄家中的擺飾——待林繼文夫婦回家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副景像。

    「爸、媽,早!」她笑臉迎人。

    「早啊!你沒出去?」林繼文猶有顧忌,心頭立即泛起一股揮不去的恐懼;女兒是不是想人想瘋了?否則,剛剛還是愁眉不展的,現在怎麼……

    「沒!亦樵沒事了,那兩個逃兵被捉回來了,已送軍法審判,他們證明亦樵跟這事一點關係也沒有;只是,亦樵瘦了一大圈,他現在人在樓上,待會兒下來,你們不准問東問西的喔!爸,你在笑什麼?」

    林繼文看林立薇一副母雞捍衛小雞的模樣——怎麼,她把她老爸、老媽當成老鷹不成?不過,看到寶貝女兒再展歡顏,他心中總算放下了一顆大石頭;等一下,他可要會會那神通廣大的小伙子,看他是如何能把他女兒迷得魂不附體的……

    他才想著,張亦樵便從樓上下來了。梳洗過後,他自有一股清新氣息;把下巴的鬍渣剃淨了,更讓他看起來氣宇軒昂;具有書生氣質的他,謙沖有禮,玉樹臨風。

    他不卑不亢地說:「林伯伯、林伯母,您們好,我是張亦樵。」

    林繼文滿意地看了看張亦樵的俊拔英挺。識人從目,張亦樵的眼光一片光明磊落,他的氣度恢弘,舉止有節,不錯!她女兒的眼光很好——跟他一樣,哈!哈!他滿意地笑了。

    「來,亦樵,一道用餐。這幾天,吃了不少苦吧!」

    「還好!」張亦樵等大家坐定,方才開口:「已經沒事了,謝謝伯父關心,因事出突然,來不及告訴立薇,讓立薇為我擔心了。」他愛憐地看了林立薇一眼,又道:「立薇,你放心,以後我會好好照顧自己,你不要再讓關心你的人心疼了!」張亦樵說得含蓄,林立薇心中卻已漾起一陣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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