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灶房。
釧玉捧著一壺酒,獨自坐在桌前,想什麼似的出了神。
她在猶豫該不談借酒澆愁。
因為她聽任盡樂說過,喝酒的時候很痛快,能忘掉一切不愉快的事,但酒醒的時候,會渾身酸痛,頭痛欲裂,那……
明天客棧還得開張哪!要是她醉得不省人事或頭痛得無法下床,那可不知道又要損失多少銀子了。
可是,她現在真的好煩好煩……煩到還沒喝醉,她的頭就已經開始痛了,痛得她心浮氣躁,有種想哭的衝動。
不由自主的,她想起了那日泛舟太湖的事。
當時,有人十分善解人意的遞藥給她,關心她,害她差點因為一時太過感動而落淚。
只是,她心中一直有風浮玉的影子在揮之不去,也阻斷了她對任何人動心後的其他可能。
只能動心,不能動情……
「唉。」這是她今晚第三十次歎氣了。
唯一不同於其他次歎氣的是,這回有人接話了。
「為什麼歎氣?」聲到人到。
風浮玉緩步來到她身旁,逕自坐下。
「一個人在這兒喝悶酒?」瞧她捧著壺酒,他直覺這麼推測。
釧玉點點頭,又搖搖頭。
她是一個人在這沒錯,但她滴酒未沾哪。
過她手中的酒壺,灌了大口。
「你做什麼?」
「一個人喝多無趣,我陪你喝。」風浮玉說得理直氣壯,又將酒壺遞還給她。
「換你。」
釧玉猶豫了一下,訥訥的問:「這樣喝會不會醉啊?」
「怕醉還喝?」敢情她手中的那壺酒是好看的?
「誰怕醉來著!」釧玉不甘示弱的應道,舉起酒壺勉強喝了口,立刻嗆出來。
「咳咳!」
見狀,風浮玉搖搖頭。「別逞強了。」
「我偏要喝,你別阻止我。」心情不佳的緣故,她任性了起來,仰首強灌了好幾口不知是她酒量不佳還是酒性太烈,她一張俏臉瞬間浮上紅暈,像是抹了胭脂嬌艷無比。
風浮玉瞧著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某一天,他央求釧玉從絕代客棧裡偷一壺酒出來,讓他嘗嘗是什麼滋味,於是,兩個人找了間廢棄屋子,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將整壺酒都喝光了,結果他沒醉,釧玉卻倒在屋子裡昏睡不醒,他只好留在原地陪了她一夜,害得雙方家人都以為他們失蹤了,擔心得四處尋找,事後,釧玉沒事,他倒是被父親狠狠打了一頓。
想著想著,他嘴角不自覺揚起一抹笑意。
真難得,他終於想起一些兩人之間的事了。
再瞧向釧玉,見她還要喝,他連忙阻止她。
「好了、好了,等會兒你醉倒在這裡,我可不管你。」他一邊哄她,一邊將酒壺從她手中奪走,同時,還得強迫自己不許盯著她。
她微醺又脆弱的模樣太引入遐想,而他不想乘人之危,或說,他不想事後被她罵上三天三夜。
懷中一空,釧玉頓覺前所未有的空虛襲上了心頭,她鼻子一酸,突然難過的想哭。
「怎麼了?」風浮玉故意不看她,卻不能不聽到她抽噎的聲音。
不自覺的,他的心抽痛了一下。
釧玉搖搖頭,眸中卻泛了波光。
「有什麼事,你可以跟我說,我幫你解決。」 他還是不看她,語氣裡卻是濃濃的關切之意。
釧玉一聽,淚水瞬間決堤。
以前,她傷心難過時,風浮玉也是這麼對她說的。
她緊吱下唇,突然又從他手中將酒壺搶過,狂飲了一口。
濃烈的酒液從她唇運滿溢出來,滑落她小巧的下巴,順著她優美的頸部曲線,直流而下。
「你……」
風浮玉瞅著她,一顆心頓時狂跳不止。他強迫自己別看她,漸趨灼熱的目光卻無法轉移他處。
釧玉沒察覺他的異樣,逕白道:「你知道嗎?很久以前,我有一個好朋友的,可是有一天他突然離開了,再也沒有回來。」
「為什麼?」
風浮玉心中一震,清楚知道她指的是自己。
「我也不知道為了什麼……」釧玉自嘲一笑,瞧向風浮玉。
「他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說……」咦,奇怪,怎麼有兩個他在眼前晃動?
「或許他有苦衷?」
「他說會……會永遠記得我,原來都是……騙人……都是騙人的……」釧玉低聲泣訴。「他現在是一幫之主了,高高在上,有權有勢,哪會記得我……」
「釧玉……」
「是我笨……是我傻……」
「釧玉。」聽到這裡,風浮玉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握住她的纖手,直道:「他沒有忘,他沒有忘。」
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一片,看也看不清。
「風浮玉……騙人,風浮玉,我恨你……」釧玉低著蓁首喃喃說著,只覺得腦子昏沉沉的,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一片,看也看不清。
「釧玉?你有沒有聽見我的話?」風浮玉見她似乎有些醉了,轉而扳住她單簿的肩膀,輕輕搖晃著她。「你看清楚我是誰?我就是風浮玉啊。」
「你……」釧玉微微扯動了嘴角,迷濛的眼神,配紅的雙頰,像是想笑,又像是十分疑惑,「你是誰?」
「我是風浮玉啊。」
「風……」一語未完,釧玉身子一軟,醉倒在風浮玉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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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來,釧玉果真渾身酸痛,頭痛欲裂。
一見時候不早了,她匆匆梳洗之後,立刻下了樓,進了灶房。
「任-」她的聲音在瞧見風浮玉之後,戛然而止。
她本想要找任盡樂幫她煮一碗醒酒湯的,怎知任盡樂不在,卻遇到他。
她雖不是很清楚記得昨晚和他說了什麼,但從今晨她在自己床上醒來這件事看來,昨晚肯定是他抱她回房的。
想到這裡,她不禁彆扭廠起來。
「釧玉姑娘,你怎麼了?」瞧她不自然的表情,風浮玉直覺以為是為了昨晚的事情。「不高興見到我?」
他心想,她應該沒那麼快原諒他。
「怎麼會呢?」 釧玉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來到他對面坐下。
「任盡樂呢?」她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風浮玉卻道:「釧玉,有件事我想跟你說。」
「你說啊。」
「昨晚……」
「我知道,別提了。」喝醉酒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
「可是,關於我對不起你的事……」
風浮玉指的是讓她苦等多年這件事,釧玉卻會錯意。
他做了對不起她的事?難道昨晚他對她……她突然拍案起身,一雙眸子燃起兩簇火焰。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乘人之危。
風浮玉見她突然怒目相向,急道:「你放心,我會負責的。」
「你會負責?你怎麼可以-」釧玉氣得上前捶打他。「你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她簡直欲哭無淚。
「釧玉,你冷靜一點。」
「你教我怎麼冷靜?」
「你不願意嫁給我嗎?」風浮玉捉住她的手,有些疑惑的瞧著她,不明白她為何這般激動。
難道他的誠心誠意還是無法讓她釋懷嗎?
「你走開啦!」釧玉氣得推開他,一張俏臉陰晴不定。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風浮玉見她背對著自己不吭一聲,認定她心中餘怒未息,放柔了語氣道:「釧玉,我會拿著千金聘禮上你家提親的。」
釧玉愣了一下,脫口道:「我不能嫁給你。」
「為什麼不能?」
釧玉沉默著,沒有答話。
風浮玉一步向前扳過她的肩,
問道:「莫非你另有喜歡的人?」他直覺往壞處想。
釧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心中茫然不已。
「你……」風浮玉放開她,心情突然變得很沉重。
從沒想過,她會移情別戀。
他以為,她一直在等他……
原來都只是他以為。他自嘲一笑,笑得好苦好苦。
就在兩人都誤會了彼此的當頭,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吵嚷聲。
風浮玉和釧玉對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往聲音的來源處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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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釧大小姐出來了。」
釧朱紫一見釧玉出來,立刻推開任盡樂,冷冷的嘲諷道。
釧玉的目光在他臉上冷冷掃過,卻在瞧見了他身旁那位人高馬大、一臉橫肉的男子時,訝異不己。
站在釧朱紫身旁的,是太湖一帶最大賭莊的莊主竺瀛,他來做什麼?該不會他就是釧朱紫的債主吧?
釧朱紫開門見山的道:「釧玉,我也不服你說客套話了,只要你馬上拿出五百兩來,我們立刻走人。」
「我沒有五百兩。」
「釧玉,你仔細想清楚了,是要施錢消災,還是等著被砸店?」
「你威脅我?」
竺瀛嘻皮笑臉的接口道:「我看沒銀子,拿這位嬌滴滴的大美人來做抵押也可以。」
釧玉瞠道:「你作夢!」
「你說什麼?」竺瀛不甘被罵,目露凶光。
卻在這時,一個酒杯迎面砸來,痛得他慘叫出聲。
「誰丟我?」
「我。」
風浮玉站了出來,將釧玉拉到身後,保護意味十分明顯。
「又是你!」釧朱紫一見風浮玉,咬牙切齒的咒罵出聲,他隨即轉向竺瀛,大叫道:「就是他,三番兩次壞我的事!」
竺瀛斜睨了風浮玉一眼,壓根沒把他瞧在眼裡,誇口道:「我只消一拳,便把他打飛進太湖了。」
說完,他自顧自的哈哈大笑起來。
風浮玉挑起一道眉,不慍不火的應道:「我只能說,閣下要是敢再動手動腳的,小心殘廢哪!」
「臭小子,你……」
竺瀛還沒開罵,一個盤子撲面而來,想躲都來不及,正中他的臉。
「可惡,該死的渾-」
話未說完,又見一碗熱湯砸了過來,竺瀛不敢再罵,先閃躲要緊。
他匆忙避到-桌客人後面,有恃無恐的大聲叫囂,「有種留下名字!」
「風浮玉。」
聞言,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尤其是釧玉。
「你是飄……飄渺幫幫主風浮玉?」竺瀛懷疑自己有沒有聽錯。
釧朱紫立刻反駁道:「你說謊,風浮玉不是長這樣。」停頓了一下,他又驚疑不定的道:「難道你易容?」
「沒錯。」一名英挺俊秀的男子率眾走了進來,淡淡接口道:「他就是飄渺幫幫主風浮玉。」
別朱紫一聽,心下大驚,但他表面上故作鎮定,「你又是什麼人?」
「飄渺幫軍師莫相尋。」
「莫相尋?」釧朱紫和竺瀛對看一眼,都露出又驚又恐的表情。
「來人。」莫相尋沒時間和他們囉嗦,手勢一揮,立刻有多名手下一擁而上,將釧朱紫和竺瀛架了起來。
「把這兩個人帶走,好生『伺候』。」
「遵命。」
「風幫主、莫軍師,饒命啊……」釧朱紫和竺瀛的哀求聲此起彼落,一下子便消失在大門口。
他們這一離開,恐怕是沒機會再踏上寶山客棧了。
「幫主。」莫相尋雙手抱拳,朝風浮玉做了個揖。
但風浮玉此刻沒空和他說話,也來不及質問他為何會來,微一頷首,便轉向釧玉。「釧玉,你還好吧?」他瞅著她,不確定的問。
他注意到她從聽到他自報姓名的那一刻起,便一直呈現恍惚的狀態,不知道在想什麼。
奇怪,昨晚她不是知道他的身份了嗎?難道,她根本醉了,完全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你是風浮玉?」釧玉回過神來瞧著他,再次確認。
風浮玉點了點頭,正想要說話,卻被她打斷。
「為什麼騙我?」
「我不-」
「為什麼不早說?」
「因為-」
「為什麼不和我相認?」
「我-」
「我恨死你了。」
說完,釧玉不再聽他解釋,轉身飛奔上樓了。
「釧……」風浮玉本要追趕,但礙於莫相尋在場,只好作罷。他決定還是找個恰當時機,再跟她好好解釋。
客棧裡還有少數人在,想必是留下來看熱鬧的,再怎麼樣他也是一幫之主,可不能失態。
他回過頭來,瞧著莫相尋,正要清算舊帳,莫相尋很識趣的道:「幫主,我們到外面談。」
一到客棧外,沒有閒雜人等在場,風浮玉立刻開始問罪。
「我可是警告過你的,『莫相尋』。」
昨天,他是飛鴿傳書要他幫忙處理釧朱紫的事沒錯,但他可沒要他親自前來。
他出遊一個月的期限還沒到呢!
莫相尋見風浮玉的臉色不怎麼好看,趕忙解釋道:「幫主,請勿動怒,屬下之所以會來,有兩個很重要的原因,一來是擔心幫主,二來是有要事稟告。」
風浮玉輕哼了一聲,「擔心就不必了,有什麼要事?」
「四溟幫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