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坐在杳無人跡的花蓮七星潭海邊,邵蕾任由自己宣洩滿肚子的委屈。
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為什麼鬼宿會那麼討厭她?
她明明已經這麼努力向他道歉了,為什麼他還是不肯原諒她?好不容易才跟星宿成了朋友,這下子卻連星宿身邊都待不下去了。
「嗚……真不甘心!」她埋在膝上哭泣,讓長裙吸去她淚水。
星宿、鬼宿,再見!她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她的偶像了。
都該怪鬼宿!她的腦海立刻被解祁辰憤世嫉俗的表情給填滿,邵蕾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隨意抓了一把身邊的碎石,她用力將它們扔向起伏的浪潮,伴隨著一聲氣憤的呼喊:「臭鬼宿!」
自己的聲音尚未完全消失,邵蕾腦中便又閃過解祁辰生氣的臉孔,她立刻瑟縮成一團,用雙手緊捂著耳朵。「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罵你的……」
海浪一波波地拍打著岸邊,拉回邵蕾的神智。
這裡只有她一個人,根本沒有那個凶巴巴的解祁辰,自己幹嘛要嚇成這個樣子?都該怪他!要不是他總是一副全世界的人都對不起他的模樣,她又怎麼會被嚇成這樣,邵蕾用雙手圈在嘴邊,再一次對著海大喊:「噢!」
「小蕾。」一個男聲在邵蕾身後響起,打斷她原本要喊出口的話。
「啊!」邵蕾回過頭,不禁被嚇得向後跌坐。鬼……鬼宿在笑。
這怎麼可能,那個人怎麼可能知道什麼叫作笑!可是,眼前的他一頭短短的黑髮側分,分明就是鬼宿呀!
那麼……邵蕾心底泛起一陣疙瘩,他聽見她剛才罵他的話羅?
邵蕾慢慢站起身,陪著笑臉道:「剛才我……不是故意要罵你的,對不起,我知道你不喜歡看見我,我馬上就走。」說完,她轉身拔腿就跑,壓根兒忘了現在是他來找她,而不是她出現在他的面前。
「喂,別走!」她做什麼那麼沒命地跑?
「不要!」才跑沒兩步,邵蕾便被身後的人給一把緊緊摟住,她像是受了驚嚇般不停地踢動雙腳。
「我有事找你談。」
耳邊吹來暖暖的氣息讓邵蕾渾身一僵,倏地安靜下來。
「這聲音……」是星宿!
解祁星剛一放開邵蕾,就對上邵蕾不敢置信的目光。「你是星宿!」
解祁星點點頭。
星宿……「啊!」邵蕾發洩似的爆出一長串尖叫。
「怎麼了?」解祁星捂著耳朵,不明所以的問。
「是不是又是鬼宿做的好事?」邵蕾氣憤地上前追問。就像他將星宿的頭髮染成金黃色一樣,這次竟然將星宿的長髮剪得跟他一樣短!「真是不值得原諒,那個鬼宿,老是愛在別人的頭髮上大作文章。」
原來她指的是他的頭髮,「這是我自己要剪的。」
「為什麼?」
「不好看嗎?」解祁星願意岔開話題。
「好看,當然好看啊!感受俐落多了。」她說的是事實,雖然有那麼一點捨不得,但這樣的確比較適合他,就像鬼宿一樣……喔,她做什麼沒事又想起那個總是一臉凶巴巴的人!
「有想什麼?」
「沒什麼。」她掩飾地一笑,「你剛剛說有事找我?」
「喔,不介意談一談吧?」
就這樣,兩人離開七星潭的海邊。
誰都沒有注意到,在他們身後,站了一個雙手握拳的人目送他們離開。
◇◇◇
「八歲那一年,我父親不顧村長的反對,硬是將傳家寶由河南帶到台灣,目的只是希望能知道究竟誰才是解家真正的繼承者。但冒了這個險,如果想預先窺知解家真正的繼承者,那麼上一代的解家繼承者可能會死;父親賭的便是這一個可能。只是他並不知道當時我和祁辰就在門外偷看,而當祁辰看見父親手中那只破舊的木箱時,登時便覺喘不過氣,是我將幾乎昏厥的祁辰給架回他房裡才好轉。」當時解家的繼承者便已揭曉,只是除了他和祁辰之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聽到這裡,邵蕾的眼中蓄滿淚水。
「事實很明顯,我對那祖物完全不起反應,所以祁辰才是解家真正的繼承者,而我不是。」他狀似輕鬆地帶過這殘酷的事實。
「為什麼有反應的才是繼承者?」「解家代代相傳的祖訓:祖物彌封三十代,解封必不離村,見物痛楚者為解家正統繼承人;咒不解,解家斷絕。」
「不,不會的!」邵蕾輕搖著頭,「不會這麼殘忍的。你們是兄弟,你們一起成長,也都活到了現在,不是嗎?」解家的香火怎麼可能說斷絕就斷絕!
「起初我也覺得這傳說荒謬,但當我十五歲那一年看過解家的族譜之後,才不得不接受這事實。」能用「湊巧」二字來解釋解家自十五代至二十九代皆代代單傳嗎?而在他們看過箱子之後的第二天,爸爸就「湊巧」的死了……
「那麼,我……」她與這故事有何干係?
「你便是祖先的青梅竹馬所轉世。」
「我?」怎麼會?
「只要你在下個月二十日前,和祁辰一起回河南省西南的瑞村,打開那只木箱,那麼解家延續千年的懲罰就會解開。」
「那麼,你們兩個就都不會死了?」
「沒錯。」解祁星不得不騙她。
這麼輕而易舉的一件事,她怎麼可能拒絕!「可是……鬼宿他討厭我。」
「不,他不討厭你。」
「可是,他叫我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
「相信我。」解祁星安撫似地說:「只要你願意幫忙,祁辰不是個問題。」
定定地思索了一陣,邵蕾堅決地點點頭。
就算鬼宿真的討厭她,為了要救他們兩個,她也決定去面對!
◇◇◇
「你都告訴她了?」他在解祁星房內的浴室門口,解辰看著一臉好心情的祁星正輕鬆愉快地邊哼著歌邊刮鬍子。
由鏡子裡看著解祁辰,解祁星聳聳肩。「該說的都說了。」
「她答應了?」怎麼可能?除非那女人瘋了!
「她答應……和我交往。」
「什麼?」他是不是聽錯了?
「既然你已經決定要陪我一起死……」解祁星轉過身,「我也決定我最後的這一個月要好好的過。」
「你……」解祁辰緊握著拳頭。她是他的!他想這樣喊出口,但卻做不到。
「如果你沒有別的話要說,麻煩請讓讓,我要換衣服了。」他逕自走過解祁辰身邊,離開浴室,「待會兒我還跟小蕾有約呢!」
解祁辰怔怔地離開解祁星的房間,感受心裡有如正淌著血。
他就要失去她了!如果他再不肯面對自己的心的話。
◇◇◇
餐廳裡,解祁星和邵蕾正愉快地用著餐。
解祁星刻意挑了這間距離解祁辰的造型工作室不遠的西餐廳,他自然另有用意。
「老闆。」又一個認錯人的年輕設計師,這已經是第三個了。
「我不是。」解祁星笑著遞出自己的名片,「祁辰是我弟弟。」
原來不是老闆。「不好意思,打擾了。」對方滿是歉意的離開。
「你們真的令人難以分辨。」邵蕾笑道。尤其是星宿剪了頭髮後,連她都不太分辨得出來。
看來時候差不多,他該離開了。「看久了自然分得出來。」
說得也是。但是,她有好一陣子沒見到鬼宿,嘖,怎麼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
解祁星的手機適時地響起,解除了邵蕾的窘境。
看來星宿似乎有急事。
「我先送你回去吧!」解祁星露出一臉歉意。
「沒關係,你有事先去忙吧!我想在這裡再多坐一會兒。」如果星宿有急事,那麼再送她回去豈不是浪費時間?「這……」解祁星故作為難,半晌才開口:「好吧,不過別待太晚,下次我再補請你一頓。」彎身在邵蕾的臉頰上輕印上一吻,解祁星對著驚愕不已的邵蕾調皮地眨了個眼便轉身離去。
這就當作是他對她的道別之吻吧。
星宿……吻她!輕按著被吻得發燙的臉頰,邵蕾試圖平復自己猛烈的心跳。
她的心雖有些欣喜,但,總感受還有那麼一絲說不上來的遺憾,只是她也不知道這情緒是由何而來。
「對不起,小姐。」
身邊響起的男子聲音讓邵蕾回過頭,是剛剛認錯人的那個男人!
「能借個幾分鐘嗎?」
雖然不明白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什麼企圖,但衝著他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樣,又是解祁辰的員工,邵蕾也不好拒絕。「有事嗎?」
男子兀自在邵蕾身旁的位子上坐下,「小姐是上次由解老闆帶到店裡做造型的那一位吧?」
「是的,我叫邵蕾。」原來是當時也在場的設計師呀!「你的記憶力真好。」事情都已過了半個月,他卻仍能認出她來。
「不,事實上,不是我的記憶力好,而是邵小姐的髮型上有著我們老闆獨特手法,就像是個印記,那是別人怎麼也不不來的。」設計師說話時的語氣充滿著對解祁辰完全的佩服,當然,也有一些讓人難以察覺的艷羨。
鬼宿的印記?這……星宿也曾這麼對她說過!
這是印記,你是我的!解祁星的聲音霎時浮現在她腦海,讓邵蕾的心跳漏了一拍。
「只不過……原諒我受了朋友之托想要請問邵小姐幾個問題。」男子自顧自的說下去,眼神卻漸漸地流露出異色。「就我所知,解大設計師選擇顧客是很挑剔的,以往和他合作過的幾位女顧客都曾經傳出緋聞,而前不久,也就是邵小姐出現過後的第二天,解大設計師竟然拒絕了與他合作有一陣子的當紅女星菊香小姐的造型工作……」他頓住話,看向邵蕾。
「那又如何?」他到底想告訴她什麼?「是這樣的,我想請問邵小姐。」男子又擠出笑臉,「邵小姐是即將出道的新人嗎?否則解大設計師怎會親自為邵小姐做造型?聽說他並沒有向邵小姐索取任何費用……」
男子的目光中似乎呈現出某種程度的暗示意味,邵蕾不解地直視他。
「邵小姐跟解大設計師上過床了嗎?剛才我看見邵小姐與解大設計師的雙胞兄弟在一起,解大設計師知道這件事嗎?邵小姐不會是打算大小通吃吧,畢竟解祁星才是解家龐大遺產的正統繼承人……」
「住口!」聽他的問話愈問愈下流,邵蕾終於忍不住開口制止。「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這麼隨意污辱他們兄弟!對不起,我不想繼續和你談話,請你立刻離開。」
「別假正經了,邵小姐。」看邵蕾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男子直當她是在裝模作樣。「我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反正你透露一點消息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以前的每一個女明星不都是這樣以求打響自己的知名度?你就透露一點內幕,好讓我賣給雜誌社,大家互謀其利不是很好嗎?」
「你……」邵蕾沒想到這世上居然會有這種人存在,她當場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拿起皮包頭也不回的離開。
「邵小姐,你別這麼絕情嘛!」男子不死心地跟在她身後,「反正就算不是我,也會有別人來問你,這事公開只是早晚而已,你就讓我賺一筆嘛,邵……」
才走出西餐廳門口,男子的左臂便被人自身後一把箝制住,在他錯愕的同時,邵蕾已攔了輛計程車離開。
「你……」男子本來要開口怒罵,但在回頭看見來人之後,他的氣息當場窒塞在胸間。「老闆!」
那是一張有如鬼魅般窒迫人心的臉!
解祁辰一雙彷彿可以吸走他魂魄的眼眸閃爍著噬人的怒火,男子恐懼地看見由解祁辰雪白的齒間迸出的死神氣息。「你被解雇了。」
那感受彷彿是閻王下達將他放逐到地獄邊境的命令般,男子立刻癱軟在地。
解祁辰不多加理會的鬆開手,朝著邵蕾離去的方向而去。
回到解祁星在台北市區為她租的一間小套房,邵蕾沒有開燈,直接將自己拋進房間中央的一張大床上。
為什麼她會遇上這種事?鬼宿過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那彷彿是她所無法涉足的世界!
邵蕾無法承受地閉上眼。
距離下個月二十日,只剩下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星宿說只要她照他的方法做,就一定來得及救他們。
可是,剩下不到三十天了呀!她連該怎麼做都不知道,甚至還覺得自己離鬼宿愈來愈遠……
她不瞭解他的生活,不瞭解他的想法,她真的沒有把握能說服他帶她一起回本家呀!
難道說鬼宿是因為討厭她,所以才不願意和她一起回河南?可是這樣可以救他和星宿呀!
看來,這結論只有一個:鬼宿不是普通的討厭她!
雖然星宿一直安慰自己說鬼宿其實不討厭她,但她心裡有數,她害鬼宿翦去他寶貝的長髮,他不恨自己才怪!
唉,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明明很喜歡鬼宿的,現在卻被他討厭……
叮咚……門鈴聲響起。
這麼晚了,星宿怎麼還會來?是擔心她嗎?
邵蕾起身走到門口開門,「星宿,果然是你,進來坐吧!真是的,我都這麼大個人了,還怕我會走丟不成!」
等門外的人走進屋裡,她才關上門進屋,伸手摸向牆上的電燈開關。
在邵蕾的手觸及開關前,意外地被一隻大後給緊緊掐住她纖細的手腕。來不及發出驚呼,邵蕾感受自己被人用力一扯,背脊粘貼身後冰冷的牆壁,下顎立刻被一隻手掌給托住,雙眼對上一雙黝黑的星眸。
「星宿……」邵蕾痛喘著氣。
就著屋外的霓虹燈光,邵蕾隱約地看見星宿的輪廓,但他反常的舉動卻令她不解。
「分不出來嗎?」略為沙啞的聲音伴隨著熱氣襲向邵蕾的面頰,立刻教她渾身一顫。
「鬼宿!」天,為什麼會是他!邵蕾的全身開始微微顫抖。
「你很怕我?」知道是他竟讓她嚇得全向打顫?
「不是。」邵蕾急急否認。
她不知道她身體是怎麼反應的,總之,她堅決認為發抖並不等於害怕。
「你今天跟祁星出去了?」不甘心的感受在心裡慢慢擴散。
他怎麼知道?邵蕾瞪大眼。
光看她的反應就知道答案,今天一整天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說看見祁星和一個女孩出現在附近,而剛剛湊巧讓他看見她走出附近的一間西列廳,還看見她被他店裡一個專賣小道消息的人渣給纏上!
這麼說來,祁星所說的是真的了,他們在交往!
「離開他。」
「嗄?」邵蕾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我要你離開他。」他慎重地重申。
「你是指……星宿?為什麼?」難道說他討厭她到無法忍受她出現在星宿身邊?
「離開他。」他不容置疑地再次下令。
「……我不要!」邵蕾第一次反抗他的命令,骨子裡的害怕不是言語可以形容,但她不允許自己退縮,她要救星宿和鬼宿。
她竟然說不要!怒氣沒來由地上升,解祁辰加重手中的力道。「不准你再接近他,聽見沒有?」她不能屬於別人,只除了他之外。
「不要主是不要!」邵蕾忍著痛喊道:「除非你答應帶我回本家。」星宿說過,只有她跟鬼宿回河南本家才能救他們。
而如果星宿用的方法太慢,那麼,就由她直接取得鬼宿的同意出是一樣。
忽地,邵蕾的雙手獲得釋放,她虛軟地跪坐在地,撫著發疼的手腕,目光仍警覺地盯著怔在原地的解祁辰。
她真要他帶她回去?解祁辰低下頭望著她。「你知道那代表著什麼意思嗎?」
她點頭。「星宿告訴過我。」就是解開咒語嘛!
「而你竟然同意?」那個荒謬的前提……他不清楚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這根本不需要考慮。」
「就只為了救我和祁星?你就願意……」如果他告訴她,她所能救的人就只有他一個,她還會答應嗎?
「只?不,這很足夠了,是我自願的。」只是舟車勞頓之苦,和星宿與鬼宿的命比起來,這根本不算什麼。
「那麼,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邵蕾老實不和氣的搖搖頭。她的行李還沒收拾,簽證也還沒辦。
殊不知解祁辰所指的準備並不是這些。
頭頂傳來解祁辰歎了口氣的聲音。「別再接近祁星當交換條件。」說完,他開門離去。
他得回去他仔細想想,想想他和祁星之間的一切。
因為……他也還沒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