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白晝,四周是一片火辣辣的燥熱,楚洛的臉蕩著紅雲,竟比氣溫還要火熱幾分。
早上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竟然睡在那迦的榻上。那迦早已經出門操練士兵了,留她一個人在帳幕裡。
她傻傻的擁著他的毯子,回想起昨夜火熱到了極點的一吻,忍不住暈生雙頰,臉上熱辣辣得有如火燒。
那是怎樣的一吻啊!激情到了最高點,如果再繼續下去,他們兩人都絕對會失控……
不能再想下去,再想下去,她的臉都熱得可以烤熟雞蛋了。
「生病了嗎?臉色怎麼這麼紅?」貫雲嬸嬸在一旁關切地問。
楚洛連忙伸手掩住了臉,害羞地連連搖頭。
貫雲嬸嬸知道她昨夜在那迦帳幕裡過夜,笑呵呵的說:「那迦是全大漢最優秀的男人,能得到他的心,小姑娘,你有福氣了。」
在貫雲嬸嬸等族人的心目中,那迦是他們最高貴、最讓他們自豪的王子,對於其他人,包括楚洛這個中原來的公主,還都不怎麼放在眼裡呢。
楚洛聞言,心裡霎時又是甜蜜又是苦澀。
那迦的溫柔,那迦的寵溺,她都知道,也深深的體會得到,然而她能夠回報什麼?
他們還有多少時間能夠在一起,他們會有明天嗎?
他們身份的衝突,她肩上承擔的責任,都逼得她不能放縱地領受他的情愛。
她終究還是要回去的,她不屬於這裡,終有一天還是要離開他的身邊。
可是每在他身邊多一天,她的心就沉淪多一分,昨夜藉著醉意放縱自己享受他的懷抱,清醒的時候卻不得不離開他的身邊,可是……
她好想好想……好想能夠縱情地賴在他的懷裡,聽他溫柔的戲謔,看他臉上懶洋洋的笑容,享受他溫柔的觸撫與寵溺的熱吻……好想可以不顧一切,只求留在他的身邊。這想望,折磨得她幾乎要落下淚來。
總是這樣,又想哭又想笑,時而甜蜜時而苦楚,忐忑不安,輾轉反側,喜歡上一個人就是這樣子的嗎?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沙寨突然響起洪亮的號角聲。許多青年男子穿著盔甲,拿著武器,從帳篷裡跑了出來,片刻之後,廣場上已經聚集了成千上萬的戰士。
那迦站在廣場中央的木製高台上,揚著手大聲說著話。
因為貫雲嬸嬸的帳篷離廣場比較遠,楚洛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只是他站在高台上,被成千上萬的族人仰望敬仰,驕陽的金光落在他銀色的盔甲、黑色的發上,俊朗尊貴得讓人禁不住深深的迷醉。
他說了一會兒的話,手一揮,廣場上的士兵立刻分成了三隊。背著箭袋的弓箭手與拿著盾牌長矛的步兵,向城牆與箭樓奔去,那迦領著一隊近千人的騎兵向著城外奔去,而剩下來的騎兵則在廣場上等候。
遠遠地看他策騎而來,在金陽的包圍下,俊美得仿如天上下凡的戰神。經過貫雲嬸嬸的帳幕時,當他看到她站在帳前,突然勒馬停了下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那迦在馬上彎下腰來,伸掌輕撫楚洛的臉,溫柔地笑著。
「看你。」她被他的笑蠱惑了,傻傻的回答他,「你要去哪裡?」
「一個小麻煩,我去去就來。」那迦俯身在她光潔的額上印了一吻,「等我回來。」
他的聲音磁性而蠱惑,楚洛不由自主地朝他綻放笑顏。
看著她嫣紅的笑靨,那迦不禁想起了昨夜火熱纏綿的吻,與她癡迷而陶醉的神情,若不是趕著出征,他絕對會忍不住下馬再擁吻她一場。
那迦不由得笑了起來,自己真是快被她迷昏頭了,在出征的緊急關頭,隊伍在身邊呼嘯而過,所有士兵都在等待他的指示之際,他卻像個傻子一樣,滿心只想著要吻她。
他再看她最後一眼後,策馬飛奔到了騎隊的前方。
楚洛戀戀不捨地看著他飛奔漸遠的身影,最後消失在人群之中。她知道自己已經深陷,陷入他的溫柔情愛中,無力自拔。
明白了這一點,她的心裡既是甜蜜又是感傷。
貫雲嬸嬸從廣場上回來,說沙寨的偵察兵在百里外的沙漠上,發現了赫連軍的蹤跡,那迦領軍前去殲滅他們。
也許上回在沙漠大火裡逃脫的赫連兵,回去向赫連魯威報告他們的行蹤,赫連軍就此追蹤而來吧。
楚洛第一次等待那迦出征歸來,不禁有些擔心。
而留在沙寨裡的人卻很鎮定,守衛來回巡邏,每個人都做著自己平日該做的事情,彷彿已經習以為常,也堅定地相信他們的首領必定會勝利歸來。
貫雲嬸嬸又輕描淡寫地說:「聽說來了很多赫連兵,大概有好幾千人。」
楚洛更是擔心。
正當她為那迦擔憂,忐忑不安時,丹朱突然走了過來,暗中捏了捏她的手心,然後提了盛水的陶器走出了帳幕。
楚洛藉故去幫他提水,跟著他走到了沙堡邊上的一條小溪旁。
丹朱見左右無人,邊盛水,邊壓低聲音對她說:「姊姊,今晚在這裡等我,我帶你走。」
說完,他就提著盛滿水的陶壺往回走,剩下楚洛一人,獨自站在溪邊發怔。
楚洛的心裡又驚又亂,丹朱的話來得太過突然,她難以相信小小的丹朱能夠用什麼方法帶她離開,即使他真有辦法,可她聽了這個「喜信」後,心裡卻沒有半分的喜悅和期待。
那迦,他剛才才用那麼燦爛的微笑與明亮的眸光注視著她,要她等他回來,如果她真的逃走了,他會怎麼樣?會不會很失望?
整整一天,她都陷於茫然的掙扎中。她一邊為那迦擔心,一邊又因為丹朱的話而感到迷亂惘然。
夜晚終於到了。
那迦還沒有回來,沙堡其他戰士也散落在城堡與綠洲的各處出口守衛,沙堡裡的守衛反而鬆懈了一些。
楚洛在夜色的掩護下,悄悄來到溪邊樹林裡,丹朱早已經藏在裡面焦急地等候了。
「跟我來。」他拉著她的手,走入漆黑森冷的林子裡。
七拐八彎走了半響,他們來到一處亂石叢中。
丹朱推開其中一塊蓋著枯葉籐蔓的大石塊,石塊下赫然有個黑森森的洞口。
洞深幽黑,不知道通往何處。
「我上個月在這裡發現了這個秘道,一直通到沙堡外的沙漠上,趁那迦不在,我們現在趕緊逃。」丹朱的眼睛裡閃著孩子氣的興奮,口氣裡帶著掩飾不住的驕傲。
楚洛卻很茫然,「你不是想留在這裡殺死那迦嗎?」
丹朱的興奮立刻轉為沮喪,「我想通了,我現在殺不了他,我想回家。姊姊,你是好人,這裡每個人都嘲笑我,拿我當笑話看,只有你和貫雲嬸嬸真正對我好,我要帶你一起走。」
他朝秘道一指,說:「你看,我連清水和糧食都已經準備好了。」秘道裡果然儲藏著一些乾糧和清水。楚洛忍不住摩挲他的頭髮,讚歎:「你很聰明呢,小丹朱。」
丹朱高興的笑了起來,拉著她的手,「走吧,姊姊。」
他們走進秘道後,再合力將石塊挪回洞口。
看著沙堡裡的亮光慢慢從眼前消失,楚洛的心裡茫然又紛亂。
他們點亮了火把,在古老的秘道裡摸索。
秘道大概是廢墟的城民為了在戰火中逃生而挖的,路面崎嶇不平,因為年深日久的緣故,空氣相當混濁,火把熄了又亮,亮了又熄,洞壁積滿了厚厚的塵埃。
他們定了半天,才走出秘道。
外面是茫茫沙海,回頭望向沙寨的方向,在夜色之下,遙遠的沙寨望上去就如一座閃著淡而迷離亮光的沙丘。
楚洛怔怔的站在原地,回望遙遠的沙寨。沙漠寒冷的夜風吹來,吹亂了她的髮絲,更吹亂了她的思緒。
終於要離開沙堡,這個她只待了短短時日卻經歷了無數悲喜,讓她甜蜜讓她苦澀的地方。
終於要離開那迦,這個霸道又狡猾,用詭計武力掠她回來,卻把她當珍寶一樣珍愛的男人。
他的溫柔、他的寵溺、他的戲謔、冷靜時稜角分明如刀刻石雕般俊美的容顏,時而亮如星辰時而黑如深潭的眼眸,還有吻起來醇和熱情的薄唇,懶洋洋的笑容,溫厚的懷抱……這一切她都將失去,不復再見了。
他現在怎樣了?戰勝敵人回沙寨了嗎?
有沒有在戰場上負傷?
想起那迦出征前,滿懷信任的囑咐她要等他回來,當他回到沙寨,發現自己一再一次逃定的時候,會不會因為感到被背叛而憤怒?
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失落,會不會傷心難過,像自己現在的心情一樣?
心緒亂紛紛的,越想心裡越痛,她怔怔的站著,戀戀不捨地回望著遠處夜色下迷離的城堡,心中百感交集,眼眶潤濕,忍不住想要落淚。
「姊姊,快走!」丹朱不懂得她的心情,在一旁頻頻催促。
楚洛最後回望了沙寨一眼,戀戀不捨地踏上了路途。
那迦,再見了!
雖然是你擄走了我,但你卻給了我此生最甜蜜的回憶,我喜歡你,卻不能留在你的身邊……
原諒我,再見了,那迦,再見,不知道此生還有沒有再見面的一天。
她回身毅然踏上了路途,而凝在眼裡的淚,也終於滑下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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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朝陽升起的時候,沙寨迎回了得勝的戰士。
雖然疲憊不堪,然而人人都因為打了勝仗而神采奕奕,志高氣昂。
那迦策騎著狩風,一路向貫雲嬸嬸的帳幕直奔而去。
他身上掛了點彩,是昨夜被冷箭所傷,然而他的嘴角含笑,心情極好,絲毫沒有將這點小傷放在眼內。
那迦滿腦裡纏繞著的,都是臨走前楚洛嫣然的笑靨。打了勝仗,他現在只想將楚洛擁入懷中,親吻她紅灩灩的唇,好好地槁勞自己一番。
「那迦,不好了!那個中原小公主不見了!」貫雲嬸嬸遠遠的向著他奔來,嘴裡急匆匆的嚷著。
「什麼?」狩風飛奔的腳步愕然而止,雙蹄踢起,揚起一團黃塵。
那迦勒緊韁繩,震怒地盯著貫雲嬸嬸,漾著笑意的雙目霍然變冷!嘴角的笑容瞬間消失無蹤。
貫雲嬸嬸有些驚慌,畢竟看顧楚洛是他們兩夫妻的責任。
「昨夜寨子裡沒多少人,我也要到堡子裡幫忙,回來就沒看到她和丹朱兩個,找了半夜,寨子裡裡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沒看到他們兩個的蹤跡,不知道用什麼法子逃出去了。
奇怪,寨子外面明明守著那麼多的人,他們兩個就算長了翅膀也難逃出去啊……」
她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卻沒有察覺那迦的臉色剎那間變得非常難看。
捏著馬韁的手,青筋暴起,怒火越燃越烈,冰冷而駭然的氣勢把周圍的人都震懾得心驚。
週遭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們的首領,這個十五歲就扛下了復族的重任,遇到任何凶險都冷靜以對的年輕王子,從來不曾見他流露過如此震怒的表情,所有人都靜靜的站著,不敢觸動他的怒氣。
揚鞭,撒蹄,狩風奔出沙堡,狂暴的速度暴露了主人內心的憤怒。
彌夏急起直追,在他身後擔憂地叫喊:「那迦,你身上有傷,那迦……」
「回去!不要跟來!」他暴吼,狩風以狂烈的速度奔著,瞬間將彌夏拋在身後,消失在茫茫的大漠中。
憤怒,從來不曾如此的憤怒,不單是憤怒,還有藏在怒火下更多的失望。
他對她那麼的好,打算把所有能給的都交到她的手上,可是她卻讓他失望了,深深的失望。
她逃了,她逃了,在他察覺自己已經愛上她,把真心捧到她面前的時候,她卻還是要逃,一聲不響的逃了。
前夜她還醉倒在他的懷裡,又哭又笑地向他撒嬌,昨天她還站在帳幕前,朝他羞澀又甜蜜的微笑,今天她卻拋下了他,逃回赫連魯威那老傢伙的地盤去!
難道她的羞澀、她的笑顏、她在他吻裡的迷醉,還有醉酒時的放縱,都是矯情造作出來的,好讓他迷昏頭,掉以輕心,讓她找到機會跑掉嗎?
漠風夾雜著黃沙迎面撲來,毫不留情地打到他的臉上,狂暴的奔弛洩去了心頭的幾分怒氣,讓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她真的有自己所想的那樣虛偽嗎?
她的笑靨是那麼真誠,嫣紅羞澀的臉兒是那麼的美麗,美麗得摻不進一點一滴的虛假。
也許,她並沒有騙他,她稍稍羞澀就會臉紅,稍稍激動就會落淚,她並不是會使欺瞞蒙騙手段的女人。她也早說了,總有一天她會逃的。
她一直念念不忘她的身份,忘記不了自己身為公主的責任。
只是,國家的責任真有那麼重要,重要到她不惜放棄他的感情,不惜嫁給赫連魯威那老匹夫,不惜犧牲自己未來的幸福,只想以此來維繫邊境的和平?
像她這樣純真的女人,雙肩柔弱無助,性情率真善良,即使她的脾氣再倔強,再怎麼有擔當,怎麼能夠承受得了國與國之間,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和殘酷可怕?
大漠上為了生存鬥得你死我活的殘酷世界,又豈是她一個女子能夠獨自面對的?
不,他不會讓她如願的。
無論她是什麼樣的女人,虛偽或真誠,矯情或率真,他都不會放她離開!
他說過,她永遠也逃不掉的,即使逃掉,任她跑到天涯海角,任她有天大的責任、萬般的苦衷,他也會把她追回來,把她囚禁在身邊,一生一世永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