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你可回來了!」
當朝陽初升時,倚在行宮門前的京兒遠遠便看到了她的公主走了回來,於是笑逐顏開地飛奔到了她跟前。
「你沒受什麼傷吧?」她著急地上下打量著君翎,生恐她在晉東寶那裡受到了不堪的對待。
雖然昨夜晉雲亮已經派人過來說,公王已平安無事地回宮,但她還是不怎麼放心!
「我沒事。」君翎笑說:「京兒,幸好你昨天及時通知了晉雲亮,否則我就要倒大楣了。」
京兒笑嘻嘻地說:「京兒幫不上什麼忙,公主還是多謝皇上吧!公主你沒有看到,當我把你被擄的消息告訴皇上時,他是多麼的緊張,臉上都變了顏色了呢!」
「別提他了!」君翎輕哼了一聲。
一大清早醒來,就不見了人影。雖然宮中侍從告訴她,今天是皇家冬獵的日子,皇上帶領著群臣打獵去了,她還是忍不住要生氣。
因為昨夜是他們之間,呃……很特別的一夜!他怎麼可以在那以後,一大清早,連個話兒都不留,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呢?
那個討厭的男人!她以後都不想再見到他了!君翎忿忿低咒著,可是一想到昨夜的那些輕憐蜜愛、熱烈纏綿,她又忍不住羞紅了臉。
京兒就著初升的陽光打量著她的公主,隱隱覺得她有些地方不同了。瑩白的肌膚隱隱透著紅暈,明亮的眼眸散發出夢幻似的光芒,依舊是神采奕奕的漂亮眉目,然而在英姿颯颯間,又增添了幾分嫵媚。
「公主,京兒怎麼覺得你今天有些不同了?好像漂亮了一點!」京兒疑惑地問出口,研究著她的公主到底哪裡不同了。
在極度心虛下,君翎的臉蛋漲得通紅。
「哪裡有?你別疑神疑鬼了!我餓了,我要吃些東西去!」她提著裙擺,一溜煙地小跑步上了石階,留下京兒呆立在階下,望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城郊獵場發生的大事尚未傳入宮中,王宮一如往日的平靜。
君翎從日出等到太陽下山,一直未見晉雲亮出現,心中又是失望又是惱怒。
「他今天不來,我以後就再也不要見到他了。」君翎在小樓內賭氣地自言自語著,突然京兒小跑著進來--
「公主!公主!皇上來看你了。」京兒高興地說。
在經歷了綁架事件後,晉雲亮儼然已經成了京兒崇拜的偶像。
君翎移到窗邊,向樓下花園望去,只見晉雲亮正順著花園小徑,向小樓走來。
他穿著黑色獵裝,只脫下了頭上的冠冕,明月照在他的身上,顯得格外修長挺拔。他仰著頭,衝著窗邊的她微笑,黑眸竟然比天上的星光更加明亮。
君翎生了一天的悶氣,原本信誓旦旦地對自己說不要再理他,可當他衝著她微笑的時候,她心裡頭就像裝了蜂蜜似的,忍不住回了他一個燦爛甜蜜的笑靨。末待他上來,她已經奔下小樓,投進了晉雲亮的懷抱。
「想我嗎?」晉雲亮笑問。
他攬著她,注視著她漾著笑光的美目,心中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要告訴她,卻不知該從何說起。
「不想!」君翎噘了噘嘴,「才不想你這個討人厭的壞蛋!」
「撒謊!」晉雲亮大笑。
君翎抬頭注視著晉雲亮,直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同了。他的笑聲比平日爽朗響亮、臉上容光煥發,整個人神采飛揚,一掃以往懶散頹廢的姿態,像是鷹隼掙脫了牢籠,展翅飛翔的感覺。
「你今天過得怎麼樣?」她笑著問,知道自己現在笑得很傻,可是仍然忍不住從心底裡笑出來。
晉雲亮摟著她,輕吐了一口氣,悠悠地說:「我今天打獵的時候許了個願,若老天爺眷顧我,就讓我心想事成。結果上天並沒有讓我失望,我今天做成了一件大事,一件能改變我以後命運的大事。」
「什麼大事?」君翎疑惑地問。
「先進去用膳,我慢慢告訴你。」晉雲亮摟著她就向小樓走去。
突然,花園的樹叢中白光一現,一道凌厲的冷鋒直撲向晉雲亮的背。君翎眼角剛好捕捉到這抹冷光,以她武將的直覺,用力將晉雲亮推到一邊。那抹冷鋒在空中急轉後,猝不及防地架到了君翎脖子上。
「九王叔!」晉雲亮急叫。
行刺的人正是九王叔晉琨。今日在獵場上,八王爺及其同黨盡數被獵殺,獨剩九王爺逃出了重圍。晉雲亮已經下令全城搜捕,誰知他竟然潛進了王宮,意圖行刺。
「保護皇上!」皇家侍衛紛紛抽出佩劍,湧到晉雲亮身邊。
「都給我滾開,否則我就宰了她!」九王爺叫道,接著他又盯向晉雲亮,「你喜歡她是吧?你喜歡她就解下腰問佩劍,叫那些奴才退下,否則休怪我劍下不留情!」
「晉雲亮,不用管我,別受他威脅!」君翎咬牙怒道。她向來吃軟不吃硬,最恨受人威脅,也不願意讓晉雲亮因她而受人脅迫。
「閉嘴!」九王爺怒吼,手上微一使勁,鋒利的劍刃已經刺入君翎頸中。
晉雲亮注視著君翎頸上的血痕,微微流淌的鮮血在白皙如玉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當剛才看到鋒利的劍鋒向著君翎刺去的時候,他的心跳都幾乎為之停頓。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無法置她於不顧,倘若失去了她,沒有她跟他一道分享,那麼他得到一切又有什麼意思?
「都退下!」晉雲亮冷靜地摒退週遭的侍衛,解下佩劍,扔到了九王爺腳下。
「九王叔,先把她放了。你我之間的恩怨,儘管衝著我來,她是女凰國來的貴賓,東陵的事情與她無關。」晉雲亮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
「誰不知道女凰國四公主是你的未婚妻?你還想騙誰!」九王爺罵道。
「你既然知道她是女凰國四公主,就更該放了她,除非你想跟整個女凰國交惡。」晉雲亮說。
「哼!我如今連命都快將不保了,還管她什麼女凰國?倒是你,你恐怕捨不得這麼活色生香的美人兒吧?」九王爺獰笑著說。
「可是九王叔也別忘了,你全家的性命都在我的手上。」晉雲亮冷然說道。
九王爺的手顫了顫,顯然晉雲亮的話刺中了他的弱點。然而,他隨即冷狠地說:「我豁出去了,反正我今天死了,他們也活不了,你這陰險的小子,難道不會將他們斬草除根嗎?」
「倘若我真的放他們一條生路呢?」晉雲亮冷靜地說。
九王爺恍惚了一下,隨即回神過來,叫道:「你不用再多說廢話了!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晉雲亮沉默,盡量讓自己顯得平靜。他實在非常忌憚那柄放在君翎頸上的利劍,不敢輕舉妄動。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麼好東西,偏偏老八不肯聽我的話,早早下手除了你,結果鑄成大錯、功敗身死。但如果我現在除掉了你,東陵皇位除了我,還有誰配繼承?」
九王爺哈哈大笑。他曾被先皇封為東陵第一勇士,又久經戰仗,向來對自己的武藝極有自信。在他眼中,沒有侍衛保護的晉雲亮,完全不足以懼怕,殺死他,就如同掐死一隻螞蟻。
晉雲亮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任他作著春秋大夢,並不答話。
九王爺卻被他身上這股氣勢刺痛了眼睛,心頭莫名湧起了一股妒忌之情。他忽地暴喝一聲,推開君翎,挺起長劍便直往晉雲亮左胸刺去。
長劍來勢極快,晉雲亮來不及閃躲,長劍直插入他的肩膀。他一聲不吭,眉頭也不皺一下,趁著這空擋,一掌推開九王爺,拔出肩頭的劍,就對著九王爺刺去--
九王爺怎麼也想不到晉雲亮會有如此神勇的身手。猝不及防間,長劍已經沒人胸膛。
「我……跟老八犯了同一個錯誤……悔不該……不該……小看了你……」九王爺喘息著倒在地上,悔恨交加地閉目死去。
晉雲亮肩頭被刺出了個血洞,鮮血汩汩地不住流出。君翎衝到他身邊,緊張地伸手按住他的傷口,難過得哭了出來。
「來人!來人!」她叫著。
晉雲亮緩緩地坐倒在地,臉色變得蒼白,顯然傷得挺重,只是,他仍是笑了笑,伸出另一隻手,撫摸君翎頸上的血痕,溫柔地問:「疼不疼?」
「你這大傻瓜!自己都快傷重而死了,還管我疼不疼!」君翎氣急敗壞地說。
「對不起,翎兒,又一次讓你遇險了!」他笑說。
「你還說,不許說話了!」君翎惡狠狠地瞪他。
「親我一下,我就不說話了。」晉雲亮眨了眨眼睛,虛弱地笑說。
「都傷成這樣了,還不正經!」君翎紅著臉啐他。
「都傷成這樣了,還不安慰我一下嗎?」晉雲亮笑說。
君翎咬牙瞪了他半響,終於拗不過他,紅著臉兒將櫻唇送上。
當皇家侍衛湧進園中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的皇上坐倒在地上,雖然滿身是血,但溫香軟玉、美人在抱,臉上漾滿了得逞而心滿意足的笑容。
因為染了血腥,行宮裡再不能住人,君翎與晉雲亮一道回到了熙然宮。
晉雲亮摟著君翎坐在窗邊,看著懸掛在宮殿外樹稍上的一輪明月,漂亮的黑眸裡有幾許漫不經心。
君翎知道他有話要對自己說,就難得安靜地待在他身邊,等待著他開口。
經歷了這許多波折,終於有了圓滿的結果,兩人都十分享受如今平安喜樂的一刻。
「我因為生得聰明伶俐,加上父皇寵聿母后,連帶也異常寵愛我,於是自小就鋒芒畢露,在前太子被廢後被立為東陵太子。」晉雲亮說。
「十二歲那年,四王叔叛變,叛軍攻進了王宮。當時四王叔用劍指著我說:『你若生得蠢鈍些,我還會留著你當個傀儡太子,怪只怪你太出色了,留下來準是禍患,今天絕容不得你。』 我當時被他一劍刺在胸口上,幸好上天保佑,大難不死。後來四王叔兵敗被殺,我逃出生天,但其它王叔又相繼叛亂,東陵從此沒有一刻安寧。
那時我就明白了,鋒芒畢露只會為自己招來殺身之禍。在這種皇室傾軋、爭權奪位的時世裡,我身為東陵太子,若想平安長大,就只能裝出醉生夢死、驕奢浪蕩的樣子。
於是,我表面上不理朝政,沉迷於聲色,暗中則積蓄實力,就等著今天的到來。可是這其中的辛酸,不能做回自己的無奈,是多麼的艱辛!」
君翎撫著他的黑髮,動容地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從此你可以做回你自己,不需要再壓抑自己了。」
晉雲亮笑了,伸手將她抱到了膝上,說:「翎兒,你知道嗎?我自小生活在爾虞我詐、權力動盪的東陵皇室,不得不用各種手段掩飾自己、保護自己,所以當年我在女凰國初次見到性情率真自然的你時,便對你一見鍾情。」
「於是你就很壞心眼地欺負我,又暗示給全天下說是我誘惑你,害得我不得不答應婚事!」提起了這樁羞人的往事,君翎氣鼓鼓地用指頭戳他的胸膛。
「我情不自禁嘛!況且,若不要些手段,以你當日對我的偏見,又怎肯輕易答應下嫁?」晉雲亮得意地笑了,沒有一點兒愧疚。
「你這個好詐的壞傢伙!」君翎惱怒地嚷了起來,用手大力捶他的胸膛:「害我為了這事羞愧了三年,我不要再理你了!」
她這一捶,捶上了晉雲亮的傷口。晉雲亮吃痛地皺了皺眉,君翎立刻將不再理他的誓言扔到九霄雲外,緊張兮兮地問:
「很疼嗎?很疼嗎?」
看到她那麼緊張的神情,晉雲亮快樂地一笑,伸手抱緊了她,低頭就封住了她的唇辦。
一吻既了,君翎的怒氣已經拋到了九霄雲外。
她伏在他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又開始苦惱起來,低聲歎息說:「真不公平!你說我的性情透明,容易看穿,可是我卻不瞭解你,你有這麼多重的性格,大多時候我都不知道你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晉雲亮握起她的手,將她柔軟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笑說:「不要緊,翎兒,只要你用心來信任我,我們將有一世的時間慢慢瞭解彼此。」
一個月後,君翎啟程返回女凰國,因為晉雲亮放心不下她,所以兩人在晉亮傷勢復原後才啟程返回女鳳國。
路上,兩人甩開了隨從,策著駿馬,一路並肩齊行。
「白先生已經離開江陵了嗎?」君翎問道。
「他三天前已經攜著他的小友,回長白山了。」晉雲亮說。
「你為什麼不挽留他呢?他看上去很有智能、很有學問。」
晉雲亮搖了搖頭,笑說:「我年幼跟著父皇到長白山祭祀時,偷溜出去玩,在山林裡迷了路,才認識了他。
他那時身邊就跟著那只白狐,十多年過去了,他仍舊是一如過去的模樣,一點也沒變。
翎兒,你懂了吧?他絕非塵世中人,這次是看在我們之間的交情,才下山助我一臂之力,紅塵俗世,絕非他留戀之地。」
君翎遙望著虛空,想起仙風道骨的白逢雙,不禁悠然神往了好一會。
這時已是初春時分,冰雪逐漸消融,路旁沉寂了整個冬季的雜樹野花,也開始漸露生機。
君翎望著路旁的野花,感慨地說:「我初來東陵時,才剛剛入冬,轉眼就到春天了。這幾個月來,發生了好多事情,幸好我最終不負所托,完成了姊妹們交給我的任務。」
晉雲亮開玩笑說:「以前軍權把持在八王叔手中,我無法作主,又不能明說,只好一直推搪。現在不同了,所有事情都解決了,而我整個人如今都是你的,任你子取予求。」
「你現在還敢推搪,我會打得你滿頭包的。」君翎裝出凶巴巴的表情,伸出拳頭在晉雲亮面前晃了晃。
他快快地伸手逮住她的拳頭,輕吻了一下,又說:「等你大姊的事情一了,我會立刻將你迎娶回東陵,到時你可要乖乖地嫁過來,不許再逃了。」
君翎俏臉一紅,不理會他的話,逕自拍馬奔到一處高地上。晉雲亮也跟隨上前,兩人下了馬,牽手並肩俯望著眼底下的東陵大地。
青山綠水、森林田野、丘陵高地,到處都可見蔥翠生機。東陵原野壯麗多姿,只是點綴在其中的民房瓦捨破敗不堪,處處都是戰禍摧殘過的痕跡。
晉雲亮感慨地說:「東陵國原本應是美麗富饒的國度,只是十餘年的頻繁戰亂,幾乎破壞了一切。翎兒,等我們回來後,一起重建這個家園。」
晉雲亮的眼神堅定,他的手溫暖又寬厚,他的語氣裡充滿了信心和希望,即使身在春寒料峭的季節、即使前路荊棘滿佈,但君翎既不覺害怕又不感孤單,因為有他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