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藍無雲的天空下,傳來陣陣尖銳的笑聲。
向日葵幼稚園園長正用肥短的手掌摀住嘴,持續發出一串令人毛骨聳然的笑聲,站在她面前噙著一抹優雅微笑的貴婦人,正是知名的宮氏財閥董事長夫人,在她左手邊的是即將入學的惟一獨子—宮其玉;四歲的他正凶狠的瞪著園長,盯視著園長抖動肩頭的雙眼,散發著濃
濃的野獸味道。
「哦呵呵……宮夫人您放心,貴公子在本幼稚園中一定會得到妥善的照顧,這裡的老師比起全國其他幼稚園的老師多了十倍的愛心和耐心,絕對、絕對不會發生什麼虐兒事件的。」為了獲得宮夫人的信賴,園長堆出最和藹的笑容保證,宮夫人僅是淡淡頷首。「麻煩您了,如果方便的話,可否今天便開始讓其玉這孩子先適應環境?」
「當然可以。」園長連聲答應,滿懷欣喜地接受宮夫人的請托。
才將宮夫人送出大門口,她一轉過頭對上宮其玉的臉便褪去笑意,換上冷漠。
「你這小鬼,別以為自己父母有錢就亂搞花樣,告訴你,在這裡不乖乖的話肯定有你好看。」
嚴重威脅得到的不是宮其玉害怕的表現,反而是一聲發自鼻孔的冷哼。「死老太婆!」園長還來不及發作,他就像動物般憑本能自顧自的往教室走去。
為什麼自己得待在這種鬼地方?
宮其玉獨自一人蜷縮在角落,眉頭死鎖著。忍住想要找人打一架的衝動,環顧身旁吵鬧嬉戲的小鬼們,隨手將一旁的積木拿起扔到更遠的地方後,他厭煩地搔搔頭。
明明知道自己十分討厭和同年齡流鼻涕的小鬼待在一起,那該死的父母卻皮笑肉不笑的要他去學習和別人相處的方式,還說若不如此,單憑聰明在這個世界上是活不下去的。
哼!怎麼可能活不下去?向來只有別人來遷就他,沒有他遷就別人的道理。
而且父母親根本就是嫌他佔用他們太多親密時間,才把他一腳踢開的。
正當心中的不滿好似維蘇威火山瀕臨爆發的程度時,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矗立在他眼前,他不耐地抬起頭兇惡地瞪那小鬼一眼。
走開!別煩我!
他的眼中傳達出強烈的排拒訊息,雙眸卻在觸及到眼前的小鬼時陡然發亮,雙頰不知為何開始發紅。
好可愛的傢伙!野獸在瞬間被馴服了。
簡亦升睜著原本就圓亮的雙眼注視著宮其玉,短短肥嫩的身軀顯得可愛十足,手中還緊緊拿著一本書。
一會兒後,他露出燦爛的笑容,不怕死的跑到宮其玉身旁坐下,攤開那本百科全書認真的閱讀起來。
宮其玉好奇的盯著他漾著似蘋果般紅嫩的臉蛋。
「你知道為什麼月亮會不見嗎?」
這種簡單的問題我當然會,月亮會消失是因為地球擋住太陽光。
宮其玉在心中得意的想著,正想回答時,簡亦升已自顧自的將視線移回百科全書上的插圖。
「原來你也不知道呀!不過沒關係,我告訴你哦,我哥哥說月亮會不見是因為被天狗吃掉了
,可是天狗吃下月亮後肚子會痛,過一會兒又把月亮吐了出來……我哥哥很厲害吧?」
他說完後又轉過頭看著宮其玉,笑得像太陽一樣,令宮其玉小小的胸口如擂鼓般。
簡亦升根本察覺不出他內心波濤洶湧的想法,剛才誇耀的笑容略顯黯淡,如蚊子般的低喃,
難過得紅了眼。「可是哥哥好像不太喜歡我,最近都不跟我玩了……」
話還沒說完,下課鐘聲清脆地響起,簡亦升一掃陰霾,興奮的跳起來。
「啊,我哥哥要來接我了。」
話甫落,門口便傳來不耐煩的呼喚聲,簡亦升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前奔去。見簡亦升笑得十足開心地朝門口奔去的模樣,宮其玉心中微微浮起不滿的感覺,不假思索地
跟在他後頭。
「亦升,快一點!我還得趕回去看書,明天就是期中考了。」
簡亦洵不耐煩地催促著踉蹌奔來的簡亦升,在微褐色卷髮下的是一雙銳利有神的眸子,體育
服包裹著因為打網球而顯得結實且仍在發育中的身材,右手緊握著書包及網球拍,他按捺下極度想丟下弟弟的衝動。
對他而言,照顧相差十歲的弟弟是件苦差事,尤其是面臨聯考的重要時刻。
簡亦升像只快樂的小狗般撲到他腳上。「哥哥。」
簡亦洵露出微微厭煩的神情將他拉起來,「快點放開我,回家了!」
「嗯。」簡亦升小小的心靈瞬間受到傷害,他低下頭無精打采的跟在哥哥後頭。
這些情景看在宮其玉眼底,讓他的心情惡劣到極點,他擰緊雙眉不服氣地嘀咕著。
什麼嘛!我比他哥哥好太多了……
第二天,宮其玉仍像只野生動物般我行我素的窩在角落,不同的是他這次刻意帶一本厚重的插畫百科全書,故作認真地翻閱著,眼角卻不時掃視左顧右盼的簡亦升;當簡亦升和他的視
線對上時,他的嘴角隨即綻開如太陽般的粲笑。
「好厚的書,還有漂亮的圖呢!」
簡亦升這只純真的獵物果如宮其玉預料般的坐到他旁邊,眨動圓亮明眸,摸摸宮其玉手中的書頁,下一秒卻拿起自己手中那本薄薄的百科全書,得意的亮給宮其玉看。
「不過我還是覺得哥哥給我的這本最漂亮呢!」
聽到簡亦升炫耀的話,宮其玉沒辦法克制衝上腦門的憤怒,他在簡亦升來不及反應下,一把搶過他手中那本百科全書,十分粗暴的把書本扯成兩半,氣還沒消的他接著又把書本丟到地上,如瘋狗般狠狠地在上面踩幾腳。原本呆楞搞不清楚狀況的簡亦升,看到自己心愛的書本被宮其玉扯爛時,不禁狠狠地跑向前用身體撞倒宮其玉,把殘破的書本撿起來,淚水直流,雙眼佈滿憤怒,雙手緊抱著殘破不堪的書本朝宮其玉大吼。
「我討厭你!從今天起,我不要跟你好了!」簡短有力的宣言,令宮其玉像是被超大冰塊擊到般全身僵硬,腦海中一片空白地盯著簡亦升消失在自己眼前,許久過後才回神。
「什麼嘛!小鬼就是小鬼!不過是一本爛書而已,有什麼好生氣的?」宮其玉逞強地說服自己根本沒有做錯,但胸口好像被什麼東西塞住似的,悶得感到脹痛,腦海中更揮不去簡亦升哭泣的臉孔。
「我才不要道歉!明明就是他的錯,誰教他要一直哥哥的叫個不停!」
宮其玉賭氣的皺起眉頭,想說服自己根本就沒有做錯事,但是愈努力說服自己,簡亦升紅紅的眼睛愈在腦海中揮之不去,胸口的疼痛也變得更遽烈,「算了,大人不計小人過,我去道歉一下也不會死人。」打定主意委屈自己的宮其玉,開始以銳利的眼眸逡巡簡亦升的行蹤,最後終於看到蹲在角落抱著書本抽泣的簡亦升。
「簡亦升。」宮其玉心疼的跑過去,剛才的怒氣早就消失,滿腦子只想緊緊擁抱簡亦升安慰他。
他才一開口,簡亦升立刻跳起來,沒等他靠近就一溜煙地躲到另一頭,發出媲美核子武器般的毀滅性責備。
「走開,我討厭你。」每一句話都像千根針刺進宮其玉高傲的內心,兩個人就這樣玩起貓捉老鼠的追逐遊戲,持續到放學鐘響。
「亦升。」熟悉的聲音一飄進簡亦升的耳中,他馬上衝出教室,一整天的委屈在看見哥哥的瞬間再度爆 發,他邊淌著淚水邊撲向簡亦洵。
「哥哥……哥哥……」
簡亦洵訝異地注視著滿臉淚痕的簡亦升正緊緊摟住自己的腳不放,他的心中升起一股疼愛及憤慨,隨即彎下腰抱起簡亦升。簡亦升立刻用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將頭埋在他的胸膛上繼續抽泣。
小小柔軟的身體因哭泣而微微顫抖,令簡亦洵心中的不滿更嚴重,他蹙緊眉頭思索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腦海中只浮現一個答案—
是哪個混帳欺負我的弟弟?
他最近雖然因為聯考和弟弟疏遠,但天生的兄弟之情是無法抹煞的,他溫柔的拍撫著簡亦升的肩膀安慰他。
「沒關係,哥哥在這兒,沒有人能夠欺負你。」
話還沒結束,他便感到一道狠利的視線從背後朝他射來,像是要把他燒出個大洞似的,簡亦洵反射性地轉向對方,與宮其玉野性濃厚的目光對上,兩個人的四周開始迸射出火花。
就是你這個小鬼欺負我可愛的弟弟?
簡亦洵幽黑的眸子帶著輕視的目光打量著半大不小的宮其玉。
你只不過是亦升的哥哥,沒有資格這樣抱住他,他柔軟的身體只有我才可以摟!宮其玉在心中擅自將簡亦升當成自己的所有物,他的胸臆漲滿酸楚,不知為何,他就是討厭他們那種太親密的動作。
史上八字最不合的情敵在瞬間產生。
簡亦洵故意自鼻頭發出冷哼,眼中不屑的寫著「小鬼」兩個字。他明瞭這小鬼是喜歡自己可愛的弟弟,才會做出欺負他的幼稚舉動,不過他就是看這小鬼不順眼。
「小鬼,以後你再欺負亦升,我就讓你好看!」
宮其玉以一副跋扈囂張、眼冒火花的表情回話:「鬼才會聽你的話,我做任何事不需要任何人同意,尤其是你!」
「哼!小鬼!」
以極輕蔑的口吻扔下這句話後,簡亦洵不打算浪費時間在一個小鬼身上,他摟著簡亦升轉身
便朝回家的方向前進。宮其玉還想追過去時,他母親柔柔的嗓音已經先一步阻止他。
「其玉,我來接你回家了。」眼見愈行愈遠的人影,宮其玉不高興的跟在母親後頭坐上車子,心中縈繞著簡亦升流淚的身影及聲音。
車子平穩的前進,坐在車內的宮其玉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酷,一臉煩躁地緊皺眉頭,無論如何就是靜不下心。他不停轉過頭凝視身後空蕩蕩的街道,幾秒後又露出失望的表情。
簡亦升的身影早就不在自己視線範圍內。
在一旁觀察自己兒子反常的舉動,宮母心中有幾絲安心及好奇。自己的兒子平時就是聰明過頭,老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她希望他能有他這年紀應有的模樣,吵著要某項玩具也好,否則就失去調教的樂趣。
「媽媽,我想要一本書。」
咦?其玉竟開口跟她要求禮物!這還真是破天荒。宮母感動的凝視宮其玉,雖然希望他能用可愛撒嬌的口吻向她要求,但一下子寄望太多是會被雷劈的。
「好啊,你想要什麼書我都會買給你,不過你為什麼突然想要買書?」知子莫若母,宮母清楚宮其玉這種反常舉動的背後,一定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哼!」宮其玉緊抿嘴唇不願說出自己的心情,難得地臉頰浮起紅暈,倔強地從鼻頭發出冷哼。
「你不說我不買給你哦!」宮母露出威脅的笑容,宮其玉的反抗讓她更想弄清楚自己兒子害羞的原因。他心不甘情不願地屈服在母親的威脅下,誰教一個兒童沒有能力購買昂貴的書籍 。
「我不小心撕破一個小朋友的書,結果他一直哭讓我很傷腦筋,我討厭看他哭哭啼啼的,所以想說賠他後應該就沒事……」
儘管省略掉像是害怕簡亦升不再理他,或是因看到他哭而心情低落的原因,他刻意以高傲的語氣,說得自己像在施捨般,宮母卻噗哧的笑出聲。
她哪會不明瞭自己的兒子,「不小心」這回事根本就不可能發生的;他平時都與同年齡的小孩保持距離,會引起他注意的小孩一定很不簡單,還能在短時間內讓他因為做錯事而感到內疚,她愈來愈想見那個小孩,不過首要之務是先讓他們恢復情感。
宮母乾脆的放過裝模作樣的宮其玉。
「好,我幫你買,不過你要誠心誠意向人家道歉,他才會原諒你,知道嗎?其玉。」
「知道……」
宮其玉睨了母親一眼,低低吐出這些話。比起母親的訓話,他更擔心簡亦升會不接受他的道歉。眼見自己的兒子老老實實地接受自己的意見,宮母笑得合不攏嘴,簡直迫不及待地想衝回家和老公分享這種愉悅的滿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