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對你說 第二章 七夕夜之吻
    你的憂鬱牽引我的溫柔,愛情,早已經由吻洩漏……

    又是玫瑰花!

    嚴東東一進門,玫瑰花濃烈的香味陣陣撲鼻而來。

    「哇!」她一眼就被客廳的桌子上那一大束玫瑰花吸引了,「藍色的玫瑰耶!」背包都來不及卸下,東東便迫不及待地趴到桌緣,用眼睛和鼻子欣賞今天想想帶回來的「愛的禮物」。

    「想想,你在家嗎?」東東揚聲朝想想的臥房喊了一聲,繼續研究著藍色玫瑰。

    「嗯……」微弱的聲音自臥室傳了出來。

    嗯?是想想的聲音嗎?不對勁呢!這個時候想想不該在家的,而且她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想想?」放下背包和玫瑰花,東東走向妹妹的臥室,才進房,就看見想想蜷著身子躺在床上。

    「怎了?」東東走了進去,探了探想想的額頭。

    「生理痛。」

    「第一天?」

    「嗯。」

    唉!想想也只有在每個月的特別日子裡才像個溫馴的妹妹。可是東東卻寧願想想凶悍一些,情願被她騎到頭上,也不要看見她每月被生理痛折磨得面無人色。

    「你吃藥了嗎?」東東為想想壓緊她腳邊的被褥,她知道這時候想想一定是四肢冰冷。

    「剛剛吃了。」

    「那不吵你,好好睡一覺吧!晚點幫你煮大棗蓮子湯。」東東準備折回客廳,突然想起——「對了,今天的玫瑰花很特別,藍色的呢廠

    「是啊,強送的。卡片在桌上,你自己拿去看吧!」想想有氣無力地說。

    「卡片?」東東果然在梳妝台上看到一張攤開的卡片,她走過去拿起來隨口念著:「想想,我對你的愛蘊含了最高能量的-藍光』……」

    哎喲!東東只覺雞皮疙瘩一顆顆直冒出來。

    「你是高貴絕色的藍玫瑰花,萬中選一,我只願對你投射無與倫比的光亮……」

    嘖嘖,好傢伙!

    「永遠愛你的強!」

    東東慢慢走向客廳,荒腔走板地念著卡片上的情人愛語,當她念完最後一句,便軟軟地癱在沙發椅上,彷彿剛剛經歷一場大戰,耗盡了她全身的力量。

    「這個尹強真是的,每回寫給想想的情書都是恁般誇張,什麼萬中選一?去!」

    輕聲斥罵後,東東的視線不由自主地移回桌子上的藍玫瑰——

    這是第四天了!

    聽想想說,尹強要連續送她九天玫瑰花,直到七夕情人節來臨。

    為什麼要連送九天?

    天長地「久」嘍!

    愛她「久久」嘍!

    相伴永「久」嘍!

    想著想著,東東仰起頭,視線移往牆上倒掛的那束玫瑰花——

    那是第一天的十一朵火紅玫瑰;想想說,數字花語代表一心一意」。

    她再轉頭望向窗戶下矮茶几上的慇勤——

    這是第二天的二十朵粉紅玫瑰;想想滿心歡愉地解釋,二十是宜示「此情不渝」。

    再轉個頭,東東斜睨著想想臥房外的木箱上那束浪漫

    這個呢,當然是第三天的三十六朵淺色玫瑰;想想嬌聲嗲氣地一朵一朵數過,她說,三十六嘛,是「心屬於你」的意思。

    至於今天這一束呢?禁不住好奇,東東飛快地跪到花束前面,慢慢數起那把藍玫瑰——」一、二、三、四……三十二、三十三……四十八、四十九……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五十六。哇塞!」她輕輕吹了一聲口哨,又懶懶地窩回沙發椅。「噴噴,五十六朵呢!這又是什麼意思呢?五六……」

    五六六!腦中靈光一現,東東想起年幼的時候,媽媽總愛用一款名叫「566」的洗髮精,只是……

    「5667」她的雙手環在胸前,喃喃自語:「烏溜溜?意思是稱讚想想有一頭烏溜溜的秀髮嗎?」她的眼珠子捲著困惑骨碌碌地轉著。「不會吧?想想明明染了一頭淺褐色的頭髮呀……」

    好難懂!

    「唉,不解!真是不解!」

    難怪想想老是罵她笨蛋、男人婆,因為她對男人和感情,永遠就是少那麼一根筋!

    不過話說回來,送送玫瑰花,真的就可以「一心一意」、「此情不渝」嗎?

    收到九天的玫瑰,想想真的可以讓尹強的心永「久」屬於她?

    這樣的承諾該說是美麗浪漫?還是輕率虛華?

    東東的雙眼微抬,斜睨著牆上那束已經快變成乾燥花的玫瑰——

    代表誓言的證物這麼快就變質了,為什麼要花大把鈔票,讓情人相信感情可以恆久不變直到海枯石爛?

    不過,想想收到這幾束玫瑰花,不就是每天心花怒放嗎?即使想想知道她這醫生男友花名在外,不也自信滿滿地相信他這次是真的想安定下來?

    女人對花真的這麼沒抵抗力?還是對男人的花言巧語投降?

    難怪總聽大家說:「男人不壞,女人不愛。」看來其間的道理頗耐人尋味呢!

    那麼女人呢?乖巧賢淑的思想或行為,男人是不是也會貶為「不解風情」呢?

    胡思亂想一通,東東依然困惑地皺著眉,她索性俯了身子,趴在桌上盯著藍玫瑰直瞧。

    要是哪天也有個男人開始送她這樣的花束,她的心情又會如何?還會像現在這樣質疑變質的花怎能保證感情能否直到海枯石爛嗎?

    男人呀……

    送花……

    猛然,陶永哲的臉清晰地躍到眼前,讓東東嚇了一跳。

    這……怎麼會突然想起那個陶永哲?他和她不過也只是幾次偶遇罷了……

    真要說有什麼特別,也只能說第一次見面就對人家又罵又打的,弄得彼此尷尬異常而已。

    哈!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會對他留下較深刻的印象吧?

    再說,他會送她花?才怪!那個楞頭愣腦的呆頭鵝,怎樣也不像會花錢買花送女朋友的「追女仔」,何況她又不是他的什麼人!  

    話又說回來,男人會送花給她這種愛穿T恤和牛仔褲,又超級不會打扮的男人婆嗎?

    「會的!當然會!」東東忍不住不斷地點著頭。她始終相信,總有一天懂得欣賞她的男人一定會出現在她面前;也總有一個男人會喜歡她,進而愛上她。只不過,這男人到底在哪裡呢?什麼時候才會出現啊?

    該不會要等到髮鬢斑白、齒牙動搖吧?

    如果是這樣,那又該如何是好?

    「唉廠輕歎一聲,東東好生困惑。

    ※  ※  ※  ※  ※  ※  ※  ※  ※  ※

    「陶永哲——陶永哲——等等我啊!」

    連續幾天,東東只要不加班,總能在門口和陶永哲巧遇。這會兒,她已經遠遠瞧見他正推開大門,準備跨進大樓,立刻揚聲喚住了他。

    「喔!東東啊!」陶永哲推著門的動作應聲靜止。「今天挺準時下班的嘛!」等她來到身邊,他笑著說。

    「林伯伯好點了嗎?」東東邊閃進大樓,邊問。」嗯,這兩天疼痛已經減緩了,不過還是要持續復健就是了。」陶永哲隨著東東走向電梯間。

    幾次碰面閒聊下來,東東終於清楚陶永哲的來歷。原來他以前是中山醫學大學附設醫院的物理治療師,後來回台北接手父親代理的醫療器材事業,因為認真經營、做事勤快又誠懇,總算慢慢拓展了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

    至於他最近為什麼經常在這棟大樓出沒?原來林伯伯和陶永哲的父親是世交,陶父知道老友患了輕微的「腰椎間盤突出」而為疼痛所苦,所以讓永哲定時來為老人家復健。

    陶永哲這年輕人向來也是古道熱腸,二話不說,就每天按時來為林伯伯復健了。

    「每次看見你,總是笑容滿面,你都沒有煩惱嗎?」東東輕輕點了一下二樓的按鍵,歪著頭對陶永哲說。

    「我?煩惱?吃得飽睡得好,哪有啥事好煩惱的?」他咧開大嘴,呵呵笑了兩聲。「你不也是?東東,我看你也很自得其樂地過日子,不是嗎?」

    「我啊?」東東斜睇著他,大咧咧地點了點頭。「我妹老說我少根筋,大概也是因為少了這麼一根筋,所以日子也就特別輕鬆自在了。」

    「少根筋?嗯……」陶永哲沉吟著。「人生難得糊塗!這樣似乎也不錯!」

    電梯門開了,陶永哲伸手掩住門,讓東東先走了出去。「不過,下了班,別老是窩在家裡。」

    「不然呢?去哪?」東東轉身,面向陶永哲問。

    「去哪?看電影、聽演講、唱KTV,或者和男朋友約會啊!」現下的年輕人不都對這些娛樂習以為常?

    「約會?」她拉了拉身上寬鬆的上衣,不在乎地笑了笑:「沒辦法,男人婆沒人愛!」

    「男人婆?」陶永哲也不客氣,實話直說:「嗯……是有點像廣

    「喂!你!」東東一聽卻立即拉下臉,伸出手往陶永哲的手臂揮去一巴掌,動作之熟稔,簡直讓人懷疑她和他有多年之交的情誼。「這話只能我自己說,你不能認同,知道嗎?」說完,東東飛快轉身,還扔下一句頗有撒嬌意味的氣話:「不理你了廠然後掏出鑰匙開起門來了。

    「唉,這是……」陶永哲莫名其妙地搔起頭,不知所措。

    「這是?那是?」她回頭對他扮了個鬼臉。「什麼都不是!」

    然後砰地一聲關上大門。

    「可惡,說我是男人婆……」邊脫鞋,邊咕噥,東東將鞋子重重地往鞋櫃上一放,便匆匆走向客廳,沒想到看見一屋子的玫瑰花,一股氣更是沒來由地直冒了上來。

    對喔!這是第八束玫瑰花了,明天就是情人節了。

    東東悶悶地往沙發椅一癱,不自覺又想起陶永哲那句話:「男人婆?嗯……是有點像!」

    「可惡!可惡!可惡!」

    她皺起鼻子大喊。罵過還不夠痛快,想都沒想,抬起手拎起沙發上的抱枕就狠狠地往大門丟了過去——

    「陶永哲,我——恨——你!」

    ※  ※  ※  ※  ※  ※  ※  ※  ※  ※

    「惡……」好噁心!「惡……」臭死了!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情人節的夜晚,她嚴東東要在這裡打包垃圾?

    大喘一口氣,東東停下手中的動作,愣愣地盯著眼前那—大袋垃圾抱怨:「為什麼?情人節唉,我怎麼在這裡和你奮戰呢?」

    到底為什麼呢?

    「為什麼我不能像想想一樣有個約會呢?」

    自言自語後,東東嘟起嘴,使出全部力氣惡狠狠地綁牢垃圾袋的開口。

    「還是認命吧!嚴東東你真命苦喔!」說完,她拎起垃圾,有氣無力地朝門口走去,隨便套上運動涼鞋,邊開門邊嘲笑自己:「命苦喔!」

    「什麼苦不苦?」陶永哲的聲音劈頭響起。

    嗄?東東驚訝地抬頭,「怎麼是你?」她愣愣地望著陶永哲。「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怎麼會在這裡?我本來就該在這裡啊!」陶永哲更是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你一直知道的啊,我來幫林伯伯復健,不是嗎?」

    「復健?今天是情人節唉!」東東的音量不自覺地提高了八度。

    「情人節?」陶永哲愣了一下,接著大嘴一咧,掛上他一貫的笑,「情人節是給那些雙雙對對的人過的,我過什麼情人節?」說著說著,他伸手壓了電梯的按鍵。

    「不會吧?」東東不敢置信,直湊到他面前追問:「你的意思不是說你沒女朋友吧?」

    「怎麼?我看起來像有很多女朋友的樣子嗎?」他不禁莞爾。

    「不是啦……你雖然看起來愣頭愣腦的,不過也不至於差到沒女朋友的程度啊廣東東不經大腦思考的回答就這麼脫口而出。

    「唔……」他忍住笑,「那你的意思是你很差了?可能不只愣頭愣腦嘍?」他邊調侃邊推了推東東,讓她進入電梯。

    「我差?才不哩!相反的我好得很!是緣分未到,好不好,!」東東比手劃腳地辯解著,一包垃圾被她晃過來又晃過去。

    「就是這句話,緣分未到!」陶永哲會心地點了點頭,之後卻突然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再度開口:「也或許,我注定永遠孤單一個人……」

    什麼?他說什麼?東東側過頭看著陶永哲,發現他的雙眼不知什麼時候悄悄蒙上了黯淡,令她的心臟莫名地緊縮了一下。她從未在他臉上見過這樣落寞的神情。原來他不是沒煩惱的!

    「喂!電梯!」最後還是陶永哲先回過神,發現兩人還停在二樓,出言提醒。

    「喔!」東東慌忙伸出手,猶豫了兩秒,才想起要按哪個按鍵。

    就這樣,電梯裡的兩人各懷心事,一直到下了樓出了電梯,兩人始終沉默無語。

    邁出了大門,東東甩甩頭髮,意外瞥見天上懸著一彎半月,萬里晴空映著瑩瑩柔光,好不詩意。

    「再見!」陶永哲走到摩托車前,才丟來一聲道別。

    「再見!」東東隨口回應,拎著垃圾信步往巷口踱去。

    原來陶永哲不是沒煩惱的……這倒是件新鮮事!他那眼沖……嗯……

    東東的思緒依然停在剛剛的短暫發現上。她慢慢走著,每走一步,內心深處的溫柔就甦醒一分。突然,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大喊:

    「喂,陶永哲,陪我散散步好嗎?」

    「什麼?」陶永哲掀起安全帽。「你在跟我說話嗎?」

    「是——我說——陪我隨處走走好嗎?」東東折了回來,大聲地說。

    「隨處走走?」

    「嗯,沒錯!今天的月亮很漂亮,窩在家裡太可惜了,你不覺得嗎?」

    「月亮?」陶永哲聞言抬頭,看了看月亮,竟然無端發起呆來了。

    「喂,怎麼樣嘛?」東東沒漏過陶永哲的任何表情,看見他又出現平常不容易看到的反應,不禁彎起胳臂,碰了碰他的手肘。

    「呃……好啊!」回過神,陶永哲的笑又回到臉上。「要看月亮,去河濱公園吧!」

    「河濱公園?好啊!」東東雙眼一亮,忘形地甩著手上的垃圾,然後就往陶永哲的摩托車跨了上來。

    「小姐,你的垃圾……」陶永哲側過身體問o

    「啊,對喔,要先丟垃圾,你等等我!」東東尷尬地吐吐舌頭,匆忙跨下車,往巷口奔去。

    「喂——」陶永哲先是一愣,然後喚了一聲。

    無奈東東跑得飛快又專心,根本沒聽見他的叫喚。

    陶永哲自鼻間逸出無聲的笑後,傻傻凝視著東東賣力奔跑的背影,不自覺笑咧了嘴;最後,他索性瀟灑地騎著摩托車

    跟在她後方,送出幾聲鼓勵:「加油咧!」

    ※  ※  ※  ※  ※  ※  ※  ※  ※  ※

    河濱公園

    「哇!透心涼!」嚴東東一看見噴水池,忍不住童心大起,伸出手擋在出水口前,任由水花四濺在自己身上。「呵!」她笑得一派天真。「喂,陶永哲,你來摸摸水,好冰好涼呢!」

    陶永哲搖搖頭。

    「唉!」東東故意輕歎一口氣,圈起手掌,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手掌的水,直湊到陶永哲面前。「來!不要客氣!」

    陶永哲莞爾一笑。「你不是來賞月的嗎?原來是來玩水的啊!」他從東東的手中沾了點水,拍拍自己的臉頰,臉上再度掛上了笑容,輕鬆地調侃著她。「你瞧!」

    東東的視線順著陶永哲手指的移動,很快地將噴水池巡視了一圈。

    「看見沒?玩水的都是些什麼人?」他帶著笑問。

    「都是小孩子啊!」她微揚下巴。「那又怎樣?」

    「不丟臉?」他再問。

    「丟臉?哪有這回事廠說著說著,東東竟然開始捲起牛仔褲的褲管,「就玩給你看!」才說完話,她的腳已經跨上噴水池,大咧咧地坐在水池邊緣,兩腳浸入水中的同時,還故意發出「哇嗚!」的讚歎聲。接著,兩條很少見天日、白勝茭白筍的腳丫子已經慢慢打起水花來了。

    「哥哥你看廣東東的舉動立即引起在一旁玩耍的小孩子們的注意,頻頻向她行起「注目禮」來了。

    「不許學阿姨!阿姨是練過的!你們很乖,不可以學喔!」東東轉頭對著幾個小孩們慎重其事地叮嚀一番。

    看見這一幕,陶永哲啞然失笑。他看看東東,又看看那些羨慕得瞪直了眼的小孩子們,愛笑地喊:「阿姨說的是真的!你們不能學喔!很危險!」

    「喂,這位阿伯,你也來試試嘛!回味一下童年呀!」東東對陶永哲喊。

    「謝了!」陶永哲慢條斯理地在東東身旁坐下。「我還記得我是來賞月的。」

    「賞月?轉過來啊,你瞧!月亮不就在那裡!」東東的手朝水池中央一指。「水中月,晃蕩的美感!」

    「你說什麼?」陶永哲立即側身回首。「晃蕩的美感?」

    「是啊!」

    陶永哲真的專心凝視著水池中央,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那晃悠悠的水中月,許久許久,才聽見他的輕聲呢喃:「太虛幻了……」說著說著,他又慢條斯理地轉回身子,背對著噴水池,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還是天上月真實。」

    「就知道你這人一點都不羅曼蒂克!」東東輕輕斥罵了一聲。

    「哎喲!聽你的口氣,敢情你懂得羅曼蒂克來著?」陶永哲作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起東東,臉上是誇張得不能再誇張的驚訝神情。

    「我懂你這表情——」東東故意把音調拖得長長的,「告訴你,羅曼蒂克與穿著打扮無關!」她湊近陶永哲,皺了皺鼻子,繼續說:「你去翻翻中華民國的憲法、民法和刑法,哪條規定懂羅曼蒂克的人不能穿T恤和牛仔褲來著?」

    「哦,這樣,日?現在我知道了!受教了廠他嚴肅地點了點頭,故意擺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廣東東斜睨了陶永哲的「演技」一眼,「敢瞧不起我!」她促不及防地伸出手,用力朝他的胳臂揮去一巴掌。

    「哎喲喂!」不妨東東有這一招,陶永哲大叫一聲,手臂吃痛後身體直往水池裡歪去。

    「哇——」還好東東眼明手快,雙手一撈,適時抱住他,完美地穩住兩個人的重心,才免去一場落水的災難。

    「被……被你嚇死了……」他驚魂未定。

    「我才被你嚇死咧,男人這麼不禁打!」東東尷尬地縮回手,臉上的燥熱卻洩漏了她的羞赧,再加上她不自覺晃動的雙腳揚起陣陣水花,分明就是承認自己的舉止太過粗魯。

    「怎能怪我?女人這麼凶悍。」他笑著調侃。

    「是,我是『男人婆』嘛廠說完,東東的腳一踢,水花飛濺,撥弄得水面那一彎半月晃蕩得更加厲害,碎掉的月型幻化成流金,閃熠著忽銀忽黃的亮光,好不燦爛。」

    不多久,一彎半月又慢慢在水面上成型,而陶永哲和東東兩人不知是不是因為過度專注在水中月的變化,彼此都陷入深深的靜默。

    這短暫的時刻,東東除了聽見腳底嘩嘩的水聲外,就是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

    而陶永哲呢?靜默了一會兒,他不自覺地仰起頭凝視著月亮,不知在想什麼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他驀地咕噥。

    「你說什麼?」東東聽見他細碎的聲音,轉過頭問。

    「古今如夢,何曾夢覺……」

    「你到底在念什麼?」東東瞪大了眼,忍不住湊過頭問。

    「你知道一闋詞嗎?」

    陶永哲看了她一眼,又凝視起中天半月,然後滿懷心事地念著: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哇!陶永哲,我不知道你還能出口成詩呢!」東東吃驚極了,一雙丹風眼圓睜著,眼珠子幾乎要掉出來。

    「有點學問好不好?這是詞!是詞!」他強調。

    「詞?好吧!不過你跟我談談現代詩或許我還能背個幾首,至於民國前那些文謅謅的詩詞絕句,我一向沒那個細胞啦!」 

    陶永哲笑了笑,適時遞出一個「他瞭解」的表情,算是安慰。

    她聳聳肩。「你念的詞我只記得後面那四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還有『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她才不想不懂裝懂哩!

    「嗯,我知道。七年前,我也只熟悉這四句……」陶永哲望著天空的眼突然迷濛了,一向讓陽光駐足的笑臉頓時晦暗不少。

    又是這樣的表情!東東不禁攢起眉頭。剛剛在電梯裡,他就是這樣的表情。也是因為這表情,讓東東無意間知道陶永哲存在著她所不瞭解的一面。

    她的好奇心已經控制不住,內心更有種不熟悉的情愫在蔓延。

    「七年前?」她的聲音突然輕柔了起來,和剛剛的爽利判若雲泥。

    這聲音隨著夜風吹送,渲染了月華的光潔和煦,送進陶水哲耳裡,激起若有似無的異樣感覺,讓他不自覺傾吐起心事。

    「嗯,七年前……我的小學妹,她非常熱愛文學,我從她那裡學來一些詩詞……」陶永哲只是一勁地望著月亮,但是這副神情,任誰看了都知道他的思緒已經飄得很遠,遠到誰都無法碰觸的那個屬於記憶的國度。

    「嗯……」東東歪了歪頸子,輕聲說:「我嗅到愛情的味道廠然後小心翼翼地將臉孑L湊到陶永哲面前。「你很愛她?」

    「誰?」如夢初醒,他問。

    「你的小學妹啊?」

    「你說凝恩哦?」

    「喔,她叫凝恩!」東東微微點頭,「好名字!聽來就像該會喜歡中文的……『謫仙』?」說到謫仙兩個字,東東特別加重了語氣。

    「謫仙?」陶永哲很訝異東東竟然會搬出這樣一個形容詞。

    「瞧你驚訝的!喂,好歹我也念過中文好嗎?」東東睨他一眼,沒好氣地。」謫仙……是啊,杜凝恩,如夢似詩的一個女孩子……」陶永哲不禁低喃。

    東東慢慢縮回頭,心裡頗不是滋味,有種不明的感覺在心底擴散,覺得……覺得……說不上來的陌生感覺,好像有人在她的心上打翻了酸酸的飲料。」你很愛她嗎,你的杜凝恩學妹?」不知為何,東東突然對陶永哲和杜凝恩的事深感興趣。

    「我答應她一輩子只愛她一個女人!」

    什麼?東東愣住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真——的?」

    陶永哲不語,眼神的憂鬱更重,輕輕點頭回應。

    「那你……今晚不應該在這裡……情人節呢!」東東又晃動腳丫子,打起高高的水花,看似一副瀟灑不在乎的模樣,其實心裡像躍揚的水花,翻騰得厲害。」……她過世了,走的那天,我在外頭遊蕩了一個晚上,當晚的夜色就如今晚一樣……明月如霜,好風如水。」

    「什麼?」東東猛地轉過頭。「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種事能開玩笑嗎?」陶永哲轉過頭迎視東東驚詫的眼光,眼裡有淡淡的裒愁和無奈……

    是呀,哀愁和無奈!而東東竟然能從他的眼裡讀出這些情緒。她!一個「男人婆」,竟然明瞭陶永哲未說出口的心情。

    不知不覺,東東的心裡突然湧起不捨和同情。陶永哲無意間流露出來的脆弱,讓她個性裡潛藏的溫柔和體貼霎時全浮現了,就像乾渴了幾個月的大漠一經甘霖滋潤後,奇花異草驀地以驚人的速度萌芽並茁壯。

    不由自主地,東東的一隻手滑過他的耳畔,停在他的鬢髮問,輕輕一使力,就溫柔地圈住陶永哲,而他的下巴剛好舒服地貼靠著她的頭,有點突兀,卻又那麼自然。

    東東髮絲上的清香意外地產生一股鎮定的力量,讓陶永哲輕輕合上眼。不堪回首的往事如晨露從暖陽下蒸發,急遽地從腦海中消失;溫情瞬間取代了哀愁,充滿他的胸臆。

    「月有陰晴圓缺……」東東的視線正好蔣在水中月上頭,有感而發,她輕柔低語:「其實月亮只是順著自然的軌跡,該圓時就圓,該缺時就缺,變化萬千的面貌不正是大自然的真相,而人的離合又何嘗不是自然的一部分?」

    「你……」陶永哲非常驚訝,抬起頭凝視著東東的眼,不敢相信這話竟然是出自嚴東東之口。她總是粗枝大葉的,像個男孩子一樣,竟然……   「怎麼了?」

    東東不解地迎視他的目光,沒留意到兩人的臉孔是這麼接近,近得她的呼吸就暖暖地吹拂在他的臉上。

    「你怎麼不說話?」東東傻呼呼地問。問完後,才感覺兩人間瀰漫著奇妙的氛圍。察覺到氣氛的詭異,東東便隱隱約約感受到陶永哲的呼吸和體溫,一股陌生的悸動隨即在她的肢體間擴散,讓她的心跳不自禁地加快,終於忍不住輕顫。她的臉頰漸漸灼熱,卻依然移不開視線,只能忘情地回視陶永哲……望著望著,她的眼神逐漸迷濛了。

    不知道是不是東東迷濛的眼神啟動了浪漫的魔咒?還是彼此持續怦然的心跳催化了勇氣和荷爾蒙?陶永哲不自覺地伸出手為東東撥開吹掩到嘴邊的髮絲……

    而當他的手做出這樣親暱的動作,彼此逐漸溫熱的軀體更加重了周邊空氣的不尋常。

    終於,陶永哲輕輕托起東東的下巴,在她快被暈眩的感覺擊倒而倒抽一口氣時,很輕很柔地吻住了她。

    啄吻輕吮,帶著兩人遠離了塵囂俗世,飛向夢幻的無聲國度,直到——

    「羞羞臉,玩親親!玩親親啦!」一旁的小孩子不解風情地起哄,喧鬧聲吵得噴水池邊一片熱鬧。

    呃?糟糕!她和他在做什麼?

    咻!兩人倏地分開。耳邊的喧鬧聲漸漸清晰。

    「走……走啦!」東東如夢初醒,還來不及理清嘴唇上的感覺,便手足無措地拉著陶永哲跳下噴水池。

    「喔……」陶永哲怔愣著,還沒從接吻的美妙中清醒,只能傻傻地跟著東東動作。「女生愛男生,手牽手,羞羞羞!」

    天哪!東東一聽見背後傳來童稚的訕笑聲,像躲瘟疫一樣甩掉陶永哲的手,一張臉登時漲得火紅,羞得無地自容。

    「東東……」陶永哲喚了一聲。

    「快走啦!」東東愈走愈急,臉頰愈來愈燙,熱辣的感覺一路燒到耳根,還持續升溫當中。

    「東東……」陶永哲又叫了一聲,拉了拉東東的手。

    「做啥啦?」

    「你走錯方向了啦廠陶永哲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有些尷尬地說。「我們的車在那邊……那邊!」

    嗄?天啊!地上為什麼沒有洞可以讓她鑽進去避一避,羞死人了啦!

    「你為什麼不早說?」東東有氣無力地說,不自主地舉起雙手摀住臉——

    今晚到底是怎麼了?

    她怎麼會反常到這個地步?

    哎喲喂!都是情人節惹得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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