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晴悠悠睜開眼。
這是什麼地方?她眨著眼環視一室的陌生,混沌的腦袋令她搞不清自己身處何處。
她撐身欲起,頸上突地傳來疼痛。
好痛!她痛得皺眉,雙手撫揉上後頸。
等疼痛消褪了些,她坐起身,再次研究這樣令她困惑的房間。
簡單的擺設似乎有些眼熟。海晴瞇著眼努力回想。
瞬間,記憶如倒帶盤回轉。她想起來了,她如願地見到父親,卻被冷血的海漠擊昏。
昏?噢,她昏了多久?海晴趕忙跳下床奔到窗邊,這一看,差點沒令她再次昏倒。
天黑了!她愕視窗外點點路燈,腦中一片空白。怎麼辦?她的怎麼辦不是如何逃出去,而是對另外三個女人的歉意。
她們是如此的信任她,又不計較可能會有的責難幫助她,而她呢?她回報了什麼給她們?
想到她們此刻可能正在面對水霧影的炮轟,海晴自責不已地頹坐地上。都是她,要不是她急於探察,也不會害她們,更不會害自己落入敵手。
無力的癱靠在牆壁上,海晴仰頭瞪著天花板大放光明的日光燈。其實也沒那麼慘。她苦中作樂的想。如願的見到爸爸算是大收穫,也不枉她冒此險,只是,爸爸為何不認得她?還眼神呆滯,爸爸那模樣,就如一具沒有靈魂任人操控的傀儡娃娃,是冷血無情的祖父對他做了什麼?還是……難道爸爸已知媽媽逝世的事,受不了打擊而崩潰。
海晴思來想去也找不出真正的答案,但結論倒有一個——海漠!都是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他造成的。這一刻,海晴深恨自己身上所流的血液。
她屈膝環緊自己,緩緩掃視清冷的房間,正夏之夜合該悶熱,然她卻感到絲絲涼意竄襲,心情無端的低落,她好想見他。海晴惆悵的將頭埋入雙膝中。
直至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愛上他了,愛他的霸道專制、調侃嘲弄、愛他的一切一切,可他卻不屬於他,他是屬於天珠新娘而非她。
海晴閉上眼,溢出苦澀的淚,這就是她不願面對,不願承認的理由。
不去面對就不會想太多,不去承認就能走得瀟灑,這樣對誰都好,他不會有愧疚,而她不會有痛苦,但,來得及嗎?現在的她真能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嗎?不,她沒那麼堅強,卸下偽裝後的她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她可以無懼地面對任何危險,卻無法忍受愛過後分離的錐心之痛,現在,她才明白父親當年為何可以為愛拋棄一切,原來,箇中滋味只有愛過才懂。
但愛過又如何?她的愛注定沒有回報,只因她不是天珠新娘。
為什麼?上天為何如此不公平,讓她飽受磨難又不給她未來。海晴低聲啜泣,突然,她聽見門把轉動聲,她慌亂地拭乾淚水,強自振作,抬起頭,她看到海漠身後跟著海浪和四名黑衣人站在房中央。
「你倒沉得住氣。」他以為她醒來後會大哭吵鬧。
海漠的讚賞,海晴是不屑一顧。
她仍坐在地上,冷哼一聲,「哭叫有用嗎?不過是白費力氣。」
「好、聰明、冷靜,」海漠頓了頓,「你有兩個選擇。」
「選擇?」海晴嘴角泛著冷笑,「是生或死是吧!」
海漠無情地點頭。
「我說過我不會為你賣命,更不屑被你操控做你的殺人工具。」
他沉默了會,不帶感情地說:「你想死,容易,但,你好像忘了還有個海旭。」
「你連傳承血脈的孫子也不放過?!」海晴的怒斥在看到海漠輕嘲眼神後明白自己是白費唇舌,他這種冷血無情到沒心的人怎會去在意子嗣問題?「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答應,你會放過海旭嗎?」
雖然海旭在五角大廈裡根本沒人能動得了他,但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輩子,若犧牲她能讓弟弟往後的日子不再有追殺、逃亡,她甘願。
「你在跟我談條件?你有何籌碼?」海漠說得輕淡,卻滿是嘲諷。
「我……」她沒有,她手上什麼籌碼都沒有,唯一有用的就是她的命。
但人命在他心中卻輕賤如螞蟻,她的命有用嗎?
海晴面呈難色,海漠反倒露出一絲微笑,「不過,我答應。」
詫異的看向他,海晴懷疑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然,沒有,她心中對他的爽快無絲毫信任。
但眼前的她別無選擇,死或許能解脫但無法解決問題,留在他身邊或許還能救出父親,更有機會殺掉他。
「不管你的承諾是真是假,我留下。」她垂下眼瞼遮去眸中所想。
海漠靜靜的看著她,眼中漸漸浮現嘲色。
突地,他丟了把槍給她,「接著。」
海晴愕然不解地接下,「這……」給她殺他用的嗎?
「殺了他。」海漠往旁一站,指著身後黑衣人之一。
「殺……殺了他?」海晴驚訝瞠眼,難以相信耳中所聞。
「不敢?」海漠嘲諷冷笑。
「我……」她吞著口水,拿槍的手微微顫抖。
「當殺手要六親不認,斷情斷愛。」
海晴看著他又看看手中的槍,緩緩地,她舉起右臂,瞄準他指定的黑衣人。
老天!她下不了手。舉槍的手頹然下垂。黑衣人雖然無情的追殺她們,但畢竟只是奉命行事。
海晴閉上眼,咬了咬唇,深吸口氣後霍地睜眼舉臂瞄準黑衣人,眼一瞇,在扣扳機前一秒將槍口對上海漠——
「卡」的一聲,沒有子彈的扳機聲令海晴驚愕地瞠大眼,她上當了,他的所為不過只為測試,而她竟笨到當真!
預期中的冷笑聲響起,海漠走到她面前譏刺著,「你以為我會給你真槍,你太天真、太可笑了,我不過是在測試你,結果令我失望。」
海晴愣視他陰鷙起殺機的臉,完全無法思考。
海漠回視著,忽而揚起陰森無情的冷笑,他轉過身走向海浪,「殺了她。」說完,他退至門邊等著欣賞一出父殺女的好戲。
海浪收到指示,快速地掏槍瞄準。
被一句「殺了她」驚回神,海晴驚見父親已瞄準自己,她嚇得驚叫,「爸爸!」
此時「砰」的一聲槍聲響起,子彈劃破空氣,疾速襲向海晴,想到要逃已是太晚,海晴的動作只來得及晃動上半身,子彈便貫穿她的左肩。
好痛!她柳眉痛皺一團,卻不讓自己為這種傷倒下。
「爸,我是晴晴,是你的女兒啊!」她撫著肩,邊移動邊喊。
她的喊叫似乎起不了作用,海浪跟隨她動而動,槍口不斷地在瞄準她。
突然「砰」的又是一響,這下海晴早有防備,子彈僅是劃過她的臉,留下一道血痕。
不讓海晴有喘息時間,海浪連扣數槍,她雖努力閃躲,但右腹仍是不幸中彈,身上的傷讓她無力再躲,於是海晴只好扳倒衣櫃,閃躲其後,然槍響仍是不停,連發的子彈發發穿透衣櫃,散落一地彈殼。
衣櫃保不了她,海晴又中了數彈,全身可說是彈孔纍纍,喘著氣,努力不讓自己昏去。
不能死,不能死在父親的槍下,絕不能稱了海漠的心。緊咬的唇瓣泌出血絲,海晴卻已無痛感,她強迫自己睜大已開始潰散的眼,尋找逃脫之道。
偷了個空擋瞄向門口處,海晴求生意念霎時蕩到谷底,只見海漠正噙著冷笑欣賞她的垂死掙扎。
該死,難道她真的得喪命於父親手下?不,她不要,她不要啊!可她要從哪逃?沒出口了啊!
突地一聲玻璃破裂聲驚醒她混沌的神志,她欣喜地望向窗子。她怎麼忘了?這房間還有一扇救命窗子。
舔舔乾澀的唇,海晴大口吸了口氣,不顧無眼子彈可能穿進腦袋或射中心臟的危險,跳起身直奔向窗子。
在門口看戲的海漠見她的行動也不心急,反正她逃不出這房子。
海晴跑到窗邊,正欲破而出時,一發子彈由後斜穿她的頭,瞠大的眼在子彈穿破而出時無力地閉上,飛躍破窗的身體無力地掉掛於窗台上,而後一寸一寸地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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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你們做錯了什麼嗎?」睇視垂頭而立的三個女人,龍炎星沒有責備只有無奈。
他無法責罵她們,畢竟她們的出發點是為了幫助海晴,只是幫過了頭。
三個女人頭垂到胸前,雖知有錯,可她們真的不知這錯究竟錯在哪裡。
葉觀雲抬首,眼神透著疑惑,「不該幫她嗎?她看起來是那麼的無助、那麼的……」
龍炎星搖頭輕歎阻斷她的話,「觀雲,我一直認為你是三個人之中最聰明、最理智的。」
這話嚴重地侮辱到身為其夫的覺颯夜,他側首瞪著龍炎星的紅眸,眼中不滿地控訴龍炎星將他妻子歸入蠢字班。
龍炎星輕佻其眉,回給他一個「不是嗎」的嘲弄眼神。
「幫助別人是件好事,可在兩肋插刀前,也該先秤秤自己有幾兩重,省得忙沒幫成,反被刀插死。」龍炎星說教的話猶是不改本性,滿是嘲諷。
這道理葉觀雲早懂得,只是……「或許我們雞婆過頭,但你們也看見了,這十多天來影無動於衷,成天在海晴身邊轉……」
「那是你們不瞭解他。」程拓白眼一翻,解釋道:「影有他的想法和做法,不幫忙不表示他不急、不幫。」
「你又知道。」星辰沒抬頭,只微側首地白了眼程拓。
不滿的咕噥不大,但眾人還是聽到了。
受不了妻子到此時還不肯認錯,閻皓月氣得自沙發上跳起來罵,「你閉嘴行不行?都什麼時候了還逞口舌之能!」
自婚後就沒被吼過,星辰霎時委屈的紅了眼眶,鼓著頰,扭身走到沙發另一端,不理會一臉後悔的丈夫。
「罵得好。」程拓落井下石,只差沒拍手鼓掌。
星辰已一臉「誓不兩立」了,程拓還在一旁扇風點火,存心教他夫妻反仇。
閻皓月怒目一瞠便要衝向程拓,然龍炎星冷然的聲音阻止他的衝動。
「月,放下你的拳頭,匹夫之勇和口舌之能沒什麼兩樣。」
譏刺的話很傷人卻是事實,閻皓月惱火極了又不便在這時發作只得硬生生地吞下,讓自己得內傷。
「那……現在怎麼辦?」百里霏霏吶吶地偷覷著丈夫,她不敢正眼看,就怕龍炎星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怎麼辦?」龍炎星冷哼,「只有負荊請罪了,還能怎麼辦?」他早晚會被她氣得升天。
「請罪?有用嗎?」程拓懷疑,就他對水霧影的瞭解,若海晴沒事便罷,但若有個萬一……
他同情地瞄了瞄不安的三個女人,到時只怕這五角大廈會成為水鄉澤國。
程拓同情的目光讓葉觀惴惴不安,她求救似地看向丈夫,期望得到不一樣的答案,但覺颯夜只是回望著,綠眸中盈滿溫柔,見狀葉觀雲有些失望垂下眼。
目前她要的不是丈夫的撫慰,而是能令她安心的回答,然她也知道,除非親眼見到海晴平安,否則,她高懸擺盪的心是不可能落地。
看著三張駭怕擔憂的臉,龍炎星也不忍再加重她們心裡的負擔。
「別一個個哭喪著臉,就算天塌下來還有我們頂著。」就算水霧影想算帳也得先過他們三個這一關。
「可是……」百旦霏霏還是擔心,她沒白癡到不懂什麼叫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他不是那種人,不會卑鄙到偷襲你們。」光看她那直轉的眼,龍炎星就知他這愛胡思亂想妻子在想些什麼?
百里霏霏抿著唇,神色淨是不信。
「喂,你們眉來眼去完了沒,我肚子好餓。」所以,他討厭和他們這些人聚在一起。
程拓不是滋味的出聲阻斷三對「傳電」,明知他孤家寡人一個,卻老愛在他面前放電,這不擺明了在嘔人。
「我去準備。」葉觀雲紅著臉,尷尬地想轉進廚房時才想起,這兒是水霧影的家,也就表示此處冰箱內是空的。
她吐了吐舌,「我先回去,做好了飯再叫你們。」說完,她舉步往門而去。
才走了三步,她就差點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人給活活嚇死。
「影?!」
所有人全圍了上來,也全都發出了驚喘聲。
水霧影神色陰鬱,抱著渾身是血的海晴動也不動地定在那,只有那雙燃著濤天怒焰的紫睛洩露出他此時欲殺人的情緒。
三個女人被他眸中冷冽的恨意嚇得倒退。
然水霧影僅是看了龍炎星、覺颯夜和閻皓月一眼,便舉步繞過他們往樓上而去。
龍炎星三人都明白他那一眼的意思,遂互相對望一眼而後追上,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餘下的人才自驚嚇中回神。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她怎麼……怎會傷成這樣……」她答應過她們絕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葉觀雲捂著顫抖的唇,心裡的不安全化做愧責的淚水。
百里霏霏完全傻住了,刷白的唇瓣一張一合地喃念,「她死了、她死了……」
幾乎念在嘴裡的話卻還是讓站在她身側的星辰聽見了。
「她沒死。」她低喃了句,而後像是要安慰自己的心地嚷叫,「她沒死、她沒死!」
「閉嘴!」程拓吼道。
那一幕太叫他震撼,他已經夠煩亂了,她們還不知節制地鬼吼鬼叫。
「別在那死不死的!」他擰眉低斥,「要真死了,你們三人就準備陪葬吧!」
他的斥責像空氣般,傳不進傻了的三個女子耳中。
「她沒死對不對?」百里霏霏面色蒼白,神情呆滯地轉頭看著程拓。
程拓閉了閉眼,「對」。要真死了,影就不會抱著海晴上樓,而是先殺了她們。
「她不會死!」星辰瞠眼怒喊,隨即搖著百里霏霏的肩,「她不會死,他們會救她的!」
百里霏霏任她搖著,淚花四飛。
「星辰,住手,你快搖散她了。」葉觀雲上前用力捉住喪失理智的星辰,阻止她粗暴的行為。
著急的聲音喚回她的理智,星辰如被燙到似的猛然停手,一臉歉疚地看著百里霏霏。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克制的淚水終於忍不住的滑下臉龐。
她不是存心要那麼對百里霏霏,她只是太擔心,只是想尋求一些支持、一些認同。
百里霏霏無心去計較的輕搖頭,整顆心全隨著水霧影而離去,繫在海晴身上,朦朦淚水直達樓梯,好一會才轉看葉觀雲和星辰。
「我們害了她,是不是?」百里霏霏自責。如果不是她們自作聰明,海晴不會受傷。
「是啊,我們害了她,星說得對,在不瞭解事情真相前,我們不該只憑私心就貿然地幫她。」葉觀雲難過的數度哽咽,是她們的私心害慘了她。
看她們自責地猛掉淚,程拓也不好再數落。
「你們也別哭了,有他們在,海晴會沒事的。」他相信就算海晴真斷了氣,水霧影也會追到地府要回她的魂。
「是啊!有他們,他們絕不可能讓她死。」百里霏霏要笑不笑地安慰著,不是她不信任他們的能力,而是海晴所受的傷有些超乎所想,方纔,她還看到海晴的傷處不斷地湧出鮮血。
「你們在這兒也幫不上忙,不如先去準備些吃的。」就算大夥兒嚇飽了,那自鬼門關前回來的人一定會餓。
三個女人看看他,點點頭,邊拭淚邊往外走。
約莫二十分鐘,一鍋熱騰騰的稀飯和一碟碟的小菜已在餐桌上,然,樓上仍毫無動靜。
四人等得心急如焚,站在樓梯處焦慮的直視,就盼轉角處能出現個身影以解他們的憂慮。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桌上的熱粥不再冒出白煙,樓上依然毫無動靜。
四人急了,擔心地想不顧一切上樓探看分明,卻又不敢上去,就怕擾了正在進行中的療程,無奈地只能在樓梯口團團轉,乾著急。
不知又過了多久,轉身處終於出現一抹影子。
覺颯夜一臉疲倦的步下樓,葉觀雲連忙迎上急問:「怎樣了?她沒事吧?」
覺颯夜沒回答,微掀動唇角,緊緊地擁住她,「回去吧!」不給葉觀雲抗議的機會,他強橫地硬攬著她走。
魚貫而下的閻皓月亦是同樣的神色和動作。
而龍炎星在半拖著百里霏霏走到門口處時停了下來。
他回頭對著一臉有點莫名又放心的程拓說:「拓,你也回你的屋子去。」
留在這兒不但多餘還打擾,樓上那兩個目前最需要的是安靜獨處。
程拓呆了呆,揚起輕笑,「要不要把海旭一塊帶走?」
龍炎星微愕,聳聳肩,「隨你。」
海旭是海晴的弟弟,就算不小心去打擾了,水霧影也不會對他怎樣。
看著合上的大門,程拓左思右想,決定還是把海旭抱到他屋子,不是怕水霧影對他怎樣,而是怕水霧影忘了海旭的存在。
轉身上樓,在經過水霧影房前時,程拓躊躇了好一會,最後禁不住滿心的好奇和對海晴的關心,他輕輕地扭開門把——
由門縫裡覷見一抹在黑暗中仍能清楚感受到深濃悲痛的背影,只消一眼,程拓便合上門,轉身去海旭的房間。
那種為愛而痛的感覺令他憶起自己幾乎遺忘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