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連長,會客室有人外找。」
林紫瞳望著萬里無雲的睛空,放下手上的《武器大觀》,頗富玩味地盯著門口的「傳令兵」。會客室離這兒有段距離,走起來不累人卻也要喘口氣,方便的機器不用,專程派個人來通知。而且還不是隨處可見的小兵,是小兵的班長——全連,不,全師團最老實的班長。絕不正眼注視和他講話的適婚女性同胞,包括她自已,縱然要求過也不見改善。她含蓄地問:「怎麼親自跑一趟?」
「報告連長,電話故障了!」
他只說出重點,少了但書,林紫瞳已開始「編印出書」了。八成,沒錯!絕對是那三個死黨老朋友來帶她遠離「男人國」,享受一下被亂七八糟的社會污染的快感,順便再回饋一些不明不白的混亂給它。
到於他——只是被那群好色兼賴皮的班兵的「拱豬」。
如果她是糖,那會客室的嬌客就是蜜了!而他則是酣睡中的獅子,任「蒼蠅」狂亂飛舞——在他醒來前。
「一塊走吧!」她擱下雜誌起身。
「是!連長。」他趕忙空出整個走道。
他是依林紫瞳的身位預留空間?還是她有傳染性疾病?距離也拉得太安全了吧!林紫瞳懶得再「糾正」了,帶頭離寢室,彷彿聽到一聲得救的歎息。
「天啊!」她只有這兩個字好說。
驚歎號尚未解除,就見到一堆「水昆兄」在會客室前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等待被招魂,嘖!
「徐班長,請搞定那群無主冤魂。」她請睡獅出馬。
「是!連長。」他樂意之至地快步前去。爸爸要孝順祖父,卻可以管教兒子;他和班兵正是這種關係——可松可松。高喊:「班兵注意——面向班長集合。」
命令一下!身著草綠色制服的阿兵哥迅速依令排好。連會客室的三個女孩也聞聲而出,好奇地站在陽光毒害不到的門口「閱兵」。只見他板著一張臉,問那群比平時更抬頭挺胸的弟兄們,說道:「天上有沒有太陽?」
這種發話還用問嗎?太陽大大地高掛在空中,不望天看地也能感受到它熱情的照耀啊!她們不約而同地報以「你很白」的評估眼神,看著他們正經回答:「報告班長,有!」
「地上有沒有綠草?」
「報告班長,有!」
他似乎很滿意班兵的答案,停了半秒種鬆弛臉上的肌肉,和藹可親只差沒笑容地客氣問道:「用你們的腦子仔細想,告訴班長——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
啊哈!狀況來啦!這種聯想題不是用來腦力激盪,而是拿來磨練心志的熱身題。阿兵哥已拚命地在胸前畫十字護身,也願觀世音菩薩與他人同在。女孩們倒不明就裡地認真思考。
「大聲點!」徐振良恢復了原有的嚴肅。「班長耳背沒聽到聲音。」
她們聽了都失聲輕笑。本來就沒人回答,他想聽到什麼天籟之音?
林紫瞳警告性地在從姑娘頭上進行手指連續跳躍,各敲了一記,敬請她們保持肅靜。這是帶兵的一貫作法——循序漸進,只為了朝「準備倒大楣」的高遠目標逾進。每個班長都以挑戰班兵的新鮮感為己任,用心良苦猛想新招伺候,可惜沒人體恤。
班兵就顯得內行多了。既然會死,何必要九彎十八拐地飽受折磨!
「報告班長,沒有。」他們直接領牌等死了。
「再說一次!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他還挺有良心地配合肢體動作,比了上、指著下,幫助他們想答案。
不過——
「報告班長,沒有。」
「沒有?」他大聲質疑。「天地有正氣!你們卻大言不慚地說沒有。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列祖列宗、對得起國立編譯館嗎?簡單的兩個字就想推翻五千年悠久文化,你們對得起誰?自己嗎?」
班兵哪敢再開口。班長的「教誨」算是有深度的高級篇!不會說得你後悔出生,有辱門風;不會講得你羞愧至極,想以死來保住祖先的清譽。這點萬幸的認知,也是促使他們苟延殘喘在步兵師的最大動力。
他接著再次問道:「告訴班長,太陽和綠草之間有什麼?」
「報告班長,有正氣。」
「很好!班長現在賦予你們一個神聖的任務——去把正氣找出來,別讓不起眼的雜草遮住它。稍息後開始動作,稍息!」條條大路通羅馬。方法求新求變,處罰一成不變。他們全都十分認命地接受所托——除草去啦!
「你們說話都得繞這——麼大個圈啊!」藍庭有些於心不忍。太陽好曬人的!「會不會太狠了?」
「婦人之仁!太陽又曬不死人。」溫雨凰不在意地撥弄一頭短髮微誚。
「人家為了看你才受罰,好歹說點人話來聽聽吧!」沈萱不苟同地幫腔,她也是短髮族。
「什麼看我?明明是看你們!帽子亂戴會壓死人的。」
「和我無關,都怪藍庭沒事長得那麼漂亮!」
「才不是呢!別把罪過推給我……」
長得漂亮是罪過,長很抱歉是積陰德嘍!那整型大夫不是成天在做缺德事?一張人皮也值得浪費口水推辭。林紫瞳清清嗓子,自我「犧牲」說道:「小姐們!你們都長得見不得人。他們是來看我的!行嗎?」
「死丫頭!」溫雨凰痛賞一拳。「太瞧不起人了吧!」
「什麼見不得人?太侮辱我的美貌了。」沈萱也跟著抗議。
「花錢請我拍廣告——本姑娘還不屑呢!」
「被你貶到北大西洋去了,嫁給海龍王嗎……」
林紫瞳真打從心裡佩服這些——怕比人家美,又要比人家美的女人。什麼活都有得申訴,掰得連形象都不顧。
「夠了啦!沒看到這裡還有觀眾啊!」林紫瞳板著嬌顏,指著一旁不語目光始終不敢直視她的老實班長。「怕嫁不出去的話,就嫁給他啊!保證比海龍王強。原形畢露的你們也省得再裝……」
話還沒到盡頭,沈萱就直率地戳了她的腦袋。「跟你有仇啊?專挑我的語病!」
「小心我開驗傷單告你虐待。」林紫瞳白了她一眼。轉而對急欲離現場的唯一男性說道:「徐班長,你先去忙吧!」
「是,連長。」
看他如獲大赦地迅速遠離。藍庭不禁有些好奇:「他——很怕你?」
林紫瞳無比純真的臉孔,卻閃耀絕對邪惡的光芒,教人無從判別。
「我——很恐怖?」她發揮一貫的反問伎倆。
三張各具特色的嬌顏緩緩搖頭否定。四人之中,最美麗的是她、最有氣質的是她、最有人緣的也是她,囊括所有的「最」於一身。理論上是人人想追求她,不過或許是曲高和寡吧!現實和理想總是有差距的。實際上,她的感情世界就像純潔衛生紙一樣——不含螢光劑!要命的是那張守口如瓶的嘴,淨會說些無關痛癢的風花雪月,讓她們也無從打探。
知道她們心裡所想,林紫瞳趕緊轉開話題:「你們不是來『解放』我的嗎?走吧!」
溫雨凰卻硬是拖住了她走出的腳步。「你又穿這樣?」上上下下指了指那身軍便服。
「進去就不出來了!」她扔下比二五八萬更拽的姿態,腳都還沒驕傲地踏出來就——
「紫瞳——」藍庭也出聲。
她一定會被那一聲不要命的長長尾音給縮短陽壽的!她慢——慢——地拜託脖子轉動,以一百三十五度的危險側臉問:「還有問題?」
「你們的路,我——不敢走。」藍庭面有難色。
不只她,連藍庭和溫雨凰也拷貝了她的表情,一同說著:我害怕!
這頗令林紫瞳意外。會客室到大門這段路是刻意用小石子鋪的,以加強夜間警戒。雖然不像一般道路好走,但不至於到不敢吧!
哦!她知道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心情了。高高的鞋跟、短短的窄裙,的確會加重這段特殊路面的困難度。自己一定錯過了開場精采的搏命演出,不然她們哪會如此安分。
「那——剛剛是怎麼來的?」林紫瞳存心捉弄。
「你……」
三隻帶毒的玉手聯合替主人發威。
林紫瞳閃得可快了,她可不想真正擁有「花」容。大步一退,切出適當安全距離。伸手制止了她們的狂野:「稍安勿躁!徐班長。」
徐振良大快步跑來。
「找兩個班兵過來,個高的!」林紫瞳簡單交代。
「是!連長。」
藍庭不敢置信地看他走開,急得追究問:「紫瞳,你該不會是——」下文硬是梗在喉嚨裡。
她們的小小懷疑,在徐班長帶人來時,成了大大的不安。
「報告連長,班兵到齊了。」
「注意!」她卸下頑皮的撒旦面具,不苟言笑地認真。「現在三位小姐由你們安全護送到門口。如有差錯,自行負責到底!」
「是!連長。」他們齊齊應允。最好有責任可負!
女孩們可慌了。就為了那段不是人走的凹凸石子路,竟然要變相犧牲她們——免費給陌生男子揩油!?沈萱頭一個喊出聲:「林紫瞳,你太無情了吧!」
連名帶姓?她暫停腳步。既然被誤認無情,乾脆絕情演出!頭也不回地下達指令:「徐班長,方才說話的小姐是你的責任!」
「是!連長。」
一切就緒——林紫瞳是這麼認為。快樂地踩在那可愛又滑腳的石子路上,臉上還展現忍俊不住的偷笑,連衛兵因她的笑而傻笑都未察覺,悠哉地往紅色敞蓬車走去。人不能太拘謹,偶而要善待自己,找些開心的事。就像現在——倚在車邊,望著安全越過障礙的好朋友,夾著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怒火,快步殺來,瀕臨失控邊緣。
「請保持淑女風度。」她知道女人死愛面子,男人也死要面子。「留點名聲給人——探聽。」笑著提醒,帥氣地躍入後座,等著她們礙於兩旁不相干的路人甲乙而將火山口封住。
深深吸口氣,戴上最甜美的假笑。念在大門口的衛兵、軍區人來人往不可抗拒的分上,三個人也只有優雅上車。
「真不敢相信你會做這種事!」溫雨凰忍不住回頭抱怨,幸運的她有車子得以洩恨,彷彿子彈列車衝上大馬路。
「隨便找個『枴杖』就不管我們死活了!」沈萱念歸念,可還記得命只有一條。輕拍駕駛:「控制點!」
看身邊的藍庭不跟進口誅一番,林紫瞳才不帶勁地反駁:「什麼拐權!他們可是連上最優秀的人才。」
「你說的是那個班長吧!沈萱,你覺得如何?」
「鴛鴦譜要牽對線。」沈萱推得可快了。「沒有砸死人的財產我可不考慮。貧賤夫妻百事哀,聽過吧!」
「被砸死了也花不到,要錢做什麼?」
「我就是喜歡有錢的老公!?
「叫雨凰介紹她哥給你不就好了!」藍庭好意建言。
「那才不好呢!我哥有意中人了。」溫雨凰朝後座比,盯著後視鏡問;「紫瞳,怎麼不說話!」
「說什麼?」除了「NO」就是「不」,她想不出第三種答案。
「我哥真的很喜歡你。」她自己也希望有這個大嫂。
她當然知道!但少了那分感覺又能如何?適巧軍用卡車傳來此起彼落的問好的、好奇的「長官好!」問候聲。
林紫瞳用眼神比著上頭只要見到女人就有反應的阿兵哥,包括臉完全背對方向盤的正副駕駛兵,問:「如果他們都很喜歡你,怎麼辦?」
溫雨凰轉頭看了不打緊,還對他們熱情地報以逃逗的微笑,更揮揮勾魂的小手說再見,早就不顧車上乘客的生命都操之在她,自然——啪,腦袋遭殃啦!
「你花癡啊!」沈萱佔地利之便手口並用。「給你問句,你當是表演證明題!?」
她用力揉揉後腦門,一副苦瓜被K濫的含冤委屈:「挑個最愛我的人同居、結婚、生子嘍!」
「你不用愛他嗎?」
「傻瓜!被愛是幸福的,我才不要辛苦地去愛人!」
「笨!」沈萱挑明教訓。「愛能持續多久?天天見面,久了也會膩。人會老、事會變;只有新台幣才是真的!」
藍庭為她們的坦白咋舌,直搖頭。急急拉著林紫瞳,問:「那你呢?你怎麼想?」
「放心!我們是同一陣線的夢幻童話國——只能作夢。」
「還能想,還能找啊!」藍庭一向很堅持。
林紫瞳淺淺一笑,對她的擇善固執不置可否。仰頭望向無邊天際——
對啊!可以想。想像她的王子駕著魔毯在空中飛,騎著白馬在原野奔馳,開著飛機……怎麼會聯想到他?嘴角卻不禁上揚。好像也滿不錯!耳邊還聽到她們爭辯不休——
「有錢,就算當寡婦都快樂!像賈桂琳沒錢的話,還能打扮成高級狐狸創造第二春嗎?」
「我認為愛還是比錢重要。」
「胡址,愛值多少錢?黛安娜還不是只要錢!婚姻帶給她的就是一筆天文數字,龐大的贍養費足夠她過著公主般的生活,要愛幹什麼!?」
「你太悲觀啦!她曾經也幸福過的。」
「三分鐘的幸福,換來一輩子的痛!划得來嗎?」
忽然辯論中斷,還給四週一片寧靜——
「少校。」溫雨凰又分神了。「好像有人找你喔!」
大馬路上誰找她?開玩笑也不動動腦子!林紫瞳連罵都懶,依然故我地搖下車窗仰望藍天。感覺真好!乾淨,安靜,靚、淨、靜。
藍庭卻不停地推她:「起來了啦!真的是找你的。」
小幅度地別過驗,看她以童子軍的榮譽保證點頭。林紫瞳才懶洋洋地逐步坐直身軀,直逼懶猴的超慢速,問:「誰找我?」
目標九十度向左轉!三根食指快速比往同一方位——
祁軍塵雖然沒開口,臉上的笑卻足以顯示他的好心情。指著他身旁沒人坐的位子,想……
林紫瞳意外地還以微笑。孺子可教也,想不到他連這招都學會了!輕輕地搖頭,婉拒了他的好意。她不能見色忘友,會遭「人工」天譴的。
電話呢?他接著示意。
誰的?她輕佻著眉不表意見。
車在路口停下,趁著等紅燈的空檔,他拿了筆在手帕上「畫符」,然後丟給她。
她正錯愕之際——
「小心曬傷!」祁軍塵說完,加足馬力揚長而去。
「他是誰?」溫雨凰習慣性地回頭。「好像很喜歡你。」看來大哥可以準備遁入空門。
「你也喜歡他嗎?他長得很好看耶!白馬王子的條件都具備了。」藍庭不掩好奇地讚賞。她的夢中情人就要像他!
「好看能當飯吃嗎?」沈萱又搶著唱反調。這是她活著的樂趣之一,理想是世界大同——全世界的人都和她有相同的思想。
「好看不一定能當飯吃,但他關心你就不會讓你餓肚皮。對不對?紫瞳。」
「關心也會變心……」
她們依舊抬起槓來,為自己的理念而戰——
無所謂啦!有高見就發表,反正左右不了她。高射炮亂轟,自己也沒被炸死過。林紫瞳攤開他的手帕,神遊去了!
「一會去哪兒?」林紫瞳橫躺在布面沙發上隨口問。她不介意就這樣躺著、休息、發呆、什麼事也不做,就像睡在漂亮的棺木中,進行最後的告別式。她真的不在意還有點喜歡呢!與世無爭,多好!
這兒是溫家客廳。她們習慣接受「黑」社會洗禮前,先窩在此處改頭換面、醞釀成熟才出門。
「什麼濫節目嘛!幾十台沒個像樣的。」忙著拿遙控器轉台的溫雨凰邊罵邊分神地回答;「去PUB!」
「沒新鮮的嗎?」她不喜歡那種滿屋子二手煙,專供「寂寞」的人發洩的濫情場所,什麼A、B、C的病源都在那裡。
「很新鮮啊!去看男人脫衣秀,還可以摸呢!」溫雨凰這個電視大兒童還忙著找頻道,根本不當回事地說著。
林紫瞳驚訝得差點從「棺木」裡翻出來,藍庭的驚人之語倒扶了她一把:「你是思春還是性飢渴?沒事去看人家光屁股!」
「要罵也挑些符合深度的字眼,別口沒遮擋地賠上自己的形象。」林紫瞳不贊同她的三級有色用句。再看看另一對毫無坐姿可言的女人,眉頭都皺得打死結了!「你們兩個能不能選個『正常』的姿勢坐?這樣實在有礙觀瞻,妨礙人家『看』的自由耶!」
「都是自己人有什麼關係!」溫雨凰小聲嘀咕,服從地調整姿勢,順便連遙控器都扔到一旁,認真地問:「怎麼樣?要不要去?」
幾個人轉了轉黑白分明的大眼珠。林紫瞳率先搖頭,藍庭見狀也說不,唯有沈萱不反對:「我無所謂,看看也無妨。」
「是嘛!去看看又沒損失。」溫雨凰附和著。
「男人,我天天看。最好看的還在家裡呢!所以沒興趣。」林紫瞳不為所動。比帥、比俊、比酷,誰比得過她三個陸、海、空官的兄長?吃過龍蝦後,蝦米還有味道嗎?
「那不一樣,他們身材健美得像阿諾。」她聽說的。
「我最討厭阿諾了!」藍庭滿臉嫌惡地發言:「一坨一坨的肉看起來好噁心,好像灌了十一分滿的黑香腸。」
「對對對!」林紫瞳頗有同感。「再塗上光亮亮的油,更令人食不下嚥。想減肥的人最適合去觀賞了!」
「那是一定的!你看見的肥豬肉是死的,而他們是活的。」
什麼話!兩人合作地一搭一唱,聽得溫雨凰有些惱火:「你們要不要確認一下,是否活在二十世紀?我怎麼會認識你們這對今之古人?」
她的無心之言,提醒其他人。不約而同地問:「我們怎麼會認識?」
你看她、她看你,轟然爆出一陣笑聲。
「我們好像不是同學。」林紫瞳先穩住笑。
「當然不是同學!你拿碩士,我們才大學畢業,怎麼可能是同學?」溫雨凰也發表認同宣言。
「不對!」藍庭大聲否定,努力回想過往舊事。「我們國小、國中都在一塊,名副其實的寒窗九年,除了紫瞳後來到台北,我們三個可沒分開過。」
「天啊!」沈萱悲慘地拍著額頭大喊:「記這麼清楚幹什麼?我還寧願只是朋友,相差太懸殊了嘛!」
「紫瞳是碩士軍官,而我們什麼都不是!」溫雨凰也感慨。她只會靠著一口濫英文,四處踐踏別人的土地。
「別拿我的學歷作文章!我只有這點差強人意。」林紫瞳趕忙聲明。她不是天才兒童,也沒什麼天分,只是選對了方向,再加指導得宜,所以同樣大學畢業的她已修完碩士學分。但這沒什麼,每個人的特質不同,她也有差的一面。
「唉——」沈萱大大歎口氣。「碩士叫差強人意,有錢的說自己什麼都不是。那我豈不是在辦公室浪費生命——混吃等死?」
看她們說得煞有介事般,令藍庭也覺得對不起父母:「我連工作都沒有,是不是該直接投奔大海?」
「隨便閒聊也當真!你明天不就要去面試了,一切多美好!」溫雨凰高興地提醒,樂觀豁達是她最大的本錢。
字面來看是美好,耳朵聽起來也美好,不過當事人的面部表情可就正正得負地很不美好。林紫瞳忍不住走到她身邊坐著,搭著垂頭喪氣的摯友的香肩問道:「上帝告訴你——世界末日要來了嗎?」
「你陪我好不好?沈萱要回家,雨凰明天出國,她們都沒空。你陪我去面試啦!」她期盼地哀求。
「這工作讓你不安就別去呀!」
「不行!」藍庭的臉苦得像喝下五百CC的苦茶濃縮原汁一樣。「若沒錄取,我就得回山中的老家。這是『大老奸』的最後通牒!」大老奸就是母親大人,世界之最——奸!
「什麼工作?」林紫瞳也有絲好奇。看她從皮包裡翻出一張折得又舊又濫的報紙,紅筆圈出的部分——誠徵高級私人專職秘書一名。
限年輕貌美、身材姣好,諳英日浯,且善解人意。
擅家事,隨傳隨到、配合度高;肯出席各種場合之未婚女性。
高薪、供食宿。有能力者親洽祁氏集團。
地址……
這則徵人啟事的作者真是少見的廣告奇葩。林紫瞳來回看了好幾遍,瞧不出端倪,卻覺得有鬼。雖說是「大老奸」指定,但是長者不代表智者,一把年紀跌破眼鏡、摔人陰溝的也大有人在。她不避諱地明講:「我直說好了!這像不像找舞小姐、伴遊女郎的廣告?」
「對!而且是非常高級的那種。」藍庭隨聲附和。
溫大妹子溫雨凰冷眼看她們一拍即合,高舉反對牌。
「照你們推斷,會做家事的菲傭、外勞一大堆,它可以除去這項條件,不是好找人?誰聽過舞小姐兼下女?」
「所以才說它奇怪呀!紫瞳,陪我去啦!」藍庭還是那副「劉雪華第二」的可憐相哀求。
「好,不過要來得及讓學生見到我才行!」
「謝謝!謝謝!」她高興得作揖打拱,當場成了唱建康歌的「范曉萱」。
「事情解決了就好!PUB呢?」溫雨凰仍未死心。答案不變啦!做人要有原則,兩個死硬派堅守立場——
「不去。」林紫瞳並做申論:「我想看電影。不然兵分二路,你和沈萱去玩,我回藍庭那裡租片子看。」
「當心摸回愛滋!」藍庭語帶諷刺。
「愛滋是用做的,不用摸。」溫雨凰反唇相稽。
「你還敢做?乾脆找牛郎來個一夜情。」
「一夜情不用自費,路邊酒吧隨便釣就有。」
「還隨貨附贈未婚寶寶。」沈萱義務加強戲劇張力。
「除非我想要,否則它只能待在保險套裡!」
「容小女子插個嘴。」林紫瞳實在是聽不下去。「這些口舌之爭——不會是付諸行動的藍本吧?」
方型椅墊立刻騰空飛擲過來,林紫瞳輕鬆閃避,不幸轉而砸到藍庭。只聽見溫雨凰不悅說道:「虧我們一塊長大!想又不犯法,口頭上過癮也不行嗎!」
「行——」藍庭卯足全力砸還椅墊。「下次把眼鏡戴著看準些,別殃及無辜。」
「無辜!?你懂它的定義——」話卡在清楚的開門聲中。
突襲警報?林紫瞳笑看現場一陣小小的混亂。迅速整理服裝儀容拉短裙,把學生時期應付教官的那一套如數搬出,時間掌握得分毫不差。三個女人以媲美中國小姐的國際標準美姿,迎接大門的開啟者——
「你們都在!」溫石顏顯得意外而驚喜。尤其是——「紫瞳,你也放假!?那麼我……我請你們吃飯!」
「不用了,我正好要走。」林紫瞳說。
她不留情面地迅速拒絕,讓他臉上頓失光采,苦澀地笑語:「我沒下逐客令。」
即使不忍傷害他的善意,但也沒必要讓他心存希望,林紫瞳只有硬著心腸,呈現更甜美的笑顏,委婉說道:「跟你無關。雨凰她們要出去,而我要去藍庭那裡。謝謝你的好意。」
他若有所失的神情更多了層黯淡。溫雨凰立即挺身而出,熱心公益地日行一善,刻意相托:「哥!那你幫我送紫瞳她們回去,好不好?」
「我沒問題!不過……」溫石顏期待地注視著意中人。
臭丫頭!專做窩裡反的內奸。眾目睽睽下,林紫瞳以最最嬌媚的笑容掩飾地下工作——纖纖玉手狠狠地掐了小內奸的豐臀,溫柔地輕語:「麻煩你了!」
「一點也不會!我先去發動車子。」他高興地出去。
扳開在肉上的「鐵鉗」。溫雨凰小聲抗議:「要人命啊!下手這麼重,會變『胎記』的。」
「被你害死!」林紫瞳才不管下手的力道呢!
「讓他高興一下嘛!」
「然後再一棒敲醒他,是不是?」她悻悻地不敢苟同。左手送汽球、右手拿針戳,做這種昧著良心的事會折壽的!世界再不美好,也不用提前去「報到」。
「也可以不敲的。」
「你……」她也為之語塞。易地而處,自己也會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吧!「祝你玩得愉快,我們先走了!」
「快、快、快——快、快、快……」
林紫瞳當真快被煩死了。從睡夢中驚醒的那一秒起,就沒聽到別種聲音,老在那喊「快」。她怎麼看不出來?
衣櫃門一寸一寸地打開,相了半天沒動作——除了那張嘴。藍庭的手終於是捨得活動了,卻慢得像電池用到末期似的,緩緩拿出衣服,缺少地心引力般徐徐比試,連坐下梳頭嘴都沒停。
是哪門子快法?根本就是拖時間嘛!還吵得她不得安寧。
「喂!需要喝杯水嗎?看你跟個慢郎中似的,哪有著急的樣子?別辜負『快』這個中國字。」
聽到聲音,藍庭擱下梳子,悠悠轉過身。笑看睡眼惺忪的軍官美人,滿是陰險地溫柔輕語:「我是不急啊!時間充裕得很,我可以慢——慢——來。」
「那你為什麼一直念快?」
「只是提醒自己要記得應徵的事。另外——」她蓮步輕移到林紫瞳面前,攻其不備地搔她癢處。「叫醒你這隻小小懶蟲啊!」
「哇!」林紫瞳失聲尖叫,連人帶被地滾跳下床。「偷襲算什麼英雄好漢嘛!」
「提高警覺是你們的責任與義務。況且,我本來就是如假包換的真女人,才不必冒充英雄好漢呢!」
「靠人人倒!沒有憂患意識的人最可悲了,怎麼升天的都不知道!」她丟下懷裡的涼被,到浴室刷牙、洗臉。
「昨晚你和雨凰她哥談什麼?」藍庭在門外問道。
哪有說什麼?林紫瞳盯著牙膏回想昨晚……
溫石顏送他們到藍庭家樓下,然後幫她開車門。
「你……」他支吾了半天沒第二個字。
藍庭聰明地不做夾心餅乾,拔腿開溜上樓了。他才說道:「走走好嗎?」
她沒反對。兩人便沿著公園散步——
「最近好不好?」溫石顏滿是關心地問。
林紫瞳淡淡一笑。
「沒有什麼好不好,部隊嘛!一成不變的正常生活,帶兵、出操,還不就是這回事。不過最近帶了一批學生,倒滿有意思的!」她概略地簡述。
「有沒有考慮退部隊?」
溫石顏若無其事地問道。他希望能娶她,讓人疼、讓人愛、讓人憐,不要在烈日下帶兵、不要在風雨中演習,他有能力給她一個舒適的安樂窗口——卻說不出口。怕攤開來講,就什麼也沒了!
林紫瞳再明白不過他所指何事。她不想傷害他這分真心,只盼望時間來淡化他的癡情,別讓自己成了罪人。
「暫時不可能,我還得照顧我爸。你呢?近況如何?」她反問。
溫石顏苦笑接下了她的躲避。他不會強人所難的,感情這事沒個准,但他願意等待。只要紫瞳沒嫁人,他就會耐心守著這分希望,能見到她幸福快樂也好!
「還不是在混,公司裡人才濟濟,我涼得很!」
「那好啊!可以多點時間交女朋友。」
「庸脂俗粉哪比得上你!」他喪氣地低喃。
怎麼跟小哥同個樣——語出同轍。她假裝沒聽見,繼續「開導」:「有好女孩就把握,像你的條件這麼好,一定有許多心儀的女孩等你追求,自己要加反勁。溫爸還等著抱孫子呢!」
溫石顏更是沉默得垂下頭。
打了敗仗的逃兵也不過如此吧!林紫瞳倍覺過意不去,沉默地陪著他走,為先前的短篇「訃文」賣罪。
月光很美,但沒將那股浪漫的氣氛傳給他們;蟲鳴很悅耳,卻叫無心伶聽的兩人覺得聒噪。快到藍庭家時,她才開口說:「我該上去了,明天還有事。」
他沒講話,心中不捨卻只能點頭,送她到樓下。
「溫大哥,有空可以來軍隊看我,歡迎帶著嫂子一塊來。」她發自心底地真誠邀請,匆匆跑上樓……
唉——真是造孽!吐掉滿口的白泡沫,漱了口,林紫瞳對著鏡子做了一個大鬼臉。舒緩情緒吧!雖然不是她的錯,但因她而起。看好奇寶寶還安分地守在門口,才說:「沒談什麼!」
「沒談什麼會讓我等到睡著?」藍庭不信地跟在身後追問。
林紫瞳輕輕地點頭,坐上她先前從過的椅子,說:「那就是全部的重點!你該拿著紙筆,守在窗口替我們計算,到底繞著公園走幾圈?或許可以為證。」
「拜託!」藍庭像替她伸冤似的大喊,佩服得撲倒在床。「他是沒當過兵,還是嫌你當兵走得不夠?竟然還帶著你行軍!活該追不上你。」
「少扯了!部隊行軍哪有這麼『詩情畫意』。」她說時,已開始熟練地編排頭。
「你就不會換些花樣嗎?真可惜了這頭『瀑布』。」
林紫瞳將編好的長辮叛逆地住後一甩,杏眼賀睜地說:「一百零一招。」
「人懶還賴手不巧!」藍庭無奈地歎口氣下床,替她把辮子鬆開,重新打理。
「多花兩分鐘也捨不得,留它做什麼?偶而也要替它鬆綁,放它自由……」
哪有人一早起來就唸經的!林紫瞳忍不住抬頭抱怨:「你真像我媽耶!」
「別亂動!」藍庭不留情地在她腦門上敲下一記。「有你這種女兒,我也該含笑九泉了,預備每個月給我多少生活費?」
「燒給你嗎?」
「呸!」她不雅的動作。「大白天的觸我霉頭啊!」
無視鏡子中發怒的凶臉,林紫瞳不怕死地接著講解:「自己說含笑九泉的。不燒給你——怎麼花?」
「我真三生有幸,承蒙祖先庇蔭才交上你這個損友。」藍庭認栽地完成手上的工作。「看看怎麼樣,可以吧?」
「差不多呀!」林紫瞳輕晃著小腦袋看,馬尾麻草辮也跟著跳躍。還可以啦!
「差不多也是有差,總強過一成不變吧!」她慢條斯理地解開睡衣的扣子,準備換裝了。
「你不怕有人看嗎?」
「對面是公園,誰要看?」藍庭一副毫不在乎不以為然地反駁。附近她家最高,只有她看人,沒有人看她!卻忽略了——
「他——」林紫瞳據實指著對面不遠大廈頂樓花園的男人。
他正無比輕鬆地倚在木頭棚子下,透過既沒簾子遮,又大敞開的窗口,無比認真地看著藍庭展示新款式的蕾絲花邊內在美——粉色的!
藍庭赫得驚惶失措慘跌在地,整張臉熱得滾燙如熟透的「聖女」小蕃茄:「你太過分了啦!看著我出糗也不阻止,祖宗萬代的臉全丟光了……以後怎麼見人嘛!」她都快哭了。
「別把無辜的祖宗牽拖出來。」林紫瞳朝春光外洩處走去。「人家看的可是活生生的你!又不是沒穿,只是穿得比較涼快,就當是在海邊不就好了!」
「那不一樣!感覺差很多。」藍庭仍抱著衣服縮在地上。
他還在。臉上帶著說不出是什麼樣的笑,一副很光明磊落的樣子,至少敢做敢當吧!沒像賊貓一樣,偷吃了就跑。
他隨之出現的肢體語言,令林紫瞳會心一笑,除了讚賞之餘,並轉達了他的歉意,說:「人家跟你說對不起!」
「看光了才說抱歉有屁用!叫他去死啦!」
林紫瞳盡責地比畫她的口不擇言——指著藍庭皺起臉加兩行熱淚,再指他做上吊的頑皮表情。他似乎能理解,遺憾地搖頭,說他不能去死,再次表示歉意,才道別下樓。他故做吊死鬼的俊俏煞是可愛,逗得林紫瞳微笑連連,帶著酒窩一蹦一跳地到「苦主」身邊蹲著。
「人家不要去死,只跟你說抱歉。」
「不稀罕!」藍庭氣虎虎拒絕。
「那——叫他脫光了賠你,好不好?」她故意的。
「好!」
「我去跟他說。」
林紫瞳言行如一,赫得藍庭趕快拉住她,罵:「你真夠丟臉!這種事也敢做。我還打算在此長居久住,請你這位過客替我留點名聲,好不好?」
「騙你的啦!」她笑著閃開,藉以躲避發威的魔掌。還好意地指著時鐘,復誦她聽煩的「三字經」:「快!快!快!你不是要去面試?」
「天殺的,這個色情狂要是害我遲到,我一定砍下他的人頭祭神。」藍庭邊罵邊穿衣服,完全不見稍早的悠哉。
看她堅持坐在地上穿衣的克難窘態,林紫瞳也不忘取笑:「你何時改變了信仰?我怎麼都不知道。」
「林紫瞳——」藍庭氣急敗壞地高聲警告:「當心我先砍你!」
她乖乖地閉嘴。毛絨絨的睡獅子很可愛,發火的老虎就危險了,尤其是母的。轉身趴在窗口,居高臨下欣常這個住宅區——有人、還有狗,踩著懶散的悠閒步伐,教人心情舒暢,真好,不過——那個穿西裝的男人在做什麼?她探出大半個身子近看。
原來是屋頂上的那個男人,也算是緣分吧!林紫瞳大方地揮手拜拜,看著他開車上路。
林紫瞳和藍庭一塊兒走進夠氣派、夠雄偉,也夠壯觀的祁氏大樓,來到大廳的服務處。
櫃檯內那位有三分姿色、七分冷傲的接待小姐,只用了鐘擺一回走動一次的時間瞄了她們,二話不說便舉右手指著左方,低頭說道:「三號電梯十八樓。」
這招高!叫她們想不呆都難。
「小姐……」
藍庭才開口,就被林紫瞳連拖帶拉地推進三號電梯。
「你急什麼?我只是想問清楚,看他們有沒有徵人嘛!」她略有微言。
「不用問了!」林紫瞳盯著電梯外下降的景色。「看她那副多說一個字就會長癌的酷樣,問了也是白問。不如親自跑一趟,坐免錢的觀光電梯也不錯!」
她自得其樂地俯覽外頭景物。藍庭也靠了過去,說:「等我錄取了,請你上新光三越頂樓咖啡,到長谷世貿吃海鮮。」
「我請你才是真的!不過我不奉陪。人家說在上面會晃,多可怕!」
「你不會當做是搭船。」
似察覺電梯的停頓,林紫瞳不以為然地駁回:「笑話!船翻了還有機會游泳。在上面有什麼機會?請上帝給雙翅膀飛行嗎?」
「不用求上帝,帶『好自在』就夠啦!」
「哇!去吃個飯還算安全期呀!」
她們沒禁忌地聊,卻忽略了身後的忠實聽眾——「咳!咳!」
意外的聲音加入,使得兩人齊齊轉身。見電梯外站著一個人,笑得很奇怪的體面男人。
怎麼現在的男人都愛笑嗎?林紫瞳有些納悶。營裡的兵可不敢這麼不保留地笑!
「小姐,請問你們到十八樓嗎?」他有禮地詢問。
「對呀!」藍庭笑著回答。
林紫瞳已眼尖瞄到看板上刺眼地亮著阿拉伯數字「18」,緊推了她一把,用說話的大眼睛指引出問題所在。藍庭的小臉刷地染上一層紅暈,拉著林紫瞳三步並兩步地走出電梯,嘴裡不忘懊惱地嘀咕:「完了!出師不利,還沒面試就出醜,我準備……」
「不用跑,十八樓不會消失的!」林紫瞳高聲提醒。
她停止了自怨自艾,看了寬大明亮的走廊,問:「為什麼沒有人?」
林紫瞳不自在地飄著眼珠搖頭,尷尬地建議:「也許,該回頭問那個多說一個字就會長癌的中等美女。
「我就知道……」
這時——
「小姐。」
他卻展開親切的笑容說明:「應徵人員請往這邊走。
「徵高薪私人秘書?」林紫瞳謹慎地追問。
他肯定地點頭。
兩人才放心地往那扇精緻的木雕大門走去。推門而入,卻又傻了眼——
什麼沒人!放眼所見最多的動物就是女人,黑壓壓地一片全是精雕細琢的人工美女。沒有相互搭腔的竊竊私語,只有三寸高跟鞋敲打大理石地面的聲音,靜得像是諜對諜的恐怖氣氛。想不到微人啟事不尋常,也會影響應徵人員。看看盛裝打扮的「歌舞女郎」,再打量身邊中規中矩的好友,林紫瞳不住輕笑戲語:「你穿得好『樸素』。」
那分笑意感染了藍庭,也指著她一身休閒服反擊:「你穿得好『寒酸』。」
「我穿什麼都無所謂,是你來面試。況且,這一身都是你的衣服!」
「對呀!」她有些喪氣。「『樸素」的服裝、『清淡』的化妝、『隨意』的髮型,我該直接打道回府才對!」
林紫瞳收斂起自己燦爛的笑臉,拍著她的肩膀打氣:「忘了要請我坐電梯嗎?說不定主考官會被這群『畢卡索』名畫給嚇死,而要你這位清秀佳人急救。」
「能嚇死,起碼畢生難忘,總比見了就忘好吧!」藍庭仍顯得有些心情低落。
「不然整瓶香精倒在身上,以味道取勝。」
「那多虧啊!我直接去垃圾場打滾,還更有味道呢!」
「我陪你!」林紫瞳豪爽地允諾。
「夠意思!咱們就近找水溝跳好了!」
藍庭說完,兩人莞而扮個鬼臉,笑出聲來。
「小姐——」
又來了!她們三度轉身,依然是那個愛笑的男人。
「請將自傳及履歷放在桌上。」他不厭其煩的指示。
他倆這才注意到門邊坐著兩個年紀和自己相當的男孩,正放肆地品頭論足。
藍庭把資料遞上去之後,他們是怕對不起自己的眼睛或浪費她的美貌,更正大光明地忘情掃瞄過癮了才問林紫瞳:「你的自傳呢?」
「你看——」她頑皮地展示一身「寒酸」,反問:「我像是來應徵的嗎?」
他們非但沒變臉,反而點頭笑了。將自傳還給藍庭,便朝女人堆走去。
「我們好像是最後報到的!」林紫瞳說。
藍庭沒回答,困惑不解地拿出迷茫和她分享。
林紫瞳隨意一瞄——不對吧!重新眨了眨1.2視力的大眼睛,認真地看一遍。天啊!她真的不是故意這麼表示她的訝異,上面的號碼居然是三位數!?這……這……是編號還是給分啊!她懷疑地和藍庭一塊看向那群「同志」——
「你怎麼在這?」祁軍塵高興地由後搭著她的香肩。
林紫瞳的心差點蹦出了喉嚨。看清肩上手臂的主人後,她真後悔沒學柔道,至少把那一臉的笑給摔掉,才能彌補自己所受的驚嚇。她不夠善良地回應:「來這被『鬼』嚇都不行嗎?」
祁軍塵瞅著抗議的眼神看著她。好一會——
「不是說好打電話給我?」他等了一天。
電話?她全忘了,就算記得也不太可能會打,她被動得很。
他像解讀了她的表情含意,只洩氣地挑了眉,並無言地表示再度邀約。
她能怎麼辦?搖頭嘍!略帶歉意。
「這是我最要好的朋友——藍庭,我專程陪她來面試,下午要趕回去上課。」
「應徵秘書?」祁軍塵指著那群「花瓶」問。看她們同時一起點頭,便拍胸脯保證。「包在我身上,走!」
大手霸氣地往林紫瞳的纖腰一攬,直闖考場,她想抗議問分明的時間都沒有,只來得及拖著藍庭一塊站在試場——讓屋裡的人莫名其妙地睜著大眼,目不轉睛地「觀賞」。
「你們繼續,我們可以等一會。」祁軍塵大方地說著。
「你做事都不徵詢別人的意見嗎?」林紫瞳低聲質問。
他不以為然地低下頭,不安分地盯著她瞧:「問別人尚能考慮,問你——就免啦!別忘了還欠我一頓飯。」
「我說過,時間我選。」
「我有生之年等得到嗎?」
「不要侮辱我的承諾!」林紫瞳嚴厲地警告:「離我遠一點!祁少校。」
祁軍塵更反其道而行,緊緊靠著她,並在其耳畔低語:「你能奈我何?」
是嗎?她冷眼睥睨。靈機一動——玉手直搗他的胳肢窩。立即的!他急忙跳開,匆忙抓住作怪的柔荑嚴陣以待。林紫瞳忍不住笑了,連明眸都化成兩道彎月,不信地問:「你也會怕癢?」
「能讓你開心也值得!」祁軍塵欣賞著她也盡情的開懷。
這時——
「開心完了,派個代表說明來意吧!」祁軍毅權充惡人,打斷他們的歡樂。
林紫瞳這才發現,他們已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祁軍塵擁著她往中央一站:「她是林紫瞳,請記清楚,別忘記!」他字字有力。
這是介紹辭中的第幾式?還要密碼來破解嗎?她不得不抬頭,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記得我做什麼?」
他卻展露高深莫測的詭笑,無謂地輕晃搖頭。接著,指著長桌後的那排男女:「他們是我的家人及朋友。不過,你只要記得我爸媽就好!」
兩位被「點名」的長輩聞言,馬上和藹地起身微笑。林紫瞳大方地回禮後,便將眼睛定位在大手始終放在她腰際的祁軍塵,狠狠地瞪視,瞪到他開口:「你有個不合理的表情。」
「為了配合你不正常的言辭。」她反唇相稽。
他的兄長也從長桌後走出,神色自若地加入他們。
之前好像見過,並不覺得陌生,不過,他大哥是在哪裡見過的呢?
她過於專心注視苦思,惹得祁軍塵心裡亂不是滋味的。一個勁兒地拉她藏到身後的轉而指點著藍庭,說道:「她是藍庭,勢在必得秘書缺,你們看著辦吧!我們先告退了。」
林紫瞳卻沒急著走,明亮的大眼閃著驚異的光芒,臉上也泛著興奮的甜笑。她想起來了!
「BMW?」
沒人懂她的天外語,祁軍毅卻笑著點頭,那是他的車。
不過,她怎麼會知道?
「早上在頂樓——」林紫瞳開心地提示。
哦!他如夢初醒。怪不得眼熟!
「真巧!你也住那裡?」
她輕皺眉心搖頭否認,不安好心地指著藍庭,重演「她要你去死」的劇。
祁軍毅會意地點頭,風度翩翩地轉向當事者:「小姐,早上的事很抱歉!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鄭重的道歉叫藍庭著實不解。他說得很清楚,她聽得也很清楚,卻只想問為什麼?林紫瞳適時在耳邊解惑:「他就是早上看你表演脫衣秀的『色情狂』。」
剎那間——她傻到最高點!首次嘗到腦裡一片空白的滋味。不敢相信!不願相信!也不想相信!自己居然被這麼好看的男人給——她真無言以對,毅然轉身。
「這份工作我不要了!」她寧可回深山修行。
林紫瞳立刻擋住她的去路,不懷好意地推著她回到祁軍毅面前,大肆宣傳:「你都被人家看光了!他不願意去死,就是你以身相許嘍!」故意問祁軍毅:「對不對?」
對!每個人都被這番語帶玄機的話給吸引住,全圍了過來。
她快速湊到藍庭的耳邊說:「你自行解決,我先走了!」
林紫瞳一不作、二不休,捨棄江湖道義——跑啦!把一圍混亂丟給藍庭,是殘忍了點,不過只有傻瓜才會留在那團混亂中,她知道自己不夠笨,所以跑是應該的!好想仰天長笑,痛快地大笑三聲。得意之餘,身後一股強大拉力和向前疾走的身軀兩相抗衡,令她煞車不及,猛然往後傾——結實地落入等待接收的擁抱中,那是個值得信賴的胸膛。
「畏罪潛逃?」祁軍塵又貼近她的臉龐輕語。
驚魂未定的林紫瞳沒好氣地翻個大白眼,靠在他懷裡略為喘息寧神一番,才鬆開加諸身上的束縛,朝電梯走去。
「我是版權所有,不要亂碰。」
有個性的雙眉微蹙著,他有些不開心地追上前。
「這話你還對誰說過?」
「沒了!」誰敢碰她。
「真的?」祁軍塵的口氣充滿了懷疑,臉上的質疑加強了不相信的態度。
「廢話!」林紫瞳生生按著樓層鍵,不吝嗇讓他知道自己的不悅。她厭惡不被信任,何況沒人敢用那種不上道的表情質問她。「只有你敢放肆地罔人權。」
「羅紀呢?」他可是親眼目睹那傢伙上下其手。
「他不算!」
「為什麼?」一問完祁軍塵便想給自己生生地一拳。怎麼老在問蠢問題!
沒想到林紫瞳反而因此展開笑顏,被他的天真模樣給逗笑了。她該拿他如何呢?想忘都忘不了。側過臉龐:「你沒問他?」
「問了,他都不肯回答。」他實話實說。
那晚送她回營區後,馬上奔回俱樂部找人,起先何羅紀一笑置之,含糊帶過,後來不斷追問便閃爍其辭,什麼也沒證實。
小哥不說是很正常,也是必然的!命再不值錢,還得靠它苟延殘喘,她也無能為力。這對他很重要嗎?為什麼?林紫瞳不解地低頭走出電梯。
「怎麼不講話?」祁軍塵不禁搭上她的肩。垂首不語的她,似櫥窗展示的陶瓷娃娃——散發著淡淡孤寂的無奈。他喜歡林紫瞳神采飛揚的開懷笑臉,也愛她婉約的淺淺甜笑,就討厭她若有所思地無精打采。故意激她:「別忘了!你還欠我一頓飯。」
「那還等什麼?」
「你是說——」他難以相信。
林紫瞳微微地點頭,提出附帶條件。
「但是我沒多少時間,而且你得送我回學校上課。」
「這簡單!」祁軍塵高興地帶著她,雙雙坐上「你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