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少校的情人 第一章
    十八年後——

    北高雄是各軍部的大本營之一。陸、海、空、聯勤,都有分,是個標準的熱鬧軍區——步兵師對面有基地,海軍隔壁是陸軍官校,兩棲部隊後面有空軍醫院……反正,穿制服的軍人比老百姓還多。

    其中最為人所津津樂道的要屬國軍知名的莒光楷模——陸軍步兵師的三寶——冷面閻羅包黑子、不敗將軍白書生、帶刺百合野玫瑰。

    「報告,營長請連長過去一趟。」

    林紫瞳沒有理會傳令兵的大聲報告,自顧自地望著她所帶領的兵器連。

    昔日怯生生的小女孩如今已是獨當一面的兵器連長,出落得標緻動人,她就是那朵「帶刺百合野玫瑰」。本來部隊是不可能有女性軍官任職的,但在世伯們力保下,她才得以跟隨父親長駐部隊。當然,個人實力也是不容忽視的重要因素之一,肩上的梅花可不是隨便花個五十元找人畫好戴上的。年輕的她已擁有碩士的高學厲,更曾數度參與武器研發;各單位給的冷氣房辦公室不待,而甘願在烈日下帶兵,為的就是母親的遺言——照顧父親。

    傳令兵見她久沒反應,忍不住再次出聲。

    「報告——」

    「知道了!」她制止他的重複發言,緩緩轉過身。撇開長年包裹在戎衣下見不到的曲線不談,單是那張臉蛋便迷煞所有的士官。純真細緻的五官——拆開來好看,組合起來不給個超高分數的,一定不是個會呼吸的人。憂雅、古典的氣質卻散發出一股不俗的冷然,真如百合、玫瑰般惹人憐、惹人愛,但加緊忽略了加諸在她身上的形容詞——野而帶刺。可以看她,但要在她發火之前;可以約她,不過沒有成功的紀錄;可以損她、虧她,只要記得在背地裡進行,否則……嘿!嘿!沒人替你善後。

    別小看這位嬌嬌柔女,一般軍人的體能可比不上她。若這話讓你以為她必然擁有象腿、小蘿匐、粗手臂的運動員體格,請準備去配眼鏡吧!那種超級「健康寶寶」有什麼好談的?滿街都是寫實個體,還需要看白紙黑字寫的嗎?有機會到市中心的PUB去看看——合身的裙衫下有著婀娜曲線的長髮姑娘,就明白了!不過時間得算準,林紫瞳不常出現。

    或都已經將她想成了黑美人?很抱歉,再去配副眼鏡吧!木炭再美,也是一團黑。她非常得天獨厚,長年出操帶兵,只讓她白皙的柔肩多層淡淡的健康美,三天不曬太陽就能拍美白廣告了。當然啦!這不是指從日出曬到日落,那會曬死人的。反正她很難形容,親自來看就明白了!

    「營長有說什麼事嗎?」林紫瞳以甜美的嗓子慵懶問著。

    「報告連長,沒有!不過師長也在。」

    瞧傳令兵提到師長的心驚模樣,不禁使林紫瞳有股想笑的衝動。絕大部分的人都不知道他們是父女,見過她父親的人,都會被他的嚴面孔給赫到,最常看到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再聽他一絲不苟地開口,恐怕連魂都飛了!卻不曉得父親內心的多情世界,及不善表達的溫柔,為此讓他博得「冷面閻羅包黑子」的稱謂,當然這跟處事態度也有極大的關係啦!林紫瞳自桌上拿起軍便帽,愉快地起身,並對腳邊的狼犬喊道:「迴避,散步了。」

    其實不用喊,狗兒也一定會尾隨在旁。它是林紫瞳一手訓練出來的軍犬,當時帶有另一隻作伴,對她的話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且寸步不離地隨之帶兵、出操、上課……營區弟兄便戲稱它們像古代手持「迴避」、「肅靜」的開路護衛,並以此命名。後來它們曾離開她去服役,只有迴避跛著腳帶回勳章。而禽見鉻如見人,迴避成了帶刺百合野玫瑰的私人保鏢的名聲不脛而走。

    信步來到辦公室門口,她一本正經說道;「報告,連長林紫瞳報到。」

    「坐!沒有外人不必拘束。」何父沉穩地示意。

    林紫瞳毫不客氣地溜上父親的大座,不安分地玩起電腦,正企圖搜尋自己感興趣的電腦遊戲。見她胡亂按鍵嘗試,站在一旁的營長於是不慌不忙地走過來給予援助——

    「要玩遊戲可以,不該按的鍵就別好奇,把我的資料洗掉了,當心我拿你的『梅花』來抵帳!」何寬宇不疾不徐地淺笑警告。

    「沒關係!小哥會盡全力護住『它』的。」她連頭都懶得抬,專心看著螢幕出現的「三國誌」。

    何寬宇寵溺地摸著她的小腦袋笑而不語。他遺傳了父親的高大挺拔和母親的聰慧秀美,溫文儒雅而彬彬有禮——絕對的紳士。不過別被這些斯文的假象給騙了!「不敗將軍白書生」正好是這個人,是部隊官兵中最頂尖的傑出將相人才。據他本人所言,只是「碰巧」連續五年獲得國軍五項戰技——五百公尺障賽的冠軍紀錄保持人而已。夠謙虛了吧!第一帶有僥倖的,而且是再三!?

    原來,說了半天,步兵師三寶都是一家人!

    噓——小聲點!唯有將軍級的大人物才有資格知道這個非機密的絕對機密,其他人只能用腦子去猜、去想了。

    何父志得意滿地望著這雙出色的兒女,提及正事說:「紫瞳,有個非正式的支援。」

    她快速地抬頭,看了父親一眼,問:「誰的命令?」

    「你溫爸爸。」

    「陸官!?」說完才覺得多此一問。「職務?」

    「教官。」何父也簡答,方便女兒輸入大腦中樞。

    「科目?」

    「武器學。」

    「多久?」

    「三個月。」

    「何時?」

    「明天。」

    父女倆一陣默契十足的快問簡答,令何寬宇看了有些不是滋味,便主動加入對話。

    「暫停一下,不介意吧?」他禮貌地打岔。

    何父無言允諾,林紫瞳則好奇地抬起頭看他。

    「你們不覺彼此的對話太簡潔了嗎?」何寬宇微笑地表示不贊同。「我們是自家人,又不是在帶兵,多說幾個字也無妨吧?」

    「彼此能溝通就行了,多說少說還不是一樣!」她率直又不失溫柔地說。公事嘛!知道就行了,何必浪費口水!

    「就不怕出錯?」

    「不會啊!」然後,她認真地重新組合方纔的問答:「明天起,到陸軍官校擔任武器講解教官,為期三個月,對不對!」

    他沒轍地笑了,再度摸著她的小腦袋。「真服了你!算二哥喜歡聽你講話,行不行?」

    林紫瞳頑皮地列嘴一笑,隨即追問:「但是陸官不是有專任教官?就算沒有,也有外聘講師,怎麼會找上部隊軍官?」

    「忘了『精簡』嗎?」何寬宇略帶諷刺地提醒。國防預算給刪得一塌糊塗,人事都亂了陣腳,只丟給他們「精簡」兩個字叫部隊看著辦!他們還能怎麼辦?靠交情找「牆」挖了。「溫爸申請的公文下不來,只好就近找人手,最近的就是我們步兵師,而你一直是最佳的支援人選。」

    她瞭解地直點頭。

    「和以前一樣?」

    「對!有課才過去,其它時間都留在師部。」

    「OK!」林紫瞳結束電腦遊戲,站起身來。「沒事了?」

    「明天羅紀會去接你。」

    「接我做什麼?」

    「一塊去支援啊!」

    「小哥是空官耶!」林紫瞳不相信地睜大眼。三軍只在作戰時是一體,平時劃分得可是非——常之清楚,就像那個「三」字般完全無牽連。陸官不教海兵,空官不管陸兵,不支援、不過問,早就是項不成文的規矩,除了政戰學校保持中立不忌諱。這會兒找飛行官去帶陸官學生……

    「精——簡——」何寬宇認真卻帶笑地重申。「羅紀的電腦無人可及,溫爸的情分不能不賣。」

    林紫瞳再度會意地猛點頭。逗趣地調侃:「反正,不穿制服誰曉得是哪一軍!」

    

    正是!問題就出在不穿制服!

    「紫瞳。」何羅紀對著電話筒說著:「車壞了,哥沒法去接你。我會派個二兵過去!」

    「我自己去陸官就行了。」林紫瞳那頭婉拒。

    「沒關係,你等一會就好,拜拜!」何羅紀急忙掛上電話,衝出門找方才瞄到的二兵。

    乖乖!太陽下的基地乾乾淨淨的,哪來的人啊?只得再拖著腳步走回老爺車身邊。虧自已對它掏心剖肺地百般照顧,要用時偏偏動也不動;想踹又捨不得,只能懊惱地瞪著它。

    這時一輛福特「你愛她」急速衝來,示威般的緊急煞車,剛好貼著他的金龜車的保險桿停止;距離抓得之神准,僅夠一張紙穿越,而且是薄薄的紙。

    祁軍塵悠哉地下車,繞過車身和他並肩而立,說「『小老婆』又罷工啦?」

    基地裡每個官兵都曉得何羅紀愛車成癡。他的每日一事——替小金龜車淨身,同時和它聊天,絕對會以最光鮮亮麗的外表見人,並給了它名分,封為「妾」。

    「少在那幸災樂禍說風涼話。」何羅紀盯著它們之間的些微距離警告。「傷到它——我不會饒你的!」

    他絲毫不以為忤,反以識途老馬的姿態說教。

    「早告訴你了,老婆要明媒正娶,你偏要撿個二手貨,還不扶『她』坐正位,難怪人家不理你。」

    「妻或妾都是老婆,何必在意那個名分?有全部的愛就夠了!」何羅紀也不客氣地反擊。男人嘛!十之八九都愛車。香車、美人不分家,以車喻女人不過分,兩者有說不完的共通性。

    看他不死心地前去打開引擎蓋,想找出毛病。祁軍塵也跟著湊過去察看,繼續高談闊論:「有愛沒保障,她們是不會死心塌地地跟你,寧可拿著那張結婚證書上法院訴訟離婚,搾得你這輩子翻不了身,並免禍延來生。」

    「所以,我只讓它做小老婆,留個翻身的機會。」他賭氣似的回嘴,然後沮喪地蓋上引擎蓋。看祁軍塵仍不置可否地站在原地,逐問:「沒事」?

    「沒事!」他瞪直了大眼諷刺。「交上你這個損友我會沒事?支援陸官不是事!?」

    「哦!」何羅紀不好意思地傻笑。「有福同享嘛!三軍一體,本來就該互助合作。」

    「你的思想有偏差喔!誰聽過飛官幫陸軍?況且你坐冷氣房裡教電腦,我卻得頂著烈日帶學生,這是哪門子的福?」祁軍塵得理不饒人地質問。他並不在意對任何單位做各項支援,氣的是何羅紀先斬後奏,而且到最後一刻才知會的差勁做法,讓自己連個退路也沒有。

    其實何羅紀也是好意,知道溫爸缺人手,當然大方地推薦好朋友共襄盛舉,頭一個想到的就是祁軍塵,只是一直忘了告訴他。因為自知理虧,只有說好話賠罪了,而且還得請他頂替二兵呢!

    「誰不知道你體能好。能者多勞嘛!別生氣。」

    「我根本不生氣。只想狠K你一頓洩恨!」祁軍塵皮笑肉不笑地冷言威協。「要說體能好不敗將軍白書生不是有一疊的光榮紀錄?」

    「理性一點,人家可是步兵師營長。」

    「營長又如何?步兵師在陸官隔壁,支援更方便!」

    「所以現在才要請你幫個忙。」

    看他又露出那反動派陰謀家的無邪笑容,祁軍塵也擺出「與我何干」的純真傻笑。「沒空幫你,我要去支援『曬、太、陽!』」

    「順便接一下啦!」何羅紀低聲下氣地拜託。雖然隔壁、隔壁說得順口,但走起來也要一、二十分鐘!像松山、南港是隔壁;左營、鼓山也是隔壁。林紫瞳是不會介意,不過有人會自動替她申訴——若是讓另外那兩個「寶」知道他沒去載人,不如直接開飛機撞山,死了乾脆。「她也是支援的,你去步兵師停一下就好。」

    「停不用時間嗎?叫他直接過去不就好了!」

    「拜託!看在同學、同事的分上,就這一次。」

    祁軍塵有點興趣了。兩人在一起也十幾年了,老朋友是什麼樣的人還不瞭解。「他是誰?」祁軍塵好奇地問。

    一看有轉機,何羅紀又有了神采飛揚的笑容,連忙說:「兵器連長林紫瞳。」

    不是「他」,而是「她」了!祁軍塵也曾耳聞。部隊裡話傳得特別快,尤其是異性話題。他偶而聽聽不以為意,但傳述者不要命噴口水的激動模樣,彷彿她是仙女下凡,人間找不到似的!就當是去看謎底吧,也不算白忙一場!

    「這次我幫你,以後自求多福。」他不樂意地答應。

    何羅紀感激地送他上車,小心面慎重地叮嚀:「先說好,不要招惹她。」

    他一本正經的認真,又讓祁軍塵意外地瞇眼反問:「她,值得我惹嗎?」

    「我不管!只請你別動她。」

    他不再追究,卻展現出一派深不可測的詭笑,踩緊油門,加速揚長而去。

    汽車的怒吼令何羅紀想起,剛跟林紫瞳說的是二兵,這會換少校了,要通知她嗎?看電話在遙遠的距離之外,便搖頭作罷。反正祁軍塵也像兵,「你愛好」更沒軍車的樣子,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那只是應該,而非絕對,有沒有問題要問當事人了!

    

    一接到會客室的通知,林紫瞳便匆匆趕往大門口。她已經等半天了,看來這個二兵似乎有摸魚之嫌,因為就她視力所及的範圍裡,完全看不到軍車呀!只有一輛私家轎車停著,而且倚在車身旁的男人也沒穿軍服,會是找自己的嗎?

    祁軍塵亦公平地打量她由遠而近的身影,及尾隨一旁的狼犬。人人戲稱見狗如見人,她無疑是那朵百合玫瑰了——大方、典雅的她,沒有冷若冰霜的高傲,即使未帶笑容也自然釋放出宜人的親和,讓人看了就舒服!目光捨不得移轉地跟她走進會客室。他不得不承認,這朵花單用看的便有過人之處了,難怪聽那些大兵談她時,得撐傘穿雨衣,值得!

    相較他的好心情,某人可——

    「徐振良,誰找連長?」林紫瞳口氣微慍地問值星官。外頭那個男人肆無忌憚的打量眼神,開始破壞了她的好心情,換做是師部的班兵,早就不客氣地請去「擁抱陽光,胸懷大地」了!

    「報告連長,是他。」

    值星官指向會客室外——那個站姿瀟灑出眾、長相非凡、卻生得沒有人緣的男人。讓她的心情再跌幾個百分點!

    「有登記嗎?」

    「報告連長,沒有!他只說來接連長……」

    沒聽完話,林紫瞳便轉身直出會客室。兵見到官居然沒招呼?他這個兵當得很嗆人嘍!不過看在陸不管空的分上,她也懶得計較,空軍少爺兵本來就比較閒散,他更是模範!

    「是何少校派你來的?」她要再次確認。

    態度尚可。可惜!用派這個刺耳的字眼,減低了她的得分。祁軍塵懶懶地學垂死的無尾熊點頭。

    林紫瞳更是微蹙眉心。若是不甘願點頭還有嘴啊!何必一副頭被砍了三寸的死樣子。她輕輕吐口氣說:「那走吧!」

    「它也去?」祁軍塵懷疑地指著跟她走動的狗兒。

    她理所當然的表情,肯定了他的懷疑。「我的車不載它。」他絲毫不迂迴地直言不諱。

    「那你可以回去交差了!」林紫瞳也很乾脆。瞧不起迴避就是瞧不起她,小小一個二兵膽子倒不小!「徐振良。」

    她一高喊,值星官立刻慌忙跑出來。

    「是!連長。」

    「打電話給營長,說連長要用車。」

    「不許打!」祁軍塵氣勢磅礡地下令截住回答。

    「是!長官!」值星官不自覺地應允。

    長官?他是丁種大近視混充甲種嗎?連誰是長官都分不清楚,虧他有副漂亮的代冒眼鏡;而這個二兵更不得了,敢在別人的地盤上發號施令,能得此不畏「惡性勢力」的大兵,也算是中華民國的大幸!林紫瞳逐漸顯現過人的威嚴目光掃視他們。要認真時,她比任何軍官都赫人,常叫弟兄們不寒而慄。冷冷重申:「請看清楚誰是你的長官,去打電話!」

    同時——

    「不准去!」

    兩種完全對立的命令分別聽進左右耳,令值星官面露難色地想問到底是准不准?懷疑地兩頭瞧。他真背!輪個班也有橫禍。

    「他只是當兵的,何必拿官階壓人?」祁軍塵語帶嘲弄打破這個僵局。總有人開口嘛!

    「也請你認清自己的身份!搭你的車與否,這點權力我還有。」林紫瞳不具壓迫感地坦言。真要壓人——他死第一個,不會有機會站在這嘻皮笑臉。只不過壓小兵太沒格調,欺負大官才有成就感。她喜歡做「大」事,以求對得起自己那張有格調的臉孔,也不枉父母放她來人世間走一遭。

    祁軍塵讚賞地收起霸氣,為她的絕佳風采再添一分。他是可以走人,但不甘心。他喜歡有挑戰性的事物——包括讓她放棄狗兒,自己上車。

    「我得完成所托,送你去陸官。」他笑著聲明。

    「迴避得一塊。」她不讓步。

    「只有你上車。」——兩人還是僵持不下。值星官仍無辜地杵在原位,看他們不妥協地爭執不休。忽然——救星出現了!  

    「師長好!」

    他解脫般的大喊,中止了膠著的對峙;他們一致轉身。

    「師長好!」

    「長官好!」

    何父端坐在車裡,不著痕跡地看看兩人,問女兒:「怎麼還在這?」不是羅紀要來嗎?人呢?

    「報告師長……」林紫瞳臉上有些許無奈與不耐。「連長被困在這,走不開!」

    「師長送你一程好了!快上車。」何父也不問原由。

    「謝謝師長!」她洋洋得意地笑了。

    只為了那抹笑給他看的得意,祁軍塵決心殺殺她的銳氣,絕不妥協!

    「報告長官,送林連長是我的責任。」

    林紫瞳的笑容和腳步一併僵住了。什麼意思?他是吃撐了,影響到大腦運作嗎?不坐他的車都不行!

    「是你不讓迴避上車的!」她不悅地指責。

    「沒人說要送狗。」

    「也沒人說我必須坐你的『高級車』!」

    「可是我要達成使命,不能失信於人……」

    他們愈來愈有火拚械鬥的架勢了,只差沒有武器。

    還不認識,居然可以吵成這樣,也算一絕吧!何父步下車,來到「戰區」,好意提醒:「師長還在這。」

    爭執聲在瞬間消失。林紫瞳既羞且怒地瞪著天,祁軍塵則坦然看著她。

    「爭執的焦點——迴避,而你只要送她,就這樣?」何父指著他們說出重點。

    兩人點頭,沒吭氣。

    他想了一會——

    「師長的車讓你們坐,不就解決所有問題了。」他接著喊:「駕駛兵,來開這輛車。」

    林紫瞳當場傻眼。劇情轉得太急了吧!爸怎麼作這種決定?現在不是迴避的問題,而是她根本不要他送!急急說道:「報告師長,連長可以自己去,不用這麼麻煩。」

    「報告師長,一點都不麻煩。」祁軍塵馬上跟著表態,坐上那輛指定交換的黑色大轎車。

    何父可顧不了這許多,不容分說地丟下一句:「上車吧!」他已帶頭行動了。

    大勢已定,林紫瞳不得不委屈自己。一路上就見他掛著那副可惡的笑,開著別人的車子,橫行在不屬於他的大馬路上。她發誓——這輩子要以討厭空軍為已任。

    就從他開始!

    何羅紀——你這只「大恐龍」排第二個!

    

    林紫瞳行色匆匆地橫越操場往教室走去。她沒遲到,只是想躲開一身尷尬和不自在。直到方才報到時才曉得,原來硬是賴在身後的祁軍塵是少校飛行官。

    當校長替他們介紹後,她一定是出現了世紀傻子的呆樣,博得他們開懷大笑,糗得她抓了課表就奪門而出。想想也沒什麼嘛!不過臉頰就是滾燙地直髮熱。都是小哥害的,什麼兵!也不通知一聲。

    頭頂還冒著煙,就見罪魁出現在「射程」之內,大步跑來——

    「還好吧?」何羅紀大氣直喘問著。他怕良心被「人」譴責,愈想愈不安,才匆忙從基地趕來。

    「來負荊請罪嗎?」林紫瞳可不體諒他的逾時出現。

    「沒那麼嚴重吧!」他絕對夠無辜地想息事寧人。

    「你去讓人當傻子看看!」林紫瞳漾著甜甜的笑、柔柔的輕語,一副山雨欲來的架勢。「二兵!?空軍人才爆增到這種地步?堂堂一個少校飛行官可以替駕駛二兵的缺,那將軍站衛兵是不是也指日可待了?」

    何羅紀最怕她這種凝聚暴風的溫柔,這表示事情才開始。不大力安撫,就等死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二兵跑得快,剛好軍塵來,太陽又大,我想你們都有嘴巴,可以溝通,就……」他誠實地招供,說謊罪更重。

    有口不能無心?有口不會難言?她最不接受巧合的理由,最恨偷懶的行為,尤其是損及自身權益的時候。即使她不該有先入為主的錯誤觀念,但也是他造成的!想多出幾口氣卻沒時間,林紫瞳只急著走人。因為上課鐘響了,因為臉又不爭氣地溫熱——她瞧見那個「少校駕駛兵」了。

    「紫瞳!」祁軍塵自何羅紀身邊跑過,追上她的腳步。

    叫得真順!她訝異地瞥了他一眼,繼續走著沒吭聲。

    他卻遞上另一份學生課程資料,說:「課表拿錯了。」

    丑還沒出夠嗎?為什麼要有「今天」的存在?她可不可以跳過去,過兩個明天或兩個昨天?林紫瞳低著頭不敢看他一定在笑的臉,匆忙換過了資料,連基本禮貌都忘了展現,就一口氣衝上二樓的學生教室。

    「教官好!」學生們整齊有力地問候。

    「各位同學好!」林紫瞳把資料放在講桌上,藉著喘息平復心情,並打量台下每張新面孔。除了看她外,有不少人的目光放在門口的迴避身上,不禁說道:「看到同學們臉上似乎都寫著『興奮』,讓教官感到很安慰,起碼教官還有讓你們感興趣的地方,對不對?」

    他們紛紛收回視線,異口同聲回答:「報告教官,我們都歡迎教官。」

    「謝謝!如果有少數相反意見被壓抑,就不必讓教官知道。」她接著在黑板上有力寫出自已的名字,對學生展開自我簡介:「這是教官的名字。你們可能用不到,但可以記起來,將來成功做大事時能驕傲地告訴別人——教官教過你!讓教官一同分享你們的榮耀——」

    「報告教官,如果不成功呢?」一位學生不客氣地舉手發言,打斷了她的話語。

    林紫瞳並不介意。整體而言,軍校生除了守紀律、素質高,亦還比一般學生活潑,但不若部隊來得死守規矩,這也算自主的表現,所以她向來鼓勵學生勇於表達自己的意見。為此她笑著回答:「所謂『成功』是因人而異,只要不變壞,教官一樣以你們為榮。」

    「如果變壞了呢?」有人接著問。

    「變壞了也沒關係,要改過向善,重新做人。」

    「如果沒改過呢?」

    這個「如果」讓她收起了笑容,認真而嚴肅地反問:「為什麼你們的『如果』都朝灰暗的人生假設?是否定了教官?還是對自己不信任?沒有人願意給教官一些正面的鼓勵嗎?」

    短暫的靜默,又有人發言了——

    「報告教官,我將來做參謀總長時,一定提升教官做國防部長。」

    這番鼓勵她的正面豪語,激起台下一陣輕笑。

    「教官先謝謝你的愛護。不過你得做總統,教官才有希望!因為國防部長由總統直接任命,而參謀總長聽令於他;除非戰爭來臨,否則你最好把目標訂在最高元首。這樣說,你有沒有概念?」林紫瞳娓娓道出錯誤所在。

    頓時,更是引起全班一起哄堂大笑——

    「注意——」她只得高聲控制住整個場面。「活到老、學到老,錯誤並不可恥。今天你們會坐在這,代表教官還有東西教給你們,你們也尚在學習;所以往後三個月裡,有任何疑問——不要暗自藏在心裡帶回宿舍,教官希望能被大家考倒。」稍做停頓,又繼續說道:「教官是負責武器講解。由於初次見面,你們願意送教官一份見面禮嗎?」

    「報告教官,願意!」

    毫不猶豫地答應,令林紫瞳輕笑搖頭。

    「給同學們一個機會教育——下次未清楚全盤狀況時,不要隨便允諾,這樣可以減少出糗率。」她預先建言,同時也是經驗之談,答應得太快,有時會因為收不回來而後悔。「但教官還是滿善良的,只要求你們以武器為題作篇文章,形式體裁不拘,就你們所知去想像發揮,唯一的限制是——教官要看到普遍級的內容。」

    她知道時下很流行一些帶著淡淡——甚至強烈色彩的話語,一語數關的影射更是不勝枚舉。適度的幽默感沒什麼不好,若是不懂節制而流於隨便時,便成了低級——非常之低!她更希望學生們朝健康方向去發展。因此林紫瞳大聲重複重點:「請記得!不要限制級、不要輔導級、不要保護級,讓教官看看陸軍官校的學生有多純潔。」

    「暫停你們可愛的傻笑。告訴教官,你們做得到嗎?」

    「報告教官,做得到!」學生們清楚說著。

    「這算是項課前作業,將來大家學成之後可以好好比較,看看自己到底學了多少!還有問題嗎?」她預留時間讓台下發問。帶兵要帶心,教學生也一樣,她喜歡成為他們的好朋友。

    「報告教官。」靠窗邊的學生問道:「聽說教官的專長是武器學,並熟知機械學,最驕傲的就是障礙賽。是真的嗎?」

    「情報局歡迎你的加入。」  

    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班上當然免不了哄堂大笑。

    林紫瞳走到窗台邊,回答他,同時也告訴全體學生:「剛才他說到一個重點——『聽說』。這兩個字包含了很大的彈性空間,聽說要看是聽誰說,敵人多半不會告訴你實情。教官專攻武器學,附修相關機械學,實力如何?日後拭目以待!到於障礙賽——的確是教官的驕傲。」

    一張張的臉孔有意外的驚訝,也有佩服的感歎。她再做完整補充,說道:「沒有全副武裝,赤手空拳仍無法達到五百障礙滿分標準的同學——請舉手。」

    幾乎是過半數的學生都做不到,還彼此打量。

    「請放下!這表示你們有待磨練。教官也只比這些同學略為驕傲,在體能狀態良好、不武裝的大前提下,教官能拿滿分——你們覺得這值得驕傲嗎?」林紫瞳將問題丟還給學生。 

    不經意轉頭,卻見操場上領著學生的祁軍塵正好朝她望,四目相對,他竟笑著點頭——是和她打招呼吧!臉上也不自覺漾著純真的甜美。她從不記恨,沒有人能壞到令她忘不掉,那場爭執兩人都有錯,她則多了出醜。信步走回講台,聽取學生的發言。

    「報告教官,我們覺得武裝與否,都值得驕傲,因為教官沒有跑出魁梧的藍波身材,依舊是要人保護的溫柔。」他並大聲問同伴:「對不對?」

    「對!」全體一致贊成,賞識之心盡在眼底。

    「謝謝!」她也順著他們的話,指著迴避:「所以教官有私人保鏢。」

    「能不能介紹一下?」  

    「沒人聽說嗎?」林紫瞳懷疑地看著他們。「它叫迴避,是上尉軍犬,已經除役了,回到教官身邊安享晚年。」

    「沒有『肅靜』嗎?」  

    「有——已為國捐軀了!」

    輕輕一語,頓使台下啞然無聲。

    「沒關係!教官現在還有迴避,不會哭的。」她笑著安慰他們的無心。「先談談武器好了!陸軍基本配備是槍械……」

    朗朗上課聲、輕輕鳥蟲鳴,校園一片祥和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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