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小天再度睜開眼睛,已經是兩天後的清晨。
「這裡是……」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間相當特別的豪華房間。
她清楚的記得,順利的逃離山賊的賊窟後,狐星背著她一路下山。
之後,她昏昏沉沉的趴在狐星的肩膀上睡著,直到此時才清醒。
她的傷……海小天一醒來,便發現左肩上的傷口裹了一層層又厚又結實的布條,原本沉重不堪的身體也輕鬆許多。
看得出來,在她昏迷不醒的這段時間內,已經有人重新治療她的傷勢。
「這裡到底是哪裡?」她坐在床上,開始環顧起四周環境。
小巧精緻的房間內,擺著許多她從未見過的異國東西,有放書的書架、掛衣服的衣架,還有一張相當大的西洋木桌。就連她現在所躺的這張床,也充滿了西洋風味。
「這裡是船上?!」當海小天的視線落在書桌後面的圓形窗戶,見到窗外那海天一色的湛藍景色時,驚愕得張大了嘴。
她立刻溜下床,衝到外面的甲板上。
「這裡果然是海上……」望著眼前一望無際的大海,她心臟猛跳不已。
身為漁村女兒的她,可是第一次見到沒有岸邊的海洋,四周除了海還是海,沒有海岸、沒有港口和村落,是真正一望無邊際的海洋。
「才剛醒來就在甲板上吹風,小心又生病了。」忽然,狐星的聲音將沉浸在驚喜中的海小天拉回現實。
她猛然回頭,便見到一身勁裝的狐星滿臉笑意的站在身後。
「阿星……」海小天從未見過如此英挺的他。
他身上的衣裳好似擁有魔法般,令他判若兩人,充滿了權威和貴氣。
「睡醒啦,小睡豬。」狐星來到她身邊,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披覆到她的身上。
「嗯……」海小天睜大眼睛看著他,雪貂披風下,是一身英挺的西洋藍白軍服,皮製的長靴,以及一把細長的配刀。
「怎麼,沒見過帥氣的男人啊?小心口水要流出來了。」見她張口結舌的望著自己,狐星不禁搖頭一笑。
在陽光沐浴下,狐星那充滿自信的神情顯得耀眼萬分。
海小天從未見過如此美卻又不娘娘腔的男人,幾乎看得癡了。
「哼,你哪裡帥啊?真正帥氣的人可是本姑娘。」她口是心非的道。
「是是是。不過,你這個帥氣的男人婆這次卻是九死一生,還差點廢了左肩哩。」狐星取笑她。
「從小我就和豺狼玩到大,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是你自己大驚小怪。」海小天噘起小嘴,硬是不肯認輸。
「哦,不曉得是誰昏倒在我的背上,還好幾天不省人事?」狐星笑著揶揄她。
「我——」她啞口無言。
氣死人了,怎麼連她向來最擅長的鬥嘴也會輸給這傢伙!
見她一臉惱怒又不甘心的模樣,狐星深覺可愛極了,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紅線,深深的牽引著他的心。
「謝天謝地,你總算平安無事,也恢復元氣了。」他伸出手來,輕撫她被微風吹亂的發楷。
這不經意的溫柔舉動,令海小天紅了臉頰。
為何他這麼輕輕一碰,她的心竟跳得如此之快?
「阿星……」她望著逆光下的他,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接著,她身子一軟,整個人眼看就要倒在甲板上,幸好狐星眼明手快,箭步一跨,及時接抱住她。
「你看看,你根本還不能起床,還這麼勉強自己。」他不容推拒的打橫抱起她,抱她進艙房。
他那充滿憂心的嗓音傳人海小天的耳中,令她鼻頭一酸,眼眶泛淚。
「阿星……」
自從母親去世後,從來沒有人如此關愛過她。
父親因為經常出海捕魚,她小小年紀便習慣一個人吃飯、洗衣,一個人洗澡、睡覺,孤單的望著別人家的團圓和歡樂。
戰亂發生後,奉命出征的父親和兄長更是一去不回,她唯一的家人也跟著被剝奪。
這幾年來,除了好友沙琳,不曾有人如此接近她、關愛她,她早已習慣了孤獨。
「怎麼了?是不是我抱痛你了?」見她沒來由的落淚,狐星心中一驚。
他剛剛是那麼的小心翼翼,應該不至於抓痛她吧?
「不,不是……」海小天一聽,更是將臉緊緊埋入他的胸膛,深怕只要一抬頭,就會讓他瞧見自己的慌亂和無措。
這溫暖的擁抱和呵護,令她幾乎沒有反抗的能力。
「小天……」聽她聲音哽咽,怎麼也不肯把頭抬起,狐星冷銳的眼神不自覺的放柔。
對他而言,她有時像愛撒嬌的妹妹,有時像共患難的夥伴,有時則像愛鬥嘴的朋友,有時卻又像渴望擁抱的戀人。
和海小天共處的這段時間,狐星始終無法好好界定他和她的關係。
他究竟該把她當作親愛的妹妹,還是摯愛的女人?狐星神情複雜的擁緊她。
好半晌,海小天才稍稍平靜下來。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好不好?」她紅著眼從他懷中抬起頭來。「這艘船還有你這身衣服,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臉上掛著未乾的淚水,希望從他口中得到答案。
「我是誰對你來說那麼重要嗎?」狐星低頭,吻去她頰上的淚水。
「不,只是……」她心慌意亂的搖頭,不知要如何面對他如此溫柔的舉動。
「既然我是誰不重要,就不要管我是誰了,只要記得我是你口中的大混蛋就行,嗯?」他抬起她紅得發燙的臉蛋,溫柔的逗她。
「嗯……」海小天眼底閃過一抹失望。
他為何還是不願意告知他的真實身份?
「王子,充作誘餌的貨船已經抵達岸邊了。」突然,一陣緊急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獨處。
跟著,便見到一個官爺模樣的男人走了進來。
「很好,正是時候。」狐星原本的溫柔神情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顯冷淡的神態。
「王子?!」海小天不由得愣住。眼前的官爺竟然稱狐星為「王子」?!
「我們的獵物也已經出現,現在只等王子的發號施令。」對方一臉的恭敬。
「嗯,辛苦了。傳令下去,待盜賊們一現身取貨,我們立刻逮人。」狐星面無表情的下令。
「是。」屬下接獲命令,迅速離去。
「你……你……」海小天顯然驚嚇過度,「你」了半天就是無法把話說完。
「怎麼,你見鬼啦?」狐星哭笑不得的望著她一臉的震驚。
沒辦法,除了四大隨從,其他人都不習慣稱他為「少爺」。
唉,現下可好,他得想辦法先撫平海小天驚愕過度的情緒。
「你是大黑國的王子?」海小天不自覺的後退了些。
「是王子又怎樣,我又不是會吃人的猛獸!」見她竟然嚇得不敢讓他接近,狐星莫名地覺得沮喪。
看來,他和她是無法恢復之前經常鬥嘴的親密關係了。
「混帳東西!」誰知,狐星的哀歎還沒結束,一個拳頭便已經朝他揍來。
這出乎意料的一拳,正中狐星的下巴。
「小天?!」他撫著腫痛的下巴,感動的望著出手打人的海小天。
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後,她竟然還敢動手打他,真是太令人喜出望外了。
「混帳東西!你又不是盜賊搶匪,幹嘛那麼擔心我在知道你的身份後會改變對待你的態度?真是太污辱我海小天的人格了!」一眼就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她氣呼呼的說。
「小天……」狐星紅了眼睛。
「幹嘛,我這一拳有那麼痛嗎?本姑娘可是抱病中,力氣比平常小了許多——」
話還沒說完,狐星猛然將她一摟,捧起她的臉蛋親吻下去。
海小天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就這麼吻了她。
好一會兒,狐星才緩緩的離開她的唇。
「你怎麼可以……」海小天又氣又羞的望著他,全身顫抖地喘息著。
「抱歉,我一時衝動。」狐星什麼也沒解釋,暗自懊惱自己為何會如此把持不住。
剛剛那一瞬間,他真的既感動又開心,所以才會忍不住……
「一時衝動?!」海小天緊握起拳頭,雙肩氣得顫抖。
這種話他竟然說得出來,真是氣死人了!
毫無預警地,狐星忽然又抓起她的拳頭,重重的吻了下。
「寶貝,今天就到此為止,剩下的就等我抓回盜賊頭頭之後再說吧。」他匆匆忙忙的準備離去。
「什麼叫做剩下的?!」海小天更是羞紅了臉,隨手拿了個枕頭朝他丟去。
「乖乖,可別真打傷我,我還得留著體力抓賊呢。」狐星靈活的躲過她的攻勢,一臉甜蜜的準備離去。
「等等,我也要一起去逮那些傢伙。」得知他就要展開行動,海小天說什麼也不想錯過。
「不行,你的身體狀況不適合。」
「我已經沒事了。」海小天激動的道。
狐星要抓的人,是西端漁村恨之入骨的宿敵,她想親眼瞧瞧那群山賊狼狽就擒的模樣。
「小天,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等一下的血腥場面不適合有女人在場,更別說你現在還有傷在身。」狐星來到她面前,耐心的安撫著。
「可是……」海小天咬著唇,一臉不甘心。
「好了,你的身子還有點發燙,現在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回來,才有力氣好好把我罵個夠。」狐星哄小孩似的將她抱回床上,體貼的為她蓋上絲被。
「嗯……」海小天望著他離開,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乖乖點了頭。
狐星對她所做的這一切,究竟代表什麼意義?
她竟然感到有些迷惘了。
果然,當裝滿食物的貨船一入港,覬覦已久的海賊和山賊便雙雙出動搶奪。
在沒有得到共識的情況下,山賊和海賊展開了一場掠奪戰。
趁著兩方互相殘殺的同時,狐星領著手下悄悄上岸,堵住山賊的去路;至於海賊,則交給海軍總指揮負責。
不久,擅長海戰的海賊獲勝,取走了貨船上大部分的食物和財貨。山賊則是吃了個敗仗,不但眼睜睜看著海賊搬光食物和財貨,還損失了不少山賊弟兄。
就在海賊載著堆積如山的食物準備返航時,守候在旁的大黑國海軍立刻連續發射大炮,擊毀海賊船隻。
同時間,搶奪食物不成、準備返回賊窩的山賊,則在狐星的領軍突襲下,被打得落花流水。
就這樣,在大黑國海軍的先進配備以及狐星的親自領軍下,掃除西端盜賊的計畫,獲得了空前的大勝利。
「報告少爺,山賊頭頭終於順利逮到了。不過……賊頭的兒子卻僥倖逃脫,竄入深山中,屬下已經加派人馬人山追擊。」激戰結束後,四大隨從向狐星報告。
「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將他抓回,不然將來後患無窮,明白嗎?」說話的同時,狐星邊檢視著西端漁村被破壞的情況。
早在開戰之前,狐星便派人送走所有的村民,前往安全的地點避難。
如此一來,不但避免了百姓的死傷,更有利剿滅賊匪的行動。
「是,屬下務必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賊頭的兒子抓回來。」四大隨從恭敬道。
「如果沒其他事情,下去休息吧。」狐星信步來到海小天的住所,踏進這個熟悉的地方。
睽違了好些天的低矮破屋,依舊沒有任何的改變。
「少爺……還有件事情要向你報告。」隨從跟著走進了破屋。
「如果是父王要你們來勸說婚約一事,就省省口水吧。你們四人跟在我身邊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應該知道我不會改變心意。」狐星面無表情的表示。
「可是少爺,國王親自交代我們四人這次一定要把你一起帶回大黑城,如果我們空手而回,恐怕性命不保。」
「那老頭子講的鬼話哪能相信,他若真有意要你們四個的人頭,這幾年來,你們數次暗中協助我逃離宮中,他早就把你們滿門抄斬了。」狐星沒好氣的應聲。
四大隨從雖然是狐星的貼身侍衛,但有時會因為各種狀況和任務而留在宮中,無法隨行。
「少爺,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四人都沒有娶親成家的原因。」四大隨從不禁搖頭歎氣。
「本少爺都還沒成親,哪輪得到你們四個傢伙?!」狐星斜睨他們一眼。
「少爺,不如這次回國,你也把小天姑娘帶回宮中讓大家瞧瞧。如此一來,不但可以讓國王徹底死心,大輪國那邊也將無話可說。」四大隨從建議道。
「把小天帶回大黑城?你們四個的腦袋是不是在剛剛的激戰中被打壞了?!我千方百計想要離開宮中,怎麼可能帶著小天回去那個鬼地方!」
「少爺,小天姑娘不過是個幌子。如果少爺先下手為強,娶了其他女子為妻,在大輪國公主不可能為妾的情形下,大黑國和大輪國的這樁婚事也將會無效。」
「這麼說是沒錯,但是在父王正式公佈繼承人人選之前,我是絕對不會回宮長住的。」狐星搖頭。「再說,小天不過是一介平民,在宮中定會受到期侮。如果只是為了逃避大輪國的婚約而利用小天,對我、對小天來說都不公平。」
「少爺,那你打算怎麼辦?既不回宮,也不成親,難道你要依照之前的計畫,繼續海上的旅程?如果真是如此,那小天姑娘怎麼辦?」
「我……」狐星陷入沉思。
四大隨從說的他都明白,也都能夠理解。
即便他現在以商人的身份流浪在外,但他對繼承王位這件事情卻是志在必得。
他現在所等待的,不過是老國王的死期,以及王位繼承人的宣佈。
只要國王一死,王位一到手,他現在的流浪生活勢必也跟著結束。
「少爺,我們的船明早就要啟程回航了,在那之前,你必須要有個決定。」四大隨從恭敬道。
「我明白了,你們先去休息吧。」狐星望著眼前簡陋的擺設,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
若是現在大黑國由他當家,他必定會不顧一切的帶著海小天一起回國。
然而,他現在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王子,除了四大隨從和約莫五十人的軍團外,並無任何實權。就連這次的西端掃蕩計畫,也是經由四大隨從的奔走和遊說,才說服了宮中的大臣們協助出兵。
為了維持在宮中的勢力和地位,掃蕩計畫完成後,狐星還得親自回朝造訪各個大臣,感謝大家的支援和協助。這也是他明天不得不回國一趟的主因。
只是,他擔心這次回國後,無法再像之前那樣輕易的離開宮中。
如果真如四大隨從所說,老頭子將在近日宣佈王位繼承人,那麼,覬覦王位已久的王子們以及朝中的反對派系,為了自身的利益,勢必會對他不利。
當下的局勢對狐星來說,正處於最不安定的時刻,他實在不願意把海小天也一起拖下水,捲入宮中詭譎多變的權力鬥爭中。
再說,他願不願意帶海小天回宮中是一回事,海小天願不願意乖乖跟他一起回去,又是另外一回事。
依她倔強又剛烈的個性,會乖乖的跟他回宮才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