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書德在房中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露水觀音去截殺鐵牛至今未歸,現在又忽聞欽差鐵悠派兵抄了留香院,雖然想親自把那塊墨玉呈到上面去,但又擔心他的身份已經暴露。
露水觀音不僅一身媚功堪稱天下第一她的武功也屬不凡,可她至今未歸也未傳回任何消息想必已經凶多吉少。那顯然深藏不露的鐵大官人很有可能已經把他探得的消息傳給欽差,否則他又怎會無緣無故派兵抄了留香院?
如果此時有誰看見現在的張書德,一定不相信他就是平日那囂張輕薄的太守小舅子。一臉熟思的表情證明他已經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
怎麼辦?如果事情敗露,到時他承擔的責任也不是一般兩般,如果他不想去領教刑堂的手段,就必須在現階段把所有漏洞堵上。
暗殺欽差可是不小的罪名,如果他失手被擒……
張書德衡量厲害卻始終無法在心中做出委絕,直到屬下傳來在留香院後院柴房裡發現露水觀音屍體的消息。
這邊皇甫悠也是深皺眉頭。
那個笨蛋也不知跑哪兒去了!問遍留香院的姐兒竟沒一個知道。後院柴房裡發現那個丫環小翠的屍體,經手下辨認確定此女就是江湖上聲名狼藉的女妖露水觀音。且不提露水觀音為何化身丫環藏身於太守府,身手可以擠進二流高手的露水觀音卻被人如擰稚兒頸項一般擰斷了脖子,這岳陽附近有誰有這樣的功力可以輕而易舉取得女妖性命?這跟傻牛的失蹤有何關係?為什麼他那些號稱天下第一的密探竟探不出鐵牛下落?
一想到那頭笨牛很有可能被人砍成幾段裝入麻袋沈屍洞庭湖的某個角落中……
「咚咚」
「誰!」皇甫悠心驚,他竟然沒有聽到來人的腳步聲!是此人功力不凡,還是他走神得太厲害?想到這裡,驚訝頓變怒火!他不敢相信他堂堂靂王竟然為了一頭又笨又傻又蠢又給他亂嫖妓的混賬牛弄得失去往日鎮定冷靜!該死的!
「鐵大人,小的張書德有至關重要的東西呈給您」
張書德……,哼。
「進來」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麼花樣,竟敢大膽跑到我面前。
「謝大人」門被打開,張書德手捧一精緻首飾盒彎腰走進。
「咳,鐵大人,今日小的無意間從一手藝人手上得到一件了不得的寶貝。小人懷疑是宮中之物,特地送來給大人過目」張書德走近靂王身邊三尺之內。
悠微微點頭,略一抬手示意他把盒子打開。
張書德堆著一臉誠惶誠恐的笑容,小心翼翼的把盒子打開。
瞟了一眼盒中之物,悠伸手捂嘴打了個哈欠。
「就是這個?」
「是,大人。您看這質地、這手工,無一不精,無一不美。而且這八卦外圈還刻了一圈字……」張書德又往前走上一步。
瞧這欽差神態,此物好像贗品,幸虧自己沒有貿然把東西呈上去,否則就要鬧出笑話了。張書德在心中慶幸。想想看也是,這麼重要的東西哪會如此輕易流落民間。那錢三說是一傻貴人給他的,哪個貴人會傻到把這能翻雲覆雨的寶貝隨便送人?嘛,就算是贗品,如果能起到另外一作用也算值得。
悠好像失去了警惕心,任他靠近也不喝止。
「哦,是嗎,且呈上讓本官瞧瞧」懶洋洋不感興趣的聲音。
張書德把首飾盒高舉過頂,呈到皇甫悠面前。
悠伸手隨意從盒中把墨玉取出,放在手中翻了翻,似在確認墨玉外圍上的刻字──其實他早在第一眼就認出這就是那塊他給了那頭傻牛,他卻拿去換人麵團的欽賜玉珮!
就在此時!張書德把手中首飾盒砸向斜坐在椅中的皇甫悠,同時從袖中摸出短劍對準皇甫的胸膛一劍刺下。
不管這個欽差會不會武藝,在自己如此出其不意雷霆萬鈞的攻勢下必難逃脫!張書德信心十足。
噗!!短劍插入物體中。
張書德抬頭,眼見皇甫悠姿勢未變正斜躺在椅中朝他微笑。他的短劍確實插進去了,卻插在他砸出的首飾盒上,而這首飾盒正被皇甫悠抓在手中。換句話說,不是他把短劍插進目標,而是皇甫悠拿首飾盒送到他的短劍前面,甚至連姿勢都未改變一下。這是怎樣的一份悠然?!又是怎樣一份功力?
漸漸的,張書德的手不可抑制的發起抖來。他在江湖上絕對不是個小人物,他的功力也絕對不亞於二流高手。可這欽差……他是誰?莫非、莫非那看起來傻乎乎的人真是皇子,而此人是他的保鏢?所謂欽差身份只是一種掩護?皇子為什麼要來到這裡?難道他們已經知道……
連場面話都沒留,張書德立刻翻身向門口衝去。如果他把此事報給上面,說不定他還能將功贖罪。
「本王還沒有好好感謝你把玉珮物歸原主,你怎麼就走了?」
聲音從前方傳來,剛才坐在椅中的人現正帶著一臉雍容華貴從容不迫的笑容站在門前。
張書德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
他是哪只眼睛瞎了,竟然沒有看出此人的真正身份!這種雍容,這種非凡,這種容貌,除了傳說中的靂王悠還有何人?實在是因為那個傻乎乎的官爺老是「阿悠,阿悠」的叫,弄得誰也想不到此悠乃是彼悠。有哪個皇子會任由屬下這樣叫他?除非那人頭銜比他大!
忍不住,「那叫鐵牛的大官人到底是何方神聖?」
愣了一下,悠沒想到他會在這種時候突然問這個問題,想想,臉上浮起了捉弄人的詭笑。
「你說鐵牛?他乃大亞皇朝今聖崇德帝的唯一兒媳,本王的第一王妃」
……
張某臉上的表情讓壞心眼的靂王愉快了好久。
張書德雖然知道了這個秘密,也有幸拜見了靂王「夫婦」的廬山真面目,但很可惜,他永遠沒有機會把這件事說給別人聽了。
「正好本王也有些事想詢問你,而本王也相信你會在見了某些皇家酷刑後,會一五一十迫不及待的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悠微笑著反手打開門,門外站著兩名做更夫打扮的人,似乎已經等待很久。
岳陽太守府出了一點不大不小的風波。太守的小舅子突然失蹤,其小妾也服毒死在自己房中。不過太守府的人並沒有為此做出什麼大動作,就像一般人家小妾亡身一般,一口薄棺,幾個送葬人就把那小妾埋了。張書德失蹤的事也只被說成舅爺因胞姐去世便離開岳陽另謀發展。不到兩天,太守府上下已經趨於平靜。
從貴賓房出來的岳陽太守吳繼孝抹抹頭上的冷汗,脫力卻顯安心的向後院走去。遠處,他的結髮夫人正在丫環的攙扶下向他迎來。
「官人,都沒事了?」吳夫人關心的依到丈夫身邊。
吳太守點點頭,勉強從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這兩年苦了你了」
「妾身無事,只要官人平安……。欽差大人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我把知道的事都已經稟告給鐵大人,鐵大人說……,說我可能會因為疏忽職守而被降職,但也只是如此。欽差大人是明白人,並沒有特別為難我。你不用擔心」吳太守把妻子摟進懷中,口中直念叨: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吳夫人把頭埋進丈夫懷中。
從張書德口中得知鐵牛當夜確實在留香院出現,由露水觀音出面攔截想問他口供,但之後因為張並不在現場所以鐵牛的下落仍舊成謎。
那頭蠢牛跑哪兒去了!留香院前前後後上上下下都快被他掘土三尺,發現六具屍骨,可沒一具屬於鐵牛。連井水都被他抽乾了,也沒看到牛毛一根!不過,這是不是也代表鐵牛的生命無恙?
悠不知道自己該笑還是該氣。他不會真的迷路迷到洞庭湖去了吧?還是被什麼人救了?就在悠命人徹查近期出入岳陽境內的所有扎眼人物時,摘星閣小薇傳來了護國將軍的行船出遊到洞庭的消息。
「他有出行?我怎不知」悠背對蔡小薇負手站在窗前。
「稟王爺知曉,護國將軍在您出京的次日,上朝請求聖上准他一月返鄉之期。如今皇朝內外安定,聖上便准了將軍的折子」
沈思一番,「你認為他知道我出行之事麼?」
「這……,屬下不敢肯定。但將軍的手下也並不少,難保他不聽到一些風聲」
同是洞庭,同樣的時期,是單純的巧合,還是……?靂王皇甫悠的臉上出現陰沈的表情。
「再探!」
「是」猶豫一下,小薇開口:「王爺,何為重何為輕?」
「你認為呢?」悠轉身,淡然而笑。
「屬下不知」小薇跪下。
盯著屬下的額頭,悠的聲音雖輕卻重。
「記住,在我沒有另外吩咐之前,鐵牛永遠是靂王之王妃!」
「……屬下明白」顫抖著嘴唇,小薇把頭伏得更低。
翌日正午,皇甫悠夾雜在人群中,觀看護國大將軍的行船經過岳陽洞庭湖面。為防肖小截船,將軍行船的周圍尚跟隨了四艘護衛小船,岸上也由當地官府派出的州兵守在岸邊。遇到這種皇親國戚或大官出巡,經地的大小官員做足安全工作,表面上是為了維護這些不能惹的大老太爺們,其實心中只想他們快點過境免得出個三兩事丟了自家官帽。基本上來說,經地官員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出巡隊伍,又花錢又費力還要傷神,且什麼好處都撈不到!
就一次回鄉,還真是大張旗鼓。嘛,瞧那並行的兩艘二層高大船,大概想掩飾行蹤也難。
大船上出現人蹤,悠認出其中一人就是護國大將軍歐陽輔天的女婿,借泰山丈人的餘蔭弄了個京都守備頭目的位子。算是安分的人,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大名好像叫……鄭長則?將軍夫婦和其女兒都沒有露面,但見二樓紗窗內人影隱約,想 必是婦道人家不便拋頭露面,只能隔窗觀賞沿途風景。
因為是私行,湖面並沒有被戒嚴,大小船隻仍舊在湖上來來往往,只是都避開了將軍行船約一丈餘外。不對,有一葉小舟正以極快的速度衝向將軍行船。
呵呵,有熱鬧瞧了。悠找了一株大樹,背靠其上,雙手交叉抱於胸前,帶著一臉戲謔的笑容準備看戲。
護衛船隻也已注意到該舟,有人站在船頭揚聲喝止。該舟速度仍舊不停。
大船上的人也被警覺了,岸邊的州兵心中開始歎息,麻煩來了!
等一下!悠猛地立直身子。
那雄風萬丈站在船頭迎風而立的人……
鐵牛?!
第十四章
「爾是何人?還不快把舟停下!」大船上的護衛大聲呼喝道。
面帶青銅獠牙魔鬼面具的八尺昂藏男兒仰首狂笑,「呔!好一群擋路狗!竟敢阻擋老子去路,還不快給俺閃開!」
站在岸上觀望的皇甫悠眼睛眨了又眨。確定自己聽力絕對沒有問題,這大漢的聲音十成十是他家那頭傻牛,身形也不差。但、但這狂妄囂張的態度,還有這面具……,他聽說過這面具。
護衛船有兩艘集到大船身邊以便保護。
小舟越衝越近,大船上的護衛連忙拿出武器。一排弓箭手列到船頭跪地拔箭上弦開弓。
湖上、岸邊觀望的百姓,人人興趣盎然,發出種種討論猜測,凝目注視事態發展。大盜明目張膽的搶劫大將軍,這可是百年還不定能看上一回的好戲啊!
「北嶽狂人?又是你!我和你有何冤仇?你為何總是尋我麻煩?」船上傳出將軍女婿鄭長則的驚怒聲。
北嶽狂人!果然是他。莫非……尚沒有看到臉之前一切都無法定斷,悠冷靜的讓自己用最通常的方式來思考。
「哈哈!冤仇?老子只是聽聞你跑到洞庭來,特地來幫你,讓你嘗嘗洞庭水的美味!你怎可說老子是在尋你麻煩!」狂笑聲中,一道身影劃空而起。那隻小舟如利箭一般撞向大船。
護衛船來不及阻攔北嶽狂人也阻攔不了,轟然一聲,兩艘護衛船被小舟撞翻,帶著餘勢咚一聲撞上大船,撞的大船晃了一晃。
大船上一陣小小慌亂,八名弓箭手最先穩住身形,在鄭長則的喝令下,對準橫空而來的北嶽狂人放出飛箭。
「哈哈哈!小小兒戲也敢現眼!看老子請你們下洞庭洗澡!」
大手一揮,飛箭紛紛落地。急撲之勢宛如雄鷹,抓住弓箭手一個接一個像扔小雞一樣撲通撲通全部扔進湖中。護衛啞然,等反應過來,北嶽狂人已經抓住將軍女婿的衣領。
「爾等還不下去救人!呆愣著幹啥!」大漢暴喝。
護衛全部看向鄭長則。
大手一緊,「告訴他們,讓他們下去救人!」
「你……你想怎樣?」鄭長則抖著聲音問。
大漢在青銅面具後發出古怪的笑聲,「你問老子想怎樣?當然是也請你下去嘗嘗洞庭水的滋味!給老子滾下去!」
手一揚,帶著鄭長則的慘叫聲,「撲通!」湖水中又多了一人。
這下護衛們也不需要命令了,一個接一個跳進湖中開始救人。
大船二樓被侍衛圍滿,似害怕北嶽狂人會危及將軍夫婦及其女兒安全。可大漢像是對二樓的人沒興趣,一心注視湖面,見有人把將軍女婿救了上來,立刻大搖大擺的走到船沿。護衛們緊盯著他,即不敢對他下手,也不敢鬆懈。
見鄭長則濕淋淋的被人拉上來,等他站穩,走到他面前,衝他咧嘴一笑。
「你……你要幹什麼?啊!」
對準將軍女婿的屁股,俺踹!
撲通!
護衛們連忙又跳下湖中相救。
鄭長則像是會水性的樣子,也沒喝多少湖水,很快就浮出水面,被跳進水中的護衛送上船梯。
二樓有了動靜,似乎有人走出樓屋。
北嶽狂人似乎在特意等待鄭長則爬上大船,等他上來,又是笑嘻嘻的一腳!接連三次,鄭長則乾脆呆在湖裡不上來了。
觀望的眾人大感奇怪,看這大盜的樣子不像是來搶劫的,倒像是特地跑來耍將軍女婿玩兒的。岸邊州兵首先鬆了口氣,只要沒有生命大礙,頂多是挨些臭罵罷了。
「這位豪士,不知我兒何處得罪於你,讓你三番五次尋我兒麻煩。老夫見你並不傷他性命,也不想多問。但,他畢竟是我歐陽輔天的女婿,今日又在眾人面前,還請豪士看在老夫面上,得過且過!」大船二樓響起沈厚蒼老的聲音,正一品護國大將軍歐陽輔天發話了。
「老兒不要多話!惹惱了老子,老子連你一起踹進湖中!」北嶽狂人桀驁不遜,一點沒把當朝大將軍放在眼中。
「你!」大將軍忍不住怒氣,手一舉,示意侍衛們出手教訓該狂人。二樓的侍衛們手握利劍一起向站在船舷的北嶽狂人發動起攻擊。
「哈哈哈!一群跳樑小丑何足掛齒!都給俺滾下湖去!」大漢不等侍衛們衝下,人已一炮沖天迎向撲下的侍衛。不用任何武器,只用雙手雙腳,左抓右踢,宛若小兒戲鬧一般,把撲下的侍衛全部扔進了湖中。
「來來來!老兒,也讓你嘗嘗洞庭湖水的美味!」
狂笑聲中,人已騰到歐陽輔天面前,五指如鋼,扣住大將軍的衣領,伸手就要把人扔出。
大將軍沒想到他的侍衛們那麼不中用,也沒想到眼前此大漢會如此厲害,驚怒中大聲怒斥:「你敢!老夫乃堂堂一品護國大將軍,你敢辱我──!」
「不敢?哈哈哈!老子有什麼不敢!就是皇帝老兒,老子高興也照樣讓他洗洞庭澡!你就去給你女婿做伴吧!哈哈!」
皇甫悠瞇起眼睛,冷哼兩聲。很好,你有膽!
就在大漢揚手時,「豪士手下留情!這位豪士,我爹年歲已大,又不會水性。還請豪士手下留情則個!」柔軟卻堅定的聲音,隨著話聲,一名看不出年歲風姿卓越的女子手扶一花髮老婦走出樓屋。
北嶽狂人停下扔人的勢頭,轉頭看向兩名婦人。
「你們怎麼出來了!還不進去!」老將軍不顧自己尚在敵人掌下,一心想守護妻女。
「這位豪士,不知妾身夫君和你有何冤仇,讓你常年尋他麻煩?」氣質溫婉的美麗女子說話聲也如她人一般悅耳,卻隱含一種威嚴。
大漢見到婦人女子出來似乎有點不自在,鬆開抓住歐陽輔天的大手,向後退了一步。
「這位豪士……」
「吵死了!你這婦人怎麼這般呱嘈!你要你爹,老子就還給你!」
伸手一推,竟然不留下任何交代,把老將軍推進他女兒懷中,身影一閃,破空劃出,一掌把護衛船上的護衛們掃進湖中,落到船上,立刻催功划槳如來時一樣,飛速破浪而去。
眾人啞然。不明白事情怎麼就這樣結束了。歐陽輔天愣了半晌,眼看那狂人就此離去,這才反應過來,命人速把鄭長則拉上來。
將軍女兒扶住老母,眼望狂人離去的方向,不知在思考些什麼。
再看剛才皇甫悠站的大樹邊,已不見悠的身影。
眼看面帶青銅面具的北嶽狂人在湖心-山上岸,緊隨其後的皇甫悠也棄舟登陸。
北嶽狂人似乎沒有感到有人在跟蹤他,大大方方走進島中。
皇甫悠奇怪他進此孤洲做什,只見他一會兒摸摸青竹,一會兒學鳥叫逗逗小鳥。繞了半天才發現這人竟是跑到這裡來玩的!
「嗨!」
悠站住,以為他發現了自己。
「嗨──!這山要比那山綠哎──哎!小鳥那個唱得歡哪──!哎──哎!」
……。悠從來不知道鐵牛還會唱山歌的,而且歌喉……還算不錯?
「老子肚皮也叫得歡哎──!野鴨野鴨你快來吶──!嘎嘎」
微歎一聲,看來那句話說得也一點沒錯──牛牽到鎮東還是牛!你當真以為學兩聲鴨叫就能把鴨子引來嗎?
「嘎嘎!」躲在水草中的野鴨成群飛起,不知道是被大漢的歌聲嚇的,還是警覺到生命危險。
「哈哈!原來你們給俺躲到這裡來了,不要跑!留兩隻給俺打打牙祭」大漢飛撲。
一抓,抓住一隻。拿手中昏過去的鴨子朝天空又砸下一隻。北嶽狂人歡欣大笑,走進湖水裡撿起那兩只可憐的野鴨。
摘下臉上的青銅面具塞入懷中,利落的就在湖邊刨了個坑,走進樹林撿來一些枯枝,用打火石逗上火,走到湖邊就著湖水把兩隻野鴨開膛破肚去毛放血,從懷裡摸出一包調味料之類的東西把野鴨裡裡外外抹了個遍,用樹枝一插,放在火上燒烤起來。
皇甫悠站在竹林裡,看那個被稱為當世第一高手的北嶽狂人摘掉面具變成他家鐵牛,看他家鐵牛在烤鴨的同時脫得精光跳進湖中順帶洗澡──人的老習慣看來是不太容易改掉的。看他洗好澡隨便把褲子套上,赤著上身蹲在地上眼饞饞得望著兩隻被烤的流油的野鴨。
很好,你有種!會烤野鴨你就不回去了是不是?!「哼!」
北嶽狂人往這邊瞄了一眼,不理。繼續烤自己的鴨子。
悠面帶微笑從竹林中慢慢踱出。
「夫人,你讓為夫找得好苦」
北嶽狂人抬起頭四周看了看,沒女人啊。帶著一臉疑惑瞅瞅那人,該不是讀書讀太多腦子壞掉了吧?不管他!還是老子的野鴨重要!
悠走到大漢面前,「夫人,你怎不理為夫?」
北嶽狂人伸手掏掏耳洞,一聲不吭努力烤鴨。書獃子還是不惹為妙,這些人打又不經打,罵你又罵不過他──不懂他在罵什麼,你說俺要怎麼罵過他?
「喂,鐵牛,跟你說話呢!」悠伸腳踢踢他的小腿。
濃眉一挑,算了,俺忍。
北嶽狂人換了個方向蹲。
悠跟過來。
「喂!書獃子,發呆一邊發去!別跟著俺!」北嶽狂人不耐煩的喝道。老子最討厭吃飯的時候有人來吵!
「你叫我什麼?你膽子越來越大了哈!」悠豎起眉頭。「你不但給我去嫖妓,還敢在外飄蕩不回家!你皮癢是不是?」
「喂!小子,你說話口氣怎麼跟俺婆娘一樣。哈哈哈!俺要女人不要你,去去去!別惹老子揍你」北嶽狂人頭也不抬的左手連揮。
天下的靂王怒極反笑。
「你這頭蠢牛!竟敢這樣同本王說話!今日不給你點教訓,你當真是要反了!」
大漢白眼一翻。倒霉!今天怎麼碰上個白癡加瘋子,還自稱本王。不會是唱戲的吧?看臉盤,倒像個花旦。
沒辦法,伸手把脫下的衣服拖過來,在裡面摸了摸,摸到一塊面疙瘩──也不知道是哪冒出來的,想扔掉覺得好看沒捨得。再摸摸,摸到他前天黑吃黑搶來的銀袋,拿出來掏出一塊兩把重的銀子。
「給,拿去吧。別來煩老子了!」
見他瞪著他也不伸手接,隨手拋過去,不管了。老子的鴨子熟了!噴香的氣味惹的大漢直嚥口水。
弗弗,好燙!好香!好好吃!就在北嶽狂人樂呵呵的撕下鴨肉大口咀嚼時,一隻手掌伸到他面前。手掌上有一綻銀子,一綻被捏成有頭有腳的銀子。這是……牛?
然後另一隻手掌伸過來,輕而易舉的把牛頭擰下,牛腿捏彎,把銀牛分屍後,手掌一合一搓,牛屍變成銀粉灑落地上。
北嶽狂人抬起頭,盯著一臉陰森的英俊小生,狠狠咬了一大口鴨肉。他娘的!原來是來找茬的!
俺咬!俺啃!俺吃吃吃!萬事吃最大,等老子填飽肚子再陪你小子玩。
悠也任他埋頭大吃。等他吃完,聽他打了個飽嗝,這才不緊不慢的說道:「吃完了?」
「呃!吃完了。你小子是誰?老子踩爛你家房子,還是打了你爹?」大漢一邊問一邊扯過衣服隨便抹抹嘴。把火坑用湖水澆滅,把鴨骨頭扔進去,洗洗手在褲子上抹抹,順便拔了根草根坐到地上剔起牙齒。
像鐵牛又不像。鐵牛沒有他這麼豪放,也沒有他這麼狂妄,也……不至於粗魯到這種程度!一個人的氣質難道可以改變至此?而他皇甫悠和他同吃同睡兩月多竟一點沒有察覺?
這怎麼可能!
但如果說他們是兩個人,皇甫悠又不信。
「你不知道我是誰?」悠冷靜的問。
大眼一翻,「俺要知道還會問你!」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誰」瞟瞟他脫在地上穿在身上的衣褲,不是他叫人給他準備的衣著,粗布灰褲是街頭販夫走卒最常穿的一種。
「老子當然知道老子是誰!」這小子怎麼稀奇古怪的,不知道俺是誰還跑來找茬!
「你叫什麼名字?家住何處?家中可有親人?你的功夫是跟誰學的?」
「你小子煩不煩啊,又不跟你攀親家,問那麼多幹啥!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不要跟婆娘似的囉哩囉唆!」抓抓,奶奶的,這湖邊咬人的蟲子還真多!
這身精壯肌肉悠眼熟的不能再眼熟,大前天晚上他還摸了好久呢。
「我們還用得著攀親家?」悠狡猾的笑。
「你可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啊,阿牛」
北嶽狂人身上明顯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娘的!真霉!竟然碰見個兔二爺!」拍拍屁股站起身,抓起自己的衣服,大漢要走了。管他武功多好呢,他才不要跟個兔二爺歪纏。
「你陽具下面有顆小紅痣」
北嶽狂人猛然轉身,怒吼:「你胡說!老子那裡才沒有長痣!」
「不信你自己瞅瞅。記得掰起來看,否則看不見」悠一臉戲謔的笑容。
大漢將信將疑,「好!老子就看看,你小子要敢胡說,看老子等下怎麼教訓你這個小白臉!」
小白臉?悠氣拮。
北嶽狂人也是藝高人膽大,當著「強敵」的面,就這樣背過身子,退下褲子,……不到眨眼功夫就聽到:「奶奶的!你個兔二爺竟敢偷看老子尿尿!」北嶽狂人拉上褲子轉回身,暴怒!否則那小子怎麼會看見?
悠不屑的鄙笑,「就你那東西!如果不是你給本王看,本王才懶得看!」
「你胡說!」大漢被他氣的跳腳。
對啊,我就是在胡說。悠暗笑。那顆小紅痣也是他大前天晚上捉弄傻牛無意間看到的。
「這套衣服哪來的?原來不是這套吧」
北嶽狂人愣住。這小子還跟蹤俺?
「那套衣服是不是裡白外青,袖口刺有飛龍暗繡?還有鞋子,裡面應該繡了字,不過我想你也看不懂就是。那套衣服呢?」
賣了。當時自己還奇怪,怎麼會穿這麼一身花裡胡哨礙手礙腳的文生服!他有錢也不會去買這種衣服穿!
「嗯,腳上的鞋子倒沒換。穿的可舒服?你知道這雙鞋子出自哪家繡坊?」
北嶽狂人給他問得不耐煩了,「喂!小子,你直接說你來找俺幹啥的!不要嘰哩咕嚕囉哩囉唆的!你問那些老子哪記得那麼多!」
「好,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可記得你這兩個月都做了些什麼?」
「老子在閉關練功!你問完了?老子走了!」
「站住!鐵牛,你要再裝,本王就真的對你不客氣了!」皇甫悠的耐心也快磨完。
北嶽狂人不理他,套上外褂轉身就走。
「你不想知道我是誰嗎?」
伸出手指揉揉鼻子,斜眼瞅瞅身邊的小白臉,「你不說俺倒忘了。你誰啊?小子」
悠一字一頓,吐音清晰的道:「本王乃是大亞皇朝當聖之子,現今的靂王。也是你丈夫!」
「……原來是個傻子」真可憐,人模樣長得倒不錯,卻有這麼個病,唉。
北嶽狂人憐憫的看了皇甫悠兩眼,搖搖頭,走也。
「鐵牛!」這傻牛竟敢如此無視本王!
「看來本王不好好教訓你你根本就想不起自己的身份!」
「教訓俺?小子,你夠資格嗎!哈哈哈!」大漢雙手插腰仰天狂笑。
悠狂怒下終於出手。
「喝!厲害!」北嶽狂人大笑一聲,騰身、出掌、還擊,一連串快如閃電。
「好!」悠也忍不住贊出一個好字。
兩位絕世高手在洞庭湖孤洲-山岸邊展開比鬥。
兩人都是越打越興奮,彼此都覺得找到了人生中唯一的對手。
無法想像鐵牛會跟他打到平手,但如果是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北嶽狂人……
皇甫悠原本就有與北嶽狂人一交高下的念頭,如果不知道此人就是他的「妻」,也許所謂天下第一的名頭對他來說並不重要,就算敗給北嶽狂人也不是什麼羞恥的事。但是!打死他他都不願意輸給鐵牛!今天這場爭鬥無論如何他都要贏,不為天一第一的名頭,不為登霄樓,就只為了他作為丈夫的面子!總之,無論在何時何地何種情況,他都要把傻牛壓在下面!
如果是兩個功力相當的人,想要在短時間內分出勝負也許很難。但如果是兩位功力相當,狡猾度卻相差甚遠的情況下……
先不論北嶽狂人是否就是鐵牛,但他直來直往的個性顯然和鐵牛差不多,從他的出手方式和武功招數上也能看出這是位大開大合不講究技巧的人。在他使出真功夫與皇甫悠硬碰硬時,他的對手卻避開他的鋒頭,借游鬥保持自己的體力。
不過想要累倒這個悍夫也不容易。悠不動聲色的觀察周圍地形。在他的左前方十步開外有一處坑窪,以他對鐵牛的瞭解,也許……,悠陰陰一笑。
像是逐漸抵擋不住北嶽狂人的攻勢,悠一步步向左邊的空地退去。
突然,北嶽狂人看到皇甫悠身形一個趔趄,臉上出現明顯驚慌神色,知道他無意間踩進坑窪中,不屑於在這種時候趁機進攻對手,攻勢自然一頓。
可惜!他的對手顯然沒有他慈祥,在他攻勢一頓的瞬間,滑出袖中帶鞘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急點向他腰間軟麻穴。
北嶽狂人沒有想到對手會如此狡猾,頓住之勢來不及護住腰肋,一個大意失去荊州,撲通一聲倒在岸邊濕草叢中。
皇甫悠笑了,笑的極其愉快。慢慢踱步走到北嶽狂人身邊,蹲下。
「你他奶奶的!卑鄙小人!」北嶽狂人倒在地上破口大罵。
「嘖嘖嘖,這怎麼能叫卑鄙。你沒聽過兵不厭詐嗎?而且就算我不用這招,我也能打敗你,只是我沒那麼多時間跟你慢慢磨」贏的人一臉傲氣。
「放屁!你小子有種就放老子起來!俺們再打過一場!」
悠堅定的一搖頭,斷然拒絕。
「你這個混蛋王八蛋卑鄙無恥到家!奶奶的!老子就知道你們這些小白臉沒一個好東西!俺呸!」北嶽狂人因被點了軟麻穴身體不能動彈,但一張嘴可沒閒著,從皇甫悠的祖宗十八代開始罵起,一直罵到他後面三代。
悠被他罵的眉毛直跳。怒火漸漸升騰。
「說!只要你承認你是鐵牛,是本王的妻子,承認你一直在本王面前裝佯,也許本王今日可放你一馬!」
「去你娘的!你才是俺婆娘!呸!老子才不要你這小白臉做婆娘!死兔二爺!去你奶奶個熊!」北嶽狂人還沒有笨到家,知道要運功衝穴,一邊大罵一邊等待反攻機會。
天下的靂王今天第二次被氣到面露狠笑。
「好!很好!既然你死活不肯承認,本王只有身體力行讓你認清這個事實了!娘子,你就等著為夫好好疼你吧!哼哼」
「喂!你小子要幹啥!喂!你他娘的!你敢碰老子試試!你他奶奶的,你這個死兔二爺給老子滾一邊去!」眼看伸到衣領前的靂王之爪,北嶽狂人急了。他這才意識到事情是真的不妙!大大的不妙!
「兔二爺?娘子,等下你就會知道誰才是你口中那只可憐生生的兔小子。來吧,讓本王見識見識你到底多有種!」
嘶啦一聲!北嶽狂人隨便套在身上的外褂成了破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