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無趣地將羊皮卷捲上,綽和爾支著下顎默默沉思。
「族長,那個漢女不肯吃東西。」不花掀起帳幕走入,滿是不耐煩的神情。
「不吃就算了,她今晚之後就會懂得服從乖順。」雲淡風輕地撇唇一笑,帶著些許殘忍。
瞭然地跟著笑了笑,不花卻又不禁好奇:「族長您似乎對那個漢女甚感興趣,真要讓她成為軍妓?」
「她膽敢違抗我,就接受懲罰。」他理所當然道。
輕聳肩,不花再次為君清-清-的命運歎息,她看來出身應該不凡,個性又堅韌,原本不該有如此下場的……算了,反正他也算受惠者之一,只能說是她的命不好。
「不過族長,大汗那邊……該怎麼說?」不花突然想起,當初決定劫婚就是為了破壞滿清的綏靖政策,怎知滿清一開始就沒安好心,用個假公主來虛應,可讓他們陷入兩難狀態。
照說,如果他們揭穿了這件事,自然可以成功破壞雙方的關係,但那又該如何交代他們得知真相的經過?
「就照原本商議的去做。」綽和爾攤開另一卷羊皮卷,是一張畫得密密麻麻的地形圖。「我們原本的目的就不只破壞這件事,還要剿滅這裡的盜匪。」
一提到這件事,不花搔了搔頭,氣憤不已道:「昨日又傳來消息,有三戶遊牧戶遇害,死得十分淒慘,女子死前均遭姦污。」
輕頷首,綽和爾拿起筆在地圖上圈了幾個地方:「這些是他們五年來出沒之處……不花,你認為那些傢伙的老巢在何處?」
對上他莫測高深的含笑雙眸,不花不自在地揉揉下顎。「我猜……這兒吧!」
「很好,不虧是蒙古第一的獵手,你很瞭解『獵物』的行為嘛。」讚許地輕擊掌,他下了最後結論:「今晚好好瘋一瘋,明日就去剿了那幫盜匪的老巢。」
雖然就目前的情勢來看,綽和爾幾乎是篤定當得上大汗,但在一切未定之前,仍不該掉以輕心,在不花心中除了綽和爾外,無人得以勝任大汗。
「還有半年,而我已經不能再忍受那些混帳在我眼下亂來,你以為我忍得下這口氣?」鷹眸凌厲地掃向不花。
「不!只是屬下以為,這種事情用不著族長親自動手。」
英眉輕蹙,綽和爾滿臉不悅:「我是如此膽小怕事之徒嗎?更何況,這回的兩件事全是為我當大汗所鋪路,你不明白嗎?」
不花不解地望向他,想開口說什麼,又硬生生吞下。
既然綽和爾已這麼說,那他絕不會再有疑問,只會去盡忠做好副手的責任,賠上自己性命也無所謂。
輕揮手要他退下,綽和爾換上另一卷羊皮卷,看著上頭的文字悶笑數聲。
「你真的已經老糊塗了,大汗!」他冷冷的笑著,鄙夷不已。
以傳統來說,蒙古的大汗是由各部族長共同推舉出來,一般是在前一任大汗死後,舉行一個選汗大會來決定。但自從蒙古被納入滿清的版圖成為半自治政權後,這些活動全由皇帝操控,表面上本質並未改變,而實質上的精神早已蕩然無存。
就拿這次的事來說,呼聲最高的大汗人選是綽和爾,他又本就是皇族的旁系、威名又盛、霸氣十足,多數的部族長都有意推舉他。然而他並不受滿清控制,太狂太放,乾隆皇根本對他不放心,自是多加阻撓了。
現任的蒙古大汗已經年老,雄心壯志早被消磨殆盡,徹底成為滿清的走狗,這種情況令大部分部族長諸多不滿,有心要反抗又懼於滿清的兵力而退縮,正巧給了綽和爾發揮的機會。
「這汗位注定是我的!」豪氣萬千地低喝,他一拔配刀,將羊皮卷定在桌上。
被囚禁在蒙古包中,君清-清-完全看不到外面的情形,只能隱約聽到笑語聲,大夥兒的心情似乎十分高昂。
在室內繞了一圈又一圈,她拚命想著逃出去的方法,然而一種莫名的心緒卻令她完全無法思考。
不久之前,綽和爾的殘忍令她心驚膽顫,若不是一股高於常人的自尊心支撐,她只怕也會像雨竹般昏死過去。
可是……後來他救了墜馬的自己,一路摟著她回營地……思及此,君清-清-倏地漲紅了麗顏。
他的手臂強壯有力、胸膛寬闊溫暖,她像是一根在他懷中的羽毛,嬌弱得不可思議。
沒想過像他那般殘忍狂霸之人,體溫卻是那般溫暖舒適,讓她幾乎要迷失自我……
「不對!不對!」用力甩甩頭,甩去莫名怪異的情燒……她在為一個盜匪頭子心悸嗎?這並不像她!
沒錯!她現在該做的是想辦法逃出去,去完成和親的任務,否則遠在北京受苦的爹爹,說不定會因她的失敗再次被下罪。
只是……她能怎麼做?雨竹被阿虎帶走,生死未卜,她不能自私地一個人走。要不然雨竹的命運只怕會和那些官兵一樣,客死異鄉、身首不全。
苦惱地往火爐邊一坐,她過分沉溺于思索,以致沒有發覺有人進來,沉默地站在她身邊。
突地伸來一雙大掌包住她柔荑,嚇得她驚跳起。
仰首一看,粗獷又不失英俊的面孔在她眼中出現,帶上一種似嘲非嘲、狂佞自我的笑意。
「放手!」她用力抽回手,本以篇他會刁難、沒想到他竟合作地鬆了手。
「君姑娘,你看來滿腹心事。」綽和爾大方地往她身側一坐,擺出一張關懷的面孔詢問。
「因為你將我擄走!」君清-清-冷著臉回答,眼眸不避不閃地鎖著他雙眸。
輕彈指,他扯出笑容道:「可不是?我將你給擄來,也難怪令你心情不快。」
「你想對我說些什麼?」不想與他多加對談,君清-清-索性開門見山問。
英眉輕佻,他咧嘴笑笑讚道:「你倒頂爽快的,中原女子一向拖拖拉拉、不幹不脆的令人厭煩,你們稱那叫什麼?」
「矜持……我不奢望你瞭解。」民情各地不同,她知道蒙古人天性熱情爽朗,對於漢民族的含蓄多半會不以為然。
一頷首,綽和爾帶笑道:「我是不想瞭解,不過君姑娘,我好心奉勸一句——侮辱人的話少說,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末了,以鷹眼狠瞪她,臉上笑意不再,別有一股令人窒息的魄力與威儀。
「我沒有侮辱人……啊!」她蹙起眉辯解,卻又突然理解地驚呼一聲。
瞥望她,見她垂下小臉不言不語,綽和爾冷冷的笑了。他知道她察覺了自己的錯誤,卻不以為她會認錯——漢人的另一項特點,永不承認自己所犯的錯。
「對不住……我適才失言了,我不是那樣的意思……」君清-細柔甜美的聲音兀地飄出,出人意料地傳入綽和爾耳中。
沒想到會聽見她的道歉,他有些詫異地瞥望她,久久沒有語言。
側首看他,君清-以為他沒聽清楚,又道:「對不住,我並非侮辱,我的意思是……咱們民情不同,你不瞭解是應當的。」
「你倒頗有點意思……」揉揉下顎,他朗朗一笑,對她興起些許好感。
淡淡彎了下唇,君清-站起身輕輕移地帳前,掀起帳幕往外瞧了瞧,塞外草原的風情盡人眼底。
天際連著草原,一眼望去全是平原沒有一丘一陵,幾個蒙古包四下散置,駿馬一群群在草地上悠閒地吃草。
「風好幹,有沙土的味道。」半晌她放下帳幕回首看他,一徑地風淡雲輕。
「嗯?」綽和爾詢問地對上她的目光。
不知為何,他知道她習慣旁敲側擊,也不僅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想法,而他很樂意等待她表明……真見鬼了。
輕眨眼,她抿了抿下唇,看來十分難以啟齒。
沉默了片刻,她才開口:「你們真的是盜匪嗎?」
「為何問?」他瞥唇一笑,心驚她的聰慧。
「我不瞭解你們蒙古人的習性,至少明白一群窮凶極惡的盜匪,不會如此有紀律。」她忘不了初次會面時,他們恭謹有紀律的行為,看來像軍隊而非盜匪。
「我是不是盜匪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被我擄來,成為我的戰利品。」一彈指,綽和爾走到她身邊,含笑俯視她。
「你打算對我做什麼?」往後退了一步,君清-嬌顏有些煞白。
他的氣息令她隱隱感到不安,又有另一種陌生的心悸在心中盪開。
「這麼說吧,我手下有五十個男人,只有你和那小宮女兩個女人,他們已經半年沒沾女色。」將她困在自己的氣息中,綽和爾唇邊帶上一抹嗜血的淺笑。
「你不能這樣對待我們……」君清-驚恐地瞪大眼,不敢相信竟有人如此可怕野蠻。
咋了下舌,他搖頭道:「不是『你們』只有『你』——一、個、人。」
「雨竹呢?」她渾身發顫,幾乎昏厥過去,但心裡仍是擔心兩竹的安危。沿途上若是無她陪伴,君清-知道自己根本熬不過思鄉之苦,只怕早就重病倒下了。
「你這女人有意思,只擔心別人,不替自個兒憂心嗎?」
「憂心有用嗎?你會因此而放過我嗎?」她幽怨地瞅望他,心裡已有了尋死的念頭。
「那個小宮女被茂巴兒思要去了,你也有機會。」綽和爾笑了笑,突然興起想要她的念頭。
「什麼機會?」她問的隨意,並沒有真的將他的話聽進去。
「如果你當我的女奴,就可以不用受此侮辱。」粗團的大掌輕柔地撫過她細嫩的面龐,低語如酒般醉人。
失聲笑了,君清-不知那來一股力氣,竟將綽和爾推開,自己卻站立不穩的跌坐在地,含怨地瞪他道:
「那又有何分別?我是君家的三小姐,死都會保著名節的!」
「你這叫不智之舉,想清楚些,一次服侍五十個男人你活不了的。受辱而死,十分光榮嗎?」他毫不憐香惜玉地捏住她下顎,抬起她的頭與他相視。
「那也是你造成的不是嗎?我絕不讓任何男人碰我!」她不顧一切地動手去搶他的配刀,卻被輕易躲過,雙手也陷入他鉗制之中。
「想尋死沒那麼容易,這是你違抗我的代價。」連連冷笑,綽和爾拎小雞似將君清-拎出帳子。
天色不知何時已然暗下,帳外廣場上已點上一堆營火,人們三三五五聚在一起大塊吃肉、大口喝酒,暢快淋漓好不快活。
在宴會上是沒有所謂的階級分別,此時此刻大夥兒是平等的,目的只在玩得盡興。
「族長,您終於來了。」不花遠遠看見了他,便迎了上來。
「嗯!大夥兒玩得開心嗎?」綽和雨淡然笑問。
「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被他強抓住的君清-不住掙扎,粉拳直往他身上捶打。
「這……」不花簡直不敢相信他所見的,竟然有人敢對族長動手,這……根本是自尋死路的行為。
「不用在意,她再失禮也沒多久了。」冷笑著斜睨她,綽和爾鷹眸中燃燒著怒火。
很好!這不怕死的女人!他會讓她明白,反抗他會有什麼麻煩。
走到廣場正中央,他使勁將她往地上一損,就不發一言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盤腿坐下,拿起酒罈灌了一口,冷眼看著趴跌在場上的君清。
她一身大紅衣衫,身軀窈窕纖荏,有如綻放在草原上的一朵小花,惹人憐惜,纖肩因恐懼不住發顫,更顯楚楚可憐……
「吱!見鬼了!」發覺自己竟看她看到失神,綽和爾猛灌一口酒,低聲咒罵。
「族長,您喝太急了。」不花坐在一邊,不免擔心。
心細的不花早已感受到綽和爾的不同,多少猜測到是為了君清-這美麗的女俘虜,不由得有些憂心。
「宴會上何須拘謹?喝!」塞了一個酒罈進不花手中,綽和爾一徑無所謂的樣子,豪爽地又灌了一大口酒。
「弟兄們都已經耐不住了。」既然綽和爾看來毫不在意,重頭戲就該開始了。
點點頭,他一揮手:「去吧!」
頓時歡聲雷動,一個美麗不可方物的美女,早已點燃大家的慾望,不少心急的人已經撲上君清-,動手剝去她的衣物慾一逞獸慾。
「別過來!」她尖銳的呼喊起來,身側閃過一道銀色寒光,逼退了當先數人。
「這娘們好潑辣。」險險躲過的一個人吐吐舌,語氣倒頗為讚賞。
君清-白玉一般的小手死抓著一柄匕首橫在胸前,一臉堅決地看著綽和爾。
「哦?你倒堅持。」一挑眉,他唇角含笑並不以為然。
「我是寧死也不讓你侮辱!」她急促喘息著,將匕首高舉便要往胸口刺落。
「啪!」的一聲輕響,她手上的匕首被飛來的酒壺打落。
「我也說過,你用不著急著死,等服侍完我的部下,你再死不遲。」綽和爾悠閒的又拿過一壺酒,存心羞辱她。
深深的羞辱感令君清-不住發抖,她恨恨地瞪視他,幽怨道:「你以為沒有了匕首,我就不能死嗎?」
「什麼意思?」他蹙起眉,對她的神情感到不安。
顫巍巍地站起身,君清-挺直了背脊,緩緩由左至右將每個人看過一眼,唇邊浮出一抹淒絕的笑:
「我是大清朝前刑部尚書君士萑的三女兒君清-,絕對不讓任何人侮辱我們君家的尊嚴!爹……恕女兒不孝……」
「抓住她!」心猛力一跳,不安如潮水襲至,綽和爾爆出一聲怒吼。
不花連忙一竄身上前,卻剛好接住如斷線娃娃般軟下的身軀,耳力極佳的他幾乎聽不清楚她微弱的呼吸聲,那呼吸卻又異常急促,分明是將死之人的呼吸聲。
驚覺不對,他急急拂開覆蓋在她臉上的烏絲,一抹嫣紅映入眼底……鮮血正自她唇邊緩緩流下……
「族長,她咬舌自盡!」
動作快到令人看不見,綽和爾已經站到他身邊,俯身細觀君清。「她倒是個烈女子,但是太過死腦筋。」揉揉下顎,綽和爾微帶煩躁地下了推斷。
「救她嗎?」不花先點了她的穴道止血,轉頭向綽和爾請示。
一扒頭髮,他沒有立即答應,反倒蹙起眉以漢語道:「為何我覺得救了她,會給我帶來麻煩。」
「那不如不救。」不花極乾脆道,動手要解開她的穴道。
「救她!堂堂一族之長,豈能對弱女子見死不救?」綽和爾出聲阻止不花。
「但救回了她該如何?」輕歎,不花招來一名士兵抱君清-入綽和爾帳內。
他的問題很實際,君清-是個「麻煩人物」,救回來後該如何安置?送走嗎?絕對不可能;當軍妓嗎?他沒有太多時間一而在再、再而三救人。
「我頂喜歡她的,收服這匹悍馬應該頗有意思。」綽和爾朗朗笑答,用力拍拍不花的肩。
「族長,您是在給自己惹麻煩。」不花連連皺眉,綽和爾對君清-也未免太感興趣了,那可不是個好現象。
不介意一攤手,綽和爾比了比帳子,便轉身提聲道:「別讓這件事敗了玩興,大夥兒喝啊!」
默默歎口氣,不花認命朝帳子走去,準備違心救回君清。
「她膽子不小。」暗處兀地傳來聲音,一抹黑色剪影坐在石頭上,正自吸著鼻煙。
「是不小,依你看族長會陷下去嗎?」不花停下腳步面向他,很是苦惱。
茂巴兒思悶笑數聲,拿出鼻煙遞上前。「我不知道,族長現在是將那姑娘當成匹野馬兒,一心只想將她馴服。」
「我知道,你用不著一再重複。」瞪去一眼,不花接過鼻煙袋,拿出一小撮鼻煙放在手背上,用鼻子將粉末吸入。
「去救人吧!不妨礙你了。」用下顎比下帳子,茂巴兒思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漢人真是大麻煩。」不住抱怨,不花仍是認命去完成工作。
見他走遠,茂巴兒思吸著鼻煙,臉色晦暗陰沉,不知正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