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立敏房間裡,徐家寶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她身上的濕衣服已被換過,一個年過半百的醫生正在為她看診。
旁邊還有樊立行兩兄妹,一個滿臉憂色,一個若有所思。
「楊叔叔,怎麼都過那麼久了,家寶還沒醒來?」樊立敏擔心的問。
「立敏,你讓楊叔叔診斷完再說。」樊立行出言安撫妹妹,徐家寶昏迷前那對晶亮異常的眸子,始終在他心上徘徊不去。
好不容易,楊懷哲終於放下聽筒。
「楊叔叔!」樊立敏立刻詢問。「怎麼樣,家寶到底怎麼了?」
「我實在不敢相信。」這位樊家熟識多年的家庭醫生搖搖頭。
「怎麼了?楊叔叔。」樊立行也上前問道。
「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居然會有人營養不良。」
「營養不良?」樊立行疑惑的皺起眉。
「是啊,營養不良外加操勞過度、傷風感冒引起高燒。」楊懷哲一一念著病症。
「家寶!」拉著好友的手的樊立敏聞言更是不捨,忍不住痛哭失聲。
「立敏……」樊立行很想跟妹妹說人又沒死,不需要哭得這麼淒慘,可楊懷哲出聲打斷他。
「立行,她是你的朋友?」
「不,楊叔叔,你別誤會,她是立敏的同學,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見到。」
「是嗎?」楊懷哲點頭,交代道:「無所謂,不管是誰的朋友,你們要好好照顧她,讓她多休息、多吃點有營養的東西,不要太過勞累。」
樊立敏聽了頻頻點頭。
「等一下先讓她吃點藥,明天我會叫志遠過來再檢查一下。」
「嗚……楊叔叔,家寶……不要緊吧?」樊立敏漂亮的臉孔佈滿淚水。從她的反應可以看出,對於這位朋友,她是非常的在乎。
「你放心,有楊叔叔在,她絕對不會有問題。」
「謝謝楊叔叔。」
「楊叔叔,我送你出去。」
關上門前,樊立行深深瞅了床上的人兒一眼,這樣蒼白病弱的人兒,和妹妹真是好友,抑或是包藏禍心的騙子呢?
「滾出去,你這個小偷。」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戒指是我的,是外公送給我的。」
「胡說八道,你外公哪來的珠寶鑽石,明明是你偷了我首飾盒裡的戒指,你快給我滾出去!」
「不是,我不是小偷、不是小偷!」
徐家寶大叫一聲,從床上驚跳而起,發現自己渾身是汗。
「家寶!」
「立敏。」轉頭看見樊立敏擔憂的眼神,她立刻抱住好友。
「你沒事吧?家寶。」
「沒事。」搖搖頭,她深吸口氣平撫情緒,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任自己的無助表露無遺。
「是你救了我吧,謝謝你。」
「說什麼謝。我是你的好朋友耶!你到底怎麼搞的,竟然把自己弄得營養不良外加操勞過度。幸好你記得在倒下去前打電話向我求助,要不然死在外頭了,都沒有人知道!」
她任由樊立敏嘮叨,知道自己讓好友擔心了。
「算了,我就是拿你沒辦法。」樊立敏念累了喘口氣。
徐家寶笑了出來。「我這不是沒事了。喏,有你在,我想出事都不行呢!」
「那可不,從現在起,你別想再給我營養不良。」樊立敏現在想起仍覺得心驚。
「是。」
「你賺的打工費呢?到底有沒有在吃飯啊?」
她一臉無奈,「那些錢是要用來照顧外公的,」
她那麼年輕,少吃幾頓還捱得住,可外公他老人家可受不得。
樊立敏歎口氣,就知道她照顧外公勝過自己。「那前幾天我給你的錢呢?」
「那不是學費嗎?怎麼可以隨便挪用。」
「徐家寶!」樊立敏難得對她發怒。「你不是聰明人嗎?怎麼這個時候卻變得如此的笨。」
「這不是笨不笨的問題,是原則問題。」
「哦,我快被你氣死了。」她翻個白眼,揉著不斷發疼的太陽穴大喊。
徐家寶當然知道好友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對不起啦,立敏,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可我真的不該欠你太多。」講到這裡,她的聲音越來越小,頭也低垂。「還有件事,我一定要跟你道歉。」
「什麼事?」
「就是那個戒指。」
「戒指?」
「嗯,雖然我的計劃成功了,但戒指卻被舅媽搶走了。我都忘了她有多麼貪婪。」徐家寶急急抬起頭。「你放心,等我舅舅回來,我一定要他幫我討回你的戒指。真的,我舅舅雖然奪走外公所有家產,還把他趕了出來,但我相信,他不像舅媽那麼壞。」她真的很抱歉,那顆鑽石那麼值錢,若拿不回來,她就算工作一輩子也還不起。
「你別擔心,就因為那顆鑽石太珍貴了,所以我們家早有防備。」
「哦!」
樊立敏坐直身子,正經地說:「哥哥為那顆鑽石投了巨額保險,所以能拿到不少的賠償。」
站在門外的樊立行聞言,差點忍不住要衝進去把妹妹臭罵一頓。
難道是因為自己過於寵溺她,才養成她這麼粗線條、沒神經,對外人好到沒有天理的爛個性?
「聽你這麼說,我才稍微放心,不然我真擔心不知道怎麼賠你那顆鑽石。」
「好好活著,對自己好一點,並且做我一輩子的朋友就夠了。」
「立敏!」徐家寶太過感動,哽咽地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好了好了。」樊立敏拍拍她的手。「雖然我很高興看到你哭出來,可也不許你流太多眼淚,你需要多休息。讓楊叔叔知道我害你傷心難過,肯定會罵我的。」吐吐舌,她俏皮地逗好朋友破涕為笑。
「是啊,愛哭、愛笑是你的權利,我可不敢跟你爭呢!」徐家寶振奮起精神。
「再睡一下吧,明天楊志遠會來幫你再一次檢查身體。」
「楊志遠?」徐家寶注意到好友提起這個名字時所流露出來的異樣神色。
「是啊,楊志遠是楊叔叔的兒子,也是一名醫生,我們小時候常一起玩。」
「那個楊志遠長得如何呀?」
「你管他長得怎樣?」
「耶,你不是最喜歡浪漫小說,青梅竹馬到最後變成情侶?」
「我們不一樣啦!」樊立敏否認得很詭異。「我討厭他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變成情侶。」
「我又沒說你喜歡他。」
愣了半晌,樊立敏才知道被她戲耍了。
「吼,徐家寶。」
「哎呀,生氣啦!」瞥著好友漂亮的怒顏,徐家寶更相信她和那個楊志遠一定有什麼。
沒想到立敏也有藏得住的秘密啊。
「我不想理你了,臭家寶!」
「不理就不理。」突然,她想到一個問題。「對了,立敏,這是你的房間吧!讓我睡了,你要睡哪?」
樊立敏其實也只是故作生氣,她轉過身,大方地揮著手。「沒關係,我暫時先睡其它房間,等你精神好一點,我們再換回來。」
「立敏……」
「不准說謝謝,說晚安。」
徐家寶深吸口氣,再輕聲開口,「立敏,晚安。」
再多的感激也無法訴諸於文字,她只好用眼神、用盡可能的行動來表達。
那沒有傳達出來的情誼,樊立敏都懂。「嗯,晚安嘍,家寶,現在你外公已經被接回家裡,你就沒什麼好擔心的。好好善待自己,知道吧!」
送走好友,徐家寶重重地歎口氣。
立敏以為不用擔心外公了,但事實上只容許她放鬆一陣子,以她對舅媽和徐媛媛的認識,一枚戒指只能暫時滿足她們的貪婪,無法餵飽她們的。
等身體好一些,她必須再去賺錢。她需要不同的餌,一次又一次引誘舅媽,這樣,她才會乖乖地把外公捧在手掌心裡。
看看設計得十分可愛、純女性化的房間,徐家寶不禁有點羨慕起好友。
不是貪羨她所擁有的財富,而是那份完整的歸屬感。
什麼時候,她也能擁有自己的家,不需再擔心受怕?此刻,她更加懷念媽媽,如果媽媽在,她就毋需孤軍奮戰了。
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樊立行來到快要睡著的徐家寶面前。
「你很行。」
「誰?」徐家寶倏然睡意全消,在床上坐正,望向來人,尖銳地豎起防衛。
他冷笑一記,「就一個騙子而言,你真的很行。」
「你到底是誰?」其實她大概能夠猜出他就是立敏經常掛在嘴上的大哥--樊立行。他外貌不凡、能力超強,此時一見,果真如好友所說。
樊家所有的好基因,全都集中在他身上。
「我一直擔心立敏被壞男人所騙,卻忽略了女人,可能會更有心機來設計善良的人。」
面對他的指控,徐家寶著實覺得莫名其妙。
「我想你可能誤會我了,樊大哥。」
「是嗎?」他倚著牆,笑得十分輕鬆自然。
徐家寶看得出來,在那張笑臉之下,充滿著警覺和輕視。
「我想我必須為自己說明。」
「不需要。」樊立行搖頭。「對樊家來說,四萬塊可以當作丟掉,但那枚紅色鑽石戒指,可是我們的傳家之寶。」
「我聽立敏說過,知道那枚戒指的重要性。」
「是嗎?」他揚眉,似乎在考慮她話裡的真實程度。「那麼,戒指呢?」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知道他是故意的,他一定知道戒指此刻不在她手上,卻還故意問。
「不在我這裡。」
「哦,你已經歸還給立敏了?」
「還沒有。」她坦誠無諱。
他淡淡地笑了。「那麼我請問你,戒指究竟在什麼地方?」笑容轉為譏諷。「銀行的保險櫃,還是某個收購贓品的銀樓、珠寶店?」
「我不是小偷!」雖然她有理虧之處,可也無法接受他的指控。
看著她爆發怒氣實在有趣,他就說第一眼對她的印象完全錯誤。她的外形是夠柔弱無力,但她的個性……說她是顆隨時會爆的炸彈還差不多。
她眼中射出的怒火,就連男人也要畏懼三分。只可惜,她騙錯對象了,他可不像妹妹一樣是爛好人。
「省省你那些編造給立敏聽的美麗謊言,我警告你,別再企圖用任何理由蒙騙我那善良的小妹。哼!漂亮的女人我看多了,會說謊話的美女我也見識不少,你想知道她們的下場嗎?」
樊立行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表情冷酷而無情。
徐家寶沒有瑟縮,眼睛睜得大大的。他的氣息拂在她臉上,引起她內心一陣異樣的騷動。
「我不會用說的,我會讓你親身體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痛啊!輕一點好不好,楊志遠,你這樣打針很痛耶!」
楊志遠好笑地看著樊立敏對著徐家寶的手齜牙咧嘴又輕呼不斷的模樣。
「沒看過旁觀者比打針的人還要緊張。」
「怎麼樣?」她板起臉孔,兇惡地看著他。「誰知道你技術好不好,打針會不會痛?」
「你要不要試試?」楊志遠突地拿起針頭對準了她。
「啊!哪有這種醫生,我要告訴楊叔叔。」
徐家寶看兩人你來我往的,輕聲笑著。
「看來今天早上大家的興致都滿高的嘛!」一道冷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
徐家寶收起笑。
「哥!」
「立行。」
兩個大孩子收起玩鬧的追逐,和樊立行打了招呼。樊立行注意到,徐家寶在他出現的時候斂下了臉上的笑容。
初見她的笑臉時,憑良心說,她看來實在很美。她的笑牽動了五官,柔和了眼中的堅硬,像朵嬌弱的花兒讓人直想擁她入懷呵護。
心緒一整,他提醒自己--她是個騙子。
「我家的客人,今天情況如何?」樊立行沒有看徐家寶,逕自問著楊志遠。
「打了幾劑營養針,她的身體已經沒有那麼虛弱,可也還不到強壯的地步。今後重要的是要正常進食,而且不能過於勞累。」
樊立行不得不懷疑,一個現代人,為什麼連最基本的飲食都辦不到?!
「家寶一定很愛漂亮,天天在節食減肥吧!」他諷刺的道。
「才不是呢,家寶她啊……」
「一定有個不足為外人道的可憐身世。」樊立行截斷妹妹的話。
「你怎麼知道?大哥。」
「電視上的肥皂劇不都這麼演……」他聳聳肩,狀似無所謂卻暗藏譏諷。
「大哥!」這下連樊立敏都感覺出兄長的不友善了。
「沒關係,立敏,樊大哥對我有誤會,我不會介意的。」徐家寶一臉淡然,她起身下床。「我身體也恢復不少了,不該再繼續打擾你們。」
「家寶!」
樊立行很驚訝她來這麼一招。苦肉計嗎?很好。
樊立敏埋怨著大哥,「都是你啦!」
「立敏,我真的沒事了,讓我離開吧!我可以找到住處,不會有問題的。」反正她也擔心外公,想偷偷回去探視他。
「徐家寶,你除了那棟破木屋還能去哪裡?現在你連木屋都回不去了,還想故作沒事地誆我。我告訴你,你這條命是我救回來的,沒有我的允許,不准你輕率對待!」樊立敏說得聲嘶力竭。她實在很氣好友為什麼就是不肯多為自己想。
楊志遠安撫她,「立敏,你放心,有我在,徐小姐哪裡都去不了。」
「真的嗎?」
她無助的看著他,他握住她的手,這舉動成功的撫平了她的不安。
「是的,我不會讓我的病人隨便亂跑。」
樊立敏深吸口氣,把矛頭指向大哥。
「樊立行,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再不尊重我的朋友,我這輩子就不再理你。」
喝,妹妹居然連名帶姓地喊他。樊立行理當怨恨徐家寶的罪名又立刻加上一條。
「好歹你也算得上是家寶的救命恩人,難道你不看重自己救回來的一條命嗎?」撂下嚴重的威脅之後,她轉為柔性的請求。
他想起昨夜虛弱的她,到現在他還記得,那緊附住他的冰冷。
他轉頭看向徐家寶。
他不得不承認,就算她是個騙子,也絕對是最最奇特的一位--反其道而行,以冷硬執拗的態度挑釁他。
樊立行暗自決定,絕對要當著妹妹的面,揭開徐家寶每一句謊言,讓她無所遁形。
「親愛的家寶,我誠摯地邀請你留在樊家,當自己家一樣的住下來,愛住多久就住多久,高興住一輩子也可以。」
這下子,立敏總無話可說了吧!
兩個男人一道離開,樊立行要去公司,楊志遠要回診所。
「立行,我覺得你對徐小姐太過苛刻。」在前往車庫的途中,楊志遠忍不住說出自己的感覺。
「是嗎?」樊立行不以為然。他心中認定徐家寶是個騙徒,但還沒有確切證據前,他不會到處嚷嚷。
「你保護立敏的出發點沒錯,但我實在看不出來徐小姐有哪點像壞人。」
他勾唇一笑。「你和立敏都太過善良,自然看不出別人的歹念。」
「你把我們看成象牙塔裡的公主和井底之蛙了。」
「我哪裡敢。」他聽了趕緊搖頭解釋,「或許我只是比較多慮。」
「你知道徐小姐的身世嗎?」
樊立行挑挑眉。他不甚清楚,也不想知道。不過有句話說,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好吧,如果你碰巧知道,且願意告訴我,就當我欠你一次。」
楊志遠搖頭苦笑。立行從小到大就是這樣,愛憎分明,且不願意虧欠別人。
「有什麼好欠的,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兩個人在車庫前停了下來。
「你知道昨天晚上你們去接徐小姐的大宅是什麼地方嗎?」
「不知道。」
「那曾經是徐小姐外公的家,現在則是她舅舅徐天宇的。」
「徐天宇?!那個商界大亨徐天宇?!」
「沒錯,就我所知,他的資產應該和樊家不相上下。」
「我不認為。」樊立行斷然否定。「你太小看我而太高估徐家了。」
楊志遠瞭解地笑了笑。「這麼有自信?」
他神情睥睨,「徐家那三個敗家子怎麼跟我比?」
楊志遠也不跟他討論這個,繼續說:「當年徐小姐的媽媽和男人私奔,所以徐家的人並不歡迎她。」
他消遣道:「立敏倒是什麼都跟你說了,對你比對我這個大哥還信任哪。」
「沒、沒有啦。」看到樊立行對他意有所指的眨眼,他整個臉都漲紅了。「只是時機湊巧。」
樊立行語重心長的說:「你喲,做事就是這麼小心翼翼,有時要大膽一點,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暗戀十多年也該夠了,立敏不小了,他再拖下去,小心她哪天被人追走。
「你不也是。」楊志遠回敬他。「你不過是換了一種態度來掩飾你過度謹慎的心,否則你不會讓我的病人不好過。」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指他對徐家寶別有用心嗎?
拜託,心懷不軌的人絕對不會是他,志遠還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可是……他真的對徐家寶一點好感都沒有嗎?甩了甩頭,目送楊志遠坐上車離去,他仍在跟自己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