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碎片 第二章
    我掏出了角子,買了兩盒冰琪淋,遞一個給她,「要吃巧克力的便換給你。」

    她很高興的接過了。售貨員問:「要什麼顏色的氣球?」朱明脫口而出:「請給藍色的,謝謝。」她又接過了氣球,向我笑笑,很快把冰琪淋吃光了。

    我問:「你快樂嗎?」

    朱明說:「有時候,像現在,但是快樂而與唐沒有關係——那不算真的快樂。」

    她那麼坦白,她永遠是那麼坦白,把心事像一本書那樣的攤開來,呈現在別人面前,但是有幾個人要看呢。我為她牽著氣球,一起離開了超級市場。她什麼也沒買,我把籃中的食物分了一半給她。朱明說:「你是這麼溫柔的人,家豪。」

    「我是嗎?我是個紳士嗎?」我高興的問。

    「當然你是的。」朱明肯定的說。

    我笑了。她像是個孩子。

    「最近在做什麼?」我問。

    「畫畫。上學。」她說,「畫是我的生命。」

    「哪一樣才是生命?唐抑或是畫?」我笑問。

    「我不知道。」她答,「畫是早已存在於我心中了,但是唐,我對唐,已經盡了我的力。他強逼我煮飯,我不喜歡煮飯,我沒有時間,畫畫不能在一半停下來,如果不必畫畫,我願意煮。」

    「一個女人還是要做女人的。」我說。

    「我們不要談那個了,我要去一個畫展,鍾米羅的版畫展出,你要去嗎?」她問。

    「我有功課要做,下次與你去。」我說,「試試與唐和諧點,兩個人的生活是要互相遷就。」

    「謝謝你,家豪。」她吻了吻我的面頰。

    「再見,朱明。」

    她招招手,走了。

    回到家裡,我想也沒想到唐與琪琪都在。

    唐的面色雪白,他像是在與琪琪討論什麼嚴重的問題。我與他們打招呼,脫了手套,自己做了茶喝,我無意竊聽,但是他們的對白像流水一樣的灌進我的耳朵。

    琪琪說:「你不該搬進去與她同居。」

    「我只是說我有空的時候會去看她,住在宿舍裡不方便。」

    「但是她堅持你每天都要去?」琪琪問。

    「她沒有堅持。」

    「那麼你埋怨什麼?」

    「琪琪,」唐說,「我自己會跑去見她,因為我不放心她,她不是那種會照顧自己的人,沒有人制止她,她會跪在地下哭到天亮,她嚇壞我。她漸漸變成了我的負擔。我可不要這樣的擔子,我的功課很忙,放學之後,我希望看到的是張笑臉與一鍋熱湯——要求並不高吧?甚至不是每天的。」

    「你有與她談過嗎?」

    「我談過了。」

    「怎麼樣?」

    「我得到了我的笑與熱湯。」唐說,「勉強的笑,湯裡要是有字母的話,拼出來的是『血地獄!是你逼我的!』」唐聳聳肩。

    「你打算如何?」琪琪問。

    「離開。」

    「你喜歡她的,是不是?」

    「當然我喜歡,我不想再陷下去,我不要再更喜歡她了,愛一個人是這麼吃力,我很自私,我不希望有太多的愛情飛來飛去。女人都一樣——我的要求並不高,將來娶妻子,只要不是妓女舞女,只要我不討厭她——你知道我是不討厭任何女人的。」唐乾笑數聲。

    「你要我做什麼?」琪琪說。

    「叫她出去。」唐說,「她連上學也不大去了,整天在那閣樓裡等我回去,我如果不回去便像犯了罪似的。叫她出去玩玩,到處走走,到公園去,到畫展去,像以前一樣,我起碼要找她三兩次才見得到她。甚至到唐人街搓麻將去,不要專門等我為我,我受不了。」

    琪琪低下頭。

    「很多人會說我是個神經病,這麼好的福氣,」唐說,「但是我不想被纏住,我借家豪的床躺一躺,我好久沒睡好了。」他走上了樓。

    我在罵:傻瓜!傻瓜!多少人在等這樣真摯的感情!蠢漢!我哽咽住了,眼淚流了下來。

    琪琪走到廚房來,她說:「看來兩個人是勢必要分手的了。」

    我擦乾了眼淚。

    琪琪倒一杯牛奶坐在我對面,她看我一眼。

    「男人,」她說,「如果女人天天在家等他們,他們吃定了女人。但是女人不在家,他們又怪女人不守婦道。

    我不出聲。

    琪琪很少說男女間的事。

    她說:「愛是奇妙的感覺。我記得有一個念電腦的男孩子,我不愛他,他陪我去愛爾蘭海,隔著岸,我們一起看成千成萬的海鷗拍翼飛起,浪浩浩蕩蕩的奔上沙灘,風那麼大,我應該縮在他懷裡才是。但是我沒有,硬著心腸站得筆挺,連手都不給他拉一下。我也可以很殘酷的,因為我不愛他。」

    琪琪說:「其實唐說了那麼多,是替他的良心做辯護。他應該簡單的說:『幫幫忙,我不愛她了,幫忙我扔掉她好不好?』他要說不外是這樣。」

    我還是不出聲。

    琪琪說:「以前在香港念中學,有一個小阿飛老是追求我,半夜打電話來約會,我怕他吵醒家人,穿著睡袍下樓去罵他,但是他蹲在樓梯口等我,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亮,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你沒聽過吧?無論怎麼樣,男朋友我希望是自己挑的好,總有那麼一點溫柔在牽動著心,無論如何,鬧翻了,成了仇,還是好的,因為當初在芸芸眾生中,是我先看中他的,他身上有我的印記,那印記除我之外沒有人看得見。你明白嗎?我也說起迷迷糊糊的話來了——家豪!你為什麼哭?」

    我拚命的搖頭,我握住了她的手。

    琪琪說:「你看你那孩子氣是益發的重了。這有什麼好哭的呢?你為什麼要哭?為唐與朱明嗎?」

    我搖頭,我嗚咽的說:「為了……我們都長大了,要得到的東西都拿不到,要什麼沒什麼,諸般的不稱意,抬抬手便傷害了別人,有時候自己還不知道,大家都是這麼的寂寞。我們都是二十多歲的人了,沒有多餘的日子了,卻還忙著互相傷害。將來的日子是蠟,現在的日子是黃金,為什麼要拿黃金去換痛苦?」

    琪琪強笑道;「瞧我們,都中了朱明的毒,說話一個個都像打燈謎似的,快別哭。一會兒,唐看見了又說你像娘們,又有得好吵了。」

    「你認為唐不怕?他是頂頂神經病的一個人,他害怕他會愛上朱明,他不願意愛上她,因為他害怕愛會帶來的痛苦,他怕他不如她,愛上她之後他就一文不值了,就因為他不愛她,他才可以控制她,否則唐也是一個最平凡最普通的男人,拜倒在她腳下的男人一定不少吧,唐要做特別的一個人,所以他要把她甩掉,好讓她一輩子記得他。」

    唐冷冷的聲音自我身後傳過來,「家豪,你又說對了。」

    我轉過頭去。

    唐說:「你幸運,你沒有碰到半夜起身朗誦童話故事的女人。」

    「或者她的情緒激動,或者她睡不著,需要你的安慰。」我說,「你為什麼不與她一起讀讀那本童話?」

    他輕蔑地說:「我還沒有發神經病!」

    我面色鐵青的說:「你去過瘋人院沒有?那裡的瘋子都說正常人是瘋子,喝醉酒的人常常說沒醉。你的心是瞎的,你的心沒有感覺,你是一個殘廢!」

    琪琪說:「你們兩個人不要吵了好不好?」

    唐譏笑的說:「或者朱明認錯了人,她應該與你在一起,半夜大聲讀『假如你看到一個愛笑的小人兒,有著金色的頭髮,拒絕回答問題,你會知道他是誰。假如這發生了,告訴我,把安慰帶給我,他回來了。』」

    我跌坐在沙發上,「那本書。」

    琪琪詫異的說:「是這本書嘛,這不是一本童話,家豪逼我看過,那是一本小說,叫《小王子》。」

    唐剛愎的說:「你們學問好,我沒有看過,也不想看。」

    我平靜地說:「你這個殘廢。」

    唐說:「家豪,我對你的容忍已達到最後地步了。」

    琪琪高聲喝道:「你們兩個同時閉嘴好不好?」

    我馬上閉上嘴。我去倒了一點拔蘭地,先一口喝光,再倒一點,慢慢地喝。

    唐去開了錄音機,不知道是何處借來的錄音帶,唱著洛史超域沙啞的聲音;

    「像你這樣的一個人,一旦少了是難以生活的,與另外一個人……」

    琪琪連忙伸手關了,他的聲音,這首歌,不過是個流行歌手,但是有無形的壓力存在,我心裡悶抑。

    琪琪跟我說:「家豪,看我的面子,向唐道歉。」

    「對不起。」我說。

    「沒有關係。」唐輕說,「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因為那個舞女的緣故,你們心裡都看不起我,我明白,但是家豪,我告訴你,剛才那首歌,我喜歡,朱明也喜歡,我們曾經一起靠在地板上,她彈吉他,我合唱。我並不是殘廢得像你們想像的那樣,那個舞女,那是過去的事,我要努力的忘了她,但是她是一個事實,她活生生的還在做舞女,她硬是佔了我生命中近七百個日子,我不是上帝,我無法把她從這世界上除去,消失,即使我把她殺了,她還是存在過的,你們就是忘不了別人的過失?」

    琪琪說:「唐,沒有人提到那個舞女。」她把我手中的酒拿給唐,勸她喝下去。

    唐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每一個人都可憐。活在邊界上呵,沒有不可憐的人。最可憐的是無論怎麼樣,第二天還是要起床的,還是要活下去的。

    我又倒了酒喝。

    琪琪勉強的笑,「喂喂,我這瓶XO已經只剩兩寸了,你們省著點喝好不好?」

    唐說:「回香港去,一個晚上喝三瓶。」

    「我也想回家。」我說,「但是我沒有家,我父母雙亡,只有一筆銀行存款,琪琪的家就是我的決,琪琪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唐又把杯子倒滿了,他說:「琪琪,恭喜你得倒了一個乖兒子。」

    「我希望琪琪永遠不要離開我,」我說,「我們將會有很多很多的孩子.全部哺母乳長大,那裡就是我的家,美洲歐洲沒有關係。西伯利亞也沒有關係。巴黎有什麼美?我請問你獨自一個人躑躅在香謝麗捨,巴黎有什麼美?」

    唐喝了一點酒,可愛起來,他說:「朱明一個人去巴黎十來次.信不信由你,你去問她快不快樂?」他還肯說著她,這證明他還記得她,後來就不知怎麼樣了。

    我記得後來他不提她,他不愛她,他也不恨她,他當她不存在,聽到她的名字除了有點疲倦與煩厭之外,他沒有別的感覺。

    我站起說:「我出去走走。」

    唐笑說:「琪琪,你當心,這人最近老出去走。」

    我轉過頭來,「也不過是走到哪裡算哪裡罷了,做人!」

    琪琪說道:「做人像我們,留學生,畢了業總有工作在等著我們,算是天之驕子了,再抱怨,天地不容,我們算是躺著的人,還不曉得有多少人是跪著的,站著的,人要滿足現實才好,是不是?我們還要怎麼樣,左右不過是點兒女私情——我愛他,他不愛我。人比海底沙,何必多牽掛,看遠一點,說不定有更好的在那邊苦苦的等著呢,命中有時終須有,命中無時別強求。朱明丟了唐,沒什麼稀奇,這種事在一個人的生命裡隨時會發生好幾次,十多次。我們不要再談這題目了。」

    但是我慢慢步行出去。

    是初春,天氣非常的冷,晚來天欲雪,但天太冷的時候雪也落不下來,忽然之間,眼前起了鵝毛大的雪片,飛舞著,撲到我臉上,撞到我嘴裡面去。

    我早知道,男女有別。但是琪琪與男人一樣,沒有了我,她一樣生活,愛情占太少的地位。我與朱明太豐富認真的感情,被打入「傻」、「孩子病」、「神經病」一類。琪琪的理智是可歌可頌的,一點不錯。我慢慢走向唐與朱明的家。

    我在附近搖一個電話上去,她馬上來接的,「唐?」

    「不,」我說,「我是方家豪。」

    「呀,家豪。」

    「我可以來看你嗎?」

    「我喝醉了。」

    「沒關係,我也醉了。」我說。

    「那麼我們倆再去喝。」她說。

    我說:「你下來。」

    我掛上了電話,走到她家門前,她已經下來了,穿著一件皮大衣,隨隨便便的靠著電燈柱,頭髮編成一條鬆鬆的辮子,就那樣。皮大衣是好的,雪白的皮毛在她臉上拂來拂去,我看得出她的臉色已經足足瘦下一圈來。

    「你好嗎?」我問她。

    她不說什麼。

    我與她一直散步,她這裡附近有一家酒館。

    我說:「唐在我們那裡。」

    「是嗎?」她抬起頭來,「他這個人很奇怪,不見到他會想他,但是見到了他又巴不得逃遠一點。」

    「那你乾脆離開他。」

    「那不行,」朱明笑,「如果他愛我,我可以馬上離開他,但是他不愛我,我不能夠走。」

    「你何必這麼賭氣呢?」

    「做人不是一口氣的問題嗎?一口氣不上來,也就是這樣了。」她灰心的說,「我很少愛一個如我愛他,也難得開頭的時候他也愛我。他不必承認或是否認,我從他的眼光裡看得出來。我幾乎看到了他的靈魂。然後他害怕了。我沒有見過這麼極度自卑的人,連愛都不敢愛,他把自卑帶到我身上,我沒有了光彩,我連畫都畫不出來。」

    「你沒有喝醉,你頂清醒的。」我微笑。

    她把手放在口袋裡,也朝著我微笑。

    我認為我非常懂得朱明,好像自出娘胎就認識了她。但是唐卻覺得她有距離。唐比較喜歡容易的事情,他愛吃罐頭食物,愛看口袋畫,愛喝可口可樂,他沒有文化。他也愛上完床可以一腳踢開的女人。他喜歡簡單的生活,這也是他的選擇,但是他的生命中忽然闖進了朱明,一個艱深的填字遊戲,雖然引人人勝,但是他沒有本事解答,不得不馬上放棄。他心裡是恨朱明的,但是恨恨也忘了,到底恨也是很複雜的感情,而我早說過,唐喜歡簡單的生活。

    我並不覺得朱明難瞭解。她很溫暖,很講理,一個非常女性化的女人,比琪琪要像十倍的女人,雖然琪琪看上去溫馨如玉,纖纖動人,但是明眼人可以知道朱明實在是個女人中的女人。她的終身目的是要找一個能夠欣賞她,也被她欣賞的男人,她可沒有意思要成名要做個畫家,她根本不是那種人。她作畫不過是為了消遣,現在可能是為了生活……大多數是為了生活。

    我們到了酒館坐下,我為她脫下大衣,她身上穿著一件毛衣,鬆鬆的,我見唐穿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她穿著他的衣服,滿心鬱悶。就算到今天想起來,心中仍是十分的傷痛。

    朱明這麼的愛他,而他故意不去愛她,只要他能夠放鬆一下,他就可以得到她了。

    朱明很輕鬆的叫了酒來,我實在看不得她自在的樣子,我把唐與琪琪的對白複述了一遍,我做了小人。我不應該那樣做,但是我想叫她有個心理準備,或者是我妒恨唐,我想朱明快快明白,唐確確實實的不愛她。

    朱明喝了一口酒,很平靜地說:「那麼我搬出去好了。」

    「宿舍有空位嗎?」

    「一定有的,宿舍那麼貴,如今都空下來了。搬回去,可以到飯堂去吃飯,我仍做我的好畫家。」她幽默的說,「我這個人,天生就得做畫家,其實世人並沒有徵求過我的同意,我看看不錯,那好,做就做吧,真是欲罷不能。下個月我開畫展,你來不來看?本來我想在畫冊子上寫:給唐——現在看起來恐怕是不必了,留給我自己好了。」

    「朱明,你幾歲了?」

    「二十五。」

    「我們都不小了,剩下來的日子,我們要快快樂樂的過。」

    「誰說不是呢。」

    「你看上去並不快樂呀,朱明。」

    朱明吟道:「豈無他人,念子實多,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我問:「這是陶淵明的嗎?」

    「正是,」朱明笑一笑,「你不要以為他老是悠然看南山,每個人有每個人固執的地方,有些女人屁股往麻將桌子上一推,便不肯動了,這是最最無傷大雅的一種固執。」

    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我說:「在香港,有位小姐說道:丟了男朋友有啥要緊,重開鑼鼓另開張,東家不打打西家。」

    「她是她,我是我。」

    「朱明,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她說:「我不是為了好處而來的,我愛唐,沒想過要在他身上撈什麼好處,縱然我們結了婚,我又有什麼好處?我不會纏住他,你們放心。」她說著面色漸漸的變了,像是剛剛覺悟,剛剛做了一場夢醒來。——唐終於要走了。

    朱明雙眼直視地說:「除非我得到他的全部,否則我一點也不要。我不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人。或者揮之即去了,但是有一天,他要叫我回來,我不會回來。他很明白我的性格,所以無論在什麼事上他總要來個先下手為強,他實在害怕了。」

    是的,唐自從離開家庭,跟一個舞女混得焦頭爛額,無面目見人的時候,就對女人沒了信心,所以他巴不得扼死她們,變相的出口氣。他恨女人,恨他的母親跟父親離婚,恨她母親死要面子,恨他的女朋友背著他與別人上床,恨那個舞女使他抬不起頭來,他有太多的恨,朱明有太多的愛,朱明把所有的愛堆在唐的身上,也改變不了唐,這個世界裡,誰也改變不了誰。

    「你肯離開他?」

    朱明轉頭跟我笑笑,「這不是肯不肯的意思,我一向不喜歡勉強別人,或是為難別人,我不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人,我不能討得他的歡心,我抱歉。」

    她的笑容是那麼淒苦。

    「想一想,你有多少別人沒有的東西。你長得漂亮,畫畫得漂亮,你有朋友,你不愁生活——」我說。

    「把這些都加在一起,然後把唐給我。」

    「說是這麼說,但是你那麼愛畫……這世界上到底還有別的東西……真把唐給你,你又後悔了。」

    「或者會的,」朱明說,「但是現在我不後悔。」

    「藝術家都非過這樣的生活不可嗎?毫不珍惜你現在擁有的一切,去追求得不到的東西。依我看,你暫時先把唐擱在一邊,然後努力你的功課,將來大家見了面,也好打招呼。」

    「家豪,你怎麼這樣婆媽?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最不喜歡玩帥,我並不介意我做人不瀟灑,愛一個人決不瀟灑,為自己留了後步的,也就不是愛,我不介意出醜,你們為什麼要替我擔心?」

    「你太不自愛了。」我說。

    「是嗎?或許是。我從來不曾喜歡過自己,所以我渴望別人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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