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得年輕,並不見得有什麼好處。
年輕的時候,看不出來,個個女孩子都皮光肉滑。
到成年的時候,麻煩真正來到,大學畢業,廿多的人,看上去像十六七,非常煩惱。
我刻意把頭髮留長,梳道士髻,架上一副平光眼鏡,穿素色衣裳。
但是每次有人看見我與大弟同走,都會說:「咦,我們不知道你還有個小妹。」
這倒罷了,大弟廿二,跟我只差一兩歲。
最氣惱的是,有些糊塗的親戚會問:「精華,你大還是二弟大?」
二弟才十七歲多些!
找工作的時候,根本不獲第二次接見。
推搪的原因多得很。
——「嗯,我們在找經驗比較豐富的女士。」
——「這個職位要管三十多人,你一張孩兒臉……」
——「過幾年再說吧。」
——「你真是廿四歲?」
——「你是來應徵工作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教席,我比學生更像學生。
他們都說:「這小女孩子是誰?什麼?教高三英文?」
我在學校裡的綽號是:「小女孩子」。
大弟二弟叫我「不老山人」。
大弟說:「姐姐最可憐,她其實並不是小眉小眼的孩兒臉,她整個人的感覺就是嫩,眼角沒有皺紋,欠缺表情,臉頰皮膚緊崩,沒有創傷感,一眼看上去.更像十六七歲的小娃。」
我氣說;「去找巫婆,巫婆最夠女人味:懶洋洋、聲沙沙、大眼泡、一脖子的皺摺,去呀!」
長得年輕,真的不是那麼愉快的事。
尤其是當你喜歡的一位男士,老以為你是他小妹妹的時候。
朱培檢三十八歲。
比我無異是大了一截。
本來也無所謂,男方比女方大一點,看上去只有更匹配,偏偏我不爭氣,根本不像甘四歲。而他,又偏偏兩鬃早白,看在人眼內,彷彿叔叔與侄女兒。
有好幾次我故意與他接近,他以訝異的眼光看著我,錯把我當小妖精。
大弟說:「姐姐梳髻也沒用,像那種學芭蕾的女孩。」
二弟說;「其實姐姐並不矮,量一量,足足一六七公分,但看上去就是小相。」
我很氣餒。
那日大弟的女友裘裘來探望我,我看著她那張蜜色的、成熟的、像成年女人的面孔,非常羨慕。
我問:「是不是拿煙熏的?你越來越漂亮。」
裘裘笑道:「不用煙,用酒浸,學我,一天喝半瓶杯莫停,保證你老得快。」
「沒醉死先破產。」
「像你最好,」裘荔:「真令人妒忌,怎麼搞的,跟十年前一模一棵,咱們本來同年,此刻已像大姐小妹,過多數年,怕不就像老媽子跟女兒。」
「去你的!」
她格格笑起來,成熟透頂的身裁敵不過地心吸力,非常誘惑。
我歎口氣。
「像我,」裘裘說:「立刻要扯到茶蘑花事了,你呢,還似蓓蕾一般。」
「為什麼不說我是天山童姥?」
「可是你發育得那麼好,精華,你是個美麗的女孩子,你哪有資格發那麼多牢騷?」
「為什麼沒有?」我說:「一直給人一種印象,我才十多歲。」
「多少人求之不得,換了我是你,立刻去參加香港小姐競選。」裘裘很感喟。
我不去理她。
「你是為了朱某煩惱吧?!」她笑問。
「嗯。」我懶洋洋的應一聲。
「叫我是你呢,我就一二三開步走到他面前剛,向他說:『我叫艾精華,廿四歲,未婚,對你有興趣,做個朋友如何?」
「十三點。」
「可是十三點永遠不用耽在家中觀電視劇消磨時間。」裘裘理直氣壯的說。
「找個機會,我會對他說得婉轉一些。」
「朱某很不錯,是個人才,這年頭要求不能太高,但凡性格不猥瑣、有份高尚職業的男人,便是好男人。」
我伸起雙手贊成。
「還在等什麼?手快有,手慢無。」
裘裘把一切事說得像搶食世界。
不過我很受她的影響。
在網球場見到朱培檢就再鼓起勇氣瑟他攀談。
他很客氣的說:「見你好幾次了,放暑假?」
「我早畢業了。」我說。
「幾時考大學?」他含笑問。
「我大學早畢業了,我在聖玫瑰中學教書。」我答。
他非常訝異。
「你不是頭一個以為我是小女孩子的人。」我說:「很多人以為我得天獨厚,其實並不是優點。」
他莞爾:「十多歲的人總是來不及的要長大。」
「什麼?!」我張大嘴:「你不相信?」
「我相信自己的雙眼,」他笑:「來,要不要玩兩局?」
我啼笑皆非:「你不是要查看我的身份證吧?」
「身份證?」朱培檢笑:「不用了,來,小女孩,咱們決一勝負。」
他不相信。
我同裘說起,她睜大眼睛,說竟有這種事。
「荒謬,是不是?」我說:「多少四十歲的女人希望別人猜她卅二、三歲已經心滿意足,而我,我卻希望別人猜我廿八歲。我在學校的尷尬更是難以形容。」
「去整容吧!」裘惡作劇的說:「人家把面皮拉滑,你去增加皺紋。」
「謝謝你的建議。」
「不客氣。」她也很會說話。
裘說:「要是我有你這樣的青春,我就不愁了,我同大弟走在一起,就比較順眼。」
「算了,你才比大弟大1歲半歲。」
「是呀,不少老女人都說年齡不是一回事,只要心境時常維持青春,就可以瞞過眾人的眼睛,但為什麼我的情懷那麼年輕,卻已經沒有資格參加競選香港小姐?年齡不重要?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你借題發揮做什麼?」我瞪她一眼:「快幫我解決問題。」
裘說;「像解決一切問題一樣,請繼續努力。」
我也覺得這是唯一可行之法。
再次在球場碰見他,是他先迎上來。
「嗨!」他說:「你原來真是聖玫瑰的英文教師?」
我倒一怔:「是,你查過了?」
「小女在聖玫瑰念中三。」
「說多巧。」我說。
「雖然不是你教她,但是她知道艾老師。」
我說;「她還怎麼說?」
「說你有綽號叫小女孩。」
我丟高球拍接住。
「真不敢相信,你長得跟小女差不多大。」
我眨眨眼:「廿四歲了。」
「不過甘四歲還是很小呀。」他笑。
「什麼?」我不贊同:「這是讚美還是什麼?」
「讚美。」他笑。
「能不能比較實際?」我大膽地說:「譬如說,請我吃飯。」
他一怔,凝視我:「我有女兒。」
「我也打聽過,你與妻子分開很久,事實上她已經另外組織家庭。」
「你都知道?」他訝異。
「是的,沒有秘密,每個人都知道每個人的事。」我微笑。
「那麼明天晚上,我請艾老師吃便飯。」
「我七點半便可以準備好。」
「行。我來接你。」
我問:「你知道我住哪裡?」
「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他微笑:「這城裡,有什麼秘密可一言呢?」
他是一個很有趣的人。
有很多事,是要自己去爭取的。
而我為朱培檢,實是第一次主動爭取。
大弟說:「穿得老成點,莫讓人以為你是他女兒。」
彷彿這是我第一次約會。
我都是身經百戰的人了,他們還這樣子看我。也許我應該改變作風,同約會我的男士們說:「媽媽希望我在十二點鐘之前回家。」
混賑。
小弟說:「我從來沒有見過姐姐患得患失過。」
「怎麼沒有——」我說:「上次申請工作,不獲批准,三夜睡不著。」
「現在還不是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大弟說:「我們都覺得你比較適合教書,你不像強人。」
「因為長得小相。」小弟說。
我問:「為什麼他不約我今天,免得夜長夢多。」
「你怕什麼?」裘問:「約會而已。」
「我不知道怕什麼。」
可怕的時刻也終於會來臨。
我穿一件松身的黑色便服,頭髮挽在頭頂,配半高跟鞋。真的已經盡了力。
小弟說:「不錯,看上去像十九歲。」
「謝謝。」
「朱培檢看上去仍然似你的叔叔。」他又加一句。
「不要緊,我不怕人說什麼。」
「也許他怕。」
「他不似沒有勇氣的人。」
「每個人都有勇氣,他會不會為你使出來呢?」
我睜大了眼睛,問小弟;「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就別嚼蛆。」我說。
朱比我早到,而我準時。
我對他的印象很好。
他也很意外,看看表,「你恐怕是唯一準時的時代女性。時代女性什麼都要跟男人並排,但是又希望男人在約會時等她們一兩個鐘頭。」
我笑說:「準時是貴族的美德。」
他說:「幸虧你的思想與性格都很成熟。」
「幸虧。」我說。
朱為我叫了食物飲料。
他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彷彿是一年前的事了。」
「可不是,一直沒有機會。」
「我覺得你球打得極好,不是隨便來擺姿勢的,印象也很深刻,但是怎麼也想不到你已超過十七歲。」
我微笑。
「你沒有一直讓我認為你只有十七歲。」他很有深意的說。
「意圖太明顯了,」我也很直接的說:「我不見得會跑去跟每個男人說:我已不止十七歲。」
這時候他有熟朋友走過來,「晦!老朱,同女兒吃飯?」
我巴不得把那個不識相的人扼死。
那個人看真了,才說:「啊!對不起,不是令千金,」他笑嘻嘻的改口:「敢情是令千金的同學?」
我啼笑皆非。
朱站起來趕他,「老陳,去去!」
那個老陳大笑著躲開去。
朱同栽說:「這種廿多年的老朋友,離譜,什麼話都說得出來,倚老賣老。」
「真可愛。」我微笑。
「太可愛了,誰吃得消。」他很惱怒。
「別擔心,」我說:「我早已經習慣。」
朱隔了一會兒說:「也許因為我看上去老,而不是因為你年輕。」有點感喟。
「別傻好不好?」我笑:「我情願是我看上去年輕,哪個女人不希望看上去年輕。」
「你真得天獨厚。」他微笑。
這一頓飯吃得很舒暢。
近中年的男人有種風度,成熟,令人舒適,對女人也是大方的,不會斤斤計較,付出多少,非圖得回那麼多,是以我喜歡與他來往。
他送我回家。 「喂,」我說:「還有第二次吧!」
「什麼?」他大吃一驚:「你的意思是,今天才是第一次?感覺上我們約會彷彿已有數十次。」
我笑。
「我們再聊絡。」他說。
「再見。」
「再見。」
大弟、小弟在客廳等我。
他們看看鐘,看看我,「已經十點多了,一頓飯吃那麼多時間,當心媽媽罵你。」
「是。」我索性與他們一起做戲,「請你們同媽媽說,我在同學家做功課做得晚了。」
大弟轟然笑起來。
小弟說:「看你,滿臉春風的。」
「很高興,我很喜歡他,我有種感覺,我們會結婚。」
「女人的第六感真厲害,約會一次,便要俘虜別人,喂,老哥,當心點,有事沒事別亂約會人。」小弟打趣著。
「真的,我一直想嫁他那樣的人,」我說:「幽默、穩重、有高貴的職業、生活經驗豐富………」
「我想追他的人是很多的。」大弟說。
「追我的人也不少呀!」
「不同的,」大弟說:「你那些男朋友哪裡是他的對手,不過他那些女朋友就很難說了。」
我大力推大弟一下,「你見過啦?說得那麼嘴響,你怎麼知道你們老姐不是對手?想滅我的志氣?」
「姐姐是她們之間最年輕的一個,毫無疑問。」小弟笑。
「再過二十年,你倆就知道誰佔便宜。」
大弟說:「你別講,永遠不老也夠恐怖的。」
我歎口氣:「沒有人可以永遠不老。」
「朱先生對你有沒有好感?」
「有是有的,不過距離婚嫁似乎還前途茫茫,」我說:「真不明人們是如何結的婚,太難的事。」
「你喜歡比較困難的男人。」
「是嗎?」我用雙手托住下巴。
「早些休息吧。」他們回房間去了。
自第一次約會到結婚——名正言順的在他面前梳頭化妝………那真是難得的,每一段婚姻都有天路歷程吧。一般人都走得比我好。
像老朱,他有過一次不太成功的婚姻,想法自然不一樣,這一次一定比以前更加謹慎,他會不會挑選個長得像他女兒的對象?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也決不會匆匆忙忙下決定,也許與我走三五七年————
三五七年!那時不老山人也只好老了。
我倒抽一口冷氣。
我可經不起這樣的等待。
他們都說男女認識半年到一年的時候,最適合結婚。三五七年!我更加睡不著了。
裘裘說:「每個男人我最多給他三個月的時間,若沒有進一步的意思,立刻轉移目標,誰有空漫無目標地陪一個人吃晚飯看電影。」她停一停,「你想想,一個女孩子廿二歲正式出來走,三五個月換男朋友,盡其量不過換十來個,青春將盡。」
「你說得我冷颼颼的。」
「換男朋友不是換條件,你怕什麼?祖母那套還是對的:千萬別亂同男人上床。」裘裘說:「想清楚才上去。」
「到底是開放了,有這種需要的女人,又不怕患上某些疾病的,則不妨放肆點。」我說。
裘向我眨眨眼睛,「有什麼好處呢?白白得個叫眾人樂園的綽號。」
我羨慕的說:「只要最後仍然有人娶她,以前的事,算是什麼呢。」
「別胡思亂想,你快在那位朱先生身上下功夫吧。」
「如何下功夫呢?他說過他會約會我。」
「凡事要爭取。」
「是,軍師。」
朱並沒有立刻來約我。
我本來可以藉故打電話去,很俏皮的問:「喂,你說好有第二次的。」女人的鬼伎倆是很多的。
不過太孩子氣了,更加把我映得像個小孩子。
我等了很久,他的電話始終沒有來,網球館內也不見人。十多天了,我想,怎麼搞的,有那麼多的女朋友?輪那麼久還不到我?
我只好自動撥電話過去,他洋行的女秘書說:「朱先生到美國開會。」
原來如此,希望在人間。我又放下心來。
在這個期間,我把頭髮剪到齊下巴長度,燙一燙,往後梳,配一些大方的耳環,很時髦,看上去比梳髻更成熟一點,同時也選購不少淺色衣服,每個人都知道今年流行水彩顏色。
大弟很詫異,「姐,你的刻意扮老,反而有進步。」
我說:「噯,我也有這種感覺,你知道為什麼?大概是因為中年女人都愛穿得七彩繽紛,所以這一下子我與她們接近。」
「朱先生那裡如何?」
「恐怕這一兩天要回來了吧?」我頗具信心。
真的,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每天都有希望,不必垂頭喪氣地做人。
我一向很樂觀,這也許就是我不快老的原因。
裘在這個時候,忙著籌備與大弟訂婚。
他們是愛情至上。婚後裘要出來工作,她說得也對,「做多十年,三十餘歲退休剛好,現在立刻往廚房裡坐,也很悶的,在外見識見識,將來不會閉塞。」
大弟對她頂住半邊家庭,很是感激。
他有福氣,娶得裘,踏差一步就糟糕。
喜氣洋洋沖淡我對朱培檢的思念。
但是運氣追隨著我、我接到他的電話。
我倆約好去吃冰淇淋。
我穿上新置的寬裙子,頭髮用一隻髮夾夾住,見到他,他呆呆的打量我。
我呢,看到他也有一種戀愛般的喜悅,是別的快樂所不能代替的。
「怎麼搞的?」他說:「現在復古嗎?我記得我小時候的女朋友就是這樣打扮的。」
「是嗎?對,我記起來了,六十年代,是不是?咦,你十多歲就結交女朋友?」我笑著坐下來。
他說:「你這身打扮,配雜果賓治最好,要不就香蕉船,那時不流行減肥,女孩子都可以盡情的吃。」
「我要巧克力梳打。」我說。
「我到美國去開會,昨天才下飛機的。」他看上去是有點累。
我相當感動。
女人的毛病是太過容易感動,我希望這一次沒有感動錯誤,我說:「我知道你去開會,我找過你。」
「去之前本來要跟你說一聲,又覺多事。到了紐約,又得往洛杉磯,耽擱了近一個月時間,很後悔沒通知你,想打電話,更覺冒昧——又不是有什麼急不及待的事,一直忐忑然,成年後從來沒有這般彷惶過。」他哈哈笑起來。
我聽得呆呆的,緩緩的吃我的冰淇淋。
這種感黨真好。
有人想念,有人關注,有人約會。
我說;「謝謝你。」
「還好吧?」他問。
我說:「很好,托賴,不過這一個月也不好過,老以為你忘掉我,或是時間不夠,尚未輪到我。」
「真的?那太好了,朋友之間最怕沒有共鳴。如今既然大家的想法一樣,事情就好辦。」
「我大弟在籌備婚事。」我說。
「你有兩位弟弟?」
「是的。」我說:「有空到我們家來坐。」
「你放心。」他笑,「我會不請自來。」
「你永遠是受歡迎的。」
「我女兒來了,我今天特意叫她來,好介紹給你認識。」他站起來,「囡囡,這裡。」
我抬起頭,囡囡已經同我招呼:「艾老師。」
她是個很清秀的女孩子,我對她有一點印象,是隔壁班的高材生。
她坐下來。
他說:「囡囡還是你的學生呢。」
囡囡禮貌乖巧的笑,「我們對艾老師的印象太深刻了,看上去同我們差不多年紀。」
我故意咳嗽兩聲,「今年七十多了,自從在南極仙翁處拿來仙丹之後,就沒老過。」
囡囡笑得很開心。
隔一會兒她說:「我約了同學,不阻你們,我先走一步。」她站起來道別。
老朱說:「我這個女兒怎麼樣,還過得去吧。」
「應引以為榮。」
「難得她很獨立,她跟她母親的關係也很好,真捨不得她去美國唸書。」
「是一個人去?」我問。
「是呀。她希望早些去,已準備向校方辦退學。」老朱說:「她母親在那邊。」
一切都很理想,我不必搞「後母——子女」關係,真好運。
「那你可靜了。」我說。
「有你呀,」他笑,「人家會以為你是我另外一個女兒。」
我但笑不語。
這時候老朱的熟朋友老陳又出現了,他顯然沒把我認出來,只向老朱眨眨眼,說:「喫茶!」終於忍不住,「女朋友?」
老朱很大方的介紹:「老陳,出名的狗嘴,長不出象牙來。這是我女朋友艾精華。」
老陳不好意思的推老朱一把,訕訕的笑說:「別在艾小姐面前損我。」
我笑了,有進步,這次他沒有把我當作老朱的女兒。
老陳走了之後,老朱看我一眼。「要不你老了,要不我年輕了。」
我說:「一定是我老了,好景不再。」
「恭喜恭喜。」他笑說。
那天我們在一起直到半夜十二點。
回到家人也疲掉,化妝也糊掉,但是心情好得無以復加,我吹著口哨。
大弟還在看電視,他說:「事情有苗頭了?」
「有。」
「你人都殘掉,面孔崩潰,恭喜你,你現在看上去像是三十歲。」
我笑,「真的嗎?好消息。」
小弟說:「求仁得仁。」
我說:「看樣子我有希望脫離這個可怕的家庭,疏遠這家庭的成員。」
大弟也說:「我也希望這件事可以快快發生。」
我一笑回房,照照鏡子,發覺自己真的憔悴得連黑眼圈都出來了,抹掉化妝,往床上一倒,我長長的呼一口氣。
並不太難嘛。
兩次約會,已經水到渠成。
其實我們認識已有一年左右,但正如他說,他以為我不會超過十七歲。時間就是緣份,要是我真的只有十七歲,事情就完全兩樣。
在那一時那一刻,兩個人湊在一起,感到興趣,才可以有更進一步的發展。我們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