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超被逮捕時一言不發,在警局的口供否認謀殺男子陳志學,他說案發時他獨自在龍城戲院看九點半那場電影,但無人證。
可是在命案前一天,有人目睹李世超找到陳志學的辦公室去找他談判,隨後咬牙切齒地出言恫嚇:「你若不即時離開丘秀峰,我會砍殺你!」
殺人凶器的確是一把利斧,售貨員記得,由李世超當日下午購得。
雖無現場目擊證人,檢察官仍然決定起訴李世超謀殺罪名。
這不過是大都會中芸芸罪案之一,毫無出奇之處。
李世超本人異常鎮定,或者說神態麻木。
他父母已不到在,唯一的親人是姊姊李世芬。
世芬握著弟弟的手。「你放心,我會救你出去。」
世超本無言,聞言牽動嘴角。「不用了,姊,失去秀峰,我覺得生活已無意義。」
世超喃喃自語:「我一生是失敗者,一事無成,功課平平,工作上毫無進展,可是認識秀峰之後,枯燥的生活大大改變,可惜好景不常,陳志學竟奪去了她!」
世芬說:「你知道你留不住秀峰這樣的人,她遲早會離你而去。」
「陳志學是罪魁禍首!」
李世超額上青筋綻現,握緊拳頭。
他姊姊站起來。「事不宜遲,我立刻去找謝駿驊大律師。」
李世芬坐在律師樓的會客室靜靜等候。
有兩個中年男子走出來,低聲交談。
世芬耳尖,聽到他倆對話。
「費用如何?」
「八十萬一堂,約打四堂官司可結束案件。」
「有無把握?」
「必勝。」
兩人隨即匆匆離去。
秘書趨近。「李小姐,請跟我來。」
律師樓空氣調節稍帶寒意,秘書發覺這位衣著樸素的年輕女子有點瑟縮,奇怪,她是什麼人?通常找謝律師的人都不是這個模式。
可是謝律師本人一早已經打開私人辦公室門親自恭候。
「李小姐,請進來。」
他輕輕關上門。
「你終於來了。」
李世芬勇敢地抬起頭。「是,你會遵守承諾嗎?」
謝駿驊神情慎重。「你想我為李世超辯護?」
李世芬清晰地回答:「正是。」
「我答允你。」
世芬鬆一口氣。
謝律師忽然問:「據你所知,他是否殺人兇手?」
世芬一聽,十分無禮地嗤一聲笑出來,隨即回答:「不,他甚至沒有膽量拍殺一隻蒼蠅。」
謝駿驊低頭不語,人如其名,謝駿驊外形英明俊朗,四十餘歲年紀,可是身段保養得極好,平時神采飛揚,可是此刻在李世芬面前,表現卻略微拘謹。
他低聲說:「你放心,一切交我手中。」
李世芬要到這個時候才露出一絲真正笑容。
謝駿驊又問:「你最近生活如何?」
「為世超的事四出奔波,已辭去文員職。」
「要是周轉不靈的話--」
李世芬一口拒絕。「我略有積蓄。」
謝駿驊頷首。「你與你父親都有骨氣。」
世芬忽出言相逼:「如果你還記得家父,就該出全力為世超洗脫罪名。」
謝駿驊的額角冒出汗來,名貴西裝忽然變得極不舒服,他鬆了鬆領帶。
世芬微微笑。「十六年前,你身為檢察官,在沒有現場人證的情況下,竟說服陪審團,判我父誤殺罪名成立,入獄服刑十二年。」
謝駿驊不語,只輕輕歎口氣。
「現在,世超的情況如出一轍,我拜託你了。」李世芬站起來,深深一鞠躬。「謝先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她開門離去。
李世芬一走,辦公室另一邊門打開,有人走進來,吁出一口氣。「她終於來了」。那是謝太太,也是謝駿驊的合夥人。
「是。」謝律師苦笑。「十六年前,我誤判一個無罪的人有罪,害他在獄中自殺身亡,今日,我有義務幫他兒子洗脫罪名。」
「李家冤孽深重,父子均牽連在謀殺案中。」
這是華人的哲學,意圖解釋人類深不可測的命運。
謝駿驊說:「他死後真兇忽然自首,為此事我一直耿耿於懷,不能釋然。」
謝太太安慰丈夫:「現在你有機會向自己交代了。」
謝駿驊頷首。「可是,我好似是我所知道的,唯一對錯誤判斷內疚不已的律師。」
謝太太苦笑。
李世超一案因由謝駿驊大律師辯護而引起傳媒廣泛注意,檢察官謝氏指證下潰不成軍,李世超被判無罪,當庭釋放。
李世超回到家中,詳細閱讀有關案件剪報。
她姊姊好言相勸:「學做一門小生意,忘記丘秀峰,從頭開始。」
李世超哭了。
電話鈴不住響,電台、電視台與報章雜誌均要求訪問。
李世超作夢都沒想到他會在一夜之間成為名人。
他抬起頭,同姊姊說:「那夜,我並沒有去看電影。」
世芬輕描淡寫地回答:「我知道。」
「謝駿驊知道嗎?」
李世芬肯定地說:「他是何等樣的人物,他當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