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日權、劉藝夫與伍蓓莉是宇宙機構最有前途的三個年輕經理,年紀差不多,工作能力不相仲伯,還有,他們都來自普通清貧家庭,換句話說,栽培他們的是社會,不是家庭。
三個人很談得來,工餘時常在一起聚會。
開頭,同事以為王日權追求伍蓓莉,後來,又覺得劉藝夫也在追求伍蓓莉,到最後,認為他們二人同時對蓓莉有意思。
王日權為著避免誤會,已經及早聲明:「自己還養不起,還追求女孩子呢,總得先安置了父母弟妹再說吧,」他是長子,有一定的責任。
劉藝夫也舉手,「我是獨子,可是父親早逝,婆婆及母親需要住得舒服點。」
蓓莉笑了,「那多好,都有奮鬥的目標。」
藝夫問:「蓓莉,你呢,你的目標是什麼?」
蓓莉毫不猶疑,「生活得更好。」
她自幼家貧,母親持家態度十分刻薄,對男孩子還不敢怎麼樣,對唯一的女兒就不甚客氣,蓓莉記得她多吃一罐罐頭湯就會捱罵。
自從找到工作後她搬了出來住,希望終於有一日可以擁有背山面海的白色小洋房。
如不,至少也可以自力更生,衣食不憂,喜歡買什麼就什麼。
在宇宙工作的三兩年間,三個年輕人的願望幾乎已達成一半有多。
不約而同,他們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視工作為生活全部,每早八時上班,晚上八九點才走,照顧全場,週末隨時應召,中國節令自願當更,當然,這樣還是不夠的,可是偏偏他們又還聰明,反應迅速,好幾次替公司賺了大錢。
升得快是應該的。
談到事業,蓓莉感慨至多。
「本來於金山與關志英也很有希望,可是身體不好,終日進出醫院,公司未能托以重任,病且到了末期,家人已在辦後事了,唉。」
日權說:「李春明結婚後成日陪岳母搓麻將,」有點揶揄的意思。
「他岳家家財逾億,他才不介意。」
「可是一共五兄弟姐妹,都結了婚有兩個以上的孩子,能分得了多少,求人不如求已。」
蓓莉說:「我除出靠自己雙手,真不敢作任何非份之想。」
「許賢是與我們同期的吧,可惜一年多前移了民。」
「他家是上海人,覺得有移民需要。」
「開心嗎?」
「在溫哥華當房屋經紀,聽說混得不錯,像許貿那樣人才,賣菜也自有作為。」
「新進的師妹師弟都蠢蠢欲動呢。」
「你我快馬加鞭,共勉之。」
他們三人本來不屬於同一部門,可是宇宙是近有計劃推廣一項新概念,經過會議決定,把他們三人調到一組,由洋人史密遜統領。
消息出來以後伍蓓莉第一個沉哦。這可是一個非同小可的計劃,否則何必集中人力馬力,她知道史密遜這個人,洋人中算是好的,已婚,不好色,脾氣也過得去。
只是,把王日權與劉藝夫也調到一組,競爭就很激烈了,只怕以後連朋友都不好做。
不過,蓓莉只惋惜了一分鐘。
朋友,名成利就後要多少有多少,蓓莉牽牽嘴角,現在,家人看見她,不是已經都客客氣氣了嗎?
那邊王日權也在擔心,他約了劉藝夫喝啤酒。
「有什麼事,蓓莉可以哭,你我行嗎?」
劉藝夫搖搖頭,「你錯,蓓莉從來不哭。」
王日權馬上答:「是,你說得對,我承認錯誤,蓓莉辦事能力與我們無異。」
劉藝夫抬頭想一想,「或更細緻,一千樣事一千樣她都照顧齊全,金睛火眼,事無鉅細,親力親為。」
王日權不出聲。
劉藝夫說下去:「有好幾次,我發覺不是我不會做,而是我根本沒想到可以那樣做,蓓莉絕對聰明過你我。」
王日權笑道:「幸虧她為人正派。」
劉藝夫抬起頭,「嗯。」
「怎麼,有商確的餘地嗎?」
「她十分心急要出人頭地。」
「咄,我還以為你有什麼出人意表的新發現,這不算毛病,否則我同你也已病入膏肓,這是大都會年輕人正常心態。」
兩位男生笑了。
稍後蓓莉單獨約了王日權出來吃飯。
「我們好似從來沒有約會過。」王日權開玩笑。
這是真的,單對單,真還是第一次。
今天是蓓莉請客,叫了香檳,配新鮮竹筍吃。
王日權說:「看,」歎口氣,「我們也算人上人了。」
蓓莉笑笑,「你們男生可以時時約會而不引起疑意。」
「我與藝夫的確時常出去喝啤酒。」
「幾時也叫我一起。」
「我們通常穿個短褲就出門了。」
蓓莉笑,「我也有短褲。」
王日權也笑。
不該公事時的伍蓓莉十分嬌俏,她同他說起童年時不偷快回憶:「同兄弟爭執,家母老是叫我去與他們認錯,到了如今,經濟擔子統落我頭上,又不見她叫他們來同我致謝。」
「你在乎嗎?」王日權問。
「不,我不在乎,今日我做一件事,是因為我覺得必需那樣做,我並不希祈得到報酬,不過相信我,也沒有什麼人打算感激我。」苦笑。
王日權忽然說:「你渴望家人愛你吧。」
蓓莉點點頭。
「不怕,你還有一次機會,將來有了自己的家庭,彼此相愛,一定可以彌補少年時不足。」
「哪裡去找對象?都不願意結婚了。」
「不是不願,」日權感慨,「而是沒有能力。」
蓓莉把題目叉開去,「吃不吃甜品?」
「我不嗜甜。」
「我也不吃了,今朝看到吳秀美,她胖了二十公斤不止,怎麼會搞成那樣,不是她先叫我,我都不認得是她,嚇壞人。」
日權笑笑,結果由他結帳。
他看著蓓莉背影,她穿著一條小小黑色吊帶裙,戴一副珍珠鑽耳環,名貴手袋皮鞋,日權知道這一身簡單打扮可能已相等於他母親兩三個月家用,若是大妝起來,更加不止此數。
儘管他一直對蓓莉有意,也只得把感情藏在心中。
次一等的人才,他又看不上眼。
對他們這一代年輕人來說,女子無才並非德,因為萬有有什麼三長兩短,譬如說,講得難聽一點,天塌下來了,兩夫妻一起去頂總勝於他一人死撐,妻子怎麼好沒本事,那是終身合夥人,不能開玩笑。
王日權始終覺得蓓莉才是賢妻人眩
他不知道劉藝夫也那樣想。
誰不知道伍蓓莉要人有人,要才有才。
有一個夏季史密遜把公司遊艇借出來請同事上船耍樂,他見過蓓莉穿一件電光紫泳衣自甲板躍入碧波,從沒看過華女有那樣上乘身段,上天把最好的都給了伍蓓莉了。
當蓓莉建議吃晚飯之際,他自然一口答允:「我來訂檯子,多少人?」
「就是我同你兩個。」
劉藝夫一怔。
蓓莉笑,「喔,尷尬了。」
「沒有的事,我來接你。」
他準時到,蓓莉在說電話,示意他招呼自己,他開了一瓶啤酒,坐到露台看夜景,覺得非常舒服,片刻蓓莉過來問他在想什麼,他答:「我不想出去了,家裡有什麼可以吃的?」
「即食麵。」
「就是它好了。」
蓓莉直笑。
結果二人坐在露台談天到深夜。
原來他們有那麼多共同點。
都希望在四十五歲前退休,還有,四個孩子一點不多,家居要寬敞,但傢俱要少……不談公事實在太愉快了。
蓓莉遺憾地說:「可惜明天一早要開會。」
劉藝夫閒絃歌而知雅意,取起外套告辭。
在門口他忽然說:「日權條件比我好,他英浚」蓓莉微笑,「你有男子氣概。」
倒底年輕,藝夫為這四個字,一整晚都喜孜孜。
他並沒告訴王日權他單獨見過蓓莉,沒有必要吧,私底下做什麼不必知會同事。
工作開始了。
德國著名的通用公司經過三年虧蝕,已決定出產小型汽車,在東南亞,青睞有加,挑選宇宙作總代理,負責推廣宣傳以及市場,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在會議上蓓莉輕輕說:「我知道,像瑞士塑膠表史獲治一樣,是一種血咒,成功了,恢復名譽盈利,萬一失敗,全軍覆沒。」
史密遜答:「正是。」
「我們先要去參觀那部車子,事前,閱讀資料。」
文件夾上統統打著機密字樣。
週末,他們一行數人抵達馬來亞檳城。
通用廠派出豪華大車來接送。
在那三個下午,蓓莉把那部小車開個滾瓜爛熟,對它的性能瞭如指掌。
史密遜問她:「你怎樣想?」
蓓莉笑笑,「如果我有個十八歲讀大學的女兒,我會送此車給她。」
「你自己呢?」
「我仍鍾情通用名貴跑車。」
「我不想它成為年輕人的車。」
「可是年輕人是個大市常」
「這個,回去再動腦筋吧,來,我們去喝一杯。」
蓓莉發覺藝夫與日權不知在什麼時候走開了。
她偕史密遜在酒店的大陽台上坐下,她叫一杯威士忌加冰。
史密遜詫異,「我以為年輕的小姐喜歡喝混合酒。」
「味道太像可龍水了。」
史密遜笑笑,「蓓莉你一向與眾不同。」
「謝謝你。」
「告訴我,蓓莉,像你那麼聰明能幹的女孩,可有夢想?」
蓓莉忽然抬起頭來。
她眼睛看到細白的沙灘上去,緩緩說:「我也做夢,時常夢見在一個樹林散步,一定是春季,整個地上長滿了熏衣草,簡直似一層紫色的霧,白色粉蝶倒處飛舞,我並無目的,但留戀那個地方,都不願回到現實世界,可是通常在這個時候,鬧鐘響了。」
蓓莉十分無奈。
史密遜不語,他握著杯子,像是也進入蓓莉的夢中。
然後,日權與藝夫出現了,「你們在這裡。」
史密遜連忙說:「快來商量大事。」
他們又坐在一起。
「日本人正密切注視這部車子,打算在它未成氣候之前撲殺它。」
「它與日本車不同級。」
「你知道我知道可是普通大眾不一定知道。」
「不,消費者心底其實很明白,可是往往因為沒有能力負擔而酸溜溜。」
「注意日產與鈴木,他們也許會設法打擊。」
「意大利快意好似已經出手。」
蓓莉說:「真不公平。」
大家為這孩子氣的評語笑了。
回到家,蓓莉才來得及把一身椰子油味道洗清,史密遜已經召他們三人回公司。
開口就說:「有人洩露公司機密。」
他把一份英文與一份德文剪報放在桌子上。
「做得這麼囂張,可見已經有恃無恐,隨時預備跳槽,你們三人當中,誰是商業奸細?」
蓓莉一聲不響,把報告取過細看,漸漸她臉色發白,文中詳細記錄了他們在檳城試車經過及對假想市場猶疑不決的憂慮。
史密遜站起來說:「三人之中,無論是誰,請自動辭職,小組今日解散,你們且歸原位。」
他拂袖而去,留下他們三人面面相覦。
蓓莉先開口:「兩位,為何殺雞取卵,目光短暫?」
日權與藝夫跳起來,「不是我!」異口同聲。
蓓莉冷笑,「那麼,一定是我了,是不是?」
「蓓莉,你別誤會,我們不應互相懷疑,此事遲早水落石出。」
「遲早?」蓓莉悲愴地說:「史密遜叫我們立刻遞辭職信。」
「這件事,史密遜也洗不脫嫌疑吧。」
「你且替自己擔心。」
「誰有能力那麼快聯絡到歐美的汽車雜誌呢?」
藝夫看向蓓莉,日權也忍不住轉過頭來。
蓓莉站起來一言不發離去。
日權同藝夫說:「去喝杯啤酒。」
「日權,你知道奸細不是我。」
「藝夫,你也應當瞭解我。」
「我亦不信是蓓莉。」
蓓莉,兩個年輕男生臉上露出溫柔的神色,「不不,不會是蓓莉。」
酒過數巡,日權說:「上司懷疑我們,再做下去也沒有多大意思,我決定辭職,環球機構一直想挖我過去,這也許是時候了。」
藝夫看著他,「你想成全蓓莉是不是?」
日權只是笑。
「那麼,我同你一起走。」
「你到四海去?」
「正是,條件已談得七七八八。」
「大家都不愁出路,那多好。」
「日權,我們公平競爭。」
「你指競爭蓓莉的事?藝夫,蓓莉的目標不是你同我。」
「為何妄自菲薄?」
「我一向勇於認清事實。」
「她屬意什麼人?」
「伍蓓莉只愛伍蓓莉。」
「且看看你這預言可會實現。」
他們遞辭職信那日史密遜也在場,二人在大班面前剖白之後瀟灑地離去,犧牲了年資與熟悉的工作環境。
蓓莉送他們到電梯大堂,「兩位———」藝夫伸出手,「蓓莉,祝你前途似錦。」
蓓莉忽然笑了,「我會不負所托。」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整張臉散發著晶光,使藝夫心頭一震。
一個月後,他們在報上看到消息:宇宙機構聲明,他們從來未曾考慮過代理德國通用的小型房車。
藝夫立刻把日權約出來。
日權指著報告,「這是怎麼一回事?」
藝夫沉思良久。
「我想不通,藝夫,你心思慎密點,搞搞推理,釋我疑惑。」
藝夫忽然抬起頭來,「日權,我們被出賣了。」
日權愣住,「出賣?如何?」
「你聽我說:我與你,為什麼離開宇宙?」
日權答:「因為有人懷疑我同你洩漏了公司某計劃機密。」
「可是此刻宇宙公司卻發表消息,公司根本沒有與通用合作過,故此該項計劃根本不存在,既然如此,又有什麼機密?又有什麼內奸?」
日權呆祝
藝夫說:「有人想我們走。」
「誰?史密遜?」
「史密遜是英國人,遲早坐上大班位置,我們同他差十萬八千里,他不會當我們是假想敵。」
「那麼,」日權驚道:「是蓓莉,蓓莉想我們走!」
藝夫緩緩點點頭,「史密遜幫她設計,佯稱三人一道做一件事,引我倆進入圈套,然後心甘情願辭職。」
「史密遜為什麼要大力幫伍蓓莉達成願望?」
藝夫不出聲。
日權太息。
那麼美麗的一個女子,當然付得出代價,而相信史密遜也願意接受她付出的代價。
「會不會是我們多心?」
藝夫只笑了一笑。
像蓓莉那麼能幹的女子,即使不用手段,也一樣可以升到她想要的位置,可是,對蓓莉來講,遲與早有太大的分別。
她不能忍受等待。
再一個月後,西報上刊登出伍蓓莉在宇宙榮升的消息。
日權發表意見:「如果我們在,她升級會有勁敵。」
「所以先要我們走。」
「史密遜可以雙手遮天嗎?」
「王先生,別忘了伍蓓莉的確有辦事能力。」
兩個男生到這個時候真正成為莫逆之交。
三年後。
王日權與劉藝夫都已經成家,日權且是一對孿生子的父親,藝夫卻想與妻子多享受幾年清靜生活。
兩家來往得十分密切,日權自從有了孩子之後全心全意放家庭上,一日居然問藝夫「有沒有教孩子坐廁所的錄映帶出售」,由此可知,他的興趣經已轉移。
日權運氣好,岳家做鐘錶生意,環境不錯,太太有點妝奩,岳父器重女婿,不止一次邀請日權過去幫他。
藝夫的妻子是時代女性,現在擁有一間室內裝修公司,工作也很辛苦,可是卻從來沒有苦澀的感覺。
星期六下午,藝夫在家看電視上的足球賽,電話鈴響了。
是日權:「家裡有無南華早報?」
「有。」
「翻到七十五頁。」
藝夫依言取過報紙,掀到那一頁,看到一張五公分乘三公分的照片及一段小小說明。
日權說:「史密遜退休,伍蓓莉升上去替他。」
藝夫訝異,「你還在留意這件事?」
「對,她終於達到目的。」
「她目的不止如此,她起碼要打進董事局。」
「聽說到今日還未結婚。」
「到後期,同史密遜已相當明目張膽,還結什麼婚。」
「她付出代價也著實不低。」
這時,藝夫聽見妻子在身後咳嗽一聲,「在說誰?」
藝夫放下電話,指指報紙:「從前的同事。」
她過來看一看照片,「長得還不錯,升了級了,」看藝夫一眼,「這麼能幹,應該找一盤生意做,再小,也還是老闆,工字不出頭。」
藝夫不置可否。
「以前,你同日權追過她吧。」
「咦,」藝夫大奇,「你怎麼知道?」
「哈,又不見你們談別的舊同事。」
「不不不,那時我們還年輕,三個人很談得來,其實我才單獨見過她一次。」
「印象深刻?」
藝夫不反對,「她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不知為什麼,大眼睛裡老是有種悲涼的神色,像那種落了單的小動物,十分傍徨,其實是不正確的,她最精明厲害不過,我們都上當了。」
「沒什麼大礙吧?」
「當然不,但是從此我與日權對她動向好奇。」
「還有得升嗎?」
「恐怕沒有了,擔保她的洋人已經退休。」
「所以說,不憑手段,真材實料,事業生命才持久。」
藝夫放下報紙,忘記那件事。
沒想到過幾天就在一個酒會裡碰見伍蓓莉。
她仍然全場觸目,頭髮留長了,雲一般在肩膀上,穿一件小腰身外套,高鞋,玉立亭亭,驟眼看,只覺像位女明星,可是演員又沒有那種特別的氣質。
片刻,她也看到他了,忽然朝他走過來。
藝夫大方地打招呼:「蓓莉,好嗎?」
蓓莉說:「最重要的是,你與日權都生活得好。」
藝夫訕笑,「你對我倆內疚嗎?」
蓓莉答:「自己人嘛,可是轉職後一結婚就同妹妹疏遠了。」
「你那麼忙。」
「坐下談談。」
他們找到一個角落。
藝夫問:「今日為何親自出馬監督場面?」
「新大班上場,總得做幾出好戲給他看。」蓓莉十分坦白。
「生涯也不容易。」藝夫始終帶調侃意味。
蓓莉卻不介意,「當然,受人錢財,替人消災。」
語氣也不是不遺憾的。
藝夫輕聲問:「不如找個歸宿,凡事至少有個人商量。」
蓓莉歎口氣,「我不習慣與人商量任何事。」
「那時候,你與日權,與我,都無話不說。」
「那不同,那時我還年輕。」
「假如我們不走,會妨礙你升級嗎?」
蓓莉抬起雙眼,「那時大班喜歡你,劉藝夫,史密遜給我看過你的評分表,我落後二十分。」
「日權呢,他又礙著你什麼?」藝夫到今日仍有點氣忿。
「他在成績表上排第二。」
藝夫大樂,「真沒想到你考第尾。」
蓓莉嫣然一笑,「所以不得不作弊。」
「可是,你快樂嗎?」
蓓莉沒有回答,過一刻,她喝乾了杯子裡的香檳,輕輕說:「我自少年起便老是做一個夢,夢見在一片樹林裡散步,那一定是春季,因為漫山遍野開滿了熏衣草,簡直是一層紫色的雲,而白色粉蝶在其間飛舞,我沉醉在那景色中,不願離開,我情願一生一世生活在那夢境中……聲音漸漸低下去。
藝夫不出聲,過一刻,他歎口氣,看看表,「我要走了。」他不會叫妻子等他。
蓓莉站起來,「過些時候我搬家,請賢伉儷一齊來喝一杯。」
「一定一定。」
「那是座白色的背山面海小洋房,還境還不錯。」
「恭喜你如願以償。」
她是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子,當然付得出代價,相信亦有許多人願意接受她付出的代價。
她已經得償所願,快不快樂,已是題外話,因為她開始追求的,亦並非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