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啟之又準時到達醫院。
到了六樓,從玻璃窗看進病房,只見一張空床。他一驚,忍不住大聲叫喊:「來人,來人呀。」
看護奔出來,意外,「怎麼是你?」
啟之聲音都顫抖:「病人呢,病人去了何處?」
「呸,你放心,她出院了。」
啟之「啊」地一聲,「原來如此。」
看護問:「你不知道,她沒通知你?你倆有齟齬?」
啟之低下頭。他什麼都不知道。
「怪不得她留一封信給你。」看護取出一隻白信封給周啟之。
「我還有幾句忠告。」
啟之說:「請指教。」
「追上去,別放棄。」
啟之微笑,「謝謝你。」
他取了信匆匆回到車裡。
他忙不迭拆開信,白紙上用藍色鋼筆寫著娟秀的字體:啟之,你看到這信的時候,我已離開融島了。
啟之覺得像是文藝小說中女主角告別留言一般,語氣不但真摯,且有點淒涼。
「啟之,我多次向你示意,可惜不得要領,你的眼睛,總看著別人,每次你見到她,面孔總會忽然亮起來,瞞不過任何人。」
啟之抬起頭,摸自己面孔,真的,真的會發光?他可憐自己。臉皮你也太不爭氣了。
「我很妒忌,然後,憑自己的觀察及調查能力,發現你是領先報的臥底,於是,我向她揭發你真正身份。」是愛司,原來那人是愛司。
「王小姐得悉真相,臉上悲-、失望、落寞的神情,即時叫我後悔,但,已經太遲了,原來,她對你也有真實的感情,而我,卻一直把她當機械人。」啟之閉上眼睛,一會才有勇氣讀下去。
「我們都錯了,她是一個有血有肉的真人,你在她背後插了一刀,我又把刀柄推到她的心臟,我們是壞人嗎,在這之前,我從未做過壞事。」
啟之內疚,不,愛司,你很好,這件事裡只有一個壞人,那是我。
「我決定離開鳳凰台一號,我已在別處找到工作,啟之,也許我們永遠不會再見,但是在病中,我看到真情,感謝你照顧,永誌不忘,愛司。」
啟之掩上信紙,把臉埋在手裡。
原來是愛司。
啟之抬起頭,深深吸口氣,撥電話找林森。本來,他不想與領先報再有任何——,但是這關係余小娟的名譽,是,秘聞記者也講名譽。
「林森,小娟不是奸細。」
林森一楞,「那是誰?」
「一號裡工作人員。」
林森聲音懊惱:「我錯失一名大將。」
「你是否真的後悔?」
「有什麼辦法?」
「加一倍薪水,親自賠罪,她會回來。」
「這——」
「如果覺得錯有錯著,那就算了。」
「不,面子算是什麼,我馬上與她接觸。」
「能屈能伸,才是好漢。」
「明白。」
啟之鬆一口氣,誰會想到一個專欄會引出那麼多曲折離奇的人物與事故。他深深歎口氣。
一個假期就這樣過去了。
他回到學校,主張加多體育課程,加建泳池及健身室,設緩跑徑,課室必須通風,一定要開窗叫空氣對流……
有人說:「小周,大學不是健身室。」
「可是,病人不能讀書,病人不能畢業,一切均從健康而來。」
「周先生揶揄我們是東亞病夫。」
「我們在這裡操勞十多廿年,倒要叫周先生教訓。」
忠言逆耳,要效忠小小一間學校都會引來百般阻撓,王庭芳在鳳凰台的艱難可想而知。
幸虧上司是個明白人,「先自衛生著手:合作社、會客室、飯堂、洗手間必須加倍清潔,宿舍訪問一定要登記……」
啟之歎氣,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忙著建立個人勢力,非得推倒某些人,拉攏另一些人不可,做了這些,忘卻工作,不顧大局,當然一敗塗地。
他苦笑。
倘若周啟之是個富家子,一定躲到山上去過日子。可是,每個人都避世避是非,誰來服務社會。
唉。
下班時分,余小娟在門口等他。她微微笑,「師兄,謝謝你,我已獲平反。」
啟之替她高興。
「啟之,你是我的話,你回不回領先?」
啟之攤攤手,「我不是你。」
「好馬不吃回頭草呢。」
「我告訴你什麼才是好馬:身壯力健,知道方向,哪裡有草到哪裡的就是好馬。」
余小娟沉吟。
「你的目的是賺學費,哪裡高薪哪裡去。」
「揮之即去,呼之又來,好像一點骨氣也沒有似的。」
啟之也很感慨,「找生活榮辱不計,事事講尊嚴,算原則,怎樣吃飯。」
「啟之你是讀書人,你也這樣說,叫人難過。」
「讀書人也得每月付十多條賬單,水電煤氣,欠一不可,讀書人也得照顧老小,背起擔子,讀書人也得打理家務,叫家人整潔舒適,讀書人也是人。」
「那我就回領先吧。」
「問林森要間宿舍住。」
「是,師兄。」
「也別太舒適了,否則,再也不想讀書。」
余小娟凝視師兄,「你為何神情憂鬱,落落寡歡?」
「我一向如此。」
「你有什麼不高興?」
「讀書人太開心了不像讀書人。」
「是為著她吧。」
「胡說,你做記者做上癮了。」
「看得出來:得不到的愛,蕩氣迴腸。」
啟之不出聲。
「她此刻那麼忙,怎會有空戀愛,況且,到哪裡身後都跟著貼身保鏢,你倆在戲院前排,佩槍的護衛就在後排,拉個手說句話都有眼睛盯著,行嗎。」
啟之只得說:「師妹,好豐富的想像力。」
余小娟歎口氣,「事與願違。」
「你講完沒有?」
啟之撥一個電話,同林森說:「小娟在我身邊,你加一間宿舍吧。」
「山下還是山腰那間?」
「山腰,好叫人人都知道你林某禮賢下士,人人都以追隨你為榮。」
林森呵呵笑起來,「可是我沒留得住周啟之。」
「一言為定。」
「叫小娟馬上來簽新約吧。」
電話掛斷,小娟說:「我因禍得福,師兄你是最佳仲裁人,也不枉我叫你一聲師兄。」
「舉手之勞。」
「我很幸運,我碰到的是好人多。」
啟之想一想,「全是壞人也不要緊,你需要面對的是讀者,你做好工作,他們喜歡你即行。」
余小娟點點頭,她凝視啟之,忽然說:「算了。」
「什麼?」
「算了,即使在一起,她每天晚上同十個八個大漢開會,你一個人在家看書,有什麼意思,半夜她來,你有話說,她會答:『親愛的,我累極了,明日打電話到我辦公室講吧』,那又有什麼思。」
啟之啼笑皆非。
她拍拍師兄的肩膀走了。
大哥啟超找他:「呵,總算聽到你聲音了,星期六小寶學校舉行賣物會,來湊個熱鬧可好?」
啟之沉吟。
「啟之,放心,我們保證不講你不愛聽的話。」
啟之不好意思,「一家人,大哥,愛說什麼就說什麼。」
「屆時見你。」
星期六他與大哥一家去賣物會遊覽,小寶驕傲地告訴他:「運動場已經蓋好。」
一定是庭芳的功勞,她說她會跟進。
擲球換物攤位有個漂亮的小女孩一直擲不住目標,啟之見義勇為,鋤強扶弱,幫她贏到一隻大白兔玩具。
小女孩的阿姨出來道謝,她同外甥女一般漂亮,邀請啟之吃冰淇淋。
到處是芳草。
但是周啟之完全不打算歸還好意。
這時,有一個小小男孩神氣地走上講台,拿起金色小喇叭,嘟嘟地吹響。
這是什麼一回事?
家長漸漸往講台圍攏。
只見校長笑嘻嘻走上台,「各位來賓各位同學,歡迎光臨我校賣物會,今天我們有一位特別嘉賓,為新建運動場剪綵,請各位歡迎王庭芳小姐。」
哎呀。
大嫂立刻說,「喲,我完全不知此事。」
大哥也說:「真意外。」
啟之當然相信他們。
這時王庭芳款款上台,取過勞作小剪刀,剪斷緞帶,也不演說,開始與家長交談。
家長們高興極了,又拍照又發表意見。
新聞部顯然沒通知記者,場子裡沒有外人,分外自在。
啟之躲在人群後靜靜看她。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這樣很好,保持一個距離,只要知道她安好,他已心足。
庭芳穿著灰紫色套裝,時髦的短髮型,戴珍珠耳環,她瘦了一點,但是精神很好,全神貫注,眼對眼那樣聽家長傾訴。家長們被那種眼神懾住,陶醉不已,完全被她的魅力征服。
啟之微笑。
庭芳又老練進步了,這班孩子的爸媽簡直無交架之力。
大哥大嫂站在一旁不出聲。是,是這個伊人,曾經蒞臨他們蝸居,吃飯洗碗聊天。好像已是很遙遠的事了。
忽然小寶走近去,他剛要叫她,她已被校長護著離去。
她的保鏢警惕地四周張望。那是一個新人,愛司果然已經離職。新護衛比愛司更加神氣,像是大內高手。
小寶抬頭失望說:「她不認得我們了。」
「不不,」大嫂說:「今天人太多,家長們纏著她不放。」
有家長說:「她最受學生歡迎,一年來為教育處做的事,比人家十年還多。」
「最佳例子是限書包重量及功課數量,狀似瑣碎,實則救了八十萬學子,還有大量採購圖書,擴建校內運動場及圖書館,採用電腦教學——法寶數之不盡,教育部官員需直接向她匯報。」
啟之低頭走開。
大哥的手輕輕搭在他肩上,「我真的不知道。」
「我明白。」
「真的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啟之點頭。
「試試努力。」
那天回到家中,啟之再撥她的電話,已經不通。
他已盡了力。
相信她也是。
人對了,但是時間與地點完全不對。
稍後,王庭芳競選連任的宣傳排山倒海而來。
她的競選團體派了眉目清秀的學生在街角擺攤位送襟章及海報。
周啟之路過,每樣選一款。
那女學生殷殷叮囑:「你是王小姐的擁躉吧?襟章別這裡,海報貼窗上,圖案字樣向外,好讓別人看見,三角小旗貼在車上。」
「謝謝。」
沒走幾步,又被別的政黨代表攔住,「喂先生,你不是真的相信王庭芳幹得了大事吧。」
啟之答:「我不會那樣說。」
「想清楚,女人主政,非吉祥之兆。」
啟之頭也不回走開。
城內一片熱鬧,市民受到一人一票刺激,似打了強心針,渾忘經濟不景,疫症連綿。
領先報一貫灑狗血,大字血紅標題:一人一票,自由選舉,死也死在自己手下。
赫壞人。
融島史無前例的首次選舉領導人。
啟之又到王庭芳選舉總部去張望。
只見人頭湧湧,朝氣勃勃,人人興奮投入,忙碌不堪。
特色是年輕,工作人員平均年齡據說只有二十五歲,王庭芳主張大量聘請應屆大學畢業生。
像所有自由選舉一般,競選者均盡量把對手抹黑,抬高自身,在他們口中,王庭芳弱不禁風,喜怒無常,專耍小性子,衝動冒失,差些沒加上水性楊花,朝秦暮楚這種字眼。真不是平常人可以抵受得住。
大嫂看完頭條問丈夫:「你一定去投票吧。」
「當然,難能可貴機會,焉可放棄。」
「投給誰?」
「王庭芳呀,因為她親身來我家拉票。」
「我也是,親友也喜歡她,說她願赴全力,又無家累,全心全意服務融島。」
「我從未投過票,不知可會手顫。」
「從前是盲婚啞嫁,稍有風吹草動,即可破口大罵,怪政府賴社會,現在自由戀愛,錯了只好啞子吃黃連死忍。」
大哥說:「不怕,三年後若覺得她貨不對版,又可另選他人。」
大嫂點頭,「這制度真好。」
周啟超深深吸口氣,「你說的對。」
凡是擁護王庭芳的市民均讀領先報。
余小娟回巢之後文字論點愈發精湛,她的專欄仍叫《特首小姐你早〉,不過已不是花邊揭秘式文字,她實事求是地向領導人提供有建設性意見。
政府新聞組開始重視這個專欄,有問必答,迅速回復,造成一條新渠道,他報紛紛傚尤。
林森為此得意得不得了。
「周啟之,都是你的功勞。」
啟之說:「這還關我什麼事。」
「啟之,你瞭解她,你接近過她,你知道她脾氣,你肯定她是一個明智開放會的接收相反意見的人。」
那天傍晚,電視新聞片段上王庭芳正接受市民訪問。
有一囂張的中年人這樣挑戰:「你獨裁地削減社會福利經費,你是慈禧太后!」
本來王庭芳不必回答這個問題,甚至可以把發問人請出去。
她卻心平氣和回答:「這位先生,政府面對龐大財赤,每個市民坐同一條船,定需開源節流,裁減各項津貼,均屬迫不得已,此事亦為大眾接受,你有什麼更好建議?」
大家目光落在發問人身上。
「船要沉下去了,必須扔包袱進海,減輕重量,才能有機會存貨,這種道理你還不明白?你都中年了,你在何處任職,家裡幾個子女,如何教育孩子?」
眾人哄笑。
真沒想到短短十個月,王庭芳已學會了領先報記者問責方式,領先報是始作俑者,真正該死。
這個王庭芳,已不是一年前周啟之到鳳凰台一號做司機時遇見的王庭芳了。
大家都讚賞。
庭芳受到那樣嚴格的在職訓練,當然已經金睛火眼。
她的對手強勁,各有個伎倆,自由黨蒙惠明主張復興經濟,開出支票,他若當選,一定在任內做到各行各業加薪百分之十以上。
他並非吹牛,他有許多理數根據:圖表,推算,統計,依照他的政綱,無往而不利云云。
又公名黨的劉氏則贊成減稅及增加福利,由他打理融島的話,社會有希望變成烏托邦,人人無憂無慮,經費從何而來?他也有一套計劃:由政府負責賣地,採礦,拓展工業——
周啟之覺得眼花繚亂。
不過這一段日子真熱鬧,到處搭著張燈結綵的平台有人演講,市面頓時興旺起來。
有市民發表意見:「各代表的競選經費如果可以捐出給慈善機構,一定可觀。」
競選人連忙答:「我們不會忽略慈善機構。」
大日子終於來臨。
啟之清晨六時就出門投票。
在選票上打了指定符號,投入選票箱。
身後一個老太太問他:「你選誰?」
啟之不出聲。
老太太說:「我選王庭芳。」
啟之好奇問:「為什麼?」
老太太答:「她長得像我的孫女。」
啟之微笑,這也是一個很好的理由。
老太太問:「她會選上嗎?」
「你老人家選她,她一定會連任。」
老人很滿意,「我第一次投票,我孫女同我說,一定要去投票站,每張票子都是一把聲音,人人可以當家作主,不再有皇帝聖上長官這種了。」
啟之肅然起敬,「你孫女說的好極了。」
老太太打量他,「年輕人,你有伴沒有,我介紹她給你認識。」
啟之連忙說:「不敢當不敢當。」
走出投票站,只見人龍已經頗長,秩序良好,選民魚貫入內。各拉票隊在門口做最後努力。
這時天開始下毛毛雨,頗覺寒意。人龍並不退縮,愈排逾長,每人臉上都露出興奮之意。
是,自己撿的人,同自由戀愛一樣,死也死在自己手裡。
報攤上的領先報鮮紅頭條:「鹿死誰手!」領先報永遠這樣血淋淋不留餘地。
啟之買了一份報紙回家。
進屋他脫下濕外套掛好,做一大杯熱咖啡喝。
他坐窗前看雨。
上班時間還未到,他還有三十分鐘閒情。呵初識伊人之際,是早春時分,如今已是初冬。
電話鈴響了。
啟之接過電話。一把聲音輕輕說:「啟之,早。」
咦這是誰呢,「早,請問是哪一位?」
「啟之,我是庭芳。」
啟之一震,電話差些落到地上。且慢,世上有許多淘氣鬼像林森與俞小娟之類,不由周啟之不小心行事。
「庭芳,」他說:「我侄子叫什麼名字?」
「他叫小寶。」
啟之放心了,這時,他雙手不再顫抖,可是略覺心酸,他很客套地問:「票數如何?」
「太早了,尚無消息。」
「你做得很好。」出了口又覺多餘,她還要他來講?
唉,講話是愈來愈難了。
「啟之,你會跳華爾茲嗎?」
她怎麼會問這個?周啟之不明所以然。
「啟之,萬一連任,慶功宴會中需要跳華爾茲,我卻不會,你可以教我嗎?」
啟之忽然哽咽,說不出話來。
「啟之?」
「有需要的話,我馬上可以來。」
「你學校今日有課沒有?」
「下午兩時至五時才有學生。」
「那麼,請你現在來一次,司機會來接你,你說,我一小時可學得會?」
「一定會。」
「你是好老師。」
電話掛斷不久,司機便來敲門。
啟之帶了幾張舊唱片。
車子往鳳凰台駛去。
管家站在大門口歡迎他。
「啟之,見到你真高興,你怎麼瘦了,教學生活想必辛勞。」她熱誠招呼啟之。
「愛司已另有高就,這位是勞應心小姐,我們叫她阿心。」那樣大塊頭倒有一個漂亮名字,始料未及。
她過來對啟之說:「王小姐已準備好。」
呵王小姐。這上下在融島一提王小姐,誰都知道即是庭芳。
書房門打開,只見傢俱已被移到一邊,王庭芳轉過身子來。
周啟之剎時間淚盈於睫,只見她穿著縮水運動衫褲,腰間繫條舊紗裙,打扮同上一次學探戈時一抹一樣,一臉笑容,清麗如昔,只是眉宇間比從前精煉得多。
「啟之,多謝你來。」
啟之只得說:「我帶來一段音樂。」
「我也有田納西華爾茲。」
「你若嫌俗氣----」
王庭芳笑,「哪有什麼事比慶功宴更俗。」
歌聲輕輕唱起:「我與愛人共舞,音樂叫田納西華爾茲----」
啟之低聲說:「請。」
他輕輕托著她腰肢,「開始,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不多久他便發覺王庭芳完全懂得拍子舞步,根本不需要他來教。她是找借口見他。這次之後,落選,不方便見,當選,更不方便見。這才是唯一時機。
不過啟之還是誠心誠意教她舞步,且把心裡百般滋味按下去。直至兩人都出了一身汗。
庭芳叫人送了冰茶進來。
啟之咳嗽一聲,「我有話說。」
啟之微笑,「不解釋,不抱怨。」
啟之只得靜靜盤膝坐地下。
庭芳把一張小小紅絲絨椅子拉出來,坐著看住周啟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