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兒 第十一章
    原君答:「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當時我們只知道有人違禁把病毒帶入基地無菌環境,數百名工作人員生命受到威脅,石少雄夫婦志願攜帶疫苗出發到德莫斯,同行者共三十五人。」

    石丙傑緊緊閉著雙目一會兒。

    再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影片中石少雄與夫人置身太空飛行艙中,神色凝重,操作儀器。

    石丙傑一直盼望母親是個美婦人,此刻看到她的映像,相貌果然秀麗,卻年輕得出乎意料之外,他呆呆地看著她,邵陌生又親切。

    只見石少雄百忙中與妻子交換一個眼色,兩人目光中露出深深關切之意。

    毫無疑問,他們是相愛的。

    影片很短,一分鐘後中斷,並無奇特之處。

    「之後,我們就與麥哲倫號失去聯絡。」

    「這件事不是一個秘密。」孔令傑說:「報章曾廣泛報道,而德莫斯基地的工作人員亦全軍神秘覆沒,很明顯,麥哲倫號根本沒有抵達德莫斯。」

    「正確來說,石少雄夫婦在檔案中被列為行動中失蹤個案,但是同事們都相信兩人已經罹難。」

    石丙傑無言.在出發之前,兩人一定有預感,此行許有凶險吧,所以臨時匆匆決定,留下一個孩子,給他命名丙傑。

    「事後曼勒實驗室航天部同事哀傷過度,決定解散組織,由美國太空署接收全部資料計劃,那個M標誌,亦隨歲月淹沒,而丙傑悄悄長大成人。」

    原君整個報道告一段落。

    石丙傑雙目澀痛。

    孔令傑站起來,「我想丙傑需要靜一會兒。」

    原醫生說:「我們先告退。」

    弄潮看著丙傑,「你要不要我留下?」

    石丙傑搖搖頭,「弄潮,你也一起走吧。」

    孔令傑對原醫生說:「老原,謝謝你。」

    他們一起告辭。

    石丙傑關上門,回到沙發上,再也沒有顧忌,痛快地哭起來,眼淚自指縫間湧出,「丙傑,」他嗚咽,「為什麼不叫小寶,寶寶,而叫丙傑,母親,我永遠不會知道。」

    早二十年就該痛哭,他錯綜縮在地上,哭到筋疲力盡,昏昏沉沉睡去。

    父母並沒有入夢來,他只看到自己在胚胎期的生命,小小一粒豆上佈滿血管,在實驗室中人造子宮內寂寞地浮游。

    第二天濛濛亮,他就醒了,全身的液體都似湧上頭部,五官浮腫。

    他掙扎起來,愛瑪服待他用香草藥熱火敷臉。

    「愛瑪你可以說話了。」

    愛瑪卻無話可說,昨晚的事,它聽得一清二楚,使它十分震盪,更不知如何安慰主人。

    「看我的眼睛,腫如鴿蛋。」石丙傑抱怨。

    愛瑪終於建議,「不如休息一日。」

    「我早已不知休假為何物,像孔教授一樣,叫我們退休。就等於叫我們放棄生活,慘不堪言。」

    愛瑪說:「我希望看到你結婚生子。」

    「也許我下午就該出去找一個妻子。」

    「不不,你必須先愛她,否則沒有意義。」

    「我父母是相愛的,愛瑪,故此我算得是愛情結晶。」

    「你比我幸運,石醫生。」

    「你也不賴,你是智慧結晶。」

    一主一僕互相安慰著對方,石丙傑面孔漸漸消腫。

    許弄潮一早就來看他。

    見他情緒已經穩定,不禁暗暗佩服。

    石丙傑已能在極端自我中抽身出來,關心別人。

    他細細觀察弄潮,只覺她氣色日衰。

    他不禁問:「沒有運氣?」

    「不要為我擔心,大不了上演變形記做外國女人去,」她停一停,「你怕不怕我變成一個陌生人?」

    「開頭的時候,你我本是陌路人。」

    後因價值觀念相同,志趣投合,漸成知己,只要這一點不變,許弄潮以什麼身份出現,實在不是問題。

    弄潮說:「原醫生說,最晚到下個月初,我就得接受手術,遲者自誤。」

    「他的忠告,你非接受不要。」

    弄潮笑笑:「我同你都應當感激化。」

    「是,」石丙傑已把電腦印出來的父母的照片援在案頭,「因他,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弄潮忽然說:「麥哲倫號遇險失蹤,下落仍是個謎。」

    「你是指我還有與父母重逢的機會?」丙傑苦笑。

    是,不是沒有可能的,也許他們在航道中迷途,多年來流落在宇宙某個角落一個無名星球上,成為異鄉人。

    也許時空差錯,一時不能返回今日的地球上,待麥哲倫號終於脫險回家,石少雄夫婦會發覺他們比石丙傑更年輕。

    弄潮說:「也許有一日,他們會回來,你們會一家團聚。」

    石丙傑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棄嬰,已經心滿意足。」

    弄潮沉默一會兒才問:「你讀到有關新聞了吧。」

    「你指哪一段新聞?」石丙傑並非明知故問,最近發生的事實在不少。

    「游家的悲劇。」

    「呵,那一段,是,我知道。」

    「有些人真是傳奇,生活奇情詭艷,」弄潮感喟,「一生勝過他人十世。」

    石丙傑心中暗暗好笑,還有誰的一生比許弄潮更奇?她倒來講別人。

    「短短幾天之內,她從新娘子變為寡婦,蜜月可能尚未結束,不知如何適應。」

    「悲劇並非意外,玩火者終會自焚。」

    「我有一種感覺,丙傑,她的故事尚未結束。」

    「當然沒有,但在她的生活劇本裡,我已經離場。」

    「不,丙傑,我有強烈的感覺,她在你的生命中,仍占很重要的地位。」

    石丙傑苦笑,「你的第六感覺可不可靠?也許想得太多了。」

    弄潮說:「不,丙傑,我們生命中的人,有些,去了又會回來,兜兜轉轉,非常奇妙。」

    「我知道,可是更多的時候,他們去後從此消失,而且,我們也不希望與他重逢。」

    「我明白,我生活中也有這樣的人。」弄潮的目光看出去老遠老遠。

    那些,泰半是傷過我們的心,事後眼前無路,又思回頭的人。

    下午,石丙傑與師傅談到許弄潮。

    孔令傑說:「本市幾百萬人口,竟找不到她需要的軀殼,看情形比徵婚更因難。

    「我卻在想另外一個問題。」

    「說出來研究研究。」

    「是否只要曼勒醫院願意,許弄潮可以像彭祖那樣,生活八百年,甚至與天地同壽?」

    「不。」孔令傑答。

    石丙傑反而鬆一口氣。

    「我同老原談過,人類記憶電波非常薄弱,在傳送過程中不易保存,可一不可再,目前這項手術仍在實驗階段,可能永遠不會普及,原君要求我們守秘。」

    石丙傑說:「原醫生手頭上有合用的身體。」

    「他好像什麼都有,無所不能,」孔令傑說:「除出他嚮往憧憬的愛情。」

    石丙傑莞爾。

    「索性終身不來,也就算了,給他一個逍遙自在的藉口,喝喝老酒,浪蕩不靶,不亦樂乎,千萬別到我這種年紀才忙著戀愛,感覺猥瑣。」

    「我不覺得,」石丙傑連忙表示意見,「我相信我父母假如存活至今,一定相愛不渝,愛的表現分許多種,上了年紀,做任何事不知含蓄低調,均屬肉麻,戀愛無罪。」

    孔令傑攤攤手,「照你這麼說,我難道還應勇往直前?」

    石丙傑調皮地看著師傅,「沒有目標,空談無益。」

    孔令傑不出聲。

    過半響,石丙傑問:「誰,是誰?」

    孔令傑暴喝一聲:「整擔的工夫不去做,專門狗拿耗子。」

    石丙傑笑著退出。

    原醫生這些日子一直住在孔老家中,照孔令傑的說法是,他快要喝光孔宅地庫裡所有的酒,一邊喝,一邊不留餘地的批評。

    兩個老朋友似相處得極愉快。

    石丙傑發覺原醫生對許弄潮的態度顯著改變,不,不是冷淡,而是故意把距離拉遠。

    言語間忽然會添增一些像「你們到了中年自然明白」,「上一輩的人想法不一樣」,「人生路走了大半當明是非黑白」之類的評語,令石丙傑與許弄潮莫名其妙。

    石丙傑暗暗覺察到他像是想退出事先約定的競爭。

    弄潮也發覺了,她笑問:「原醫生受了什麼打擊,為什麼似忽然老了十年?」

    不,不是老,而是別有用心。

    他若是真的蒼老憔悴,也不會應孔令傑邀請,勞心勞力在市立醫院為醫學院學生舉行一連串講座。

    每逢星斯三下午,學生連實習醫生把演講所折個水洩不通。

    石丙傑站在通道上聽了好幾節演講,得益非淺。

    他巡完病房,來不及換衣服,就到演講庭佔一席位。

    原醫生還沒到。座位已客滿,他見到看護匆匆推門而入,問學生可見過石醫生。

    石丙傑連忙舉起手。

    他擠到護士身邊,「什麼事?」

    「游胤馨請你即刻到游宅去一趟。」

    石丙傑不想動。

    看護輕輕說:「即使再一次狼來了,也到底是從前未婚妻。」

    石丙傑慚愧地點點頭。

    穿制服的救護人員比他先到。

    白車的藍頂燈刺目地旋轉,石丙傑剛來得及看見他們自泳池撈起曼曼置擔架上。

    石丙傑蹲下欲吩咐他們急救,其中一位救生員輕輕說:「不中用了。」

    石丙傑輕輕把曼曼的頭髮往後掠,露出她美麗精緻面孔,她的眸子半開半合,瞳孔已經放大。

    石丙傑惘然.他把曼曼的手放在胸前。

    與他一起上救護車的還有游胤馨夫婦。

    三個人都非常沉默,車子駛出很久,游太太忽然問丈夫,「我們坐在救護車中幹什麼?往何處去?」一片茫然。

    游胤馨沒有回答,過一會兒,他哭了。

    石丙傑看著車窗外往後飛馳的風景發呆。

    游太太百上加斤,拉住他的手臂,「丙傑,你同曼曼過得好,為何分手?」

    石丙傑像啞巴。

    「既有今日,低必當初?」她不住飲泣。

    到達醫院,辦過手續,游氏夫婦離去。

    石丙傑竟日坐在曼曼身邊,不曾動彈。

    看護進來,給他一杯熱飲,「醫生,不是你的錯,不要把整個世界壓在你的肩膀上。」

    石丙傑用手抹一抹臉,不敢抬頭。

    「可有遺言?」

    石丙傑搖搖頭。

    「照規矩辦?」

    石丙傑含首。

    看護把曼曼的遺體接到儀器上。

    石丙傑回過頭來,看著螢幕。

    既然沒有遺言,要知道曼曼生前最後一刻想些什麼?只有通過儀器。

    螢幕上先出現的是雜亂無章的點線面。

    然後他們聽見極小極小的女孩聲音喊:「爸爸,爸爸。」

    模糊的影像開始出現,小小的一個孩童蹣跚地走向她父親,那小女孩一頭烏髮,臉蛋粉玉琢,「爸爸。爸爸。」她頂多只有兩歲多一點,笑著撲向大人張開的雙臂。

    石丙傑哽咽。

    曼曼臨終前原來想的是父親。

    偏偏這些片斷萬萬不能給游胤馨看見,否則簡直要他老命。

    螢幕上出現黑與白的橫條子。

    石丙傑疲倦地說:「關掉儀器。」

    「慢著,」看護比較專注,「還有。」

    石丙傑又抬起頭來。

    這一次,黑暗中傳來曼曼成年的聲音:「丙傑,丙傑。」

    石丙傑在螢幕上出現,他坐在一張沙發上,正在喝悶酒,美麗的曼曼過去,主動與他打招呼,輕輕坐在他身邊,巧笑倩兮。

    這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況。

    石丙傑自停口呆看著螢幕,沒想到曼曼對這一幕印象如此深刻,一絲不亂。

    石丙傑記得曼曼說的是:「一直聽人家說孤芳自賞是種最獨突的氣質,沒想到真有其事。」

    石丙傑又記得自己這般回答:「不,我尚未屆那個水準,我只是壞脾氣。」

    曼曼笑了。

    石丙傑淚流滿面。

    曼曼感概的聲音:「丙傑……丙傑……」

    她在這一刻完全失去知覺,螢幕上漆黑一片。

    半晌,看護終於關掉儀器。

    她忍不住抹了抹眼角,同石醫生一般失落地坐在一旁。

    自恃與醫生熟,終於問「既然相愛,為何分手?」

    石丙傑紅著眼睛抬起頭來,「是我的錯,我一早說過,我是罪魁禍首。」

    「不可能,只怕是你們兩人表現方式欠佳的緣故吧。」

    石丙傑沒有回答。

    他記得初遇曼曼那個下午非常非常炎熱,夜內上空空氣調節罩出了小毛病,氣溫驟然上升,年輕人大為興奮,乘機懷舊,都換上薄膜似衣服。

    石丙傑閉上雙目,頭靠在牆上。

    如今人不在了,那人一切好處突然顯現,那人所有錯處全部消失。

    護士輕輕拉上白布,遮住曼曼的臉。

    「石醫生,我們該走了。」

    石丙傑搖搖頭,「別管我。」

    「石醫生,今日我掌鎖匙,你必須離去。」

    「你真討厭。」

    看護無奈,退出去,想一想,靈機一觸,決定求助於有力人士。

    她找到了孔令傑。

    孔令傑連忙前來會合。

    他看到的是猝老的石丙傑,只得過去默默坐在徒兒身旁。

    「你們不要理我。」

    孔令傑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可是我已經理了你一輩子。」

    這還是師傅第一次把他的大恩大德拿出來講。

    石丙傑垂下了頭。

    孔令傑過去看曼曼,問了看護幾個問題。

    「游胤馨夫婦呢?」

    「已經回去了。」

    「軀殼完好,一點表面傷痕均無。」

    「據當值醫生說,心臟禁不住過量麻醉劑,只纖維性抽搐過一次,隨即停頓,續而墮水,腦部缺氧,停止活動。」

    孔令傑猛地抬起頭來。

    看護初時覺得奇突,隨即馬上想起一件事,呵地了聲。

    孔令傑興奮,「你我心念可是相通?」

    看護臉紅,嚅嚅道:「這不過是尋常推理而已。」

    「快聯絡游氏夫婦及原醫生。」

    「是。」看護出去了。

    「丙傑,起來。」

    石丙傑茫然抬起頭。

    「丙傑,我們終於找到了。」

    「什麼,」石丙傑揉一揉眼睛,「你在說什麼?」

    「許弄潮所需要的身體。」孔令傑非常令靜。

    石丙傑看著孔教授,久久不能會意。

    「丙傑,你還不明白?」

    石丙傑發一陣子呆,「不沒有可能。」

    「丙傑,鎮定一點,細想想,難道還有比這更妥當的安排嗎?」孔令傑看到他眼睛裡去。

    這個時候,看護已經陪著原醫生進來。

    孔令傑說:「我同丙傑到休息室去說幾句話。」

    他強拉徒弟出去。

    石丙傑的思維漸漸集中。

    他聽得教授說:「丙傑,且把個人恩怨擱一旁,只要許弄潮答應,只要游氏夫婦不反對,實驗可以立刻進行。」

    石丙傑抬起頭來,「那先要去徵詢他們的意見。」

    「對游氏夫婦來說,情形較為復難,任務交給你。」

    石丙傑勇敢地答:「我接受。」

    原醫生推開休息室的門,「那是我見過最適合的軀體。」

    孔令傑說:「老原,麻煩你進快去通知許弄潮。」

    原醫生卻說:「丙傑,這件事由你來做比較好。」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棄權了。

    石丙傑已無暇推讓,「我先往游宅。」

    「丙傑,說話技巧一點,必要時隱瞞一點難以接受的事實。」

    石丙傑頷首。

    這次輪到游氏夫婦不肯見他。

    他在大宅候客室等半天,都不得要領。

    侯客室長窗外就是泳池,靜寂中他耐心等候,像是隨時會聽到水聲,像是隨時曼曼會得自地中躍起,揮一揮身上水珠叫:「丙傑,丙傑……」

    半小時的等候比一世紀還長。

    石丙傑卻不介意,這是他應得的懲罰。

    半晌,管家出來說:「石醫生,太太服過藥,剛睡,你請回吧。」

    石丙傑說:「我同游先生講也一樣。」

    管家溫和的婉拒,「游先生也很累。」

    「我在這裡等好了。」

    管家沒想到一向磊落的石醫生,今日會舉止失常,只得退下。

    出去的時候,他把大燈也順手關掉,分明逐客。

    會客室只餘小小一盞座燈,照亮石丙傑半邊臉。

    他又等了不知多久。

    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不變,不動,也不走開。

    終於,他聽到腳步聲。

    抬起頭,見到游胤馨。

    「丙傑,你回去吧,曲終人散,我們還有什麼話好說。」他蹣跚走近,身體像是太重,令他無法負苛。

    「游先生,我以醫生的身份前來。」

    游胤馨走到窗前,「天已經亮了,」他坐下來,「有什麼話,說吧。」

    石丙傑決定長話短說:「游先生,請准我帶曼曼到一個地方去醫治。」

    游胤馨本來呆若本雞,一聽這話,猛地抬頭,半晌才問:「丙傑,你說什麼,再講一次。」

    他把身子趨向前,緊緊抓住石丙傑手臂,側過臉,把身體對著他。

    「請把曼曼旅遊證件交給我,我要帶她出去醫治。」

    「丙傑,」游胤馨老淚縱橫,「丙傑,你會不會同曼曼母親一樣,悲傷過度,神智不清?」

    「不,游先生,曼曼,仍有機會。」

    「可是——」

    「游先生,你一直信任我,請你再信任我這一次。」

    游胤馨瞪著石丙傑,良久,他才問:「你要帶她往何處?」

    「大溪地曼勒醫院,稍後孔令傑醫生會讓你簽署有關文件。」

    「可是曼曼明明已經——」他說到一半,驀然停止,事到如今,根本不會造成任何損失。」

    游氏一向是最好的決策人才,他立刻說:「好,請隨我來。」

    石丙傑跟著他上二樓。

    曼曼的閨房他來過多次,那其實是一個小小單位,有獨立的會客室與書房,此刻,石丙傑感慨萬千。

    甫推開門,丙傑便聞到熟悉的香味,他頹然垂頭。

    游胤馨拉開抽屜,把狀若卡片的護照交給石丙傑,「曼曼是美國籍。」

    石丙傑點點頭。

    游胤馨叫住他,「這件事,不宜與曼曼母親提及,成功最好,屆時才讓她知道,失敗的話,亦不致使她再受刺激。」

    「我明白。」

    「你們要去多久對

    「數日已經足夠。」

    游胤馨沒有想到會那麼快,不禁自停口呆。

    「游先生,細節我日後慢慢同你說。」

    游胤馨明知年輕人有事瞞住他,可是他已經衡量判斷過事情輕重,他不可能有任何損失,是以不加追問。

    他說:「你去吧。」

    緊緊握了握石丙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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