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泳洋看見未婚妻李亮佳走進來,立刻站起。
「這邊,已經替你叫了蜜糖茶。」
亮佳坐下來,喝一口茶,用手摸摸喉嚨,「潤一潤也好。」
「大小姐終於回來了?」
「可不是,一切安頓下來,這才放我一天假,一早吩咐司機傭人去飛機場,手提咖啡水果,怕大小姐口渴,又想親自去接,被看護阻止才罷,抬著頭自早等到夜,結果飛機凌晨一時才到。」
林泳洋問:「明知長輩會等,為什麼不乘早班飛機?」
「就是不體貼,否則怎好叫大小姐。」
「願回家已經不錯。」
「聽說是——」
林泳洋嚇一跳,「有病?」
「你可不能說出去,聽說是失戀。」
「呵,那是很普通的事。」
「假使你像大小姐那般心高氣傲,失戀慘過大病。」
林泳洋說:「條件那麼好,一下子就找到新人。」
「我才明白什麼是掌上明珠,珍若拱壁,家裡傢俱擺設一早全照她喜愛的樣子換過,什麼床單得用純白埃及棉四百針棉紗……」
「什麼叫四百針?」
「一方寸內有四百條綿紗,又細又密,是極品貨色。」
林泳洋微笑,「是嗎,用了會長青不老嗎?」
「結果大小姐只住了一晚,第二天就搬出去,葉太太徒呼荷荷。」
「此刻大屋又恢復寧靜?」
「大家鬆口氣,又可以重新做人。」
「來,」林泳洋說:「吃塊巧克力蛋糕加覆盆子醬如何?」
亮佳歎息。
「這又是為什麼?」
「父母如此痛惜,真叫人艷羨。」
林泳洋知道亮佳是名孤兒,故此立刻握住她的手,「各有前因莫羨人。」
亮佳無奈,「各人修來各人福。」
「我們現在也很好。」
亮佳露出一絲笑容,「是,我懂得珍惜。」
「有沒有同東家提出放假的事?」
「不知怎樣開口。」
林泳洋笑,「有話直說。」
亮佳說:「從公司調到大宅做葉太太私人秘書已有三年,她對我有真感情。」
「亮佳,他們這一號人物總是禮待下人,好使人死心塌地為他們服務,這是一種手段。」
「不管是什麼,都叫人舒服。」
「這也是他們成功之處。」
「我打算明天早上向葉太太告假:『葉太太,我要結婚了,請准我放一個月假。』」
林泳洋笑,「寫封信也行。」
「還是親口說的好。」
「隨得你。」
亮佳仍然覺得為難。
第二天一早,她到葉家上班,葉太太一見她,便興致勃勃叫她過去。
「亮佳亮佳,你過來看,這盤首飾,你說,芳好會喜歡哪一件?」
亮佳只見深藍絲絨盤上擺了十件八件亮晶晶首飾,她笑說:「大小姐不喜歡戴這些。」
葉太太歎口氣,「你說她怪不怪。」
「她也不愛到各式舞會亮相,我十分敬佩她為人。」
這是實話。
葉太太歎口氣,「這樣孤寡,有什麼好呢。」
「大小姐是辦事的人。」
葉芳好打扮素淨大方,頭髮中分往後攏,式樣簡單的白絲襯衫,配深藍套裝,不知多高貴,毋需珍珠玉石,胭脂水粉助陣。
葉太太放下一枚火寶石指環,忽然問:「你覺得芳好快樂嗎?」
亮佳想一想,問非所答地說:「大小姐有智慧。」
葉太太頹然,「那人不知為何不要她。」
這次亮佳斬釘截鐵般說:「那人沒有福氣。」
葉太太握住亮佳的手,感激地說:「亮佳你真好。」
亮佳趁她高興,蹲下來說:「太太,我要結婚了。」
葉太太一驚,眼中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來。
這真不像是籠絡下人的一種手段。
「我知道,」她點點頭,「那幸運的小子叫林泳洋,我見過一次。」
「請葉太太準我放假一個月。」
「一個月夠嗎?」
「夠了,我們只打算註冊結婚,到歐洲蜜月。」
葉太太吃一驚,「結婚大事,怎可如此簡單?我替你辦嫁妝,我替你訂酒席。」
亮佳笑,「我們不打算鋪張。」
葉太太把首飾盤子移到面前,挑了一條白金鏈墜,「來,我替你繫上。」
亮佳知道卻之不恭,欣然接受,其實,同葉大小姐一般,她也不大追求這些閃亮的石頭。
可是項鏈戴好之後,她去照鏡子,才發覺那一大顆眼淚型鑽石異常亮麗,簡直照亮她的臉龐,這才明白為什麼女人會愛配戴珠寶。
葉太太說:「將來有了孩子,你一定會辭職。」
「哪有這麼快。」
葉太太黯然,「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也許下一任秘書比我精乖得多。」
「亮佳,沒人比你更伶俐。」
亮佳握緊葉太大的手。
「要是籌備婚禮的是我那兩個就好了。」
話還沒說完,就有人推門進來,「可是又講我壞話?」
那笑嘻嘻、一臉陽光的,正是二小姐結好。
葉太太答:「是,是說你,讀書做人都叫父母操心,又不結婚,愁得我眉毛白。」
結好探過頭來說:「媽媽,更年期需要正視,得吃西藥調理身體,否則怪病叢生,包括多愁症。」
她轉一個身離去。
亮佳追上去,「結好,請等一等。」
「什麼事?」
亮佳笑著拉她到一旁,「你可是要去科羅拉多阿士本滑雪?」
結好點點頭。
「這一陣那邊不太平,你暫時別去,免讓母親擔心。」
結好低頭沉吟,「我一早約好朋友。」
亮佳急說:「母親懷胎十月——」
結好看著她笑了,「又自子宮講起,亮佳,我真服了你。」
「結好,不要叫媽媽失眠。」
「是媽叫你來做說客的吧。」
「不,」亮佳否認,「是我自發自覺。」
「難怪媽媽疼你。」
「結好請應允我。」
「我耽家裡發呆也就是了。」
亮佳這才鬆一口氣,拍拍結好肩膀。
「你可是要結婚了?」
亮佳點點頭。
「恭喜你,亮佳,從此要吃苦頭,你得侍候那人吃早餐,替他做洗熨,還得在公婆前低聲下氣,哈哈哈哈。」
亮佳聽了也笑。
接著結好拍手唱:「公雞仔,尾彎彎,做人新婦甚艱難。」
那邊葉太太叫人:「亮佳,亮佳,你去了哪裡?」
「這裡。」
亮佳應著跑過去。
葉太太說:「一班老臣子昨天來過。」
亮佳知道這是關於公司的事,靜心聆聽。
「他們都贊成與賀成合作一個項目,我在他們忠告下簽了字。」
亮佳聽過這件事,沒想到進行得這麼快。
「老朱先生說,這並非無敵與大東合作,我們與大東數十年來勢不兩立,而是芳好主持的蝴蝶公司與賀成合夥搞一個計劃。」
「是是是。」
亮佳當然心知肚明。
蝴蝶是無敵的分公司。
賀成是大東的分公司。
名義上由兩間分公司合作,一向不和的老人家便下了台。
為什麼要合作?
外頭還有更強大的對台,故此兩間老廠不得不化敵為友,重組,互相利用。
蝴蝶派出葉芳好,而賀成主持是方有賀、方有成兩兄弟。
葉太太問:「這算是好消息嗎?」
亮佳笑:「百分百。」
葉太太也露出笑容,「聽講奧祺與冠生牌對此消息都覺得震撼。」
她喝口參茶,「我想休息一會,你看看我下午有什麼事,晚上芳好回來吃飯,我不想出去了。」
亮佳在書房替她覆信:宴會邀請、慈善捐款,主禮嘉賓……即使不應允出席,禮貌上也要答覆。
這個私人秘書,工作不如一般人想像中輕鬆。
葉太太有血壓高,需定期檢查,左腳自從去年在紐約扭傷過一次,時時翻發紅腫,這些醫生約會都由亮佳陪同。
葉太太十分倚賴亮佳,一日不見團團轉,最不願秘書放假。
這些,都由二小姐結好告訴亮佳。
下午,亮佳打算下班,到樓上去見葉太太。
看見她一個人坐在絲絨沙發上流淚。
「為什麼這樣?」
亮佳吃驚心痛,趕過去替東家抹眼淚。
葉太太佯說:「灰塵落進眼睛。」
一定是想起了傷心事。
「你下班去吧,明早見。」
亮佳點點頭。
在門口她看見二小姐駕敞篷跑車外出。
真是好看,鮮紅色車子,她又作五十年代少女打扮:鬈曲馬尾巴,小翻領襯衫,大蓬裙,不知多俏麗。
結好向亮佳擺擺手,絕塵而去。
亮佳回到家,脫了鞋子,淋浴洗頭。
忽然電話鈴響,接著是林泳洋的聲音:「亮佳,驚天消息,葉方兩家竟會合作!」
亮佳取過聽筒:「我也是剛才知道。」
「所以說商場屬圓形,沒有永久敵人,終於會碰頭稱友。」
亮佳點頭。
「我立刻到你家來。」
林泳洋帶著亮佳愛吃的八寶飯上來。
一進門便問:「你是聽誰說的?」
亮佳答:「葉太太親口告訴我。」
「原來他們一早各組了子公司,就是預備用後人合作,大展鴻圖。」
亮佳問泳洋,「你呢,又是誰告訴你?」
「方有賀,在賀成公司任職半年,還是第一次見他,他十分和氣,向我打探葉芳好為人。」
亮佳緊張,「你怎麼說?」
「我說我根本不認識葉小姐,但是很明顯,他打探到我未婚妻與葉家相熟,方有賀要請我們吃飯。」
「說話小心,一份工作只是一份工作,犯不著做小人。」
林泳洋笑,「你講得對,一份職業而已,你何必對葉氏赤膽忠心。」
「喂,林泳洋,你不說我,我也不說你。」
小兩口子差點吵起來。
林泳洋連忙安撫未婚妻:「我什麼也未洩露。」
亮佳這時拾起頭來,「賀成一向做男式運動衣。」
「是,聲譽超卓,已獲得全運會贊助權,過幾年會向奧運進攻。」
「蝴蝶做的是,呃,男性內衣。」
林泳洋笑了,「你說多尷尬,由一位大齡小姐打理男性貼身衣物,哈哈哈。」
亮佳氣結,「什麼叫大齡?」
「廿八歲了,難道還是小女孩?」
「去去去,不與你講。」
「葉芳好手頭有一張皇牌。」
亮佳點頭,「我也聽說過。」
林泳洋說下去:「運動衣最要緊貼身,一般衣料都加五個巴仙史班迪斯,那使衣料具彈性,不縐、服貼、免熨。」
亮佳接上去:「可是彈性添加有時會引致皮膚敏感、痕癢、紅腫。」
「葉家的蝴蝶牌掌握了一種百分百防敏感的彈性衣料,據說由讀紡織的葉芳好親自研製成功。」
亮佳笑,「你比我還要清楚。」
「葉芳好已經註冊專利權。」
「所以只能合作,不會出售。」
林泳洋問:「一個女生,怎會路途遙遠跑到英國李茲這種工業城去讀完紡織再讀男性內衣設計。」
「因為全球只有李茲大學頒發男性內衣設計學位。」
「什麼都有學位,養豬養雞——」
「對——,那是農業學士學位。」
「大小姐一心一意打算接管家庭事業。」
亮佳想起來,「我看到葉太太哭。」
林泳洋也惻然,「其實也什麼都有了,養尊處優,比許多人強。」
「她不是那樣想。」
「知足常樂。」
「她總覺得葉先生不在身邊,同女友在美國雙棲雙宿,也不再理會兩個女兒,叫她傷心。」
「可否當他已經死去?」
亮佳答:「可是葉無敵沒有死呀。」
「女人就是這點看不開。」
「你別說,大小姐性情孤僻,也許就是童年陰影。」
林泳洋笑,「我小時候吃不到巧克力,我也有陰影,你看,一邊臉都黑了。」
「不准你說大小姐壞話。」
「是是是。」
過兩日,亮佳偕未婚夫赴方有賀約會。
老闆約夥計,一定約得到。
亮佳一見方有賀,幾乎沒愣住。
她從未見過那般英俊的年輕人。
不論身段五官談吐態度都叫人舒服熨貼,如沐春風,真是新一代生意人中佼佼者。
他招呼他們在家中吃飯,閒話家常,並不提到工作,菜式平常清淡,一隻荷葉雞蒸得鮮嫩可口,龍井茶盛在瓷杯中,香檳入口像絲絨。
真是一個愉快的晚上。
飯後主人留他們在書房看他收藏的各國紀念金幣及郵票,亮佳大開眼界。
忽然傭人通報:「伏小姐來了。」
一個倩影閃進來,混身晶光,原來是名二十左右的艷女,穿件露胸露背釘亮片紗衣,連臉上也黏著水晶粒,加上鮮紅欲滴的嘴唇,叫人睜不開眼睛。
亮佳認得這是艷星伏貞貞。
她拉著他呢喃一番又一陣風似走了,整間書房留下一陣香風,歷久不散。
方有賀笑著開了窗。
片刻又有另外一個年輕人進來,「對不起,我有事遲了回來,我是方有成。」伸出手來握。
林泳洋得兩個小老闆如此禮待,不禁飄飄然。
方有成縮縮鼻子,「誰用這樣刺鼻的香水?肯定不是人淡如菊的李小姐。」
亮佳被他一讚,也高興得笑,好話誰不愛聽。
她覺得葉芳好才配得上人淡如菊這四個字。
無奈公子哥兒一貫喜歡奪目俗艷的女子。
方有成比哥哥活潑,但是一般漂亮熱誠。
話題漸漸移到葉家。
亮佳警惕:來了,來了。
方有賀說:「防敏感透氣彈性衣料是製造運動服不可欠缺的寶物,葉家掌握了技巧真不簡單。」
亮佳唯唯喏喏。
方有成很親切地問:「亮佳,你同葉家上下都熟稔吧。」
方有賀接上去:「我倆與她們卻還未見過面呢,星期一會議,她只派了助手來。」
方有成好奇地問:「葉芳好是個怎麼樣的人?」
亮佳陪笑,「我是葉太太私人秘書,在大宅上班,大小姐分開住,我也沒有去公司很久了,不大見到大小姐。」
方有成追問:「見是見過的了?」
「見過一兩次。」
這時,方有賀笑著來阻止,「有成,別叫亮佳難做。」
亮佳笑笑說:「沒關係。」暗自著急。
這時,方有成取出一本硬面學生紀念冊,翻開其中一頁指著說:「中學時期葉芳好長得很普通。」
他們連她中學時的照片都找到了。
真厲害。
照片中葉芳好穿校服,一臉清秀,也不算平凡。
方有成輕輕說:「她有個小妹,卻是美女。」
是,這小方有眼光。
亮佳微微笑。
方有成問:「葉大小姐可是十分難相處?」
亮佳連忙答:「她們一家三口都極之客氣有禮。」
這時,林泳洋加一句:「二小姐結好對亮佳如姐妹。」
亮佳搖手,「結好有人緣。」
她看了看腕表,又看看未婚夫。
林泳洋便說:「時間不早了。」
他們告辭。
兩位方先生送到門口。
方有賀目送客人車子駛走,羨慕地說:「葉家選夥計好眼光,又找得到人才,那李亮佳談吐不卑不亢,斯文有禮,說了半天,一句是非也無,換了是賀成那幾個寶貝,只需半杯啤酒落肚,一五一十,全盤托出,包管連我們穿甚麼顏色內褲都供諸同好。」
「小林好福氣,未婚妻那樣明敏可愛。」
高度讚美完李亮佳,方有成說:「我們對那位大小姐仍然一無所知。」
「今日小郭送了資料來。」
「勞駕私家偵探,有點不大好吧。」
「商場如戰場,知彼知己,百戰百勝。」
「也許葉小姐也在打探我們底細。」
方有賀笑,「我們兩兄弟乏善足陳。」
真難得他那樣謙虛。
方有成拆開私家偵探提供的資料。
「看,有近照。」
照片中的葉芳好穿著招牌白絲襯衫,深色套裝,異常清麗,可是臉上有股不可侵犯的冷冽神情。
「嗯,大學時期,她有過一個男朋友叫區汝棠,他與她合作研製防敏感彈性衣料,後來兩人分手,他慷慨把專利權讓予她一人享用。」
方有賀點頭,「作為男人,應當這樣做。」
「區君不久結婚,娶的是日本人,據說是新力電器老闆親屬。」
「大小姐失戀?」
「也許由她建議分手。」
「她臉上沒笑容。」
「許多人都不愛笑。」
「資料說她工作能力及水準一流。你看在學校裡,連會計科都可以拿A級。」
「嘩。」
「你我這兩名丙級生真無地自容。」
方有成笑,「不知要犧牲幾許少年時才可以取得那種成績,我才不會那樣做。」
方有賀吟:「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需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大哥忽然有詩興。」
方有賀站起來,關上書房燈,與兄弟出去了。
伏貞貞在等他呢。
今日是艷星廿一歲生日。
艷名四播,玩了那麼久,才廿一歲,真難得。
第二天,亮佳照常上班。
一進大宅,就聽見有人叫她:「亮佳,請過來一下。」
她看見葉芳好朝她招手。
大小姐穿著運動服,顯然是要出去跑步。
她們倆到會客室坐下。
「亮佳,你的未婚夫林泳洋在賀成工作?」
亮佳一怔,連忙笑說:「他是小角色。」
「我們將與賀成合作一個項目。」
亮佳點點頭。
「亮佳,你在無敵旗下這麼多年,一直派在我家做私人秘書,真委屈了你。」
「我做得很高興。」
「亮佳,此刻我要用人,正需要你這種實務派,下個月你來跟我吧。」
亮佳睜大雙眼,還沒來得及有反應,身後已經傳來一把聲音,「不行不行,亮佳不能離開我。」
葉太太來了。
「媽,我給你再找一個好秘書。」
「我不要別人。」
「媽媽太自私,李亮佳分明是總經理助理人材,你把她壓成秘書,三年也不升級,她前途有限。」
葉太太辯說:「亮佳快結婚了。」
大小姐說:「結婚又如何,亮佳,你婚後還做不做事?」
亮佳回答:「做。」
葉太太又說:「亮佳會生孩子。」
葉芳好看著亮佳,「有了子女你就放棄工作?」
亮佳想一想,「不,我還是會做事。」
大小姐勝利,「聽!」
葉太太歎氣,「唉。」
「沒理由埋沒人才,媽媽,請你割愛。」
葉太太說:「我牙痛,亮佳,來,陪我去看醫生,我最怕補牙拔牙。」
亮佳連忙去聯絡司機。
葉太太對女兒說:「我身邊只得這個人,你也要挖角,實在太殘忍。」
這時結好不知從什麼地方回來,還穿著昨晚的黑色網紗跳舞裙子。
她插口說:「媽媽,姐姐說得對,盡叫亮佳陪你看牙,未免浪費人才。」
葉芳好笑,「難得跳舞皇后也肯說句公道話。」
結好嘴裡哼著跳舞皇后一曲的旋律,問姐姐:「我跟你上班如何?」
大小姐說:「不,不要你,你繼續跳舞作樂好了。」
「總有什麼是適合我做的吧。」
「客串模特兒也許。」
亮佳回來,「太太,車子已在門口,你先用鹽水漱漱口,再吃止痛藥。」她扶著葉太太出門。
結好說:「這幾年多虧李亮佳,她倆投緣。」
芳好點點頭。
「你真想亮佳跟你?」
「是,她未婚夫在賀成,可打探有利消息,又可合作無間。」
「我們不是已經化敵為友?」
「兵不厭詐。」
結好笑:「那多辛苦。」
「所以叫你繼續跳舞呀。」
「遵命。」
片刻,葉太太補完牙回來,大呼吃不消,喝一點粥,回房休息。
亮佳在廚房吃筍絲肉絲面,大小姐進來說:「我陪你午餐。」
她已換上套裝。
才吃兩口,她已停筷,亮佳也只得放下碗。
「過來看資料。」
書桌上放著方有賀的照片。
亮佳一怔,這是怎麼一回事?看來葉大小姐也不甘後人,雇了專家調查方有賀。
「亮佳,這方氏是公子哥兒,只怕虛有其表。」
亮佳連忙答:「聽說他有點辦法:工作時工作,玩耍時玩耍,倒是公私分明。」
「這是他此刻的玩伴,叫伏貞貞,原名伏征,來自天津,是名艷星。」
照片中正是方有賀與伏貞貞親熱跳舞鏡頭。
「他自加州理工畢業,不諳設計,但是旗下有高手,林泳洋是其中一名,已獲重用。」
亮佳笑笑,心中高興。
「亮佳,你是理工設計系畢業,林泳洋是你師兄,你必須出來,幫我們設計一系列運動服,蝴蝶與賀成大展鴻圖。」
亮佳心動。
「媽媽已經答應放人,不過要緊關頭,還是請你照顧。」
「哪裡的話。」
「明天你來蝴蝶上班吧,工作時間每朝八時開始,至下午四時或午夜十二時不等。」
亮佳駭笑。
「亮佳,趁年輕,努力一番,不枉讀書一場。」
亮佳得到鼓勵,激動地說「是」。
晚上,見到未婚夫,她向他報告。
林泳洋大驚,「你什麼?」
「明朝我過蝴蝶。」
他頓足,「你好端端趟什麼渾水?我們即將結婚,你跟著大小姐,連下班的時間都沒有了,怎樣做個好妻子?」
亮佳抬起頭。
林泳洋知道說錯了話。
「呃,你犯不著——」
「泳洋,你從未告訴過我,怎樣才算你心目中好妻子,趁此刻還來得及,你解釋一下。」
林泳洋噤若寒蟬。
「在家守著,有粥吃粥,有飯吃飯,生一子一女,一邊打毛線一邊教功課,靜靜等丈夫下班或應酬回來,可是這樣?」」亮佳,你誤會了。」
「我一直同你說,婚後我仍會做事,經濟自主。」
「但你何必做那樣吃重的工作。」
「要做,便做好它。」
「那麼,下個月還能如期結婚嗎?」
「請你允准延期六個月。」
林泳洋喃喃自語:「老小姐不結婚,也不讓下屬結婚。」
「你說什麼?」
那天晚上,他倆不歡而散。
那是從來沒有的事,他們感情非常和洽,彼此遷就,像對好朋友。
意見終於有了分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