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了手,丹青把章先生的留言轉告母親。
葛曉佳怔怔地聽著,一時沒有反應,假作真時真亦假,她糊塗了,分不清楚丹青的話是虛是實。
過半晌,她才苦笑說:「可能要轉運了。」
丹青即時更正,「轉機,不是轉運,我們此刻運氣又有什麼不好?」
葛曉佳摸著女兒的頭髮,「最不爭氣的父母往往有最懂事的女兒。」
「媽媽你在說什麼?」
丹青變了個話題。
表面看,母親完全四沒事人模樣,但丹青一顆心始終忐忑。
還有比這更令小丹不安的事情。
娟子咖啡室玻璃門不知給什麼重物砸碎,穿一個大洞,黑溜溜,看上去陰森可怕。
丹青急問娟子:「怎麼一回事?」
娟子精神十分壞,用手托著頭,不想回答。
「我馬上叫人來修理。」
娟子上樓去了,丹青立刻聯絡相熟的裝修師傅前來。
小丹隨即發現一個疑點。
若是頑童壞人用石頭擲向玻璃門,碎片應該朝裡。
此刻,玻璃碎片全在門外。
這證明是室內有人用硬物丟向玻璃門。
會是誰?
答案也很簡單,不用推理大師也猜得到,屋裡只有兩人:季娟子、胡世真。娟子沒有嫌疑,女人的力氣沒有這麼大,武器是店內一張椅子,此刻它歪倒在一角,凳腳上還有玻璃銳角劃損的痕跡。
他們吵過很厲害的一架。
是昨夜發生的事情。
丹青靜靜坐下來,百思不得其解。老遠從巴黎趕了來,吵架?兩個人加在一起,起碼八十歲,應該有足夠的智慧與經驗做任何事。
可是他們選擇吵架。
丹青惋惜地看著玻璃門。這扇門上的染色拼圖玻璃是二十年代仿拉利克款的法式的確藝術,當年娟子阿姨花了不少心血自歐洲運回來。
一個魯莽的姿勢,便將之摧毀。
的確更加厭惡胡世真這個人。
他沒有出現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
闖入別人的世界,應該為別人帶來歡笑幸福,不是破壞別人生活原有的平安寧靜。
裝修公司派了人來,看到這種情形,也吃一大驚。
丹青吩咐:「用普通的磨沙玻璃權且先補一補,要快。」
工人答應馬上開工。
丹青不敢上樓去看娟子,只得耽在樓下。
胡世真回來了。
丹青老實不客氣瞪著他,眼睛似要放出飛箭射殺他。
胡世真退到角落,自斟自飲,看著工人操作,一言不發。
丹青發覺他已曬成金棕色,像在沙灘上逗留過良久。
丹青與他僵持著,終於忍不住,開口說:「如果你不能使她快樂,離開她。」胡世真並不慍怒,他看丹青一眼,答:「這些年來,我從來沒有使她快樂過。」「你明知如此,卻又不離開她,何苦來?」
胡世真凝視丹青,「你不會明白的,這種事,不臨到自己身上,很難瞭解。」「我不是要管大人閒事,但我很愛娟子阿姨,請你網開一面,不要令她痛苦。」胡世真說:「原本,我是想令她快樂的。」
「我相信她要求並不高並不多並不苛,你真的做不到?」
他頹然,「每次都有意外。」
丹青聽不明白,意外,什麼意外,是誰出了軌道?
「就差那麼一點點,」胡世真的聲音變得很溫柔,似喃喃自語,「上次如是,今次亦如是。」
丹青賭氣不去睬他。
工人小心翼翼地扛來了新玻璃,正緩緩鑲上去,看情形要做到黃昏。
胡世真越早走越好。
他忽然轉過頭來,「你說得對,童言無忌,童言最真,我既不能使她快樂,還是快點離開。」
丹青冷笑,「你可不要哄我空歡喜。」
恨到極點,說話非常刻薄,連丹青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胡世真放下杯子,站起來走出去。
娟子咖啡店還做什麼生意,客人死的死,散的散,店主心情欠佳,夥計無心侍候,簡直七零八落。
娟子下來了,攏一攏頭髮,坐在適才老胡坐過的位子上。
她問丹青:「他走了?」
丹青勸道:「讓他走好了。」
娟子不出聲,轉過頭來,看著丹青笑一笑,神情倦慵。
兩姨甥對坐著,直到工人把玻璃修補完畢。
丹青留神,娟子並不見得頹喪、失落、灰黯、彷徨、不安,看上去只略顯疲倦,像是剛開完通宵會議,或是恰恰從長途飛機下來。
換句話說,娟子與她老朋友葛曉佳不同,她把情緒深深埋在心底。
丹青終於說:「胡世真說,十年前,他來探訪過你。」
娟子點點頭。
「在那個時候你們就應該結婚了,發生了什麼事?」
娟子看丹青一眼,「我不知道你有興趣知道。」
丹青不出聲,怕阿姨怪她太過好奇。
「十年前,他自巴黎來,的確打算結婚。」
丹青側耳細聽。
「他終於結了婚,但,不是同我。」
天,難怪胡世真說出了意外,只差那麼一點點,原來如此。
「他認識了別人,在短短幾個星期內,他愛上她,把她帶到巴黎,與她共同生活。」
「怎麼可以這樣!」
「你得問他。」
「那名女子是誰?」
「並不重要,張珍李珠趙玉錢芬,主要是他選擇她。」
娟子的聲音中並沒有態度的怨憤,語氣平靜,很客觀地把故事說出。
「他們在一起可快樂?」
「我不知道,我沒有問,我不好奇。」
「但是十年後,他再度出現。」
娟子點點頭。
丹青覺得不可思議,「你仍然愛他,你心無芥蒂?」
娟子自己都忍不住訕笑,不加以否認,即表示默認。
世上擠滿異性,她卻與他糾纏十餘年,夠了,要不結合,要不分手,要不結合之後再分手,這樣拖下去,兩個人都會垮掉。
娟子輕輕說:「他這次來,也是為了結婚。」
丹青歎口氣,看樣子極難結得成功,而他倆,再難有第二個十年。
「禮服都買好了,掛在樓上的衣櫃裡。」娟子又笑。
丹青覺得她不應該笑,又不是在說什麼愉快的事。
娟子的笑意越濃,氣氛越是詭秘,丹青寒毛忽然都豎了起來。
「你沒有見過我那套禮服吧,很漂亮,有小小頭紗。」
娟子的聲音很低很低,像是囈語。
丹青把手按在她肩膀上,「阿姨,你累了,去睡一覺。」
「也罷,丹青,你回去吧。」
聽他們大人的故事,聽得頭痛。
丹青掩上補過的玻璃門,一抬頭,便看到紅色小跑車。
司機看到她,響號,「阮丹青,送你出市區。」
丹青冷冷說:「林健康,此刻就算下冰雹,我也不上你的車。」
林健康滿腔委曲,「你還恨我?」
「誰有空恨你這種人。」
「看,丹青,就因為我同小由沒有結合,你就譴責我一生?」
丹青停下腳步來,「我勸你立刻把車駛走。」
「丹青,你別傻了,我知道你好心地,代小由抱不平,淡這完全是不必要的,小由早已經找到新的男朋友,人家如膠如漆,情況熱烈。」
丹青轉過頭來,「真的?」
「我騙你是小白兔,你看,大家各得其所,誰都沒有吃虧,你又何必咬定我是壞人?」
這林健康一嘴歪理。
這麼快,這麼快就找到新的伴侶?旁觀者還替她不平,她的傷痕卻早已痊癒平復。
這算不算諷刺?
「這裡附近的人都知道小由與其蜜友天天在轉角小沙灘海浴,你去一看就知道。」丹青真想過去看個究竟。
「公眾場所,不算窺人私隱。」林健康加上一句。
說著洪彤彤來了,照規矩敵意地瞪著丹青,她的日子也不好過,既從別人手中搶了男友過來,又怕別人把他再度搶走。
難為林健康,像戰利品,自一個女孩手中轉到另外一個女孩子手中,一點自主權都沒有,居然還洋洋得意。
丹青別轉頭就走。
沙灘就在停車場邊小路下邊,丹青身不由主地兜過去。
走到海旁,丹青深深吸一口氣,空氣清新帶著鹽花香。
她坐在石階上,用手遮住陽光,看那忽綠忽藍金光萬道的海水。
一整個夏天,丹青都沒有來過,去夏一下水,被水母蜇了一下,待傷痕褪卻,已經失掉興趣。
比起今年夏天,去年一點點小挫折,還真不算一回事。
潮汐沙沙打上海灘,又退回去,新月形灘頭並無泳客。
有人。兩個人正漸漸向岸邊游近,看樣子還是健將。開始是兩個小黑點,漸漸看出是一男一女。
終於聽到他們清脆的嘻笑聲。
那女子先躍上水來,一身薔薇色皮膚,穿著小小泳衣,身段無瑕可擊,濕發搭在肩上,像出水芙蓉。
丹青認得她,她正是顧自由。
她的男伴也上來了。
丹青看清楚,不禁如雷殛般呆住。
胡世真,是胡世真。
他,竟會是他,原來他天天在這個沙灘上陪小由嬉戲。
丹青巴不得立刻轉身跑開,回去洗乾淨雙眼,可恨雙腳似釘在石階上,無法動彈。
這時,他倆揮一揮身上水珠,也看到了丹青。
顧自由搖手,「丹青,是丹青嗎,下來呀。」
丹青眼前冒起金星,陽光,一定是陽光刺到眼裡。
胡世真沒有太大的意外,像是知道遲早會碰見丹青。
他在沙灘上躺下。
小由迎上來,「丹青,好久不見。」
丹青指著胡世真,「你同他在一起?」
小由點點頭。
「你知道他是誰?」
小由順手取過一條沙龍裙子繫上,掠一掠頭髮,格格笑起來,「他叫胡世真,不是嗎?」
到這個時候,丹青已經知道無法與小由理論,只怔怔看住她。
「丹青,你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
「你同他在一起?」丹青再問一遍。
「是。」顧自由答:「你不為我高興嗎。」
「你們到什麼地步了?」
「嗨嗨嗨,丹青,這是怎麼一回事,他不是你的人吧。」
小由邊說邊笑便攬住丹青的手臂,丹青出力掙脫她。
小由怔住。
丹青絕望的眼神使她震驚。
胡世真在那邊發言:「小丹想知道什麼,讓我告訴她。」
丹青發覺她的腿可以移動了,她飛奔上石階,聽見顧自由問:「丹青是怎麼了,這不像她,我追上去看看。」又聽見胡世真說:「不要去,她沒事的。」丹青已經跑遠了。
一頭一額是汗,她靠著公路車站的欄杆喘息。
「丹青,我正找你。」
她轉頭,看到喬立山,如看到救星一般,嗚咽地說:「你到什麼地方去了,你為什麼不來看我?」
喬立山一向覺得丹青冷冷的十分能說會道,是個獨立伶俐的女孩子,此刻她像是受了很大的刺激,神情驚惶,他不由得著起急來。
「不是有人欺侮你吧?」他追問。
丹青搖搖頭。
喬立山鬆口氣,「這幾天我一直忙著照顧師傅,你那邊發生什麼事?」
丹青回過神來,這才發覺緊緊握著喬立山的手,兩個人的手指與手指緊緊交叉在一起,很舒服很有安全感,她不願意鬆開,心裡比較踏實。
「我剛才到咖啡店找你,季小姐說你已經下班。」喬立山端詳她,「你看你臉色慘白,似見過鬼似的。」
丹青情願剛才見的是兩隻無常鬼。
只聽得喬立山說:「現在好一點了,手心也開始暖和。」
他放開丹青的手。
丹青問:「艾老先生走了沒有?」
「明天動身。」
「老人家適應得這麼好,真不容易。」
喬立山說:「我也佩服他,但有時神情也很恍惚,一次叫我打電話把師母自咖啡店叫上來。」
丹青惻然。
「我說師父,你知道我辦不到。他猛地想起,便回房去,緊緊關上門,半天沒有出來。」
丹青抬起頭,「喬立山,你認不認得真正快樂的人?」
「這個問題,人類問了有幾千年,都得不到答案,你希企我站在路邊馬上給你答覆?」
丹青笑了,她跟著喬立山上車。
「來,我們出市區再講。」
喬立山當然不是木頭人,如果到現在還覺察不到丹青流露的傾慕之情,也未免太不敏感了。
就因為這樣,他更加要小心翼翼。
丹青問:「我們去哪裡?」
「送你回家。」
「什麼,你不約會我?」
「丹青,我比你大很多。」
「胡說。」
「我已經二十七歲了。」
「那算得什麼呢。」
「對,不過是區區兩個代溝。」
丹青不高興,「別把我說得那麼幼稚。」
「你應該與同年齡的朋友一起玩。」
丹青想到張海明,遺憾的說:「但是,他們都幼稚得不得了。」
輪到喬立山笑。
這是成長的律例:大人不瞭解他們,同年齡的小朋友不懂事,生活沉悶無匹,是以心特別躁,意特別煩,臉上的小皰不肯平復下去。
喬立山也經過這一個階段。
丹青問:「真的沒有地方可去嗎?」聲音小小軟軟,央求意味很重,一她性格來說,已經作最大委曲,阮丹青,不像是一個常求人的人。
喬立山不忍心,他猶疑一刻,「這樣吧,到我處聽音樂吧。」
「好極了。」
丹青就是不想那麼早回家。
「只是,單身一個女孩子,到獨身漢公寓,方便嗎?」
「看是誰的公寓。」丹青看他一眼。
「你好像對我很放心。」
「我很清楚你的為人。」
喬立山揉一揉鼻子笑起來,「你所看見的,不過是表面現象。」
「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很多女孩子都這麼說,結果錯得一塌糊塗一敗塗地。」
娟子阿姨,丹青立刻想到娟子阿姨,她的心一沉。
「溺或許不知道,」丹青輕輕說:「艾老太太在生的時候,答應把你介紹給我,有她做擔保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丹青平時不會這麼大膽,今天卻率性而為。喬立山意外,「師母真的說過?」
「我不會騙你。」
「其實我並不可靠。」
丹青嗤一聲笑出來,「你放心,我不會纏住你,別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好讓我死了這條心。」
喬立山只得尷尬地笑。
丹青只覺他一言一動皆有一股難以形容的瀟灑之意。
十八九歲的小男孩就是少了那種味道。
喬立山住在他大哥的家。
兩兄弟都未婚,他說,到了這種年紀,還不打算結婚,或許就一輩子不會結婚了。
丹青聽了這樣的話,完全無動於中,喬立山不得不承認小女孩子可愛,換了個廿七八歲的大女孩,聽到上訴論調,不多心才怪,一定認為對方沒誠意。廿七八歲,是女性最想正式有個家庭的年紀。在這之前,像丹青,只想好好談一次戀愛,要求很低。一旦過了三十,思想又搞通,開始遊戲人間,隨遇而安。公寓雅致清朗,佈置簡單。
丹青挑一張愛司型情侶椅子坐下來。
喬氏兄弟一定在這裡招呼過無數單身女客。
喬立山斟出飲料遞給丹青,很高興她已經恢復平日的俏皮,剛才,她分明心中有事。
丹青問:「你幾時回老家?」
「幸虧不是問我什麼時候回姥姥家。」
他老愛這樣打趣丹青,她看他一眼,不去睬他。
丹青目光四處瀏覽,落在書架上,「咦」的一聲,停留不動,像是發現新大陸。她走到書架前面,「這裡有方渡飛全套著作,你大哥是小說迷?」
喬立山沒有表示什麼。
「我以為只有我才擁有整套方氏作品,永不外借。」
「是嗎,女孩子喜歡看小說,不算稀奇。」
「你總把少女當作低等智慧生物,馬馬虎虎混日子的小動物,給什麼吃什麼,給什麼看什麼,不知好歹,不動選擇。」
「丹青,別多心。」
丹青笑,「大男人作風。」
她用手劃過方氏叢書,回到椅子上,擱起腿。
「要聽什麼音樂?」
「我很小就開始看方渡飛。」
「啊。」
「那大概不是他的真名字,但誰在乎,他是老伯伯也無所謂,讀者不過挑好看得來看,作者是俊是醜,是善是惡,讀者才不理。」
「真的嗎?」喬立山意外。
「當然,誰見過方渡飛?他老人家長居北美洲,誰知他是個怎麼樣的人。」「你猜呢?」
「何必花這個腦筋。」
喬立山只是笑。
丹青覺得有點不大妥。
漸漸一幅幅圖畫連在一起,換了平時,拼圖遊戲早告結束,但近日來發生太多事,她由得一塊塊碎片擱在那裡不動,現在,現在這些碎片自動湊到一起。艾太太說過,方渡飛是艾老的學生,這麼說來,他是喬立山的師兄。
不,丹青心底水晶似清晰,這傢伙,他就是方渡飛本人。
她笑了。
儘管心事重重,這一份非同小可的驚喜還是令她衷心歡欣。
「你明白了。」喬立山說。
「要這麼久才想通,不算聰明。」丹青指指腦袋。
「你沒有把兩個名字聯在一起而已。」
「喬立山才是你真名字?」
他點點頭,「家母姓方。」
丹青從頭到腳又打量他一次,喬立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起來。
丹青說:「奇怪,太遲了,先入為主,我只覺你是喬立山。」
他大笑,「我的確是喬立山。」
「但方渡飛比喬立山出名,兼比較有成就,所以你應該是方渡飛。」
這番話開頭不易明白,想一想,又有真理存在。
的確怪同情地說:「很矛盾吧,既要做方渡飛,又要做喬立山。」
喬立山怔住,慢慢回味,然後回答:「做慣了也不算什麼,開頭的時候,比較天真,一時覺得自己不是個普通人,一時又醒悟過來,覺得再平凡沒有。」丹青側著頭,「我仍然覺得你是喬立山。」
「好極了,坦白的說,方渡飛的朋友比較多,一般人對他興趣較大,喬立山則過著頗為寂寞的生涯。」
「唉,本來一直以為見到方渡飛,不知有多少問題問他。」
「請問。」
「算了,我會在他著作裡尋找答案。」
「太感激了,你真是好讀者。」
「背著一個盛名生活,也很辛苦吧。」
喬立山苦笑,沒想到丹青這麼體貼瞭解。
「可是,為什麼人人都追求名氣?」
「我不知道,」喬立山答:「待我名揚全球時才告訴你。」恁地謙虛。
丹青覺得應該轉移話題了,「喬大哥幹哪一行?」
「他是機械工程師。」
「呵一文一武。」
「你升學手續安排妥當了吧?」
「過兩日就要去領事館,接著出飛機票。」
「丹青你有沒有發覺,夏天一過,我們都要離開這裡。」
丹青點點頭,她早就發覺了,之後能否見面,就得靠額外緣分。
「對你來說,必定不容易,第一次離開家,告別親友。」
「我會戰勝環境的。」
「是的,我們都會得勝,隔了一段日子,說不定如魚得水,有更大的發展。真是卑微,一點點陽光,一點點雨水,就活得高高興興。」喬立山語氣惆悵。丹青想一想,「這就是你超人的敏感吧,感慨良多。」
他笑,「年紀大了,恐怕會變成嘮叨。」
接近中年,感性銳減,文章就沒有那麼好看,恐怕要改寫學術性文字,方渡飛也有事業危機。
「丹青,我送你回去。」
「你幾時回家?」
「我最遲九月中要走。」
「我再約你。」
「這是我家的號碼。」
「你不再回咖啡室了嗎?」
「有許多正經事要辦,況且,咖啡室根本沒有生意。」
「季小姐原意也不是要賺錢,那地方很具沙龍雛形。」
到街上取車時,丹青才發覺天已經黑了,竟在喬家逗留這麼久。
這兩個小時過得特別快,統共不像一百二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