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語鼓起勇氣,「請把時間地點告訴我。」
「恐怕要你乘一程飛機。」
「啊,那我得先向學校告假。」
對方十分意外,「你還在讀書?」
中間人應當給他詳盡資料,方玉堂失職。
解語賠笑。
「一個長週末已經足夠。」
「知道。」
「我差人把飛機票送上來。」
解語答允。
「再見解語。」
向外婆告假比向學校告假困難得多。
她只是說要去露營。
外婆也不是笨人,「你一向不喜那一套。」
「好同學誠心邀請。」
「你幾時有好同學?」
解語蒼涼地微笑,「最近有了,姐姐出那樣正面的風頭,她所監製的影片到國際參展,而我,我又考全校第一。」
外婆歎口氣,「多現實。」
幸虧是,否則,成功還有什麼意思?
「去三天即返。」
「你自己當心。」
解語感喟:「我比姐姐命好,她像我這樣大,早已出任女主角。」
真是,導演一聲令下,生張熟李,立刻得擁著接吻愛撫,說哭就哭,要笑就笑,非人生涯。
她收拾幾件簡單的行李。
三天之後,有人送飛機票上來。
目的地是馬來西亞的吉隆坡。
那麼近,解語不禁放下心來。
星期五下午,她出發去乘飛機。
坐在頭等艙裡,解語獨自沉思。
手提行李內還有下星期要測驗的筆記本子。
多麼奇異的旅程。
沒有人知道她要到什麼地方去,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去見什麼人,可是解語遵守她的諾言,冒險上路。
下了飛機出海關,看到有人持牌子在等,上面寫花解語三字。
解語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像一種香水。
那人是一個司機,看到解語,十分愉快,「花小姐,請隨我來。」
「請問,我們往何處?」
「轉往喬治鎮,花小姐。」
「那是什麼地方?」
司機微笑,像是有備而來,取出地圖,「花小姐,那是馬六甲海峽上的一個島嶼。」
解語問:「需時多久?」
「乘小型飛機約四十分鐘。」
「它是一個美麗的島嶼嗎?」
「花小姐,它的美麗已不是什麼秘密了。」
語氣有點惋惜,像是不想太多人知道世上有那麼一個蓬萊仙島。
司機把行李拎上車子。
在小型飛機場他陪著解語走上小型八座位飛機。
年輕的解語那強烈好奇心戰勝一切疑惑,那短短航程中她並不寂寞。
喬治鎮,得名想必是紀念英皇喬治五世,應該有英國風貌。
飛機降落,另有車子來接。
解語並不累。
住得那麼隱蔽,一定有理由。
車子往山上駛去。
解語往下看,怪不得有那麼多詩人墨客揚言他愛海,原來海洋真的那麼美。
在棕櫚掩映下的海水是碧綠色的,海岸被新月型白色細沙灘圍繞,山腳有市鎮旅舍。
別墅在山頂。
下了車,自有傭人出來接待。
解語問:「杏先生呢?」
「杏先生早已在等,花小姐可需梳洗?」
解語笑說:「我希望可以洗把臉。」
「請隨我來。」
客房佈置鄉土風味甚濃,不是白色,就是臘染,解語不想主人家久候,匆匆淋浴,見椅子上搭著沙籠,便嘗試穿上,在腰間繫一個結。
她一下來,傭人便說:「杏先生在陽台。」
解語跟著他走出平台,一看,她呆住了。
在平台寬大的簷篷外,是一個碧綠色的露天泳池,足有兩個奧林匹克標準尺寸大小,一邊是天然岩石峭壁,另一邊是藍天白雲與大海。
解語走出一點,可以看到峭壁上有瀑布落下池中,這一切當然是人工建造,可是看上去卻與大自然結為一體。
傭人取出冷飲。
解語過去取杯子,發覺平台鋪磚地板,其中一部分是砌磚圖案,她細細端詳起來。
忽然聽得有人說:「這是拜占庭時期的一幅砌磚。」
解語抬起頭來,「杏先生……」
他在平台內的書房裡,光線自強轉弱,解語一時只看到一個影子。
「歡迎你來,解語。」
「多謝你邀請我。」
「還喜歡這個地方嗎?」
解語客套地答:「像香格里拉。」
杏子斡很高興,「那就多住幾天。」
解語輕輕放下杯子,她想看清楚這個人,於是踏進平台去。
雙目很快習慣幽靜的角落。
她打了一個突。
她看到的,是一張輪椅。
杏子斡,坐在輪椅上。
慢著,她見過這張輪椅,一日,自方玉堂辦公室出來,走後門,事實上也正是為著避開杏子斡這個人,有一輛輪椅卡在電梯門口,是她蹲下來抬一抬輪子,幫它滑出來。」。
杏子斡愉快地說:「你想起來了?」
「是,原來我們見過面。」
輪椅與她有一段距離,她看不清他的面孔,可是卻覺察得到他的聲音有點奇怪,彷彿是透過擴音器說出話來。
「請坐。」
解語緩緩坐下。
原來他是一位坐在輪椅上的傷殘人士,解語的警戒心又少了一層。
「杏先生,多謝你幫忙。」
杏子斡說:「你幫我一次,我回報一次,互不拖欠。」
「可是,」』解語忙說,「我不過是舉手之勞。」
杏子斡緊接著說:「我也是。」
解語笑了。
「我一直想認識你。」
「是我的榮幸。」
解語走過去,伸出手來,想與他相握。
可是杏子斡說:「解語,我自頸下癱瘓,不能與你握手,歉甚。」
解語的動作僵住。
一腳踏前,一手伸出,樣子滑稽,那姿勢凝在半空。
接著,是杏子斡元奈的話氣:「連我的聲音,都是聲帶震盪經過儀器演繹,你才能聽到。」
解語縮回手來。
她半邊身子有點麻痺。
太意外了。
現在,她完全看清楚了杏子斡。
他穿著便服,坐在輪椅上,兩隻手臂安放在扶手上,雙足並排整齊地擱著。
面孔略為瘦削,五官卻十分端正,笑容舒暢,約三十歲左右年紀,他耳邊套著一隻微型麥克風。
解語震驚、惋惜、惻然。
半晌,她慢慢走過去,把手輕輕按在他的手上。
「你好,杏先生。」
「大家好。」
那不是他真正的聲音。
解語不由得難過地問:「發生了什麼事?」
「從來無人提及這個明顯的問題。」
「你能告訴我嗎?」
面孔好熟,自然,他便是那次在方玉堂辦公室外為杏子斡推輪椅的那個人。
「我是老金。」
解語笑,「你好。」
老金比上次神氣得多,他對東家說:「花小姐益發漂亮了。」
解語忽然有點靦腆,她笑笑轉身出去。
所有的走廊都有窗,此刻晴天,窗戶打開,全部面海,碧綠海水映進整間屋子來。
解語回到客房,和衣躺在床上,十分震盪,多麼可怕,杏子斡那麼精俐的靈魂被拘禁在一具無用的軀殼裡。
如果可以換一具肉體就好了。
她閉上眼睛,轉一個身,睡著了。
半晌,有女傭進來,輕輕問:「花小姐,晚飯時候到,起得來嗎?」
解語立刻睜開雙眼,微笑起床,「自然可以。」
她掬一把清水洗一洗臉,打開行李,換上一件裙子,女傭一直在門外等她。
她帶解語走向飯廳,解語可以看到漫天紅霞。
杏子斡已在等她。
吃的是清淡的西菜,說得正確點,是杏子斡看著她吃。
他解釋道:「我只喝流質。」
到底年輕,這也沒有影響解語的胃口,她立心做一個好客人。
解語沒有碰桌子上的紅酒。
「喝一點,是我們家在加拿大卑詩省南部的實驗產品。」
「啊,」解語喝一小口,「我是門外漢,不懂得。」
「味道如何?」
「很香,有果子味,又不太甜,容易入口。」
杏子斡很高興,「這已是極佳評價。」
解語笑著放下酒。
他從桌子另一頭凝視她,「解語,你在生活上有何願望?」
「我?我沒有願望。」
「真的?」
解語想一想,「希望姐姐的新戲賣座。」
杏子斡笑,「這個我幫不到你,這是群眾的意願,我可用高價把影片買下,可是沒有人能叫觀眾入場,在自由社會,捧出一屆總統易,捧出一顆明星難。」
「那,」解語笑,「我沒有其它願望了。」
「解語你真是一個可愛的女子。」
「那是因為姐姐把我照顧得很好。」
杏子斡略為躊躇,「她其實不是你的姐姐。」
「我聽說過。」解語欠欠身。
「你不想證實此事?」
「我不想她為難。」
「你真誠愛她。」
「她愛我更多,那麼艱難都把我帶在身邊,名分上頭,何必多予計較,這些年來,她也夠吃苦,家人不體諒她,還有誰。」
杏子斡頷首。
解語微笑,「我不擅鑽牛角尖。」
「那是天大福氣。」
「用次把影片底片贖出,真救了我們一家。」
「千萬別客氣。」
「我特來致謝。」
「我極想認識你,你願意來此做客,我非常高興。」
解語輕輕站起來,幫杏子斡把輪椅推到露台上,看那銀盤似月亮。
二人無言。
杏子斡一向鎮定的聲音忽然有點顫抖,「解語,假如你願意留下來,這一切都是你的。」
解語一愣。
他做這種表示,需要極大的勇氣吧,一向發號施令慣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四肢不便,對做生意來說,沒有絲毫影響,運籌帷幄,靠的是一副腦力,可是在感情方面,他肯定一籌莫展。
解語很幽默地說:「我們認識,才不過半天。」
杏子斡歉意地說:「是我冒昧了。」
「我只不過是一個學生,我要這王國來何用?」
「我可教你運作整個架構。」
「你屬下共有幾名夥計?」
他想一想,「約五萬名左右。」
解語咻地一聲,雙手亂搖,「我才不要背這種擔子。」
杏子斡又笑了。
解語溫和地說:「叫你取笑了。」
連消帶打,把杏子斡剛才的建議輕輕抹過。
「你是惟一叫我笑的人。」
「有時我們真需要笑。」
解語握住他的手。
杏子斡沮喪,「我希望我可以感覺到你的手。」
解語聞言,連忙把手挪到他臉旁,輕輕說:「我可以嗎?」她把手按在他臉頰上。
杏子斡感動,「我希望,這不是出於憐憫的緣故。」
解語很直接地回答:「你富可敵國,無人會同情你,放心。」
他又笑了。
老金這時在遠處咳嗽一聲,「杏先生該休息了。」
由他推著杏子斡離去。
解語坐在露台上動也不動,百感交集,看著風景。
半晌,老金出來了,「花小姐,請回寢室,夜深露重霧深。」
解語抬起頭,「老金,告訴我,那是一宗什麼樣可怕的意外?」
老金站定,躊躇片刻。
「請告訴我。」
老金自然知道她在東家心中地位,因此答:「是手槍失火。」
「誰的槍?」
「他的父親。」
啊。
「意外一年之後,他父親病故,他承繼了整個事業。」
「沒有兄弟姐妹?」
「杏先生是獨子。」
「他母親呢?」
「我從未見過,亦未聽他說起。」
「意外之前,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學業傑出,是名運動健將,特喜英式足球。」
「他此刻可樂觀?」
「已經難能可貴。」
「我也這樣想。」解語吁出一口氣。
「在這世界上,他十分孤獨。」
「你們對他很好,朋友也都尊重他。」
「他像其他人,需要一個伴侶。」
解語不出聲。
「可是,他又不想對方是為著他財勢的緣 故。」
解語微笑,「就算是,也無可厚非。」
老金忽然問:「花小姐會留下來嗎?」
「我已經在想家了。」
老金歎息。
解語忍不住輕輕說:「這並非一座魔宮,他不是一名受咒的王子,即使有少女願意獻出真愛,他亦不會復元。」
沒想到老金回答得那麼快:「可是他會快活用多。」
解語站起來,「我想休息了。」
「是,花小姐。」
杏子斡有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靠諸般儀器維持。
解語讀科幻小說,曾看到詭異故事:一個龐大的秘密機構幕後主持竟是一副搭著管子浸在藥水中的腦子……
她掩住嘴,太可怖了,她不該這樣看杏子斡。
他的寢室就在樓上,她敢去參觀嗎?
解語把枕頭蒙住臉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解語起來,在晨曦中,到那個幽美的人工池中游泳,這才發覺,泳池用的是鹹水,同在海中暢泳完全同樣感覺。
不消片刻,已有早班傭人前來伺候。
真在這裡過一輩子,倒也逍遙。
看樣子,沒有什麼事杏子斡辦不到,即使有,也無甚相干,躲在這裡就不必理會世上一切牛鬼蛇神了。
她裹著雪白毛巾喝果汁吃早餐。
池子另一邊,是浩瀚的馬六甲海峽。
她身邊有一棵大紅花,七彩蜂鳥不住前來花芯啜蜜。
人間天堂不過如此。
解語深深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老金也起來了。
他笑說:「這麼早,花小姐,屋子裡有了你就有生氣,假使喜歡游泳,地庫還有一座淡水暖水池。」
解語用毛巾擦頭髮,「這裡很好。」
老金又去看早餐款式,同傭人說:「讓花小姐試試我們的石榴汁。」
「杏先生呢?」
「他在準備。」
解語不出聲。
身在福中不如福,所有在早上一骨碌可以起床的人其實都不應有任何埋怨。
老金低聲說:「護理人員正替他按摩肌肉,做物理治療。
「他們也住在屋裡?」
「住西翼。」
「我去更衣。」
女傭一直跟著。
解語客氣地說:「我自己來。」
有手有腳,何勞別人服侍。
女傭微笑,捧來一疊衣服。
原來早一日換下來的衣裳早已處理乾淨,至此,解語不得不承認被服侍確是一種享受。
家中不乏不語只穿過一兩次的時髦華麗服飾,可是解語從來不去碰它們,她自穿她的學生裝束,白襯衫,藍布裙。
她淋浴更衣。
出來時,發覺桌子上多了幾本照片簿。
一翻,發覺是杏子斡的舊照。
解語津津有味看起來。
這當然是他命人給她送來,好讓她瞭解他多一點。
照片自少年時期開始,他穿著寄宿學校制服。背景是木球場,這分明是英國南部某郡。
然後,他發育成為青年,不算英俊,可是活潑壯健,爬在帆船上。
接著,照片上開始出現漂亮的女孩子,有一位相貌秀麗一如哪個電影明星似。
杏子斡緊緊摟著她。
少年的他,是多麼的快樂,美麗的她,不知怎麼樣。
解語深深歎息一聲。
照片簿裡,自然有他在足球場上的雄姿,滿身泥巴,捧著銀杯。
身後有聲音傳來:「怎麼樣?」
解語滿臉笑,轉過頭來,「早。」這時,她發覺她的演技其實勝過姐姐。
「你才習慣早起呢。」
「我每天早上六時正起來溫習。」
「我也喜歡清晨。」
解語清清喉嚨,「照片精彩極了。」
「就怕你會悶。」
「怎麼會,這位漂亮的小姐是誰?」
「受傷前的女友,當時已論婚嫁。」
「真美。」
「我一直喜歡好看的女子。」
「誰不是。」
杏子斡笑。
「後來呢?」
「癱瘓後她陪伴我一年,一日,忽然崩潰,痛哭傾訴她無法再繼續下去。」
解語替杏子斡不值,因而揶揄該美女:「她喜歡跳舞,因而無法忍受,是嗎?」
杏子斡沉默一會兒才說:「也不能怪她。」
「她走了多久?」
「十年了。」
「有無嫁人?」
「嫁得很好,已有三個子女。」
「無情之人多數生活得很好。」
杏子斡笑:「你替我不值?」
「自然,那是你最需要她的時刻,她卻離你而去。」
「你參觀過我的臥室,想法恐怕不一樣。」
解語合上照片簿,「我正想去看看。」
「請隨我來。」如此坦誠相見,是有心與她做朋友了。
殘疾就是殘疾,他不打算隱瞞什麼。
解語把輪椅推進電梯。
推開門,先看到一間寬敞舒服的起座室。
接著,兩扇門之內是一間書房。
杏子斡說:「看到這部音量控制的電腦嗎,另一部在天文物理學家鶴堅斯教授寓所。」
「世上只有兩部?」
「是帝國學院機械工程及電腦科學生的傑作,尚未公開發售。」
解語頷首,「給你幫助一定很大。」
再推開一道門,才看到他的寢室。
驟眼看,如一間小型的物理治療室,光線充沛,儀器整齊。
「你都看見了。」
「是。」
「感覺如何,駭人嗎?」
解語答:「寢室裝修完全看私人需要,比較叫人倒抽一口冷氣的是粉紅色電動圓床。」
杏子斡半晌才輕輕說:「我還是低估了你。」
「讓我們回到書房去吧。」
「當然。」
「你就是在這裡控制整個機構?」
「不,這不過是個通訊站,我每天回公司總部工作兩小時。」
「總部在何處?」解語好奇。
「新加坡。」
原來如此。
解語笑,「相信在意外之前,你未必這樣專心事業。」
「被你猜到了,當年時為一輛新款跑車廢寢忘餐。」
「人一定要受過傷才會沉默專注,無論是心靈或肉體上的創傷,對成長都有益處。」
「你呢,是什麼使你早熟智慧?」
「杏先生,」解語擺手,「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一出生就是某種障殘兒。」
「其實你天天和生母在一起。」
「可是,她一直只認是我姐姐。」
「我還以為你不覺遺憾。」
解語無奈地笑了。
過一刻她問:「十年來,都沒有出去看風景嗎?」
他沒有即時作答。
解語說:「我明天下午起程回家。」
杏子斡說:「我希望可以與你通電話。」
「歡迎之至。」
「我把號碼也給你。」
解語問:「你可以游泳嗎?」
「不行,我的活動範圍只限於頭部。」
「那麼,我們來下棋。
「我有一副特殊構造像棋。」
解語笑說:「我知道,當你說:士急馬行田!棋子會自動移走。」
「被你猜到了。」
以解語的耐心,沒有什麼人應付不了。
這是外婆說的,有時忙得慌,忘記喂小解語一頓半頓,別的孩子定會大吵大鬧,解語卻不聲不響,跑到廚房看了又看,靜靜等到黃昏。
在最困難的日子裡,很多時候,一頓飯只能給一隻麵包。
解語很記得外婆取了金器到店裡賣的情形。
外婆常常說,金子最好,買進賣出毫無虧損,她堅持相信現金會貶值,房產不可帶著跑,還有,股票只是一疊紙,至靠不住。
解語跟著她吃過苦,因此養成一種旁人沒有的機靈及耐性。
她陪杏子斡下了三盤棋。
他的棋藝不怎麼樣,可是棋品不錯。
下了子從來不後悔,遊戲而已,何必瞎認真,這想法同解語觀點吻合。
她一向無所謂輸贏,故此與她相處的人都覺得舒服。
老金在他們身後咳嗽一聲。
解語會意,笑道:「你梳洗的時間到了。」
自有男看護來推走輪椅。
解語站起來伸個懶腰。
老金連忙說:「我給你去準備點心。」
「這樣舒服,享福是會習慣的。」
「花小姐不如多住一段日子。」
「我要讀書。」
老金笑了,「書中的黃金屋遠比不上這幢別墅,還有花小姐你自己就是顏如玉。」
解語訕笑。
「花小姐是不捨得家人?」
解語不出聲。
「要不要把他們也接來?」
過一刻解語輕輕說:「我姐姐有點麻煩。」
老金笑,「這是美人的特權,花小姐你從來不用也就是了。」
老金恁地會說話。
「我比較熟悉外頭的世界。」
他忽然問:「你聽過桃花源記的故事?」
解語溫和地問:「你怕我再回頭再也找不到你們?」
「不不不,我們一定會派飛機來接花小姐,只不過,這世界如此混亂齷齪,有一個地方可以避一避,值得考慮。」
解語非常感慨,老金說得對。
不過,她還是決定明日走。
「花小姐也許需要考慮一些時候。」
「對了。」解語微笑。
「近十年醫學正勉力研究脊椎傷患,說不定會有巨大突破。」
解語輕輕說:「我也希望杏先生會得痊癒。」
「他資助多間大學做研究。」
「我會為他禱告。」
老金很高興,「謝謝你花小姐。」
杏子斡要等晚飯時分才出來,他一日內活動時間,只不過三數小時,即使見客,也困在輪椅之上,椅子設備雖然完善,因裝置複雜,不宜在戶外逗留太久。
他們在紫籐花架下看海濤。
「明天,我不送你了。」
「你不必客氣。」
「回到家,你會立刻聽到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