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足很多,隨時三五十個人。」從心說。
「請得到是我榮幸。」陸兆洲答。
他並沒有多講,同幾個夥計離去。
祈又榮出來看見,「你認識陸兆洲?」
從心反問:「他是誰?」
「富商,最近搞網上拍賣行,非常賺錢。」
「是好人嗎?」
李智泉調侃她:「燕陽你語氣似孩子,什麼叫好人,又誰算是壞人,人生路程既長又遠,少不免得罪過一些人、又傷害過一些人,同時,自己也摔跤、受傷,又或是有些人覺得閣下成功,等於他的失敗,因此懷恨在心,世上沒有好人壞人,除非真的持槍搶劫,傷天害理。」
從心見他忽然說了一車子的話,不禁笑了。
她答:「明白。」
「陸氏是生意人,能夠發財,當然有點手段。」
從心輕輕說:「一定做過損人利己的事吧。」
「損人利己,天經地義,千萬別損人不利己就行。」
從心推他一下,「講完人生大道理,該替我安排新工作了。」
「工作自動湧上門來,只需挑精的好的來做,我這個經理人勝任有餘。」
「趁假期,不如到賭場登台。」
「我得找人幫你練歌習舞,不能老是揭人蓋頭。」從心笑得彎腰。
「《心之旅》上演,如果生意興隆,我們要價就不同。」
從心說:「你小心點,別給人一種敲竹槓的感覺。」
智泉一怔,哈哈大笑,「好久沒聽過這種形容詞,唏,坐地起價是理所當然的事,你放心。」
她到美國大西洋城唱了三個晚上,出賣可觀及有限度色相,酬勞十分可觀。
賭場人頭湧湧,三成是華裔,手段闊綽。
下午,從心沒事,穿著白襯衫卡其褲,在吃角子老虎機器面前躊躇。一定要碰一下運氣,可是,玩二十五仙那架,還是一千元搖一次?
老虎機全部電子化,只需輕輕按鈕便可,只見一位太太一千元玩一次,面不改容,已經坐在那裡良久,起碼已十萬八萬上落。
噫,從心想,別太寒酸才好。她走近一千元那架機器,坐好,試試手力,正預備有所行動,身後有把聲音傳來。
那人說:「每部計算機控制的老虎機有三百多萬次變化,你今日運氣如何?」
從心轉過頭去一看,原來是陸兆洲。
她笑笑答:「賭徒哪裡理會機會率,事實是永遠有人中獎。」
「燕小姐是賭徒嗎?」
「不,」從心臉上有一絲寂寥,兼兩分無奈,「我很謹慎,但有時毫無選擇,只得冒險上路,在別人眼中,也許就是不羈吧。」
陸兆洲十分意外,他沒想到美人還有靈魂,通常有思想就比較麻煩,但,卻額外吸引。
「來,試一下。」他給她一疊籌碼。
從心決定搖三下,中不中都收手。
她根本不知道什麼樣的組合贏什麼樣的獎,三個籌碼丟進去,一時沒有音訊,她聳聳肩,卻在這個時候,計算機計算妥當,鈴聲大作,落下無數彩金。
陸兆洲哈哈大笑。
從心也開心雀躍。
她贏了三萬多美金。
呵,以前,一年也賺不到這個數目。
陸兆洲把彩金送她。
從心笑笑:「這是陸先生的綵頭,歸陸先生所有。」
陸兆洲還是第一次遇見拒收錢的美人,一時發愣,可是嫌數目小?
「這是一點零用。」
從心笑笑說:「我自己有收入。」
陸兆洲顯得尷尬,從心卻主動問他:「陸先生也來輕鬆一下?」
他卻說:「我特地來聽你唱歌。」
從心不知是真是假,她笑答:「我哪裡有歌藝。」
陸兆洲坦白地說:「所有不會唱歌的女孩之中,你最好看。」
從心笑不可仰,「陸先生,我請你喝杯咖啡,謝謝多多包涵。」
「台下的你同台上的你完全不同。」
台上的她穿肉色半透明縐紗衣,只在要緊的地方點綴亮片及羽毛,看上去簡直有戰慄感。
台上台下,她一般可愛。
這年輕的女子天生有種豁達的氣質。
陸兆洲忽然問:「聽說溫先生是你的男朋友?」
「我沒有男友,」從心答:「他是我好朋友。」
「我認識溫家。」
「你們大家是生意人。」
「我讀報,說你結過婚,育有一子。」
不知怎地,從心不介意同他傾訴:「我從來沒有結過婚,我不走玉女路線,結過婚也無人計較,只是,真沒有其事。」
陸兆洲看著她,「我相信你。」
「你呢,」從心大膽問:「你婚姻狀況如何?」
「我是?夫。」
「對不起。」
「你中文有底子,知道什麼叫?夫。」
從心微笑,「英文就差許多。」
「你幾時走?」
「明早。」
「燕陽,我想邀請你去巴黎遊玩。」
「我要回去參與電影首映宣傳,有機會再說吧。」
陸君點點頭。
從心沒有與他握手,她一直覺得自己雙手有點硬有點粗。
回到家,李智泉忠告她:「手頭已有餘錢,該置業了。」
「是。」從心回答。
「我替你選了間小公寓,你可以去看看。」
「不不,我想回北美看房子。」從心答。
「反正你兩邊走,應當有兩個住所。」
「可以負擔嗎?」
李智泉意外,「燕陽,你不知你最近收入?」
從心無比感慨,原來金山不在西方,而在家鄉。
李智泉接著說:「別以為賺錢容易,你運氣好,淘到金礦。」
「知道。」
「我也因此得益。」他洋洋自得搓著雙手。
從心全身全心投入宣傳。
她與導演四出接受訪問,她總是穿得很少。
祈又榮有點過意不去,「燕陽,你真合作。」
從心苦笑說:「人家又不是來看我的學問,討好觀眾,是應該的事。」
祈說:「幸虧你露得有品味。」
從心又笑,「露肉哪有品味可言,不難看已是上上大吉。」
一番混戰,電影收入只算中上。
從心略為失望。
李智泉說:「已是勝利了,祈大導的戲,歸本已是罕事,多人叫好,才最要緊,賺得最多名氣的是你。」
從心點點頭。
她把最新消息告訴張祖佑。
他說:「這邊唐人街戲院也同步上演《心之旅》。」
從心一時口快:「你看了沒有?」
張很幽默,「還沒有。」
從心哎呀一聲,不知怎樣道歉,後悔得說不出話來,她竟會如此鹵莽。
張感慨:「從心,你忙得對我們生疏了。」
「決不!」心裡卻知道是事實。
「我們以你為榮。」
子彤在同學家做功課,張的家務助理來了,寫作時間已屆,談話只得終止。
從心怔怔地坐在露台裡,與張家彼此距離日遠了。
智泉出現,一臉笑容。
「燕陽,到南美洲叢林瀑布去拍攝洗頭水廣告可好?」
從心納罕,「洗一個頭何必勞師動眾?」
「競爭激烈,需奇峰突出,想拍出飛瀑欲潮的感覺。」
從心忽然用手掩臉,「智泉,我累了,問元寶肯不肯娶我,我想結婚。」
剎那間,公寓裡靜得一根針落在地上都聽得見。
半晌,李智泉冷笑,「之後呢?」
「婚後養兒育女。」
「之後呢?」
「相夫教子,白頭偕老。」
「所有女明星紅得不耐煩了都會老壽星找砒霜吃發神經,一味覺得嫁人是好結局,可是往往三五年之後被騙被棄,一無所有又得出來行走江湖,身價自黃金貶為爛鐵,這種例子年年有,可是你們仍然前仆後繼。」
從心不出聲。
「你想跟誰回家,我、元寶、抑或陸兆洲?燕陽,世上最可靠的人是你自己。」李智泉說。
從心呆呆地坐著小學生般聽教訓。
「你的機會,你的運氣,萬中無一,多少人夢寐以求,你要珍惜,切莫浪擲。」
從心抬起頭來,陪笑,「對不起,智泉,我發牢騷而已。」
智泉頓腳,「你沒有資格抱怨,這份工作把你自鳳凰茶室永華大廈裡拉出來,你應永遠感恩,吃點苦算什麼。」
從心響亮地回答:「是。」
李智泉鬆口氣,「準備洗頭吧,燕小姐。」
申請南美洲入境不容易,但是從心擁有大國護照,最方便不過。
不過,每次出入關口,她都渾身不自在,從來沒有輕鬆過。
護照還有兩年到期,屆時,是否天大膽子拿著這件舊的去換新的,抑或放棄燕陽的護照,恢復原來身份?這個問題,叫從心輾轉反側。
工作人員見她有點呆,以為她累了,連忙買咖啡糖果給她。
攝影師是識途老馬,在里約熱內盧附近郊區找到了一座新娘頭紗似的銀色瀑布,瀑布下小湖正好讓從心站著洗頭。
從心穿著樹葉綴成的泳衣,系一條沙龍裙,表情純真中帶點迷惘的飢渴,在瀑布下工作了三天。
李智泉第四天趕到酒店,看過毛片,靜一會兒,才說:「廣告一出,不論男女,都會立刻出去買一箱這種洗頭水回來。」
攝影師笑了。
「燕陽呢?」
「有朋友找她,出去了。」
「這裡是巴西,她有什麼朋友,去何處?」
「是一位陸先生,他們揚帆出海,把其它工作人員也帶了去。」李智泉酸溜溜,「看,有錢多好。」
美籍攝影師詫異地說:「李,你到現在才發現這個真理?」
周從心在白色遊艇上,皮膚曬成金棕色。
遊艇屬於陸氏生意朋友,叫白色鴿子,足百餘-長,有雷達裝置,可駛出公海,不過今日,他們只在港內逗留。
從心陪陸氏坐在甲板閒談。
他取出一隻小小首飾盒子遞給她。
從心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收鑽石。」
「別怕,」陸兆洲說:「這並不值錢。」
上次,有一個名女人同他說:最喜歡粉紅色大鑽石,由此可知,周從心真是難得。
從心打開盒子,見是細細金鏈子下有一扇貝形吊墜,十分精緻可愛。
「咦。」扇貝可以兩邊打開,裡邊鑲著一幅小小圖畫,不是人像,而是一隻美女的藍眼睛。
從心十分喜歡,抬起頭笑,「為什麼只畫一隻眼睛。」
陸兆洲答:「這裡頭有一個故事。」
「願聞其詳。」
「這飾物叫做情人的眼,相傳英皇喬治五世同一民女熱戀,不能結合,那位女士想送他一件紀念品,又怕畫像太過張揚,於是令畫師畫了一隻眼睛,鑲起,交給他。不過,這件事一下子傳開,流行起來。」陸兆洲解說。
從心聽完這件風流韻事,感慨地說:「你懂得真多。」
「喜歡嗎?」
從心點點頭,「我願意收下。」
一起上船來的工作人員喝罷香檳開始跳舞。
「多謝你老遠前來探班。」
陸答:「我是為我自己。」
從心看□他。
「人生到了某一階段,已經沒有人與事可以引起驚喜,可是每次看到你的臉,聽到你的聲音,我仍然覺得無限喜悅。」
「我是為□追求這種快樂而來。」
從心見他說得那樣誠懇,不禁沉默。
「燕陽,跟我走,你不會吃虧。」
從心先不出聲,半晌,她答:「那不是我的意願。」
「我會更加尊重你。」
「我希望同異性在一起,至少也因為敬愛的緣故。」
陸兆洲忽然漲紅面孔。
「太陽落山了,我們回去吧。」
白色鴿子在橘紅的天空下衝破蔚藍海水往回駛。
晚上,李智泉問:「陸氏想將你佔為己有?」
從心點頭。
「你拒絕了他?」
從心又點頭。
「好傢伙!」
「演技給他一個人看,不如獻給大眾,他給我的,我自己也賺得到,何必急在一時。」
李智泉問:「為什麼其它女子沒想到這點?」
「我不知道,人各有志。」
「收拾行李回去吧。」
「智泉,我要去探訪一個人。」
「燕陽,你與那人仍然藕斷絲連?」
「我要陪他去醫眼。」
「那不是你的責任。」
「他是我的朋友。」
李智泉賭氣,「如果我瞎了雙眼呢。」
從心對答如流:「我一樣照顧你,你幾時盲?」
李智泉沒好氣,「你這人不聽勸告!」
從心一個人去到張宅。
她來得正是時候,張氏父子正患感冒、發燒,躺在床上。
從心立刻□手煮白粥,燜茶葉蛋,又陪他倆看醫生配藥,順手買回兩條毛氈,半夜喚醒他倆服藥喝水。
有專人照料,病情立刻好轉。
張祖佑歎口氣,「你又救了我。」
「不理它,過些日子也會好。」
「你怎麼又來了?」張祖佑問。
「是嫌我吧。」從心說:「我來押你去醫病。」
「我自己會去。」
「我陪你,已經買好飛機票。」
「子彤讓誰照顧?」
從心詫異,「子彤當然一起去,你第一個看到的將是他,我已安排好酒店式公寓。」
張祖佑點頭,「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你現在有能力了。」
「你少挪揄我。」
從心替子彤告假,一行三人飛往醫院,在機場,忽然看見鄧甜琛。
「咦,這麼巧。」
那聰敏女只是笑,「我正好沒事,你陪親人看病?我幫你照料如何?」
從心覺得蹺蹊,「你此刻仍幫溫士元打工?」
「不,」她很坦白,「我現在的老闆是陸先生。」
從心沉吟。
她不想人家知悉太多,但是,又怕一個人不能成事,十分躊躇。
鄧甜琛輕輕說:「你放心,我會守口如瓶,除非不想混了,否則,出來做事的人,都知道守則,陸先生就是怕你忙不過來。」
「好吧,你一起來吧。」
她點點頭,「明白。」
有這麼一個能幹的助手在身邊,一切方便,真是不用開口,一切辦妥。
在候機樓,陸兆洲的電話來了。
他一開口便致歉:「我冒昧自作主張了。」
「謝謝你。」
「祝萬事順利。」
他沒有多講。
到了目的地,一行四人先在公寓落腳,鄧甜琛說:「我租了你們鄰室,有事儘管吩咐。」
她出去一會,買回報紙水果零食,還有電子玩具給子彤消磨時間,把車匙交給從心,「我租了兩部車。」
由她帶路,他們到醫院報到。
主診醫生迎出來,「我是朱新國醫生。」
從心訝異,沒想到是年輕華裔,分外親切。
朱醫生隨即問:「誰是寫信那位小姐?」
從心站出去。
「我猜到是你,」他笑,「信寫得太好了,我們深深感動,我們也讀過張先生的小說,覺得是優秀作品。」
他對病人說:「張先生,你需留院做詳細檢查。」
他們填妥所有表格。
然後,朱醫生開門見山地說:「這是一項實驗性手術,院方準備發佈適量的宣傳,開拓捐款來源,張先生,你不會反對吧。」
從心笑了,商業社會的律例真有趣,絕無免費午餐,非得拿一些什麼來換,有得換給人家,倒也安心。
張祖佑沉聲答:「我同意。」
「請在這裡簽名。」
從心說:「我在這裡陪你。」
「燕小姐傍晚再來吧,病人做檢查時不方便說話,許多地方親友也不能進去。」
她們只得離開醫院。
鄧甜琛說:「我陪你逛街。」
從心搖搖頭,「沒有心情。」
「那麼,到公園去放飛機。」
「什麼?」
原來鄧甜琛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一架遙控模型滑翔機,教子彤控制,一下子飛上天空去打圈子。
從心躺在草地上,放開懷抱,仰望藍天白雲,無比舒暢,他們在公園消磨了一個愉快的下午。
吃了晚餐,淋過浴,從心他們再去探訪張祖佑。
朱醫生說:「張先生是手術理想對象。」
「手術後是否可以恢復標準視力?」
「有一日我們希望能夠達到目的,但今日只能挽回五成功能。」
從心點點頭。
「明晨進手術室。」
從心握住張祖佑的手。
「我在醫院陪你。」
「你回去吧,也許我想好好哭一場。」
從心笑,「我從未見過男人哭。」
她出去同鄧甜琛說:「麻煩你先陪子彤回去。」
鄧甜琛輕輕說:「原來,世上確有真愛這件事。」
從心莫名其妙,「真愛?」
鄧甜琛點頭歎息,「當事人甚至不知付出多少,也毫不計較。」
「不不,你弄錯了,張祖佑只是我患難之交,彼此在最狼狽潦倒時相處過一段日子……」
鄧甜琛說:「現在你已經這樣紅了,仍如此念舊,多少人追求你,趴你跟前,你卻仍然回頭看他。」
從心也忽然說了真話:「哪有你講得那麼好,那些人,包括陸兆洲在內,不過當我是洋娃娃,一日我憔悴了,就會失望遠去,不過同戲院裡的觀眾一樣,我很明白。」
「你與張先生,可有計劃將來?」
從心看著地下,「也許,當他視力恢復,看到了我,發覺我不過是個江湖女。」
「你這樣看你自己?」
從心微笑,「他是一個讀書人,誰知道他會否接受我在銀幕上寬衣解帶。」
「我知道陸先生毫不介意。」
從心笑不可仰,「陸兆洲目的是找玩伴,當然愈精彩愈開心。」
鄧甜琛黯然,「我帶子彤先走。」
從心回到病房,切水果給張祖佑。
「有點緊張吧。」
「食不下嚥。」
「子彤同阿琛回去了。」
「你助手十分能幹。」
「是,交際應酬跑天下,計算機會計法律什麼都懂,又是管理科碩士,全身法寶,不過供人差遣。」從心感喟:「怪不得都希望嫁得好。」
「你要小心這個人。」
「我懂得,除了你,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真話。」從心說。
「從心,你的護照要到期了。」-佑說。
從心苦笑,「你有什麼辦法?」
「從心,我是假結婚專家。」
從心沉默。
這是一個辦法,同他結婚,恢復本名。
「那,我豈不是與你結兩次婚又離兩次婚?」
連張祖佑都笑了。
他們熄了燈,一直聊到張睡著。
從心卻為前途沉吟。
回去之後,努力工作,等張祖佑申請她過來,第一類移民,約等上一年便可成事。
沒有其它辦法了。
她托著頭直到天亮。
看護先進來,一臉笑容,從心看到她那套淡藍筆挺制服便心中歡喜,朱醫生接著也來了。
張祖佑醒轉,鎮定地問:「時間到了。」
從心走過去握住他的手。
金髮的看護輕輕說:「我知道你們的故事,現在我才相信世上確有堅貞的愛情。」
旁人一定要那樣講,兩個當事人無法否認。
看護說:「張先生,你很快就可以看到她。」
沒想到張祖佑忽然問:「她可長得美?」
看護含笑答:「我從未見過更漂亮的麗人。」
從心脹紅面孔不語。
手術需時約三個小時,用指甲大小芯片植入眼球背後代替眼神經接受視網膜影像。
從心在候診室等待消息,鄧甜琛帶同子彤跟著來了。
她買了熱咖啡及甜圈餅。
從心老實不客氣吃起來,這是她在鄉間學會的本領,愈是緊張、愈要吃,吃了好有力氣應付一切。
子彤帶了一本小說來讀。
從心看一看封面,畫著一個金髮小男孩,肩膀上各有一顆星。
鄧甜琛說:「《小王子》。」
「是童話故事?」
「世上最好的童話。」
從心輕輕說:「你們懂得真多。」
「是,」她感喟,「但是我們不懂如何付出,只希望得到,成日喊給我給我給我。」
從心駭笑。
鄧甜琛改變話題:「西方醫學已進入科幻世界,昨夜我看新聞,西奈山醫院的實驗把計算機芯片與人腦細胞一起培植,發覺腦細胞與芯片發生交流,交換訊息,最終,芯片可植入幫助腦部學習,可能一小時內已讀完小中大學課程。」
從心看著她,「你都知道。」
鄧甜琛問:「可以幫我找到理想對象嗎?」
「你想結婚?」
「怎麼不想!」
從心忽然說:「我也想。」
「對象是張先生嗎?」
這時,子彤放下書本,開始玩電子遊戲機。
從心回答:「我希望有家庭有孩子。」
子彤有事請教鄧阿姨,稍後,回過頭來,發覺美人仰著臉已經睡著,天真可愛地半張著嘴,像個孩子。
一定是一夜未寐。
終於,醫生出來了,一臉笑容。
「手術成功。」
從心歡喜得用手掩住臉。
子彤問:「爸爸現在看得見?」
朱醫生答:「一會我們就可以試試他。」
子彤問:「醫生,手術怎樣做?」
「我們已把過程攝錄下來,剪接配音後可送你一套。」
鄧甜琛問:「很複雜吧。」
「只不過將眼球取出暫時放在一邊而已。」
從心不敢說話。
張祖佑甦醒,他們進去探視。
出乎意料,他的眼部並沒有綁上繃帶,只微見瘀痕。
他睜開眼睛。
呵,從心立刻發覺不一樣,他的視線有了焦點,他向從心的臉部凝視。
從心馬上把子彤擁在身前。
張祖佑笑起來,不住點頭。
朱醫生舉起兩隻手指問:「幾隻?」
張祖佑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舉手模仿。
子彤伏到他的胸前。
「好了,讓病人休息。」
朱醫生出來同從心說:「大西洋廣播公司想訪問張先生。」
從心答:「我相信他會同意。」
「該電視節目叫時間線,收視率接近三千萬,對醫院來說,是個宣傳好機會。」
從心看著朱醫生,他想說什麼?
「院方把張先生的故事告訴主持人,一切自一封信開始……」
從心明白了。
「電視台希望你也可以出鏡,我們從一個愛情故事角度出發。」
從心發呆。
「燕小姐,你可否幫一次忙?」
從心回過神來,「你們的大恩大德,我永誌不忘。」她的聲音忽然嘶啞。
可是,拿人家護照頂包的她,怎麼敢明目張膽上電視亮相。
她嚅嚅地說:「我本身是演員-」
「燕小姐,我看過你主演的影片。」
合同嚴格訂明,我不能隨意出鏡,她終於找到借口。
「呵。」朱醫生失望,「如果你可以出來講幾句話,對張先生著作銷路也會有幫助。」
「啊!」
「這樣吧,光是拍背影可以嗎-聲音經過處理,人家認不出你。」
醫生非常客氣,但是,也十分堅決要說服她,從心想不出用什麼方法推辭,最重要的是,她希望幫張祖佑。
她緩緩點頭。
鄧甜琛在一旁看見,暗暗佩服。
從心說:「拍攝時間,我一定趕到。」
「燕小姐,我們稍後再通知你。」
過兩天,從心告辭。
看到張祖佑恢復視力及神氣,她寬慰莫名。
張這樣說:「從心,你比我想像中更加好看。」
「同燕陽是否十足印子?」從心問。
「不,一點不像,你問子彤,他也會那麼說。」祖佑答。
「可是當日,你倆都認錯了人。」
「幸虧認錯人,把你留下來。」
從心回到工作崗位。
李智泉知道她將亮相美國電視台,暴跳如雷。
他說:「我痛恨這件事,作為經理人,我不能原諒你。」
從心勸他:「我又不是未經你同意懷孕生子。」
「你敢。」
「我希望《心之旅》一書暢銷。」
「你前世欠這個人債,今生打算償還?」
「說不定啊。」從心微微笑。
李智泉氣結。
「若不是他讓我進永華大廈暫住,今日的我,可能是一隻流鶯。」
「才怪,你還不是會到工廠或是快餐店打工。」
從心低下頭。
當天晚上,她請陸兆洲在家吃飯,她特地把他送的飾物戴在身上,叫他歡喜。
他憐惜地說:「你胃口愈來愈小。」
漸漸變成一個城市人了。
「朋友的眼睛治癒,值得慶賀。」
從心說:「你什麼都知道。」
陸有點尷尬,「我是一片好意。」
「我明白,阿琛很能幹,是最佳左右手。」
「現在她是我公司的總務了。」
「你不妨替阿琛做個媒。」從心微笑。
誰知陸兆洲攤攤手,「我手頭上沒有好青年,只是許多不務正業的二世祖,或是一班嗜功利往上爬的小夥計,都不懂得尊重女性。」
從心駭笑。
「而且都好高騖遠,喜歡美女。」
「阿琛也漂亮。」
「要非常美,美得讓人心悸那種。」
「世上哪有這種人。」她說給他聽:「不過是粉上得厚一點,燈光打得技巧,衣服暴露些,即使如此,也得不到尊重。」
「不,我尊重你。」
從心看著他,「是嗎,當著我臉,差人把我私事調查得一清二楚,未徵求我同意,叫人來干預,很霸道呢。」
陸兆洲忽然臉紅。
「對子女,也最好別過分專制,家長制度,不一定行得通。」
「燕陽,我……」
「陸先生,你還知道多少?」
從心笑吟吟,但是陸兆洲忽然覺得熱,他鬆了領帶。
「陸先生,你神通廣大,我有事請教你。」
陸兆洲看著這個聰敏女,漸漸被動。
從心取出一本護照,放在他面前。
陸兆洲打開一看。
「咦,這是你的護照。」
從心不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