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風熏人的初夏夜晚,一襲冶艷的身影嫵媚又性感地半倚在石砌的陽台雕欄邊,夢迷蝶儼然天生的媚惑眼波慵慵懶懶地望著飯店外閃動的夜景。
勾人的媚色眼影、鮮明的艷色唇膏、又長又密又翹的假睫毛、一頭烏黑雲鬢挽成柔軟蓬鬆又嬌媚動人的模樣,以及那教人無法捉摸出真實年齡的濃密粉妝……經專業級化妝技術妝點之後,夢迷蝶原本秀麗的瓜子型臉蛋被粉妝修飾成搶眼凸出的深刻輪廓,完全不同於原本秀麗柔美的模樣,整個人顯得十分嫵媚艷麗、成熟世故,任誰見了她都不可能會知道,實際上她是個才二十出頭,平日淨素著一張臉,慣常穿著T恤、牛仔褲跑來跑去的大學生。
而現下,她那滿身馥郁醉人的香氣、性感妖嬈的穿著、曼妙惹火的身段……以及最主要的,她那眼神顧盼和舉手頭足之間完美無缺、無懈可擊的嫵媚妖艷,就連熟識的人見了她都不一定認得出她來,簡直可說她根本已經不是夢迷蝶,而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人了。
這是她對化妝師化妝技術的信任,更是她對自己演技的自我要求及肯定化妝與演技,在兩者相輔相成之下,她有自信可以演出任何角色。
就好比她今晚所扮演的角色——情婦,一個因嫵媚性感而生,以嫵媚性感而活的女人。
而她臨時客串的「情夫」,正離開去幫她端飲料來。
隔著一道厚重的玻璃門,飯店宴會廳內的音樂聲及交談聲皆不入她的耳,輕吸一口夜風,夢迷蝶艷媚惑人的神色未變,但聰敏且清晰的頭腦卻已運轉迅速地開始進行對自己今晚表現的例行評估。
一會兒,一抹純真且自得的笑輕輕自她冷艷的紅唇綻開,顯示她對自己評估的結果。
然而,這抹屬於夢迷蝶真實自我的笑容只在她唇際維持短短一秒鐘,評估過後,她隨即訓練有素地斂起笑,回復到她今晚所扮演的角色上頭。
晚風輕吹,吹得她有些想睡,說她今晚的「角色訓練」不累是騙人的,一整晚周旋於一整廳的達官顯貴之間,不但考驗她的演技,更是考驗她的機智及臨場反應。一整個晚上,她的每一根神經皆處於戲劇開場狀態,即使她有再好的體力也難免感到疲憊,所以才會藉機溜出大廳透透氣,算是給自己一個「中場休息時間」。
雖然家世顯赫,然而她自小便極少在上流社會的社交場合中露面。一方而是她的外祖父並不希望讓她身處在迂迴複雜、爾虞我詐的權力鬥爭環境之中;另一方面,則是她自己本身也極不喜歡政經界中那種人與人之間的虛矯應對,那種不真實的交流,比一出糟糕的戲劇更讓她覺得悲哀。
又過了好一會兒,一聲輕淺的廳門滑開聲從她身後響起,隨即一個沉穩的腳步聲朝她而來。
「你好慢哪!」她頭也不回地嬌嗔著,認定來者必定是她的「臨時情夫」,又輕瞟了一眼街景,才慵慵懶懶地旋過身,邊抱怨道:「我好渴哪!你怎麼這麼慢……」
她的尾音消失在她的驚詫裡,定住了眼,凝鎖著向她走來的男人,他並不是她的「情夫」,而是一個氣勢懾人的偉岸男子。
那男子有著仿若精工雕鑿而出、深刻且俊美的貴族式面孔,他精壯矯健的身形體魄更是如受上天眷寵而生,比例完美得臻於藝術之作。每一次舉手投足,每一分眼神顧盼之間,都無一不強烈散發出他渾然天成、傲然卓絕的尊貴氣勢,教任何人皆必定為之深深震懾、難以移開視線。
而教夢迷蝶感到震驚的並非是她弄錯了人,無論如何,她堅信絕不會有人對她扮演一個「頂級情婦」
的演技產生質疑。
此刻教她如此驚詫到極點的原因,是眼前這男人所給與她的感覺——利落、精準、大膽、強悍、狂傲、侵略性強、有著絕對的權力支配欲,而且……性感。
他那蘊含犀利精銳之光的深邃眼瞳,永遠帶著一抹狂放譏誚的性感薄唇,以及在強悍霸氣之中隱隱含有一股邪魅多變、難以捉摸的危險氣息……
單就每一項特點,皆足已教每一個女人心甘情願陷溺其中,更遑論他是彙集眾多特點,放肆跋扈地將之凝聚融合成一股堪稱為致命的強大吸引力。
霎時,猶如電子波動貫穿全身,沖刷過她所有的毛細孔,激起她前所未有的戰慄感受!她的每一寸神經、每一粒子的感官知覺,全都集中定注在同一個焦點上面——她眼前的這個男人。
男人輕捷優雅地踱向她,舉起他手中的香檳酒杯,低沉而語:「不介意的話——」
「謝謝。」她輕愣了下才明白他是要將香檳讓給她,她迅速發揮她絕頂的臨場反應,對男人揚起一抹絕艷的笑,從容且不失嫵媚地接下酒杯,嬌柔道謝。
然而在她鎮定的表象下,她感覺一顆汗水由背脊滴淌而下。
男人走到石砌雕欄邊,閒適地半靠在上面,眼光隨意地瀏覽著夜景。
「將這麼一位美麗佳人丟在這裡不顧,你的男伴可真是不應該呀!」
聽似恭維的話進入她耳裡,卻教敏銳的她聽出他語氣裡的淡漠與隨意,只要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他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分音調,都在在顯示著他之所以會願意與她說話,只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已……她在心裡打了個眉褶,這男人……對現在這樣的她沒有興趣嗎?
她又觀察了他一會兒,發現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也似乎不想再與她說話似的模樣,就只是那樣站在那裡漫不經心地瀏覽著夜景。
她又在心裡打了個眉褶,她今晚的角色是「晴婦」,而既然要在現實場景中演戲,她就會將該角色裝扮飾演成讓人一眼即明、一目瞭然,就差沒在自己身上掛上「我是情婦」的牌子。如此的鮮明印象這是她對化妝師的要求,更是她對自己演技的要求以及自信。
因此如果有人沒看出她是情婦,那絕對不是化妝技術或她自己的演技不好,而是那人瞎了狗眼。
更何況,她早就清楚地從眼前這男人眼中,讀出他對她身份所反射出的既定印象——在他眼中,她是個情婦,一個會隨權勢財富更動金主的女人。
而在今晚政要名流同聚的晚宴上,像她這樣一個嬌艷嫵媚的女人,鮮少有男人會不動心的,所以她不相信有男人會不被今晚的她所吸引至少玻璃門之內的那些男人就是如此。
但,這分絕對,似乎要在她眼前這男人身上破例了……
一股自尊湧上腦門——
她不著痕跡地向眼前的男人移近丁些訥:距離,以低沉性感的嗓音軟語挑逗:「那你願意保護我嗎?」
男人勾了下唇,笑意不及眼中。「我有這等榮幸嗎?」
「不。」她直覺應該放低姿態,道:「是我有這等榮幸受你保護嗎?」她相信她所表達出來的意圖再明顯不過了。
他看她一眼,笑了。「你沒有。」
這……這男人!她差點接不下話,不僅僅是因為她完全沒料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的拒絕她,也不僅僅是因為他不留一絲餘地的拒絕,更還有因為他那理所當然的狂傲氣勢,教自己在他面前完全敗下氣勢,沒有任何可能抗爭或反擊的餘地。
她力持冷靜地暗吸口氣,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不覺可惜的人在大廳裡面。」
他在趕她離開!她震驚地明白這點。
她擅於觀察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無一不識,自然也對人的肢體動作、說話語調、眼神表情……等等有一定程度的研究,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會會錯他的意。
然而,他竟然膽敢叫她離開?一股天生的傲氣急湧上來,教她一時忘了她所扮演的角色,睜亮了原本一直慵懶半合的迷離美眸,清亮而語:「那也得看我願不願意屈就呀!」
隔了兩秒,他才將眼光移向她,卻是一雙暗藏精光的利眼,像是要看穿她。
隱藏在他表象下那足以穿透人的犀利眸光,教她不禁一陣戰慄,她以為在那一瞬間,她已教他看穿……
不行!
她不能讓她一整晚的成績毀於自己的一時衝動!她的自尊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她直覺又變回她今晚的情婦角色,壓低嗓音甜膩軟語道:「我的意思是指……在像你這般世上僅見的偉岸男子面前,其他人充其量也只不過是路人甲乙、張三李四罷了,我又何必捨金銀而拾爛泥呢?」她又向他移靠了些,伸出修長玉指挑逗地輕撫他的肩頭,眼神迷離又魅惑地瞅著他看,嬌媚輕語:「你說,是吧!」
他身體沒動、眼沒眨,甚至連唇邊閒適的笑意也沒變動過分毫,對她明目張膽的挑逗絲毫文風不動,神態仍是一貫的精練且從容,像是對這種程度的誘惑完全不放在心上,眼中甚至還蘊含著一抹淡淡的譏誚。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她不甘心地更加貼近他,再次甜膩低語:「你說……是吧?」
她幾乎將整個身子都貼靠到他身上,但受影響的反而是她了——因為她從沒有像此刻這般深刻感受到,在男性筆挺衣物下那一身有著矯健肌肉的強健體魄,與自己的柔軟身軀竟有著如此顯著的不同。霎時,她全身竄過一陣火熱的戰慄,教她向來清晰的頭腦頭一次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的暈眩。
他總算多看了她一眼,接著便以從容不迫的一眼掃視過她整個身軀,狀似不經意,然而他毫不掩飾的大膽目光,已將她整個人穿透似的下了既挑剔又嚴苛的評定。
她不禁渾身一震,雖然她的晚禮服已將她全身包裹了大半,但事實上這襲完全貼身的晚禮服不僅輕薄,而且貼身的衣料下完全沒法再穿進其它半縷絲線。
即使她一整晚都穿著這件禮服,讓全宴會的每個人都見識過她惹火的身材,但那些人卻也只能用眼睛乾瞪、嘴巴垂涎而已,有她「情夫」的護航,沒人得以碰到她半下,所以對那些另有所圖的眼光她完全不放在心上;然而此刻,她卻在她眼前這個男人的視線下顫抖了。在他鋒芒似劍的銳眼之下,她仿若一絲不掛。
視線回到她臉上,他沒笑意的微揚著唇,隨意地丟出一句話:「那我又何必捨金銀而拾爛泥?」
她的笑容立刻僵在臉上,說她是爛泥?!這、這……這個根本是瞎了眼睛的混賬男人!
以她絕艷的美貌、以她絕頂的身段、以她演技超群的魅惑吸引力……他、他、他這個男人!竟然膽敢不為所動,甚至還認為她是一坨爛泥?
他又笑了下,無謂到極點的笑法,慢條斯理地說道:「作為一個情婦,你還太嫩。」說時,他從容不迫地一伸手,圈向她勻稱的小蠻腰,下一秒鐘卻力道準確地將她一攬腰、一轉身,絕對且不容抗辯地將她推離他身上,再道:「現在,你可以去大廳找個想要保護你的男人了。」
「你——」她又驚又氣,舌頭像被貓咬掉一樣,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這、這個殺千刀的臭男人!竟然說她身為一個情婦還太嫩,這擺明了是批評她的演技不好,這、這、這……說她是爛泥就算了,他竟然還敢評斷她的演技!這對她來說可是最最最重量級的強力打擊!
「我親愛的小蝶兒,你的飲料來嘍!」
廳門再度滑開,一聲親密的叫喊隨之傳來,一個隨和斯文的中年男子堆滿寵愛的笑容說。
「咦?」看見夢迷蝶身側的男子,梁文煜道:「這不是在晚宴中失蹤多時的雷總裁嗎?」
雷驍勾唇笑道:「正是在下,梁先生。」
梁文煜笑道:「怎麼?難道你不知道廳門那邊有一堆胭脂紅粉已經找你找得快發出通緝令了嗎?」
「那就得看她們有沒有那本事將我拘押在她們身上了。」
梁文煜聞言不禁大笑:「果然是現今最有價值的黃金單身漢所會說的話。」
雷氏企業是近五年來在電子科技界異軍突起的一匹大黑馬,由雷氏三兄弟所共同創業,白手起家卻在短短五年之內躋身台灣十大富豪之列,是財經界的一則大傳奇。但整個社交界的佳麗淑媛們之所以會對雷氏的三個黃金單身漢趨之若騖的原因尚不只如此,最大的原因乃是因為他們三個不但年輕有為,且個個皆生得一副可以去當大明星的好身材與好相貌,且各有各的獨特特質,教所有女人傾慕不已,所以只要嫁作雷家婦,便可謂是「人財兩得」了。
然而誰都知道,雷家的三個黃金單身漢對女人有多麼不放在眼裡——雷驍是高傲得什麼女人都看不上眼:雷冥是冰冷得什麼女人都近不了他的身;雷焰對女人雖是來者不拒,但他換女人就像在換衣服一樣,沒一個女人定得住他的心。
雷驍淡淡勾了下唇,但笑不語,對於別人對他的評論他一向不置可否,也不會特別加以解釋或說明。
他認為說明或解釋只是徒然浪費精神與時間而已,而他從不做無意義的事情。
「親愛的,不幫我介紹一下嗎?」夢迷蝶神色自若地插進兩人的談話之中,嬌媚地挽住梁文煜的手臂,一雙媚眼卻直勾勾地看著雷驍。
「我想我們彼此已經認識得夠多了。」未待梁文煜出聲,雷驍不慌不忙地先出言說道。「既然你的保護者已經出現,那我自當識時務的退場才是。我先失陪了。」他對梁文煜點了個頭,便轉身離去。
梁文煜挑了下眉,笑道:「真是個狂傲似天的年輕人。」
「他就是雷氏企業的總裁?」夢迷蝶仍直直盯視著雷驍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地問。雖然她對政經界一向興趣缺缺,瞭解得極少,但她多少也聽過關於雷氏企業的傳奇——或者該說是八卦……
注意力轉回夢迷蝶異於往常的反應上頭,梁文煜神色一緊,緊張地問道:「我的小蝶兒,你該不會看上他了吧?」
她沒答腔,但清亮眼眸裡的灼灼晶光,顯示了她氣憤難平的情緒,與絕不會就此認輸的執拗。
梁文煜一把環抱住夢迷蝶,霸道地說道:「不行!你年紀還小,我不准你這麼早就離開我!」
她迅速收斂起自己真實的心緒,安撫地朝他微微一笑,回抱住他愛嬌地說道:「哎呀!我怎麼可能會看上他呢?你知道的嘛!除你之外,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入得了我的眼的!」她又朝他甜甜一笑,在他頰上啄吻了下:「我親愛的爹地。」
由於她的外祖父只有一個獨生女兒,所以她的母親夢堇在結婚之前,就與她的父親梁文煜定好了條件他必須入贅夢家。這對家中有五個兄弟的梁文煜而言根本不構成任何問題,而且他也並不以為入贅就是有損他男性尊嚴的事。
更何況他愛他的妻子遠勝過所有世俗的批判目光與閒言閒語,所以他們所共同育有的子女皆從母性,也都是皇城集團的直系繼承人。
夢迷蝶幾句話便哄得梁文煜眉開眼笑,他便沒再多在意女兒的異樣。
不過身為一個父親,他還是忍不住多叨念了幾句:「你啊!就是愛演戲!那種不會引起—群蒼蠅男人垂涎你的角色就算了,但像今晚這樣的情婦角色,以後就少演了吧!」
他這女兒愛演戲可以說像是吃了秤坨鐵了心般,雖然他們全家都不甚願意讓她像這樣在外面拋頭露面,但只要遇上她要演戲的事就一定拿她沒辦法。其它事情她都可以妥協,就演戲這檔事最沒得商量,所以當她要演出像今晚這種「深具危險性」的情婦角色,身為父親的他理所當然得陪在她身邊保護了。
「是!」夢迷蝶愛嬌地應道。「我當然知道你們會擔心我呀!所以我也才需要我最親愛的爹地陪我來這裡保護我啊!」她甜甜哄著。
她很清楚這個只知道沉迷建築設計的父親雖然是個黏女兒的爸爸,可卻也是個天底下最好哄騙的爸爸;加上她絕頂的演技,她相信自己對那個叫雷驍的傢伙的企圖心,絕不可能會被發現。
她甜笑道:「要不這樣吧,爹地,反正今晚我也訓練得差不多了,我們就提早回去吧,別讓外公及媽咪他們等我們等太久。」事實上,她是想趕快回去準備一些功課,好面對她給自己定下的挑戰……
「當然好!當然好!」梁文煜自然滿口答應。
挽著父親穿過晚宴會場,夢迷蝶頭也不回地離去,縱使宴會場中大半男人的目光盡在自己的身上流轉,她也相信那個叫雷驍的臭男人絕對不會多看她一眼。
哼!她絕不會就此認輸的!她要回去重整旗鼓,她要訂定最周全的計劃,她要精益求精,她要像天使對抗惡魔那般義無反顧,她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因為她已經作下一個重大的決定她要挑戰那個男人!
但事實上,她錯了。
當她像只花蝴蝶翩然飛過晚宴會場的時候,雷驍的目光始終跟著她不曾移開。
站在不會有人多加注意的陰暗處,雷驍像只豹子般目不轉睛地盯注著夢迷蝶絕艷的背影。他慶幸自己今晚在稍早臨時決定來參加這個原本沒打算來的晚宴,因為他是臨時才得知梁文煜也會出席,所以就像這五年來一樣,為了那每一次微小、可遇不可求,但絕對值得的機會與可能性,他還是來了。
而當他看見一個美艷的身影翩然進入晚宴會場時,他一眼就認出那個性感妖冶的女人就是夢迷蝶——那個讓他在五年前一見鍾情的女孩。
她的身影早就像烙印般存在他腦海裡,他有絕對的自信,就算她變換了一千個一萬個角色造型,他也絕對能夠一眼就認出她來。
今晚的機會像是老天特意賞賜給他的——在蟄伏了五年之後、他決定開始行動的時刻,讓她像仙子一般降臨在他面前。所以他沒有再像以往一樣只是靜靜地身在暗處觀察著她,當下他立刻決定要採取行動。
他知道自己首先必須引起她的往意,至少,至少得讓她會想再主動見他一面的程度。因為他知道如果是他自己主動去與她攀談,表現出對她傾心愛慕的態度,她絕不會對他產生多大的興趣;因為那樣的人太多了,如果她會一一去理會,那她現在說不定早就兒女成群了。更何況惟一能引起她注意的事情只有演戲,除了演戲,其他人事物是很難人她的眼的。
所以他用盡他所有的內斂與沉穩,以最淡漠隨意的姿態出現在她面前,並以最高傲不屑的態度面對她的誘惑。因為他很清楚,惟一能夠讓她情緒失控、激起她不甘放棄的心理的事情,就是對她演技的質疑。
他發現,演戲果然很困難,尤其是在自己傾心的對象面前。她永遠不會知道,他是用了多少的意志力才能夠將眼光從她身上移開,才能夠在碰觸到她時捨得放開那誘人的溫存體溫。
但他最後還是成功了,從夢迷蝶離開晚宴前的那雙眼瞳中他看得出來他已經引燃她自尊的火焰了。接下來,就等著她來找他對戲……
當夢迷蝶的身影終於消失在會場門外,雷驍堅定輕語:
「夢迷蝶,我會抓住你的!」
五年了,幕起了,他會好好陪她演一場戲,但最後,他會要她在他懷裡,一生一世。
※ ※ ※
「雷驍,雷氏企業的創辦人,財經界的傳奇,企業經營中的頂級領導者。擅於掌控人才、運用資源,並在最有限的條件下延展出最大的可能性……」
在一間堆滿戲劇及其相關書籍的日式書房,夢迷蝶正坐在和室桌前一邊翻看著一張張的剪報,一邊喃喃低念著。她的手也不停地一直在筆記本上做著筆記,一頭及肩髮絲整齊利落地紮在腦後,一身清爽的家居服平實地包裹住了她玲瓏的身段,臉蛋上脂粉末施,麗質天生的容貌美麗依舊,然已完全不復見幾個小時前的冶艷神態。
此刻堆疊在她四周的書籍完全不同於這間書房以往的,除了她將執行的這項「終極計劃」應當具備的商業雜誌及其它商業相關書籍外,她還搜括了一堆八卦雜誌、小道書報等等有的沒有的資料,只要是內容有關乎到雷驍這個人的,她連一丁點兒蛛絲馬跡都不放過。
「……外表沉穩斯文,實則非常具有侵略性,一旦鎖定目標就一定會達成,一日看上的獵物就絕對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像完美神祇的表象下,骨子裡卻流有蠻子的血,是天生的掠奪著。然而他也是個聰明絕頂且耐心十足的掠奪者,頭腦清晰冷靜得臻乎完美,有最嚴謹的思考回路,有最精密的組織能力,以及最難能可貴的等待耐心……這樣一個全然無懈可擊的掠奪者,有什麼是他獵獲不到的……」
書寫的動作稍稍停頓了下來,將筆桿在桌面以規律的震動敲啊敲地,她腦中的思維迅速地運轉著。她收集了所有有關雷驍的一切資料,然後對他的個性、興趣、嗜好,以及他的衣著品味、餐飲口味,和最重要的——他選女人的味兒,都將之一一徹底分析評估過。
「既然這項計劃的首要工作是引起他的注意,那最重要的課題便是、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才可以引起他的注意?或者,可以這麼說——」看著雜誌上雷驍的大幅照片,她微瞇起眼低語:「到底要什麼樣的獵物才是能教他看得上眼的?」
腦中思維依舊迅速地運轉著……
驀地,她眼神一變,又開始振筆疾書,一一寫下她「終極計劃」裡主要角色的人格特質、肢體習慣動作、職業、興趣、髮型、服裝……等等要點,這是她在扮演一個角色前所會做的必備工作。
是的,她要一鼓作氣,一舉擊破雷驍那令人討厭到極點的狂妄笑臉,她要再在他面前扮演一個角色,然後在他被她的演技耍得團團轉的時候「變臉」給他看。她要他大吃一驚,教他對她的演技刮目相看,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她要他的親口道歉!
神情堅定決斷地寫完這次的角色設定資料後,她又思量了會兒,確定一切都完美無缺之後,才拿過電話撥了個號碼。
「喂?」電話響了三聲被接起,對方傳來有些沙啞的聲音。
「螢螢,是我。」
電話那頭的任夜螢困惑地回應:「小蝶?現在幾點了……凌晨三點?你竟然還沒睡!」她沒睡是正常,夢迷蝶還醒著則是破天荒的反常。
「螢螢,我要你幫我一個忙。」
任夜螢瞭然地輕歎了口氣,道:「你的忙我當然幫,但你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給我,你不是一向最需要充足睡眠的嗎?」她與夢迷蝶相識許久,至今還不曾在半夜三點接過她的電話。
「因為我受到了一個嚴重得不能再嚴重的打擊。」
任夜螢再度瞭然地說道:「有人不認同你的演技?」
「豈只不認同,他根本就是蔑視到了極點廠
「真難得你會生這麼大的氣。」她有些訝異,聲音清晰了許多,像是終於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夢迷蝶的問題上頭。「到底是誰有這麼大的本事讓一向秉持隨和待人、和平處世的你如此憤慨?」
「雷氏企業你聽過嗎?」
任夜螢突地靜默了會兒,才謹慎地答道:「很難沒聽過。」這麼多年了,他總算有所行動了嗎?
「就是他們那個眼睛鋪了七層柏油的總裁先生——雷驍!」
任夜螢失笑。「七層?他有那麼不識相嗎?」
「恐怕還不止。」聲音從牙縫鑽出,顯然她還是很氣。
任夜螢笑道:「所以呢?你決定扮演什麼角色,好教他對你刮目相看?」相交多年,她猜得出夢迷蝶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她與夢迷蝶一樣,自小便沉迷於舞台戲劇的表演魅力之中,所不同的地方在於,她對幕前的表演並沒有多大興趣,她喜歡幕後的工作,所以她對舞台設計、道具安排、燈光效果,以及最讓她醉心的演員服裝設計和演員化妝技術……等皆樣樣精通。
她們自初中以來就對彼此有所耳聞,高中時因在同一個劇團共事,發現了對方在戲劇上的專業水準以及對戲劇的執著及愛好,而成子惺惺相惜的知交。多年的相處更使得她們對彼此的個性心思、習慣,以及對戲劇的要求皆知之甚詳。現在她們同是台灣舞台劇團圈內的風雲人物,並在同一所大學院校中就讀,所以她等於是夢迷蝶的專任化妝師及服裝師,只要夢迷蝶一有在日常生活中演戲的念頭,她就是她的最佳夥伴。
「一個畫廊經營者。」夢迷蝶道。
「她的個性與特質呢?」
「率性、自信、性感、有品味,具文化氣質,現代的明快利落中又帶有古典的韻致,大方不失優雅,隨和又有點距離,給人撲朔迷離的神秘感。」經過她的仔細分析,她列出了以上雷驍所可能會看上眼的特質。
「這就是你經過仔細分析之後的結論!這樣的女人就是雷驍所會注目的焦點?」任夜螢興味盎然地問道。
「沒錯。」
「這樣的女子不正是你的寫照嗎?」
夢迷蝶愣了下,有些激動地回道:「是有點類似,但還是有所不同呀!」
任夜螢對夢迷蝶如此不同以往的反應感到十分有趣,想了下,決定將她這樣的反應留給「當事人」去得意。
她顯露出無所謂的語氣說道:「其實也沒差,反正你氣死雷驍了,根本不會喜歡上他,所以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根本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不是嗎?」
夢迷蝶意外地沉默了下來,像對任夜螢的話感到十分迷惘。
任夜螢不以為意,自顧自地說道:「那我明天就將服裝及一些配件拿到學校給你,然後和你討論化妝……早上十點,劇團辦公室,可以嗎?」
夢迷蝶沒有馬上回應。
任夜螢又喊了聲:「小蝶?」
「喔,好。」她應,但聽來像還在神遊的聲音。
「那就這樣嘍,我要繼續忙了,你早點睡吧!」
「謝謝你了,螢螢。」她知道能力超強的仟夜螢一向有接不完的案子、忙不完的工作,為她準備服飾及替她化妝其實是純屬友情支援,更何況他們的劇團現階段正有一齣戲要籌備製作,想必仟夜螢正為了這齣戲的前製作業而忙得昏天暗地、沒日沒夜。所以平時屬她個人的「角色訓練」,如果只是一般簡單的角色她就會自己打點,但這次不同,她必須聽取專業的意見,因為她不容許再次的失敗。
任夜螢輕笑了下,道:「你會有機會謝我的。」
掛了電話,夢迷蝶猶在思考著仟夜螢方纔的話,她的話像投進水裡的一顆石子,在她心湖蕩起了陣陣漣漪、
率性、自信、有品味、撲朔迷離……這些果然都是自己個性的寫照呀!那為什麼地會把自己的特質加諸在雷驍所會看上眼的女人上頭?這究竟是一種巧合,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不管那麼多了。」揮開這些擾人清心又毫無意義與建樹的思緒,晶亮眼眸再度閃出堅定的光亮,她清亮而語:「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讓那傢伙見識到我無與倫比的演技!雷驍,你等著,我要你對我的演技佩服得五體投地.我要你親口向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