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是哪裡?他不會又來到第二個怡香閣了吧?
若真是如此,那麼他寧可選擇不睜開眼睛。他已經累到無力去招架任何事情了!
「快起來把這碗藥喝了!」
那人開口說話,彷彿知道江豫皓已醒來。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了,再裝下去也沒什麼意思,倒不如起來吧!
江豫皓再次睜開雙眼,側過頭看向坐在桌邊的男子。
男子也回看著他,露出一抹和藹的微笑。「起來了!」
那人的話彷彿具有魔力一般,江豫皓只能乖乖聽話的撐起身子,更令他驚訝的是除了有些虛弱無力之外,先前的不適現在都消失了。
「把這碗藥喝下去。」男子端起桌上的碗,坐到床邊。
這下江豫皓丁看清了那名男子的長相,又是一個俊逸非凡的美男子。
「你……」江豫皓楞楞的看著他,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
「先喝藥!」雖是笑著的,但那名男子的態度非常堅決。
既然如此,江豫皓也只好喝下了。
擦擦嘴,此時的江豫皓也清醒了不少,他開始問出一連串的疑惑。
「這裡是哪裡?」
「-靈廟。」
咦?他怎麼連聽都沒聽過?
「你是誰?」
「我啊!-靈廟裡的人。」
「我昏睡多久了?」
「兩天。」
那麼,外面的雨也連下雨天了嗎?
「我怎麼會在這裡?」
「是我帶你回來的。」
「為什麼?」
「因為你倒在路邊。」
「幹嘛救我?」讓他就這樣永遠倒地不起,不是很好嗎?
「路過。」
「就這樣?」
「因為你擋住我的路。」
「不要理我就好了啊?」
「不理不行。」
「為什麼?」
「不知道。」
「那我可以走了嗎?」睡了一覺,身體感覺好多了,而他也要繼續他沒有目的地的旅途。
「不成。」
「我不能一直在這兒打擾你啊!」
「你沒地方去,不是嗎?」那名男子一語道破江豫皓的處境。
「你怎麼會知道?」江豫皓皺起柳眉。
那名男子但笑不語。
「總之,我還是要走。」倔脾氣又再次出現。
「不要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男子輕聲說道。
「是你把我的話當成耳邊風了吧!」惡人先告狀,過分!
「你就乖乖地待在這邊,不准亂跑!」
「你憑什麼?」沒有一個人能管得了他江豫皓,就算是這個救了他的人也一樣。
「不憑什麼。」男子站起身坐回椅子上。
「那就別管我!」
「不成!」
「你到底想怎樣?」江豫皓髮怒了!
「我要你留下來!」
「給我一個理由。」
「如果我說沒有理由呢?」
「那我還是要走。」
「很抱歉,沒有理由。」
「對不起,我要走了。」拉開身上的棉被,穿上鞋子,江豫皓不想再看見這個怪怪的男人。
那個男子沒有說話,只是揚起一抹迷人、和藹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緩緩離開房間。
「媽的!」江豫皓大罵,他竟會被一個陌生人給威脅了,他嘴角那抹笑,擺明了就是在威脅他嘛@
為什麼他會這樣倒霉?他究竟是造了什麼孽啊?
呆坐在床上,在自己失去意識前所發生的事,毫無預警的在他腦海中慢慢浮現。
回憶,果然比事情發生時還要來得痛楚,他記得他當時並沒有這麼難受,那些事怎麼會在事後回憶時如此令他痛徹心扉?
晶瑩的淚珠滴落在他淡青色的衣袖上,滲了進去。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了。
所以,那耳環,可以取下了吧!
伴隨著一道閃電和巨雷,那顆綠色的珠子離開了江豫皓的耳垂。
他的淚水,一滴一滴落下。
窗外的雨,也是一滴一滴的落著。
***
杜靜宇站在雨中,目光朝著碧綠的湖水探去。
站多久了?
好像這場雨下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
那麼,這場雨又下了多久了呢?
想些什麼?他現在究竟在想些什麼啊?
他一向是瞭解自己的啊!如今,這項他引以為傲的能力到哪兒去了?
是在想他嗎?隨著江豫皓關上門的那一刻起,他就遺失了好多東西。
是自己親手逼走了他,要是那大他冷靜一點,就不會犯下這種錯誤。
爹都已經告訴自己豫皓的身子狀況了,虛弱的豫皓怎麼還有可能會做那種事,是他誤會他了!然而那天在看到他身上的唇印後,他知道自己失去了理智。
如果他能夠冷靜下來,那麼豫皓現在一定還待在他的身邊吧!
他的冷靜,也消失了啊!
算一算,他幾乎帶走了自己的全部……那麼為何豫皓不連他也一起帶走呢?
留他在這兒,當個失了心魂的杜靜宇嗎?
原來生不如死就是這種感覺啊!
雨水打在臉上,濕濕的感覺,讓他一度以為是自己流淚了。
好笑!
他杜靜宇是從不流淚的!
就連江豫皓也無法讓他流淚。
所以,那是雨水,不是淚水。
那是有點熱熱、痛痛的雨水……
大邊閃過一片亮光,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隨後而來的是一聲巨響。
佇立在湖邊的杜靜宇身子突然一陣抖動,只見他左手貼上耳垂,身子一彎,便從口中噴出鮮紅的血。
身了往後一傾,沒有人接住他,杜靜宇就這樣重重的倒了下去。
***
怪了!怎麼會變色呢?
江豫皓坐在小庭園的石子上,皺起眉頭看著手上的珠子,那是杜靜宇送給他的耳環。
不過,原本暗綠色的珠子竟然變成了深紅色,這讓他感到有些心驚,杜靜宇的也會這樣嗎?
那種如血一般的深紅色令他非常不安,全身都不對勁了,而且他發現,那珠子又從深紅色慢慢轉為紫色。
算了!用不著為這種怪異到極點的事情傷腦筋,他沒心情。
沁入肌膚的寒風帶著幾片枯葉掠過他的身邊,有的還拂過他美麗卻蒼白的臉頰。
還記得剛來到-靈廟時才剛入伙,沒想到一轉眼便已是冬天了。
被那個固執的人強留了下來,還被要求幫忙打掃這間根本沒有香客會來的爛-靈廟,廟雖不大,但光是這個庭園裡的落葉就夠他忙了。
不過也好,多做一些事,讓自己忙一點,才能讓他不去想起過往。
然而事實上,根本就沒有用,把自己搞得愈忙他的心就愈空,這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的作法,但江豫皓卻仍然執迷不悟。
原以為傷會隨著時間慢慢消失,而他卻發現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是誰說傷痛會隨時間流逝而敉平?此刻的江豫皓只想痛扁那人一頓。
明知道是個錯誤,他還是縱容自己愛下去,自己大概是沒救了吧!
又是一陣冷風吹過捲起幾片欲隨風去的落葉。
唔……又想睡覺了……
來到-靈廟之後,他發覺自己變得好喜歡睡覺,什麼都不管的就這樣睡死,去夢裡和杜靜宇相會。
不管身處在寒風刺骨的庭院裡,江豫皓就這樣合上眼睛,趴倒在一旁。
然而他並不覺得冷,因為對於常人該有的感覺,他已經逐漸的遲鈍了。
早在杜靜宇離開京城時,他就迷上睡覺了。
睡著了的他,握著耳環的那隻手掌,不自覺的輕輕收緊。
「嗯,你們兩個也真奇怪!」
一名身穿暗綠色衣裳的男子踱步至江豫皓身邊,低頭看著他沉睡的臉龐,露出一抹無奈的笑。
他雖然很努力的想將江豫皓的身子調理好,可這傢伙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所以再好的藥材和醫術對他而言都是無用的,難怪這傢伙的臉色一直都是如此蒼白,看來弱不禁風。
可是,另一個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啊!看來,是比這傢伙還要嚴重吧。
雖然早知道這兩人是分不開的一對,但他們的感情路還真是崎嶇啊!
「可以算是孽緣嗎?」從他二十三年前看到杜靜宗懷裡的那個小娃兒後,一切就已經開始了。
男子從懷中取出一張小紙箋,塞到江豫皓的指縫中。
欲知耳環之事,醒後至堂裡。
君之性命,操之於你。
***
「你睡夠啦?」男子放下正在閱讀的書本,微笑的看著越過門檻進來的人。
江豫皓什麼也沒說,自顧自的就坐在那男子的身旁。
兩人就這樣靜靜的坐著,誰也沒打算要先開口,直到脾氣較不好的江豫皓受不了時,他才忍不住地開口說話。
「你不說嗎?」他不是說要告訴自己有關耳環的事,怎麼他來了這男人卻隻字不提。
「你不問嗎?」看來他是等著江豫皓先發問。
唔……算了!
江豫皓澆熄了心中的小火苗,懶得跟他爭辯。
「為什麼我的耳環會由綠色變成紅色又慢慢轉為淡紫色?」江豫皓攤開手掌給那男子看,但卻不由得嚇了一跳,「為、為什麼變成這麼深的紫色了?而且……」逐漸變黑中。
「快要來不及了。」男子的聲音異常沉重。
「什麼來不及了?」說清楚啊!現在可不是打啞謎的好時機!
「我在二十三年前將這對耳環的其中一個送給了杜靜宇,另外一個則要他好好保存,等到他遇見未來的另一半時,方可替他帶上!」
「你、你是說這耳環……」不會吧!
男子對他點點頭。「沒錯,你就是杜靜宇認定的另一半,也是天注定的,如果你不是杜靜宇命中的另一半,那麼這個耳環便無法穿過你的耳朵!」
「可是明心公主她……」明心公主已是杜靜宇的妻子了啊!
男子笑笑,「這我就不說了,日後自會有人告訴你。現在重點不在這兒,這對耳環很奇妙,當兩個相愛的人帶上時就會呈現綠色,如果有一人拋棄了對方而拿下耳環,那麼另外一個人就會……」
「就會怎樣?」江豫皓緊張的問。
「受到傷害,嚴重的傷害!」
「傷害?」真的嗎?那麼他拿下了耳環,杜靜宇不就……
「綠色代表平安,紅色代表受傷,紫色代表傷重,黑色則代表……」
男子說到這兒,又停了下來,好似在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口,因為江豫皓手掌中的那個耳環,已有一大半呈現黑色了。
「快告訴我!」江豫皓激動的握緊拳頭,他當然也發現了男子沉重的口氣和那耳環的變化。
一陣雷聲驟然響起,看來等會兒又不免要下一場雨了。
「死亡!」男子冷冷地說出答案。
「死亡?」
「當珠子全都轉為黑色時,也就代表著另一方的死去。」
***
「靜宇,張開嘴,這樣爹才能將藥餵入你嘴裡。」
杜靜宗坐在床沿,捧著一碗剛熬好的濃稠藥汁,舀起一匙吹冷就要送入杜靜宇的口中。
杜靜宇已病倒好一陣子,杜靜宗原以為讓飽受打擊的兒子安靜的沉思是最好的療傷方式,所以他那天也沒刻意阻止杜靜宇站在雨中,誰知道杜靜宇一站就站了兩天,當他決計要和兒子好好的談談時,才走到庭院就見到杜靜宇倒在地上,身旁還有一大攤已被雨水沖淡的血跡。
從那時候開始,杜靜宇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他花了很多錢,買了許多珍貴的藥材,也請來不少名醫,甚至連皇上都派了御醫前來診治,然而結果卻總是讓他一再的心碎。
查不出任何病因,只知道他的病並沒有隨著時間而好轉,反而愈變愈糟。
直到昨天,御醫竟然對他說,他兒子撐不了多久了,杜靜宗當場跌坐在地,淚水再一次的湧了出來。
他怎麼會不知道,習武之人多少也懂點醫術.握著靜宇纖弱的手腕,他也逐漸的感受到脈搏的微弱,只是他依舊抱持著希望,就是那麼一絲絲的希望才讓他不放棄的撐到現在啊!
走了一個銀兒,難道現在他又要失去靜宇了嗎?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也不想獨活!
「爹,靜宇沒事。」
微弱的聲音自杜靜宇毫無血色的唇瓣逸出,拉回了失神中的杜靜宗。
杜靜宗將藥汁餵入杜靜宇微張的口中,藏起傷痛的心,露出一抹愛憐的笑,輕較的摸著杜靜宇的額頭。「傻孩了,爹當然知道你沒事。」
杜靜宇看到了,敏感的他發現了杜靜宗的眼角掛著一滴淚。
「來,再喝一口。」
又送了一匙藥到杜靜宇口中。發現杜靜宇雖然微皺眉頭,還是嚥了下去,看得他好不難過。
這些日子以來,靜宇不知喝了多少這種粘稠苦澀的藥汁,光是看就夠讓人反胃了。更何況是對於親自喝的人,心疼,卻也無奈。
「爹,靜宇可以自己來,您先去休息。」天天陪在自己身邊幾乎寸步不離的爹,想必身子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爹不累,你把這碗藥喝完,爹才去休息!」像安撫小孩一般,杜靜宗輕聲的哄著。
「我可以自己來。」
說完,像是要證明似的,杜靜宇抬起手接過杜靜宗手中的碗。
不一會兒,便傳來瓷碗落地的聲音,藥汁也灑在地上。
「有沒有受傷?」
杜靜宗緊張地檢查杜靜宇的手有沒有受傷。
「沒事!」杜靜宇揚起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笑。
誰知道他的心裡有多麼的苦澀,一碗藥能有多重?現在的他竟無力捧起,那他又怎會有多餘的力量捉住屬於他的幸福呢!
「一時失手沒關係,下次小心一點就好了。」
為了不讓杜靜宇多想,杜靜宗將之解釋為意外,但事實為何,兩人都心知肚明。
「靜宇,你先乖乖的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
「爹,我……」
話尚未說完,杜靜宇突然壓著胸口,手摀住嘴,就見一口血又這樣嘔了出來,沾紅了他的手、他的衣,杜靜宗的手、杜靜宗的衣,令兩人感到無比的絕望。
「靜宇!」
杜靜宗撕了一塊自己的衣擺,替他擦去嘴角的血瀆,並喚人取來一盆水,替杜靜宇洗淨雙手。
一滴淚就這樣不小心的落進水盆中,激起了小小的波紋,杜靜宗趕緊拭去他的第二滴淚,生怕會被杜靜宇察覺。
「孩兒不孝,請爹原諒。」
「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靜宇怎麼會不孝呢?別想這麼多了,爹替你換過衣裳後你就該好好睡了。」杜靜宗佯裝沒事的笑著。
「不了,爹,孩兒好累,想先睡了。」
「那,靜宇就先睡吧!等你醒來爹再替你換衣裳。」
好怕他會這樣一睡不醒,杜靜宗的一顆心劇烈的顫動著。
「嗯!」
杜靜宇緩緩點頭,然後輕輕的閉起眼睛。
也不知道是夢,抑或是什麼,他彷彿看到了他——
江豫皓。
啊!
外頭飄雪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