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後,蘇焉煙終究得面對一切。
她好害怕她的夢就要醒了,難道美夢醒來之後終究只是一場空嗎?呵,想她如此的 處心積慮、費盡心思皆枉然。
她錯了嗎?這個問題一直存在於蘇焉煙內心最隱密的角落,膽小的她一直不敢去碰觸、面對。
此時此刻——蘇焉煙心底有千千萬萬個乞求,乞求武獨溫恢復記憶之後不會因她說謊而恨她。
是受到逼迫也好,是迫於無奈也罷,她此刻的決定都為了救武獨溫,天知道她有多麼的不願意去解開愛的咒語。
矛盾的是,因為愛,她必須去解開它。
懷著一絲絲的期望,期盼武獨溫對她有愛,抱著如此卑微的心態,在他們的監督之下,蘇焉煙提筆揮毫而下——解去先前對武獨溫之所咒在蘇焉煙解咒的同時,青龍亦神不知鬼不覺的點醒玄武。
「我……我怎麼了……」玄武頭微痛,眼神自青龍、白虎,移到朱雀……再移到一臉擔憂略顯憔悴的麗顏之上。「蘇姑娘!呃,怎麼我感覺自已好像睡了好長的一覺……不對!」
所有記憶瞬間重回腦海,玄武猛然坐起身,瞠目對上蘇焉煙,內心掀起巨大的波濤。
天啊!她對他做了什麼?
由他既驚且懼的神情之中,蘇焉煙知道仙咒已除答案已出,這教她心痛不已,但她仍是試著扯出個微笑,「見你沒事,我好高興。」
「你沒別的話要對我說嗎?」武獨溫的臉上不見喜色,就連聲音都嫌冷淡,他無法原諒她!任誰都無法原諒如此惡劣的欺騙行為。
他的冷淡教她的心瞬間冰凍,笑容僵在臉上,心卻猶如墜入森冷的萬丈深淵之中。
「夫君,我——」
「夫君?在我看來一切僅代表著謊言與欺騙……」他無法諒解蘇焉煙的所作所為,「別叫我夫君!」
她讓他犯下天大的錯,他是那麼的相信她,然而他們的愛竟是由謊言構築而成的,一切都是假的。
教他情何以堪?
不能,不能這樣,她都沒問他要不要便拉下他一起玩愛情遊戲,這對他一點都不公平,不公平!
他是神靈豈能有世間的情愛?
她是真的愛他呀!他不能否定了她對他的愛,蘇焉煙難過的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你明明知道不是這樣的……」面對他的絕情,蘇焉煙可說是柔腸盡斷也不放棄辯解 。
只因她深信他們之間有愛,他只是需要時間來聽她解釋。
「不是這樣?你能否認這些日子以來你對我的欺騙嗎?」武獨溫的怒氣高漲,恨她以卑劣的手段欺騙他。
好恨,真的好恨!
她把他對她的好感一次毀盡,原以為她僅僅是驕縱任性了些……萬萬沒料到她會偷了他的應靈筆,教他栽在自已的神器上。
夫妻?呵!好個夫妻!
她無故的闖入他的生活擾亂了他的一切,他真的亂了,一切都亂了!在他尚未釐清之前,他不想再見到她!
「那是因為我愛你呀,溫,我愛你呀!」蘇焉煙激動且深情的喊道,試圖喚醒曾是那麼深深愛過她的他。
她不信他是個冷血之人。
「愛?哈哈哈……」他嗤笑了起來。
他是愛過她,在她的欺騙之下愛過她……只是此刻恨遠遠超越了那份愛,衝擊太大,一下子令他無法接受。
如何接受?
她的愛正是他的羞愧,亦是他無法接受的事實,她怎麼能?怎麼能夠如此輕易的去掌握並戲弄他人的感情呢?
他的樣子讓她好害怕,「夫君——」
「你有沒有問過我喜不喜歡你?有沒有?」她被他駁得啞口無言,他更無情的指控道:「沒有!你那麼做僅僅是把我給推下無底深淵,這不是愛,是你的一已之私,在你眼裡我不過是你想要的一樣東西,而今你得到了,你如願以償卻害苦了我,你知道嗎?我是神靈,我並不需要凡人的愛,你懂嗎?」
他再氣憤難平也挽回不了已發生的事實。惱自已也氣她。
原以為性情敦厚的武獨溫不至於太絕情,如今看來她錯了!他的一宇一句猶如利刃狠絕的刺得她體無完膚,痛著、淌著血,他不心疼嗎?自他絕情的目光看來,他的確是不會心疼的。
蘇焉煙心頭揪緊,眼眶發熱,看著曾經那麼愛他的男人變了樣,再也抑不住那份心痛與委屈慟哭了起來,「嗚嗚……」
逼哭了她,他會好過一些嗎?
事情已然發生,他再如何的去責備她也回不到原點。再火、再氣、再惱也於事無補。
該怎麼辦?
她梨花帶淚的模樣楚楚可憐,瞧著她,心中竟有一絲絲的憐惜,彷彿錯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已。
是何道理?
武獨溫被她哭得心煩意亂,衝動的想抱她入懷又無法原諒她的作為,與其說是無法原諒她,更無法原諒的其實是他自已。
若非他讓她有機可乘,她怎麼可能偷得了他的神器呢?
好痛苦,他真的好痛苦!
「玄武。」朱雀開口喚回失神的玄武,眼前這僵局總要有人破解。「你做何打算?」
整件事也該是有所決定的時候了,他不能一錯再錯。武獨溫毅然決定道:「送她回煙雨山莊——」
「不!」蘇焉煙激動的掐住武獨溫的手臂,苦苦哀求道:「不!我不要!你不能送我回去!求你不要送我回去……」
他這麼做無疑是宣判她死刑啊,太殘忍了!
「別恨我,我無從選擇。」牙一咬、心一橫,武獨溫猶如千斤般沉重的手一揮,在消失前,她帶淚的容顏深刻印入他的腦海,而她深情且淒厲的嘶吼聲,「夫君——」似利爪般狠狠的揪痛他的心。
「這樣好嗎?」朱雀蹙緊眉頭問。
武獨溫淡淡回道:「走吧,我已耽擱太多的時日。」
「你想通了就好。」朱雀安慰的拍上玄武的肩頭,「咱們走吧。」
恭送四神靈離去,破廟又恢復以往的寧靜,好似方纔的一切僅僅是土地神的一場夢 ,從未發生過……
◎ ◎ ◎
兩個月後 煙雨山莊
「煙兒,娘求你了,求你吃口飯吧……」眼睜睜的看著女兒日漸 消瘦憔悴,姚風鈴心痛啊!
在李承恩捎來煙兒仍活著的消息之後,莊主便加派人手尋找,誰也沒料到煙兒竟在兩個月前莫名其妙的出現在她的寢房之內。為了顏面,莊主自是盛怒的責罵,她反常的不回嘴,家人殷殷的關懷她亦視而不見。
就這樣。
為免生變,莊主急急去函告知李承恩,要李承恩速回煙雨山莊與她成婚。怕舊事重演,蘇焉煙的寢房外有侍衛全天候看守。
煙兒人回來了,更明確一點的說法是蘇焉煙的軀殼回來了!
她不言不語、不吃不喝亦不眠,若非丫鬟強行餵食,煙兒恐怕早已餓死。姚風鈴不知道女兒失蹤的那段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女兒在折磨自已。
「再不……」姚風鈴自丫鬟手中換來魚湯。「喝口湯吧,這魚湯可是娘時地吩咐廚子熬煮的,很鮮,來,喝一口。」
蘇焉煙雙唇緊閉,魚腥味入鼻的噁心感教她皺緊了眉頭,避開。
姚風鈴不死心的繼續勸道:「煙兒,來,喝一口,就喝一口……哪怕是一小口都好 ……來,聽娘的話……」
盛著魚湯的湯匙緊依在蘇焉煙的唇瓣上,魚腥味嗆入她的鼻,胃一陣翻攪後,惹來一陣作嘔,「嘔……嘔嘔……嘔……」揮開魚湯,她急急奔到臉盆前,難過至極的乾嘔了起來,「嘔嘔……嘔……」
姚風鈴急了,「煙兒……」
丫鬟連忙拍上蘇焉煙的背,「小姐,哪兒不舒服……」
就著臉盆,蘇焉煙瞧到了一張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臉,由於幾乎未進食,她盡吐膽汁,吐到沒一絲氣力。
很想就此死去。
死了,整個腦袋裡就不會全是武獨溫的臉。
姚風鈴畢竟是生過孩子的,煙兒這情形……該不會……她驚愕的問道:「煙兒,你……你是不是懷孕了?」是她敏銳的感覺。
「懷孕?!」蘇焉煙一愣,五味齊湧上心頭,稱不上悲或喜,顫抖的掌心輕撫上肚皮,感受到微乎其微的胎動,焉煙這才似又活過來一般,笑容在她唇角漸漸擴大,「我懷孕了,呵,我懷孕了!」
「煙兒!」這可不是好事,「是誰的小孩?」
「我懷孕了。」壓根兒沒理會娘親,蘇焉煙自顧自的笑到淌淚,「小藍,給我盛飯,我要吃,我要吃……」
為了她與獨溫的小孩,她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煙兒。」未婚生子,做出這種傷風敗俗之事,姚風鈴不懂女兒何以笑得出來?更糟的是,婚事在即啊,她如何向莊主交代?「明日就是你與承恩重新拜堂的日子……這 ……這可怎麼辦才好呢?」別又舊事重演,莊主要知道了非殺了女兒不可,還有承恩要 知道了……天啊,她無法想像。
「拜堂就拜堂呀!」為了保全她肚裡的孩子,要她做什麼她都不在乎了。
女兒如此爽快亦非好事,猜不透女兒心,姚風鈴勉強擠出笑容來到女兒的身畔,細聲的交代道:「這……懷孕這事兒你可別讓承恩知道了,娘親會替你掩飾。」
她又不是傻子!「行了,我知道了。」揮退娘親,蘇焉煙狼吞虎嚥起來,「湯,我要喝蓮子湯,去叫廚子熬煮。」
「是,小姐,小藍這就去。」
姚風鈴憂啊,但無論如何,女兒總算是肯吃也肯開口說話了。
◎ ◎ ◎
丹閣穴居盯著仙鏡裡的一舉一動,朱雀很多事的進行實況報導,「啊?!懷孕了!蘇姑娘懷孕了,可喜可賀啊!好消息是她已經開始用膳了,這下你用不著擔心了吧?但……壞消息是蘇姑娘明日嫁作人婦,你的孩兒要叫那個李承恩為爹囉!」他故意刺激冥 頑不靈的玄武,目的是要他在蘇姑娘嫁人之前把她搶回。
「朱大哥說漏了,蘇姑娘笑了,她終於笑了喔!」凌無雙攤開掌心得意的說道,「 這下朱大哥輸了,諾,十文錢拿來。」
「嘖,真沒遇過這麼愛錢的人了。」邊抱怨,朱雀還是乖乖的自袖中拿出銀兩。
開心的接過戰利品,凌無雙一點兒也不覺得有何不妥。「願賭服輸。」
「我就不信我會輸,再來一局如何?」
「誰怕誰呀?」凌無雙眼一轉,立即有了點子,「這回賭玄武大哥會不會到煙雨山莊搶新娘子,如何?」
「沒問題——」
凌無雙快語搶答:「我認為會。」
「嘖,我要的答案被你說了去,那我還玩什麼呀?」朱雀無趣的翻白眼。
「嘿,朱大哥是輸不起囉?」
「誰?誰輸不起了?」
「那就賭囉!」
「賭就賭!」
武獨溫正煩惱著,朱雀與凌無雙竟過分的以他與蘇焉煙之事來打賭,興匆匆的玩了起來,沒有絲毫的同情心。
「回你的朱雀閣,別在這兒煩我!」玄武一個頭兩個大,並不需要朱雀在他的耳邊一再提及他的煩惱。
「喲,生氣了?」朱雀有趣的端視玄武終於表現於外的煩躁面容,笑道:「聽我一句話,不管蘇姑娘先前做了什麼欺瞞你的行為,經過雨個月,你、蘇姑娘都已經得到了應得的懲罰,別再去執著過往而日後悔恨。愛就是愛,順著你的心意去做就對了。」
「天啊!」凌無雙怪叫,雙眸燦亮的把朱雀當偶像,「朱大哥這話說得好,說得真是太好了!」
「行,我知道啦!」玄武豈會不知朱雀這兩個月來的陪伴無非是要他清清楚楚的感受蘇焉煙的心境。
她受苦了,而他也一樣不好過。
氣消了,奇跡似的,存在於他心中的只剩對她的愛。
「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們都支持你。」朱雀頗具深意的拍了拍玄武的肩頭,偕同凌無雙離去。
目送朱雀離去,玄武亦在心中下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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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山莊男女雙方高堂坐於主位之上,靜待新郎、新娘拜堂,有了前次蘇焉煙跳崖逃婚的事件,蘇雨良、李文紹心裡都有個疙瘩,心情始終是緊張的。
終於,李承恩親自攙扶蘇焉煙入廳堂,拜堂儀式正式開始。
「一拜天地。」
新人順從的跪拜。
「二拜高堂。」
蘇焉煙不逃了!大石總算自心頭落下,眼前的一對璧人即將成為夫妻,蘇雨良、李文紹這會兒臉上有了笑容。
「夫妻交——」
司儀的聲音不知何故乍然停止,萬籟俱寂!
紅蓋頭之下,遲遲聽聞不到任何聲響,蘇焉煙嗅到氛圍不對,腦海馬上想到這是烏鴉精的傑作?!
拉下紅蓋頭,觸目所及教蘇焉煙驚訝不已。
靜止了!
人、事、物,一切的一切,甚至連時光彷彿都靜止了!沒有任何的聲響,所有的人似中了咒術般的保持著原有的面貌,靜止不動。
這絕對是烏鴉精的惡作劇!
蘇焉煙拔腿就跑,一心想逃離烏鴉精的魔爪,待她跑出大廳來到偌大的廣場之時,停住了!
武獨溫一笑,朝她走來。
他愈趨近她的身,她的心愈是激烈的跳動起來,一切都有了答案,他是愛她的。逼自已不去哭的結果是淚水決堤氾濫,她的等待啊,是真的嗎?
「這……這……不……不是幻……幻覺吧?」笑著抹去淚水,怎麼也抹不斷新添的淚痕。
來到她的面前,百感交集,是他害苦了她,武獨溫一把摟她入懷,瘖啞地喃道:「不,是真的,我愛你,我來帶你走了,原諒我,原諒我這麼晚才來。」
想通許多事,花了他一些時日。
「不……不晚……」滿臉淚痕的她試著止住淚水之後笑道:「在我尚未嫁作人婦之前都不晚……」
她的樣子教他好心疼,「煙兒。」
「我……我懷了你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武獨溫憐愛的摟緊她。「你瘦了,瘦了好多。這些日子以來讓你受了不少苦,你能原諒我嗎?」
「不,該請求原諒的是我才對,我……我……」她道不出自已以往為了愛所犯的罪刑。
「噓。」他理解的點住她的唇,柔情一笑,「過去的都讓它過去吧,目前我只知道我愛你,真的愛你,這就夠了。」
「我也愛你,夫君……」
她激動的吻上他的唇,他則熱烈的回應。
一吻完畢,仍舊意亂情迷的她瞥見四周靜止不動的人滑稽的模樣之後,大笑了起來,「呵呵呵,他們的樣子好好玩吶!」
化去心中憂愁,她旋即喜上眉梢恢復以往的率真。
這話倒是提醒了他,他們就要醒來了。
「此處非久留之地,怕你爹娘酲來之後,見到我拐跑了他們的女兒非殺了我不可啊!」
昨日的總總歷歷在目,當時的他絕對猜不到如今會愛她這般的深。
「我們去哪兒?」他們之間再沒有任何的隱瞞,她當然也就沒理由再去拐騙他非得退隱江湖不可。
況且她的夫君是神靈,有天職在身的。
「嗯,隨夫君降妖伏魔,待小孩出生後一同仙修,你說如何?」這是他們唯一可以走的路,他必須帶領她與孩子一起修行,共同列入仙班。
「都聽夫君的。」她笑得甜蜜。
他憐愛的吻了一下她的唇,「我們走吧!」
「嗯。」蘇焉煙微笑的頷首,若有機會,她好想大聲的告訴爹娘,她找到了她所追求的愛情並且很幸福。
她的心音他們顯然沒聽到,腳下靜止的世界又動了起來。
「啊——」是莊主以及所有人的尖叫聲,為不可能會發生之事,整個煙雨山莊人仰馬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