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舞狂沙 第七章
    推著腳踏車散步,是飯後的運動。風予諾不想開口,但總是要說的。「我要回去了。」

    「不要。」沙穆拖住車把,「我不讓你回去。」

    「沙穆……」

    「再陪我喝杯酒。」他打斷他的話,能多留一會也好。「我們去那邊坐一會,好嗎?」

    一扇木門鑲在牆壁上,上面用五顏六色的字母拼成一個PUB。

    看沙穆的神情剛剛那碗麵還不能滿足他,除非把他打暈,否則今天可能脫不了身。算了,時間還早,反正岑越晚上有應酬不到半夜是不會回家的。「好吧,不過不能太晚了。」

    沙穆一下子高興起來,茶色的眼睛露出溫柔的純粹的絕對的笑意,攜著他的手推開木門。那是一間設置在地下的PUB,沿著彎曲的樓梯越往下走越有雜音入耳。

    閃爍的光線、搖擺的形體、囂張的音樂混合在一起,還沒有入夜,已經喧鬧起來。

    「好吵。」根據他的經驗,這間PUB似乎不怎麼入流,儘是些打扮怪異的男男女女,有的身體貼得極近,在桌子與桌子的中間摩蹭。

    「我們找個安靜點的地方。」他的話正合沙穆的心意。找到酒保,沒花什麼力氣,就得到一間迷你包廂,裡面有沙發、音響,茶几上擺著啤酒,頂端的吊燈發出微弱的光線,超大尺寸的電視機裡正放著男女對唱的情歌。

    風予諾左右打量一番,發現周圍還有好幾間相同的隔音房,一個男人摟著女人的腰進入對門的一間,看來這間PUB的色情度還不是普通的高。

    進了屋內,酒保暗示他們需要任何特殊服務他們都可以提供,在得到否定答案後,那個年輕的小哥又用一種明瞭的、理解的、曖昧的眼神當作關上房門的臨別贈禮。

    還來不及坐下感受那個沙發的柔軟度,走在前面的男人突然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他。抱就抱了,可那個傻瓜居然還問他「可以嗎?」

    如果說「不可以」,難道他就會放手?

    當然不會,沙穆這樣問,純屬是想裝風度。若是「可以」,正合心意,如果是「不可以」……就假裝沒聽見,反正結局都一樣。他想抱他,好想好想,就是這麼簡單的一件事。

    他對準那軟軟的唇吻了下去,幾天,抑或是平生的相思都揉了進去,想要珍惜,偏偏有收不住的慾念絲絲縷縷,如沙線在風中狂舞,放不掉,又抓不祝從來沒試過這麼激烈的吻,滿天的沙礫在空氣裡旋轉,摩擦著肌膚,掠奪著靈魂,風予諾差點窒息。

    窒息過後,是意外的清醒,他怎麼可以如此不拘小節!沙穆的濃情和任性讓他情不自禁地放縱,但是今晚他還要回去,他還有任務,如果岑越從他身上發現了什麼來路不明的紅痕,那麼這兩個多月來的辛苦統統都白費了。陳老大會用口水淹死他的!

    「停、停下……」

    現在才喊STOP,好像太晚了。

    沙穆恍若未聞,繼續地吻,大手在他身上摸索。

    「沙穆,不行……我還有事情要做。」每次說話都要喘氣,現在他才知道平時不運動的結果,就是到關鍵時刻肺活量罷工給你看。

    好不容易轉身,欲逃,強大的力道從身後牢牢地攥住他,「我知道,你是臥底。」他那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

    「是,我是。所以再給我點時間,唔……」那死小子又咬他的脖子,不行了,再這樣下去,他要妥協了。

    「不,我不要!」這一天裡已經花掉了他太多的溫柔,他從來沒有這麼窩囊過,早在白天見到他的時候就該二話不說地帶他走,管他有什麼苦衷和理由,偏偏他唇角的微笑和眼裡的明亮讓他無力下手,他開始後悔自己的軟弱。

    可能是今天的沙穆太過溫和,以至於風予諾忘了他的本性,所以當沙穆把他的雙手拉到背後用某樣東西纏繞的時候,他居然當場發呆,傻傻地猜測那貼著腕部肌膚的微涼物體究竟是什麼玩意?等發現那是一根高級皮革製成的腰帶後,才驚覺「戀愛使人遲鈍」這句話一點也不假。

    「沙、沙穆?」他的舌頭打結。

    如果是平時,他一定會踢人的,雖然十有八九踢不中,但好歹也做做樣子,說不定就中了,就像他和他相遇的第一晚。但是,以他們現在的關係,他好像沒辦法再踢他了。如果再中一次,那以後他們在一起的每個晚上,除了睡覺就真的沒什麼事可幹了,那樣子似乎也很無聊!

    就在這個有時機靈、有時遲鈍的風警官用亂七八糟的腦子想一些更為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沙穆可沒有閒著,輕輕一按,就把他壓制在沙發上。

    「絕不放你走。」壓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經失控。

    他終於深切感受到沙發的柔軟度了,順便也徹底感受到什麼叫「引火上身」和「自作孽不可活」。

    「沙……嗯……」他一開口,沙穆就以唇相封,吻得他暈頭轉向。

    他一生中加起來的吻也沒有今晚的那麼多,他還是頭一次知道嘴唇除了吃飯、說話之外,還可以進行這麼長時間的運動。

    看來是在劫難逃!也罷,如果對方是他,就讓他們一起沉淪吧。

    就在他放棄抵抗,事實上是明白抵抗也沒用的時候,有人來英雄救美,或者說是很不識趣的擾亂一池春水?

    「警察,快開門!」飽含力度的嗓音撞擊著門板,門被打開了,外面男人女人亂哄哄的聲音一塊闖了進來。

    「我們是警察,臨檢。」一個男人探進半個身體來,動作瀟灑地掏出證件,看清裡面的情形後那人突然怔住,沙穆搞不清是怎麼回事,只知道那個人是香港警察,管他是誰,敢破壞他的好事?他一臉暴戾地坐起。

    風予諾呆呆地靠在沙發上,他無法相信,那麼倒霉的事居然發生在他的身上。為什麼會那麼巧,他只好對著那個警察傻笑。

    「隊長,怎麼啦?」門外的人不明白為什麼他們神勇無敵的隊長會杵在門口不說話,裡面的情形好像很詭異。有人想探頭張望,可是門半掩著,再加上隊長個子高大,什麼精彩鏡頭都沒有撈到。

    「你們幾個,把那邊屋裡的人統統帶到前廳去,仔細檢查,看看有沒有服藥的和未成人的。」男人轉過身去下達命令,一直等到所有的人都被帶離,才回過頭。

    他當然沒有漏看沙穆替風予諾鬆開雙手的情形,眼睛裡露出好奇又不可思議的神采。「你,跟我出來一下。」他指的是風予諾。

    風予諾站起,被沙穆拽住。

    「沒事,我跟他談一會。」輕聲安撫住沙穆,他走到門外。

    「你今年幾歲了?身份證呢?拿出來看看。」男人雙手抱胸,一副煞有其事的樣子。

    「我今年幾歲,你還不知道嗎?」風予諾很不客氣地賞他個白眼。

    「啊喲,小風,只有你會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好懷念。」

    「阿先,你真是一點都沒變。」阿先的全名叫駱其先,在百花叢中所向無敵,只是嘴巴太壞,看見誰都想佔便宜。不過是以前的同事嘛,幹嘛說得像舊情人似的!他的情人已經夠了,沒功夫再招惹他。

    「小風,你怎麼會在這?」駱其先神神秘秘地靠近。

    「酒吧嘛,當然是來喝酒的。」回答的雖然快,但稍嫌底氣不足。

    「喝酒?那你們一定喝了不少紅酒吧,你的嘴唇好紅哦。」

    「是、是啊!的確喝了不少。」媽的,早知道就不來這家該死的PUB的。

    「那個男人是誰?他好像蠻暴力的,不會是又像上次一樣吧?」他這個搭檔挺有趣的,長得也沒他帥啊,可是奇奇怪怪的「艷遇」到是不少。如果不是看到他的臉上沒有傷痕,神志也清醒,駱其先差不多要以為又一個醉漢在借酒裝狂呢。剛才的情景,怎麼看都像強姦未遂。

    「不是啦,他是我的朋友。我們只是……只是喝多了,所以……所以在玩遊戲。」他結結巴巴地找借口,不料駱其先一聲驚呼——「我知道了,你們在玩SM!」他用一種很佩服的眼光膜拜他,「小風,沒想到你平時懶懶散散的,這種事卻被你搶先一步了。其實我早就想試試了,不過現在的女生都嬌貴地要命,動不動就用滴得出水來的眼睛望著你,害得人心慌意亂沒辦法下手。我的女神啊,你到底在哪裡?」

    風予諾欲哭無淚,他的清白名聲算是徹底沒有了。

    阿先很講義氣,在發表了一通非常想學習先賢經驗卻苦無知音的抱怨之後,建議他們兩人從後門走。

    沙穆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喝光了桌上的一大杯冰啤才稍稍緩解了體內的熱度。他不明白為什麼每次一到關鍵時刻就波折重重?從那以後,他無可避免地討開始討厭香港警察,尤其討厭那個和風予諾擠眉弄眼的男人。

    當風予諾拉著他從後門走出去的時候,在窄小的走廊裡,他用自己的名牌皮鞋「很不小心」地踩了那個男人一腳,並且免費贈送一枚眼神飛鏢。

    非常無辜、非常可憐、非常善良的駱其先就這樣莫名其妙被那個素不相識的男人蟄了一下。雖然他在眾花叢中周旋免不了要被情敵當成眼中釘、肉中刺,可是為了一個男人而慘遭暗算到還是頭一回,也算是他人生路上的一次特殊嘗試吧。

    被外面的涼風一吹,沙穆有點清醒了。「風,我……」

    「啊,我的腳踏車還在前面呢。」鬆開他的手,他往酒吧前門奔去。

    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沙穆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想要逃開他。他不想傷害他,可是剛才的的確確有人失控了,他亂糟糟的發、凌亂的衣衫,和腕上微紅的印痕都是他的「傑作」。好好的約會都被他攪亂了,心情,沮喪。

    不對!他喜歡他,想要抱他,有什麼不對的!一直以來他都是這麼自由自在、為所欲為的,只是,那種理不清的情緒讓人慌亂。

    亂了,好亂……

    呃?沙穆睜大眼睛,那個讓他無所適從的人兒突然停住,轉身,又跑了回來。

    氣喘噓噓停下,幾根黑髮滑過臉頰,「差點、差點忘了跟你說了……」他再度停頓,不染一絲雜質的深黑眼眸靜靜地凝視他,忽而一笑。

    神秘的沙漠裡,常常隱藏著暗流。沙穆在看到那一笑的時候,就陷進去了。他來不及做出反應,一雙略帶骨感的手掌已經捧住了他的臉,溫溫的唇貼上,只是輕輕地一送,沒有旋律,卻留下呢喃氣息。

    「我愛你……等我的電話。」

    那暄暄軟軟的音節幾乎是擦著他的唇而飛過的,他聽見了,聽得清清楚楚,又模模糊糊。那個說話的人一溜煙地跑掉了,他依然站在小巷裡,旁邊有個垃圾桶。

    等他的電話?

    這句話好像應該由他來說才比較對,向來都是如此的,這次怎麼倒過來了?

    今天好奇怪,有很多事他都搞不懂,搞不懂他為什麼會失控、會後悔、會焦慮……他會這麼多的事,偏偏在聽到那句顛倒乾坤的話後卻變得不會生氣。

    他竟然好高興,越來越多的好高興,那麼多那麼多的好高興……黑漆漆的巷子裡,色情PUB的後門,散發著異味的垃圾桶旁邊,有一個男人在那裡傻傻著笑著……一隻擁有光亮皮毛的漂亮黑貓從牆上走過,發著綠光的小圓眼睛盯著下方瞅了一會——原來也有人類可以笑得這麼白癡!

    優雅地揚起頭顱,它非常不屑地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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