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單人床,兩名少年赤裸其上,一名高大黝黑,一名纖瘦白晰。
床褥凌亂不整,有著斑斑血跡,有著淡淡腥味。
歡愛過後的房間,飄散著情慾的味道。
他……做了。
憐惜的以指尖滑過白晰少年的臉頰,一路滑向削瘦的肩、結實的胸、平坦的腹,最後,指尖停留在纖細的腰。
他,做了這輩子最最惡劣的事情。
濃眉狠狠皺起,被覆在瀏海之下的眸難掩痛楚,俊容滿是自責與自厭。
他怎麼做的出這種事?這輩子,他最珍惜的人,就是離,可是,他對離做了什麼?
強暴。
就算彼此在過程都有快感、高潮,但,強暴就是強暴,沒有辯解的餘地;多可怕、可恨、可恥的一個字眼,可是,他卻讓這個字眼變成動詞。
俯向在睡夢中仍不得安寧的季離,陸仰以舌輕拭他噙在眼角的淚。
以後,就沒這種機會了……
黑眸一黯,陸仰小心翼翼的將季離摟入懷,大大的掌,帶著安撫意味的輕拍著季離的背,軟聲哄慰。
季離不會原諒他的,就連他自己……都沒辦法原諒自己了,他怎能奢望得到季離的原諒?
閉了閉眼,陸仰向來意氣風發的俊顏滿是痛苦,不願想像沒有季離的日子。
沒了季離,他活著……還有意義嗎?
眼角,緩緩滑下一滴淚,落於季離微啟的唇上,潤濕了他乾燥的唇瓣。
多希望,季離就在自己的懷抱裡靜靜睡著,不要清醒,這樣子,他就永遠都不用面對季離眼中可能會出現的仇恨。
唇微彎,揚起苦澀弧線,絕望的眸深深凝睇懷中睡顏,情不自禁的,陸仰低首吻了吻泛白的唇色。
就像是睡美人的故事一樣,公主在王子的深情一吻後,緩緩自長久的睡夢中甦醒過來,而昏睡的季離,在陸仰的唇輕觸後,亦漸漸轉醒。
沾著些許淚水的睫毛眨了眨,季離緩緩睜眼,迷迷濛濛的睡眼看不清眼前的景象──直到見到陸仰。
無焦的眼眸瞬間清醒過來,眼裡不是陸仰預想的恨意,而是絕然的冰冷。
接觸到這種眼神,心,就像被人狠狠鞭打著。沒有勇氣迎視的別開了眼,陸仰起身,伸手想抱起季離。
見陸仰向自己伸出了手,昨夜的夢魘立即全數倒帶播放。瞪著那雙大手,顧不得身體的極度不適,季離忙不迭的後退,眼神戒懼不安。
心,更為疼痛。傷痕纍纍的心,現在就像浸泡在鹽水般疼痛不已。
「離,我只想抱你到浴室把身體洗乾淨。」季離害怕防備的眼神,讓陸仰宛如置身在修羅煉獄般難受。一咬牙,他抱起了季離,不顧他掙扎的將他抱入浴室,小心翼翼的將他置於浴缸。
轉開蓮蓬頭,陸仰在確定水溫後,輕柔的為季離洗去一身污穢,也沒露看半個他所製造出來的青紫瘀痕。
「對不起。」每洗過一寸被虐的肌膚,陸仰便道歉一聲。
全身僵硬的讓陸仰清洗乾淨之後,季離終於開口,聲音,虛弱、沙啞的讓人揪心。
「分手。」細微,卻清晰的讓人無法錯認。
為季離裹上浴巾後,陸仰毫不費力的抱起了他:「好……」聲音,頹然。
季離……他要失去他,不,他已經失去他了!
從衣櫃裡找出尺寸較小的襯衫與長褲後,陸仰一一為季離穿上。
找了件連帽的風衣外套,他一言不發的為季離穿上,逐一將整排衣扣扣上。
再次抱起季離,陸仰不禁放大了力道,將他緊緊圈在懷中,細細感受季離纖瘦的身軀與如風淡薄的氣息。
最後一次了……以後,他就再也不能這麼擁抱季離……
走出大門,落鎖,拉開車門,放下季離,扣上安全帶,回到駕駛座,發動,踩下油門,遠去。
無痕。
─高雄?小港國際機場─
三月天,候機樓裡,離情依依。
今日,是蔚心公費留學生離鄉背井之日,送行人比行人多上兩倍,各個都被圍在自己的朋友圈中。
被學生會的成員們團團圍住,面對著一票淚眼以對的夥伴,季離有些不知所措,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才好。
「我可愛的小離──!」公關幹部第一個上前抱住季離:「明天開始,會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辦法見到你,我會很想你的,所以,你也要想我喔。」
季離才點個頭,活動幹部便扯開公關幹部,巴著季離哇啦哇啦的哭了起來:「小離,好捨不得你喔,在英國你一切都要小心,知道嗎,有麻煩的時候寫封mail回來,學生會會為你殺到英國去的!」
被活動幹部的眼淚弄得手忙腳亂,季離慌張點點頭,忙不迭拿出面紙:「別擔心,我會照顧自己。」
才安撫完,又一個身影撲上季離:「小離學長,你走了,學生會就不像學生會了……在英國一切要小心,記得和大家保持聯絡,不要唸書念得太累了,打工也是,人生地不熟的異國,你要特別小心。」
穩住學弟的飛撲,季離拍了拍他的背,柔聲輕語:「我會定期寫mail回去,也會注意自己的安全,別擔心。」
淚汪汪的被人拉到一邊後,一個接著一個的學生會成員們都伸開雙手,給了季離一個大大的擁抱與無盡祝福。
最後,輪到了學生會的領導人,學生會長。
「小離,」笑著張開雙手,學生會長是唯一能笑著送別季離的人:「出門在外,一切小心,你永遠都是我們的財務幹部。」
「謝謝。」回抱了下學生會長,季離向後退了一小步:「會長,待在學生會的這段期間,謝謝你對我的照顧。」
「小離,你這話就見外了。」俏皮的搖搖食指,學生會長的笑顏燦爛:「都是學生會的夥伴,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那,我走了。」向眾人輕頷首,提著輕便的行李,季離準備出關。
「等等。」就在季離要邁步離開時,學生會長喊住了季離,走近了他身邊:「小離,你和陸仰分手了嗎?」
季離一僵,斯文秀顏微微發白。輕點了頭,他看向學生會長:「你知道了?」
「大家都看得出來,也很擔心。」書記幹部悄然走來,沒有驚動到任何人:「雖然不曉得你和陸仰為什麼分手,不過,學生會的人是站在你這邊的,小離,如果有需要,我們都很樂意把肩膀借給你靠。」
抿了抿唇,季離笑了:「謝謝。」幸好,他還有這些好夥伴。
「對了。」將手上的紙袋拎高,書記幹部示意季離接手:「這袋是毅心的談明軒托我交給你的,他沒辦法過來送行,要我向你說聲一路順風。」
點點頭,季離接過了紙袋。
「小離,陸仰也來了。」視線定在遠遠的一角,學生會長笑得高深莫測:「想看看他嗎?他就在那個盆栽後面,看到沒?」
順著會長指示的方向看去,季離在距自己有五十公尺遠的盆栽之後發現陸仰的頎長身影。
目光複雜的望著陸仰,而往這方看來的陸仰,正巧對上了季離的眼。
眼波交纏,卻讓距離模糊了其中的含意。
彼方的人揚起一笑,薄唇掀動幾下,手一揮,轉身離開,不帶半點雲彩。
對不起。再見。
心窩隱隱發疼,鼻頭酸了起來。
拉回視線,向學生會長與書記幹部點頭為禮後,一旋踵,季離便大步走向關口,走得沒有半點猶豫。
再見……或許,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