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權書望著哭紅雙眼的女兒,愧疚的垂下臉。
「巧巧,對不起,爸爸總是給你和你媽咪惹麻煩,你要爸爸怎麼做才不再哭了?」他知道自己迷上「賭」這東西很不該,妻子跑了,女兒也沒能過幾天好日子,現在他還害得女兒這麼落魄,他總算有些覺悟。
巧巧抬頭凝視著他,「你說到做到?」
「嗯。」季權書點頭。
「那麼,跟我到美國重新過生活,不再回台灣,不再賭博。」
「大部份都可以答應啦,不過賭博……」
巧巧氣得推開他,「爸!我要你離開台灣就是不希望你再賭啊,這次我賠了身體、賠了心,下次我還能用什麼替你還債?」
「巧巧,你說你……」季權書焦急的抓著她逼問,「誰欺負你了?」
「你關心嗎?我以為賭博就是你的妻子、你的女兒,而我在你心裡根本不算什麼!」
「別這樣說嘛!我……」季權書低頭沉思一會,然後抬頭看她,「我答應你,不再賭了。」
巧巧望著他堅決的臉,卻沒有一點信心。
「我訂了後天的機票,等把債還了之後我們就走,希望媽咪還要你,否則我們就得流落美國的街頭了。」
「巧巧,爸爸真的很對不起你,你明明可以跟著你媽咪少吃點苦,可是你為了照顧我……」
她邊哭邊說:「就是因為你是我爸爸啊,我怎麼能丟下你?」
「巧巧,別哭了,你應該要把爸爸罵一頓才是,這樣哭哭啼啼的,都不像我女兒了。」
她望著父親溫和的臉,淚卻掉得更凶。
這個男人,含著金湯匙出生,沒過過一天貧困的生活,他的心腸很好,只是沉迷賭博,如果他能再壞一點,她就能不理他,可是他沒有。
如果哪一天她也能遇見一個脾氣像爸爸這樣溫和的人,她大概就不會受傷了吧?
她再也不要被男人傷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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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雖然是富豪大酒店重新開張的好日子,所有人應該都很開心,可是老闆卻像塊冰似的,沒人敢靠近。
陳姐望著坐在角落猛灌酒、抽煙的左清風,連連搖頭歎氣。
「陳姐,他怎麼啦?」麗娜湊到她身邊好奇的問。
她翻翻白眼。「想知道不會自己去問哪!」
「我……可不想找死。」如果再激怒他,她就不用混下去了,而且他的臉色十分嚇人,她從來沒看過他這樣子。
他會這樣真的是因為季巧巧嗎?那個小丫頭真有這麼大的魅力!
「陳姐,恭喜你老店新開啊!」莫諶一走過來就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你這小子……啊,你被人打啦?」陳姐望著自己的親骨肉臉上青紫交錯,心頭痛了一下。
「就是坐在那邊那個心狠手辣的人幹的。」他努努下巴,指向近日來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左清風。
「他幹麼打你?」陳姐眼中浮起殺氣,直勾勾射向左清風。
「因為我害他被巧巧誤會……」莫諶把那天的事說一遍。
「你活該!」陳姐毫不客氣的罵他。根本是在找死。
「我怎麼知道他真的在乎巧巧嘛!他寧可放棄那棵世間唯一的珍貴樹木,也不願放棄一片朽木森林。」莫諶說話時故意在麗娜身上瞟了幾眼,把她氣得轉身走開。
「或許他直覺他和巧巧不是同一種人吧。」陳姐歎口氣。他們這些人可說是臭味相投,因為互相瞭解,所以容易聚在一起;而巧巧的出現只是一個意外,左清風驚艷之餘,對自己的身份有幾分莫名的自卑。
「陳姐,果然薑是老的辣,說話這麼有哲理。」
「你這小子!」她笑著打他一下,然後正了臉色。「唉,事情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巧巧已經走了。」他今天來就是要告訴左清風這件事的。其實巧巧已經離開好幾天了,但是他還是覺得要告訴左清風。
「是嗎……」陳姐搖搖頭,「或許他們真的沒有被月老眷顧吧。」
「我去告訴他這件事了,不過待會看情況不對,他發飆的話,記得要叫你家保鏢救我啊!」
「沒問題。」陳姐對他擠擠眼。他是她的親骨肉,她能不疼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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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苦!他的心好像不存在似的,腦子也無法正常運作,除了煙酒之外,他什麼也不要。
但是就算他喝個爛醉,夢裡出現的還是巧巧的倩影——她還是一直糾纏著他。
他想要她,卻又氣她,他永遠都跨不出那一步。
如果這就是被人拋棄的痛苦,他真的對從前他傷害過的女人們感到抱歉。
他一直沒把女人放在眼裡,只因為他不知情為何物。
「你要把店裡的酒都喝光嗎?」莫諶抽走他手裡的酒瓶,大咧咧的坐在他面前。
「你還來幹麼,滾!」左清風瞟他一眼,臉色更加難看。
如果他會乖乖照做就不叫莫諶了。「巧巧已經把錢還給我了。」
「這與我無關。」左清風不為所動,繼續吞雲吐霧。
「她也把錢還給駱家了。」
「這樣她就不欠任何人了。」他的手悄悄握緊,手背上冒出青筋。
「她早就離開台灣了。」莫諶故作不經意地說出。
「那好,省得再煩我,你們這些人也可以放棄了吧?」他該鬆口氣才對,可是他的心怎麼又痛了起來?
她走了,永遠的離開他了。
「堂主說,難得找到這麼適合你的女人,你卻不懂得把握,晚了,就後悔莫及了。」
如果能把這個頹廢的傢伙勸去美國,他也算大功一件吧?
「你忘了嗎?在你『努力』的幫忙之下,我和她已經沒有希望了。」
反正說來說去都是怪他,可是清風怎麼也不想想他自己?其實不用旁人多事,巧巧也不會待在他身邊的。
「問題是你連解釋都不願意,根本沒用過心。而且你為何不能像從前那樣瀟灑?反正女人都是一樣的嘛。」
左清風冷眼掃向他。「巧巧和那些女人不一樣。」
「是啊!不一樣到你用這麼殘忍的手段去傷害她。為什麼?」他望著左清風,表情有些訝異,「難道就像陳姐說的,你認為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巧巧?」
「無關配不配,我是黑道,我們原本就不該有瓜葛的。」或許吧!在他自信的外貌之下,有著些許自卑,所以寧可讓巧巧離開他。
莫諶受不了的直皺眉。「鬼話!你老爸也不是黑道,而你是風雲堂的分堂主,難道你就無顏去見他了嗎?」
「這不一樣!」左清風氣得踹他一腳,「你給我滾遠一點!我不想看見你這張可憎的臉。」
莫諶驚險地閃過他的攻擊,「走就走,不過別把整件事都怪在我身上,會有這樣的下場,是玩世不恭的你自找的。」他轉身離去。
「玩世不恭的我?」或許吧,他從開始對巧巧的態度就是一種錯誤,因為他沒想到會愛上她——一個脾氣火爆又讓人疼愛的女孩。
他在出狀況之後就縮手了,他沒有打算爭取她的信任,而其他人在旁的推波助瀾,更激起他不服從的叛逆,他抗拒對巧巧的感覺,明知她惴惴不安,還故意置之不理。
她肯定恨死他了。
如果他向她解釋,她會聽嗎?會原諒他嗎?
他從不曾後悔過自己的所作所為,除了這一次。
從不需要對女人用心的他,這回被一個女孩給打敗了,在失去她之後才懂得反省自己。
來得及嗎?在面對自己的情感和找回她的真心之前!他已經耗掉太多時間了。
「別因為愧疚而想做什麼,到時只會更傷人。」陳姐在一旁觀察他許久,猜出他打算要行動了。
他終於想通了,大家都替他感到高興。
左清風苦笑,「如果只是愧疚,我早就已經找到補救的方法,只是我對她的感情是難以替代的,所以我才會暗自掙扎,闖了大禍。」
陳姐欣慰的點點頭,「莫諶大概知道巧巧在哪。」
左清風撇下她立即狂奔而去,他沒時間蹉跎了,誰知道巧巧在美國會有什麼「意外」。
說不定已經有別的男人看上她了。
他站在酒店門口,茫然失措。
莫諶會上哪去?賭場?不,他很少去那裡……想想,他對莫諶的認識少得可憐。
「我還是沒看錯你,在你無所謂的外表之下,有著一顆脆弱的心,早點發現就好了嘛!省得大家為你擔心。」莫諶從一旁竄出來,臉上帶著得逞的狡黠笑容。
「你知道我要什麼?」左清風瞪著他,如果這小子還敢耍他,他就不要活了!
莫諶繼續保持微笑。
「說!」左清風抓緊他的衣襟,兩眼發狠。
「連個『請』字都不會說?」莫諶一點都不怕他的怒火。
「請告訴我巧巧在哪裡。」左清風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
「我不知道。」如果巧巧看到他現在的樣子,一定會很開心。這個壞蛋終於得到報應了。
「莫諶!」左清風真的想把他掐死。
「如果告訴你,就可以抵銷我讓巧巧誤會你的那件事吧?」他很擔心到頭來他成了巧巧報復的目標,這兩個人如果聯手一定很可怕。
左清風露出讓人發冷的微笑。「放心吧,絕對……少不了你的懲罰。」
「喔……」莫諶搔搔頭,把巧巧在美國的地址告訴他,也開始替自己的將來擔心。
「還有……」他喚住己經邁步離開的左清風,「堂主要你在走之前先回去一趟,他有事交代。」
「你們全算準了?」他現在的感覺是難堪多於好笑。
「你和巧巧的感情是愈吵愈好,你們可能沒發現,身邊的人卻看得很清楚。」莫諶推開他的手,「快去見堂主吧!這樣就可以早點找到巧巧。」
不知道左清風要吃多少排頭才能見到巧巧,至於能不能贏回她的心就更難預測了。
他很想去看熱鬧,可是沒辦法,真是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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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清風冷靜地望著坐在他對面的女士,她雖有些年紀,不過因為保養得宜和天生麗質,讓她依舊風韻猶存。
她和巧巧很像,想必就是巧巧的母親吧。
她臉上有著精明幹練,是個十足的生意人,顯然她的事業做得很成功,才能替巧巧還債。
她不像巧巧的爸爸這麼容易擺平,會是他贏回巧巧的阻礙。她跟巧巧一樣,擁有無比的精力,更有堅定的意志,如果他想見巧巧,必須先過她這一關。
這會是個很好的挑戰,他的鬥志更旺了。
杜麗雯同時也打量著他。
在巧巧到美國之後,便告訴她整件事,不過她猜想巧巧還有一部份沒有據實以告,像這個年輕人會出現在她眼前,大概就是巧巧不願談明的事情。
平心而論,這個年輕人長得很英俊,氣質也不差,只是比一般人多了些許的江湖味。
巧巧不適合這種人,和他在一起她會吃苦,而她又不是那種甘心受委屈的人,到最後他們只會勞燕分飛……
「我猜你已經知道我是誰,我就開門見山說了,我想見巧巧。」他到過莫諶給他的地址,可是沒人應門,他只得找到杜麗雯的公司來。
「你憑什麼認為她會見你?」杜麗雯挑眉,對他的直率感到有趣。
「因為我欠她解釋,還有道歉。」他真誠的說。他帶著真心而來,因為他決定以真心對待巧巧。
「也許她不想聽。」杜麗雯淡淡的回道。
「巧巧現在心情很差吧?難道你不認為我可以讓她恢復?」
杜麗雯微微一笑。「年輕人,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沒錯,巧巧是失戀了,不過她很努力在恢復之中,這點你就不用擔心了。」
她終於知道為什麼巧巧會被這樣的年輕人傷透了心,他太強悍,也太自傲,很容易刺傷別人。
巧巧純真直率的個性使她根本不懂得柔軟體貼,兩個同樣脾氣的人,怎麼相處得了?
「你也對巧巧太有信心了,難道你不覺得她很需要有人在旁邊看著她?她很容易惹麻煩。」
「像是燒了你的酒店?」杜麗雯淡淡地說起這件事,她這女兒的性子的確火爆了點。
他笑開了,「諸如此類。」
「你氣她這些?」她要瞭解更多些,因為她看女婿的眼光自然不能馬虎。
「這只是一小部份,其他的像是她差點害我不能人道,或是讓我以為她被綁架,害我擔心得要命,結果她是和人兜風去了等等。她是你女兒,你應該更瞭解她。」
「也就是因為如此,我要保護她。」杜麗雯心底很欣賞左清風,但她告訴自己必須多考慮。
「你也很清楚我是做什麼的,依巧巧的性子,惹的麻煩有可能不是平常的小事,得由我才擺得平。」更可憐,他居然得這樣推銷自己。
她輕歎一聲,「你當黑道太可惜了,要不要學做生意?」
「如果你把巧巧還給我的話,我就答應你。」
「問題是巧巧不要啊!」巧巧雖然嘴裡不提,可是她的委屈太明顯了,又擺明了想要逃避,自然不會想再見到傷害她的人。
「那是因為我們之間有太多的誤會,而且那時我也還沒覺悟。」他抬眼看著貌似巧巧的臉,「人總會犯錯,是巧巧讓我驚覺到自己過去有多荒唐,所以我要見她一面,讓她再給我一次機會。」
「雖然你這麼說沒錯,不過你傷害的是我女兒耶!」他好像很容易忘記這件事。
「我再次道歉。」他誠心的說。
「道歉就可以洗脫欺負巧巧的罪行嗎?」杜麗雯瞪眼的模樣自有一番威嚴氣勢。
「只要我有一顆真心,不怕巧巧不原諒我。」左清風不被她的氣勢威脅,依舊神態自若。
「你非要我說實話嗎?你是混黑社會的,而我不要巧巧跟你們這種人在一起,老實說吧!我已經找了幾個優秀的男人給巧巧相親,每個都比你出色優秀許多。」她的話或許很傷人,也不見得全是事實,不過她還是決定讓他打退堂鼓。
「我不認為。」左清風雙手抱胸,自信依舊。她愈嚇他,他的信心就愈強。
「唉,你到底想怎樣?」杜麗雯感覺很無奈。
「讓我見她。」
「好吧!不過你也得答應我,絕對不出現在她面前。」
明天巧巧正要和上星期相親過的一個年輕人見面,讓他看見那一幕,也好殺殺這小子的銳氣,他最好摸摸鼻子回台灣,省得又惹巧巧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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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人走進餐廳,左清風就要抬頭張望一番。
「你不是挺穩重的嗎?別這樣動來動去的。」杜麗雯瞪著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心裡不禁好笑。只要一提起巧巧,他的穩重就全然崩解,他就算想隱瞞,卻愈是顯眼。
「我怎麼不急?好久沒看見她了。」其實還不到一個月,他就已經迫不及待想知道她過得如何。
「早知如此,從前怎麼不多疼巧巧一些?」她已經向台灣的朋友打聽過,風雲堂是個鼎鼎有名的大幫派,堂主之下有三個分堂主,而她眼前的這小子就是其中之一,而且以好色聞名。
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就是因為失去過,才會知道珍貴。」
「怕是來不及了。」她的笑容虛偽到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
左清風瞇眼凝視她,發現她的怒氣只在巧巧這件事上。
「除了我傷害過巧巧、是黑道人物之外,你哪點不喜歡我?」
杜麗雯笑得很詭異,「說實話……沒有,要不是你追過我女兒,我對你還挺中意的呢!但光是你說的這兩點就夠讓我恨死你了。」
左清風瞪著她,慶幸巧巧沒有她的尖牙利嘴,否則她真要嫁不出去了。
他眼巴巴盯著門口,不久總算等到他想見的人。
「巧巧……」他急忙起身要過去,杜麗雯搶先一步壓住他。
「坐下!你忘了我們的約定?」
她要不是巧巧的媽,他早就不甩她了,但是要娶巧巧還得看她的顏面,暫時聽話就是。
他盯著巧巧身後那個英挺斯文的金髮男子,眉頭愈皺愈緊,眼神充滿殺氣。
「那個男的是知名電腦公司的主管,青年才俊,對巧巧也很溫柔,還會說國語。我問過巧巧,她也很滿意他呢!」
「你要你的孫子讓人叫雜種?」左清風瞪著他,恨得牙癢癢。他竟敢握著巧巧的手,而她居然也就大方讓他握了!
「閉嘴!」杜麗雯火冒三丈的低吼著。
「他是電腦公司主管,而我是黑道的分堂主,地位更高;西方人老得快,年過三十啤酒肚就跑出來了,不像東方人看來永遠年輕;還有,我也在美國唸書過,還拿了碩士,不輸他吧!」
還好他在美國時閒間沒事跑去念了個碩士,不然今天就糗了。
這小子看起來不像是說謊,沒想到他的頭腦還有點料呢!「氣質呢?」
他咧嘴一笑。「有那麼多女人欣賞我,你說呢?你不也挺喜歡我的?」
「真敗給你了。」她揉著額頭,又有另一件擔心的事。萬一他娶了巧巧後還勾引別的女人那可不行。
「可以讓我和巧巧談了吧?」左清風知道自己贏了,只要他有心,沒有打不倒的敵人。
「你看看現在的她,比起剛到美國時淒慘的模樣,她已經好得太多……」杜麗雯實在擔心巧巧再受傷害。
「你覺得現在的巧巧是真的她嗎?我不認為。」他咧嘴一笑,「等著看我逗逗她。」
說完,他走向巧巧,準備給她一個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