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還聽得見警察在追捕賭客的叫喊聲,回頭看著背後,還可見警車的藍紅色燈光在黑夜裡閃爍著。
她知道她必須逃,否則很可能成為電視社會新聞裡那種被捕的賭客,而她則是拿著外套遮遮掩掩,趴在桌上低聲哭泣的角色。
那樣太丟人了。
雖然她家不像表姐家那樣家財萬貫名聲浩大,起碼也是書香世家,一樣丟不起這個臉。可是……
「停停停停停!」她真的跑不動了。
「你真沒用,看看寶珍,又瘦又小的,也沒叫停呢!」楚磔停下腳步,微喘著氣取笑她。
「楚磔,你這樣說不公平,我每天在跑步機上跑五公里。」寶珍在藍品萱跌坐在地上時,笑著安慰她。
「看吧!」有了寶珍當靠山,藍品萱揚著下巴對楚磔示威。「累死人了,早知道不要跟你們來這個鬼賭場,居然還被警察抓賭。」
「你果然帶衰,我在那家賭場玩了好幾年,今天還是第一次被警察捉。」楚磔笑著把她拉起來,她狼狽的模樣輕易惹他發笑。
「這也要怪到我頭上?」他到底還有什麼不能怪?
他嫌她笨、嫌她白目、嫌她帶衰……這點她自己承認啦!那又怎樣?人都是有差異的嘛!就算他家世好、多金、英俊、聰明……優點很多很多,那又怎樣?他也不能狗眼看人低嘛!
狗眼看人低?她瞅他一眼,然後笑了起來。
她是人,那他不就是……
楚磔納悶地看著她傻笑,搖搖頭轉向寶珍。
「對不起,原本是要帶你出來玩的,結果變成這樣,嚇到你了吧?」
「還好,而且這才是真正的刺激。」寶珍臉上有著一解愁鬱的舒暢。
「那就好。」楚磔看看時間。明早有個會報,他這個董事長代理人一定得到,不能再玩下去了。「我們該回去了吧!」
他對藍品萱伸出手。
「我送你回去吧?」
「謝謝你唷!」藍品萱不接受他的好意,側身避開他的手。
「發什麼脾氣?」他冷靜地笑著。
「你剛才……剛才……把我給賣掉了!」藍品萱怒火高張的痛罵他。
「不是賣,是賭掉了。」他糾正,還是笑的很冷靜。
「你還講!」她氣得跳腳,差點衝上去咬人。
「楚磔!」寶珍也責備地瞪著他。揮霍自己的金錢也就罷了,反正楚家的家產夠他隨便玩,但是賭掉一個女孩子?這傢伙真是愈來愈過分了。
「你這死沒良心,我跟你無冤無仇,還算是姻親,你就這麼輕易把我騙來這裡輸給人家?你有沒有看到那個老闆一臉橫肉?」藍品萱衝到他面前,腳尖頂著腳尖、胸口抵著胸口,手指用力戳著他的心口。
「有哇!」他幾乎天天看。
「你……你……」
「笨丫頭,吵架教戰守則第一條:千萬不能生氣;第二條:先把口才練好。口吃怎麼吵架?人家說十句,你一句還沒說完整。」他輕推開戳在他心口上的手指,換他點著她的鼻尖。
「我……我……」雙睫飛快眨著,還是擠不出話。
他說的好像很有道理耶。
「再告訴你,我跟那個老闆很熟,他只是跟我一起玩玩你而己,他對當人口販子沒興趣。」楚磔終於告訴她答案。至於沒告訴她他是股東,是怕她一怒之下,把他告上警察局。
進監獄可不好玩,他就不能賭博了。
「什麼?你耍我?」總算,被吃得死死的人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楚磔想了兩秒,然後點點頭。「對。」他在考慮要誠實或是說謊,最後還是決定看她跳腳比較有趣。
「我的天哪……」藍品萱勃然大怒,對著他大吼。「我招誰惹誰了?你憑什麼這樣耍著我玩?我也是人耶!就算腦筋直了一點又怎樣?你狡猾就可以欺負人唷?」眼眶紅了,心臟也因為太憤怒而抽痛。她不懂,為什麼她總是被人欺負?
「楚磔,你這樣不太好啦!」寶珍皺眉念他。
「那不然怎麼辦?你人也沒事,不是嗎?」楚磔知道她生氣了,而且是超級大的火氣,他也知道自己孩子氣,拚命惹火她。但是他說什麼就是不跟她道歉,他也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
「楚磔你不是人!」
「你半夜三更的吵人就是人唷,現在幾點了還在大吼大叫,給我閉嘴啦!」一旁公寓三樓一扇窗猛地推開,一陣破口大罵後又用力甩上。
吵鬧聲嘎然而止。
藍品萱抹掉淚水,忿恨地瞪著從裡到外把她欺負透徹的楚磔,然後轉身就走。
他一點愧意都沒有,死人哪!
「喂,這麼晚了,我載你回去。」見她默默轉身,楚磔終於感覺到自己今天玩的太過火。
「不要碰我!」藍品萱瞪他的眼幾乎視他為仇人,在他收回手之後,她才火辣辣的轉身離開。
「這樣好嗎?」寶珍擔心她一個女孩子在夜裡會有危險。
「她是不會理我的。」嘴裡這麼說,楚磔的腳步卻已經跟上去了。
「她到底是誰,你對她很特別唷。」寶珍笑睨他。他的心腸不算好,這點她能理解,在那種豪門世家裡,勾心鬥角是家常便飯,他會自我保護有道理,只不過……她從來沒看過他對一個毫不具殺傷力的女孩這樣窮追猛打,還把她弄哭。
「會嗎?沒有啦!她是我堂嫂的表妹,見過幾次面,狀況都不算太好。」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看著藍品萱招了計程車,才安心和寶珍回頭找他的車子。
「你對她有興趣?」聰慧的寶珍猜測。
「算……是啦!可是她對我一點興趣都沒有。」
「哦……」她挑眉,聲音拉的很長。
原來是挾怨報復啊。
「我先聲明,我不是報仇。」楚磔認真地解釋。「我真的不是。」他用力的再度強調。
「我什麼都沒說。」她咧嘴微笑。他啊,愈描愈黑。
「好啦,有一點點那種心態啦……」臭寶珍,知道就好,別給他拆台嘛!下次不帶她出來玩了。
「你要怎麼辦?」寶珍追問他。
「再找她嘍!道歉嘛!希望她會理我。」
走回車子,他跌坐進皮椅裡,忍不住擔心起藍品萱離開時那張哭泣的臉。
想打電話給她,又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楚訓的那個惡婆娘也不在,他也找不到人。
「如果是我,下次見到你,第一件事情是先去找菜刀。」寶珍坐進車裡,搖頭歎息。
他就跟小孩子一樣,明明是想吸引心儀的女孩子注意,偏偏用錯方法,傷害她、害她哭……
所以藍品萱只會更討厭他!
楚磔微微一笑。
「她可能想不到那麼多,只會你你你……我我我……」
「她沒那麼笨啦!」寶珍再次替藍品萱抗議。
「不是笨,是直、是……蠢……」說著說著,他又笑了起來。
哎,可憐又可愛的女孩,今晚一定是哭著睡著,同時還不斷詛咒他這個惡毒的男人。
楚磔聽完所有報告之後,滿意地點點頭,然後起身。
「很好,大家的工作都在軌道上,我以為我們董事長夫人離開後,公司會馬上搖搖欲墜,看樣子大家都比我想的優秀守分多了。」照舊無厘頭外加流氣的話語引起一陣低沉笑聲。
「楚磔!」某位公司元老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好好好,業務部的幾件案子都沒問題吧?」他畢竟還是業務部經理,應該要關心。
「當然了,都按照進度和對方在談,十拿九穩沒問題。」代理經理很認真、很驕傲的點頭。
「我不在部門的時候,辛苦你們了。」他笑的很賊。
「還好,大伙多多少少分攤了一些你的工作,新來的菜鳥負責看大家的股票、小李負責看報、小趙負責蹺班、我負責和總機妹妹打情罵俏。」代理經理說的一本正經,馬上又引來一陣高低不一的問笑聲。
「很好,不愧是我的得力助手,值得嘉獎!」他只差沒和手下來個擊掌歡呼。果然是好夥伴,有默契極了,可以面無表情的耍寶,活活氣死看他不順眼的長輩們。
「楚磔,如果你再這樣不正經,我會要求董事會換人。」另一位長輩開口說話了。看他鐵青的臉色,比較像是想把楚磔一腳踢出楚氏企業。
真的嗎?那他就沒空在外頭鬼混了。
楚磔溫文咧嘴一笑,向警告他的長輩點頭,表示他瞭解。
「請問有沒有人知道那對夫妻到底什麼時候回來?我想在場有不少人擔心我會不會一個不小心蓋錯印章,把公司拱手讓人吧。」
他微笑輕問同時,馬上送記回馬槍給剛才警告他的長輩。
「前兩天董事長夫人有打電話回來,說要等到春天才回台灣。她要我轉告你,辛苦你了,還要再熬兩個月。」董事長秘書推推眼鏡,利落地報告。
「欺人大甚!她想用一個星期換三個月?」就算生氣了,楚磔還是笑的出來。「你知道她的電話對不對?現在馬上打給她。」他想罵三字經!
「可是董事長夫人規定我,不許讓人知道她的落腳處,她會把我開除的。」秘書有董事長夫人做靠山,穩得很。
「好,那你做報馬仔跟她報小消息時,順便幫我跟她說,今年是暖冬,台灣一點都不冷,要她馬上帶著白癡丈夫給我滾回來!」
「好的,我會轉告的。」當然是修改版了。改成經理「強烈請求」。
「那好,多謝大家,會議結束。」楚磔開心的宣佈散會。
「你不生氣?」楚璃等大伙散去後,狐疑地追問。他還以為楚磔會硬從秘書口中套話,沒想到就這樣放手了。
「你想,我沒事幹嗎把這個肥缺放掉?天天有人噓寒問暖,有事可以全都推給別人,這樣不好嗎?」他笑著把桌上一堆紙張收拾整齊,看向恍然大悟的堂弟。「重要的是,你想慕承歡會真的放著公司不管嗎?」
「你是說……」
「有人在公司裡給她報消息,她在外頭還是遙控著公司,我還是只要顧好我的業務部門就夠了。我啊,只不過是她拿來氣公司那些還不服她的老人們罷了。」他自己明白慕承歡在耍什麼詭計,只是不甘心白白讓她利用三個月,到時非跟她多要一些假,在蒙地卡羅揮金如土,也全要那對夫妻給他出錢。
「原來是這樣子……」楚璃經他一點才瞭解。
「別再想著那個女人了,也只有楚訓那傢伙受得了她,你嘛……」楚磔看在這個小堂弟心地善良的分上,沒繼續刺激他。
「我記得你大我三歲,二十八歲,對不對?」楚璃又問了。
「嗯哼。」
「現在我終於知道早出社會的好處了。」要不是出國修碩士,他也早回台灣加入公司,也就不至於樣樣得從現在才開始學了。
「小子,這不是出社會早晚的問題,是本人修為的問題。」楚磔拍拍他的肩,笑著走開了。
楚璃搔搔頭髮,垮下臉。
「真是的,怎麼每個人都要酸我?」
藍品萱傻傻看著同事衝到櫃長面前撒嬌,相約今天到哪聚餐;而她,自從上回頂撞櫃長過後,她就被櫃上三位同事排擠在外了。
這工作……她真的做不下去了。
換工作嗎?她又不是那麼想要離開這一行;轉櫃嘛……還得看看別櫃有沒有空缺讓她去。
到底是她的同事們有問題,還是她自己有毛病?
一張熟悉的笑臉晃到她眼前。
「嘿,還在發呆啊?」小貞手中提了幾個購物袋,看樣子已經在樓上買得很過癮了。
「小貞,今天來逛街啊?那個……楚磔沒有跟你來?」勉強拉開一抹微笑,但是一提起那個澳男人,她的臉又沉了。
她和那個男人勢不兩立!
「沒,最近沒聯絡。」她又交了一個男朋友,楚磔大概也在玩他自己的。
「喔……」這樣要怎麼把皮包還給他呢?
「怎麼啦?想他啊?」小貞故意開玩笑。
藍品萱聽了猛搖頭。
「不足啦,是……上回他的皮包掉在我這裡,我還想要怎麼還給他呢!」在賭場那晚,她怕他會賭個一乾二淨,才替他收著皮包,早知道就讓他輸個精光,
「喔,那你得自己拿給他。」
「好吧。」藍品萱繼續煩惱要怎麼辦才好。她想過用寄的,可是裡頭有幾萬塊,還有好幾張信用卡和重要證件,她總覺得用寄的不太安穩。
「你心情不好?」小貞盯著她,突然問。
「沒有。」她笑的很無力。
「笑的這麼苦,是感情不順利、還是工作不順利?」
彷彿遇到了知己,她的眼眶倏地紅了。
「其實都……」但是看到一旁的張啟盛,原本要說的話全都收了回去。她微微一笑。「啊,你來啦。」
「嗯,你要下班了吧?」張啟盛看著腕上的手錶,一臉不耐煩。
「差不多了。」她微笑。她不知道,她的笑容在別人看起來太過僵硬,兩人緊繃的氣氛也太過明顯。
「那下回我有過來的話再跟你聊。」
小貞望了眼身邊的男人,忍不住皺了眉。藍品萱條件不錯,怎麼會跟這樣的男人在一起?沒眼光。
她倒覺得楚磔配她還勉強可以。
不是說她不好,反而是有點委屈她了。
至於那男人,不配擁有好女孩。
收回視線,藍品萱整理心情後對男友微笑。「你等我一下,我收拾好東西就可以走了。」
她以為他們已經玩完了,可是前兩天他又打電話來。她知道自己耳根子軟,他說幾句好聽的她就心軟,可是她現在真的很寂寞,需要有人陪她。
他們平靜的用完消夜,氣氛似乎回到過去交往時的感覺,話雖然不多,但起碼不像前一陣子只要一見面就吵架。
目前她希望的不多,差不多就是這樣子了。
她很孤獨。
雖然有幾個同學和她感情不錯,但是畢業後大家各忙各的,大部分都忙著工作,有的忙著交男朋友,或是已經結了婚,整天為自己的家庭團團轉,所以她們很難碰面。至於同事們,育芬、秀梅、櫃長她們都不理她;父母親退休後長年住在國外,現在她身邊也只有男朋友了。
有時候,她真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人緣太差了。
回到張啟盛家裡,他轉頭去接電話,又放她一個人。
她環顧四周,發現和這個男朋友交往四個月,他們真的不是很熟。
她只認識他那群狐群狗黨,知道他是一家網咖的負責人、他的家人在南部、還有他不喜歡看電影、不喜歡到郊外、不喜歡……女孩子太黏他。
他呢?又瞭解她多少?
他好像只要有個女朋友在身邊給他充場面,而且可以在朋友面前炫耀他長得還算賞心悅目的女朋友就好,不太喜歡和她說話,也不是很瞭解她喜歡吃什麼、用什麼、或是她的興趣。
他們到底為了什麼在一起?
兩個格格不入的人,硬要湊在一起會不會太累?
她有點累了,那他呢?
有時候她想問,卻又問不出口,怕自己身邊最後一個可以排遣寂寞的人都離她而去,那時她又該怎麼辦?
她真的覺得自己好悲哀。
「好啦,你想跟我說什麼?」張啟盛坐在她身邊。
「你覺得我是個怎樣的女孩子?」她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明知道這是給自己已經夠混亂的生活再添亂子,可是她忍不住想問。
「嗯……很乖。」張啟盛皺眉了。
「就這樣?」她還不滿意。
「品萱,告訴我你想聽什麼,這樣會不會比較快?」做男朋友的歎了口氣,又認為她在無理取鬧了。
她愣住了。
他很不耐煩。
「最近我生活的很累……呃,啟盛,你在做什麼?」她瞪著腰上那隻大手,她懷疑自己在做夢,怎麼四周的一切都怪怪的?
「品萱,你記得我們認識多久了嗎?」張啟盛睨著她,語氣是近來難得的柔軟。
「四個月。」她記的很清楚,因為那個月她移民國外的父母正好回來探望她。
「對啊,這四個月裡,我們做過什麼?」他大手一攬,把她拉得更近。
「嗯……吃飯、看電影、聊天……你到底要做什麼?」她的語氣從不解轉而驚恐,瞪著罩上她胸部的手。
「我們也應該更進一步了吧?」他暗示的睨著她。
「你是說……你想要……那個?」她一臉為難,全身緊繃。果然,又碰上這樣的問題了。
「對。」他突然把她壓倒在沙發上,低頭吻她。
「等等等……等一下!」藍品萱抬手擋住他的臉。
「幹嗎?」張啟盛狼狽的抬起臉。
「能不能不要?」她很為難的反問他。
「為什麼?」
「我……不想在結婚之前就有性關係。」她說的夠明白了吧?因為之前曾經有同樣的事情發生,她遮遮掩掩的不敢告訴她的男朋友,到最後弄得兩人尷尬,結果還是不愉快的分手了。
張啟盛氣餒地坐起。
「現在哪裡還有人這樣想的,你太落伍了。」
「可是……我現在還不想要耶!」她馬上逃到沙發下,暫時她不想靠他太近,免得又發生事情。「你很難搞唷!」做男朋友的惱羞成怒。他已經忍了四個月,還不夠嗎?她還想怎麼樣,真的很龜毛!
「難搞?你……憑什麼這樣說我!」藍品萱雙睫猛眨,非常不滿意他的說法。
為什麼他和櫃長都說同樣的話,她真的很難搞嗎?她只不過就是直了一點、沒心機了一點嘛……
「煩死了。」
「張啟盛,你給我說清楚……你不要走哇!」她眼睜睜看著男友把門關上,而她,吃了閉門羹。
「好,不理就不理!」她氣呼呼的抓起皮包和大衣,甩頭離開。
只是淚水在她關上門那刻就崩落了。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聽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