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比較便宜吧?」
在大賣場裡,兩個女人站在面紙牆前討論何者划算。
司徒凌雲推推臉上的黑框眼鏡,拿起兩種不同品牌的面紙,研究過後她把其中一種放回去。「這種少了二十抽,這種比較便宜。」她舉著手中那吊面紙。
「當然就這種嘍!」司徒漾然開心的把面紙放進推車裡,「以前怎麼不知道你有這種才能?」
「是你們太會揮霍了,根本不懂得該花則花,該省則省的道理。」眼鏡後頭的利眼不屑的掃向一旁一身貴氣的姊姊。
「話說起來……你現在做會計的薪水也不多,所以你是靠之前省下來的在撐嘍?」她們唯一的家是棟巨大豪宅,土地稅、房屋稅都不便宜,再加上水電開銷和其它的,從前身為嬌嬌女的她們,難免會感覺吃不消。
「這樣的話遲早還是會坐吃山空,所以我拿當初分到的錢去做投資了。」鏡面後的明亮大眼閃啊閃的。
「股票、基金?」司徒漾然這麼猜測。
「還有一些其它的。」笑容賊兮兮的。
「例如?」
「玩玩六合彩,有朋友在放高利貸的。」推推眼鏡,司徒凌雲一臉得意。
司徒漾然嚇了一跳,這……是身為司徒家的人會做的事嗎?難怪她一直覺得大妹是個怪人。
「噢……我怕了你。」司徒漾然眼睛一轉,馬上黏了過去,「好賺嗎?」
「當然嘍!我做的投資哪項會失敗!」發現姊姊發亮的眼神,司徒凌雲冷冰冰的一掌推開她。「你別想了你,連生活費都有問題,還想投資?」
唉,她這個妹妹,說話總是快狠準,她又被傷了。
司徒漾然擺出愁苦表情。
「唔……我也不願意啊,誰知道工作這麼難找……」找什麼工作都碰壁,她居然連便利商店的工作都爭不過未出社會的小女孩,真是……
都怪那個快譯通啦!害她變得那麼慘。
「幹嘛一張臉這麼猙獰?」深知她性情的司徒凌雲趕緊離她遠遠。
「想殺人的時候,表情會有多好看?」賣場的客人發現有美女可看,眼睛一亮,但看到她一臉殺氣,馬上退避三舍。
如果這個時髦美女能溫柔一點就好了。
「不是殺我吧?」司徒凌雲的感覺也和其他驚艷男人一樣想逃。
「你?對我可是還有用處的,暫時可以保存小命。」猶帶怒意的眼掃了掃她,最後決定了妹妹的身價。
「這樣好了,今天這些先算我的,」司徒凌雲見她突然變得諂媚的臉,抽抽嘴角,「不用利息,等你有錢再還。」
司徒漾然靠向貨架,無力。
「小姐,說話請不要停頓太久,我還以為你良心發現,要替我付錢哩!有點想殺了你。」她喃喃抱怨。
「我可是精打細算的會計,怎麼可能讓人佔便宜。」司徒凌雲揚著臉,堅決的闡明她的理念。
司徒漾然挑眉,她真敢說!
「姊姊也不行?」
「哼!親姊妹明算帳!」被眼鏡遮掉大部份臉龐的她,一說起錢,臉蛋馬上發亮發光。
自認是三姊妹中最平凡無奇的她,一向對自己的外貌沒有信心,索性用大眼鏡把自己遮起來。
「哇咧……你要算帳?好!那算算前年你跟我去紐約時,頭等艙機票誰出錢的?」兩姊妹在大賣場裡算起帳來。
司徒漾然被惹毛了,她拉住推著車子要溜的司徒凌雲,不打算放過她。
做人也要有水準一點,想A人家錢也要有禮貌一點嘛!
迫於無奈,也擔心自身性命,司徒凌雲三秒中就衡量出何者該捨棄。「嗯……那好吧,今天的都算我的。」她偷瞄推車裡,東西不太多。
「你……真是一點虧都不吃是吧?」好,待她想想,想想過去還讓她這個摳門的妹妹佔過什麼便宜。
「走了吧!」司徒凌雲急著閃人。
「等等等……走去哪?我還沒買完!」司徒漾然拉住推車,不放過她。
她她她……還想買什麼?司徒凌雲皺眉頭。
「喂,你不要太超過唷!」
「反正你是放高利貸的,賺的是黑心錢,要幫你花掉解解噩運!」有機會A鐵母雞的錢,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萬年難得的機會嘍!
她笑吟吟拉著車子走,「來來來,我們到家電區看看,我最近想換一台DVD呢!」
「喂……」DVD?這個死女人一定會挑最貴的。
千萬千萬,別再買其它東西了……
嗚,她可憐的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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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司徒漾然望著精緻高貴的西餐廳,眉頭一抬。
「怎麼樣?你不喜歡這裡嗎?」陪她來應徵的嚴家祺擔心了,那他要怎麼向他老哥交代?他不想丟工作。
「不會,我很喜歡這家餐廳,以前也常來。」只是身份差了很多,從前是來當貴婦的,現在……
「真的嗎?我們居然沒遇過。」他也常常來耶!
「你怎麼認識這裡的人?」可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打轉。
「就是朋友嘍……」
「你去哀求人家幫忙?」不滿的眼神刺在他身上,驕傲如她,才不屑是用這種方式得到工作呢。
「沒有啦,真的就只是朋友正好缺人,他隨口說說時正好我在旁邊。」這個女人,要幫忙又不能太明顯,真難搞!
這家餐廳的店經理正巧是他大學時的死黨,也是因為他介紹,才進到餐廳裡的。
「嗯。」司徒漾然這才滿意,正要跨進餐廳,又被嚴家祺拉住。
「我想你。」他含情脈脈望著她。
「我也想你……的工作。」這個男人,他要她說得多明?她對他沒興趣啦!
是嗎?那……「我再去問問看,能不能讓你回去工作。」既然老哥願意幫她找工作,要她回去應該也行。
「不要!我和嚴立祺誓不兩立!」她才不要回去!
「為了賭口氣,連餓肚皮都沒關係?」嚴家祺伸出食指左右搖晃,「別皺眉,我知道你還沒找到其它工作。」
是啊!說到這點,她也悶了。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像我這麼優秀的人,應該大家搶著要啊……」
「我再去跟我哥求求看?」如果她能回來,他一定用力追下去,來個近水樓台先得月!
「不要!」只要跟嚴立祺扯得上邊的,她就不要。「我們進去吧。」
「我覺我們好像在約會。」嚴家祺再度拉住她,「看在我介紹你這個好工作,你陪我吃一餐?」
「這裡很貴耶!」司徒漾然狠狠的拒絕。
「我請啦。」這樣總行了吧?
「瞧你說的,好像這個工作一定是我的。」司徒漾然滿足的微笑。這小子,難怪女人一大堆,他懂得怎麼擺平女人。
她又發現了嗎?這個女人也不是太粗心嘛!
「呃……像你這麼棒的人,誰不想要?」快哄她,她被哄得心花怒放就好了。
「那是當然的嘍……」
司徒漾然笑靨如花,開開心心的去應徵她的工作,順道吃頓大餐。
工作到手,又A到一餐,今天司徒漾然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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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他!
司徒漾然瞪著正看向她這邊的嚴立祺,硬生生把罵人的話吞回去。
這個工作時間長、薪水不錯、小費也不少,她不想再丟工作了。
當作沒看見他,她轉身就走。
這是頭一回她避開人,雖然她不想,但是不得不。
缺錢的人,連尊嚴也失蹤了啊……
「漾然,有客人指定你服務。」有同事喚著要走向後頭休息區的她。
頭皮發麻,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天哪……是不是靠窗那桌,單獨一個人的客人?」
「對啊,就是那個帥哥。」
「噢……」快生病了。
「先生你好,請問有什麼要我服務的嗎?」她僵著笑臉、冷著聲,不情願的靠向嚴立祺。一定是嚴家祺告訴他她在這裡,回去她一定會打電話罵死他!
嚴立祺覷著她的臉,輕輕一歎。
「你的笑容好僵。」
兩人還是不脫強烈的對峙嗎?
他覺得她很有意思,一個特別的女人,他有些吃不消她的火爆,卻又同時覺得她的個性獨特到讓人念念不忘……
他來,只是想確定她沒事,畢竟她會失業與他脫不了干係。
司徒漾然冷笑。
「先生不能怪我,因為我很擔心丟工作。」對她而言,他就是衰神,當她在工作時他出現的話,她的工作馬上不保。
她才覺得這裡是個不錯的地方,同事客氣、經理對她也客氣;重要的是薪水高、小費也很多……
嚴立祺微微一笑,「我比較擔心又慘遭你的毒手,菜裡可能多了什麼不該有的加料。」雖然他在來之前,已經有心理準備。
「我哪敢……」司徒漾然嘟嚷。
她覷著一臉笑意的男人,驚訝的發現他們也可以相處得這麼平和……誰教從第一次碰面開始,他們就成了仇人。
當然,有一部份是她造成的。
她羞赧一笑,也真同情他遇上她這個粗暴的女人。
見她緩了臉色,嚴立祺笑容更柔,「我們之間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劍拔弩張?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話卻提醒了司徒漾然,她臉一整,抬手阻止他說下去。
「夠了,別說了,我不想聽你道歉。你要吃什麼?」
真……冷。嚴立祺在心裡歎息。
「你推薦吧。」其實他才參加完一場應酬,路經附近,忍不住繞過來的。
他試著遠離這裡,以免打擾了她,可是就是忍不住……
我推薦?司徒漾然雙眼一亮。
「好,那我點的東西你全都要吃完唷!」仍舊不脫小惡魔式的思考邏輯,她直覺的要給他苦頭吃。
「這……別把廚房搬空了。」就知道她心胸狹小,不會放過他。
「你怎麼知道?!」嘩!這個男人瞭解她唷!
「漾然?啊!真的是漾然呢!」
一旁的人插進他們的談話,司徒漾然皺眉回頭,卻看見一堆她過去的酒肉朋友而覺得頭痛。
她以為遇見嚴立祺已經是最糟的了,沒想到她今晚衰到底。
「張婉欣?還有……你們?」她尷尬的對五個朋友笑了笑。
「我上次就說好像是漾然,你們還說不可能,現在看見了吧?真的是她呢!」把人拉來確認的張婉欣向朋友們示威。
「漾然,你怎麼跑到這裡來工作?」有位朋友開口了。
「就是工作啊!難道你們會有哪個不知道我家道中落了?」司徒漾然冷笑,光是靠張婉欣那張大嘴巴,她不相信沒人不知道她司徒漾然的身份已經降階了。
「是啊是啊,我們都替你覺得好難過。怎麼會這樣呢?奇怪,你都沒給我們電話。」另一個朋友假仙的說。
是啊是啊!你們既然知道我受難,怎麼沒想到打電話給我,問候我一下?司徒漾然在心中冷哼。
「你怎麼在這種地方工作?明天到我家的公司來吧!我回去跟我爸說一聲,幫你安插一個工作。」另一個人開口了。
「呵呵,不用了,我現在很好。」她還不想接受這些人的施捨。
「哎,堂堂的司徒企業大千金,居然淪落到在餐廳替人端盤子,真是唷……」張婉欣甜甜的話裡帶著酸味。
「怎麼樣?」司徒漾然的眉心悄悄收緊。
一旁經理發現這邊氣氛不對,原本要走過來,卻被嚴立祺暗暗阻止。
他擔心那樣反而會激怒這位火爆小姐。
「沒什麼。早知道去年阿強向你求婚時,你就嫁給他了,起碼現在還可以當少奶奶,哪裡需要在這裡做苦工?」又來個落井下石之人。
阿強?那個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她眼睛還沒瞎好不好!
「我一點都不覺得苦,我只覺得,沒錢賺會很難過。」這些人,膚淺得討人厭,為什麼以前她不這麼覺得?
「哎,你這樣說就不對了,應該是沒錢花會很難過吧?」又有人沒安好心開口,「你現在還去逛名牌嗎?」
「沒有了。」她面無表情應道。
生活費都沒了還買名牌?這些人太故意了吧?
她是不像她們可以揮霍無度,但,那又如何?起碼現在她是靠自己在賺錢,不像她們,全都還在靠父母養。
「是嗎?像你這樣愛買東西的人,會不會很難過?」一臉虛假的同情。
「是啊,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唷……」
「更何況是天生嬌貴的司徒漾然……」
「對吧?」張婉欣最後轉向司徒漾然,眼中藏箭,對她放下戰帖。
哼!過去司徒漾然佔盡優勢,所有男人的目光全都在她身上,現在呢?只不過是個餐廳裡端盤子的服務生!
「哼哼……」司徒漾然忍住不回嘴,冷笑著。
別理一堆膚淺的豬女人,別理她們……
「喂,小姐,我們可是客人耶!你這張臉是什麼意思?」一個和張婉欣同仇敵愾的女孩早就想修理修理她了。
她只擺這張臉算是客氣了,她掃向嚴立祺,兩人都想到上日她往他頭上砸一盤菜的事,當然,她也很想砸死這群豬!
不能,她要生活!擺起虛偽笑臉,她自認笑容完美無缺。
「沒什麼。請問各位要點菜了嗎?」她沒想到自己能忍著沒把她們的桌子掀掉,然後賞每個人幾巴掌……
是成長了嗎?望著她們的臉,她覺得自己變老了。
張婉欣拍桌,「你擺這張臭臉幹嘛?我們吃東西不付錢嗎?這家餐廳的服務人員是這種態度的?叫你們經理過來!」
鬧夠了沒?司徒漾然拳頭悄悄握緊。
「你們不要太過分。」她偷觀經理,他正看著這邊,希望別出事。
忍忍忍……
「耶?你是服務生耶!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司徒大小姐了,你還敢對客人大小聲?」五個人轟地鬧了起來。
夠了!
「你們——」她不扁人,就是白癡……
見狀況不妙的嚴立祺倏地起身,撈住激動的人兒,對五個女孩欠身:「對不起,我和她有話要說,你們找別人點餐行嗎?」
說完,也不管拚命掙扎的人,硬把她帶出去,留下餐廳裡一堆驚歎眼神。
差點要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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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開我!」司徒漾然用力推開腰間的手。
嚴立祺鬆開她,雙手抱胸看著她怒氣滿滿的跺步,嘴裡還冒出不雅的咒罵,讓他忍不住發笑。
她真的是名門千金嗎?
兩人佇立在街頭,一個急躁憤怒,一個悠閒冷靜。
「你是想要砸了工作嗎?」如果她動手的話,他也護不了她,到頭來,她還是會想辦法把丟工作的噩事怪到他頭上——
以她的無厘頭,這麼做對她一點都不難。
「他們憑什麼這樣子羞辱我!?」背對著他的司徒漾然終於爆發了。
「因為他們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他肩靠在牆邊,打量她在女性中算高的背影。
高傲如她,受這種屈辱一定很難把這口氣嚥下吧?
曾經在雲端的她,現在碰得傷痕纍纍……
「呵呵,你還好意思說,你不也是嗎?」司徒漾然回頭橫他一眼,將他列入「那些人」之中。
也對……
嚴立祺沉吟,「起碼我沒有取笑你。」想和她交談,就得用她的思考模式,才能溝通。
「是啊!只是害我丟了工作。」她憤恨低吼。要不是他,他也不會到這邊工作,也不會被那些人發現……
那些人?什麼時候起,她和他們已經分出界線了?這條線,是以金錢來做劃分的吧?
「那些人,就是我以前的朋友,你能想像嗎?快十年了,結果呢?把我當笑話看……」這就是朋友?
這回,他不用問就知道她哭了,她的聲音出賣了她。
嚴立祺望著她抖動的肩,淡淡一歎。
真是難為她了。
「反正就把她們當成是豬,把那些吠叫當成是豬餓了。」雖然這麼貶低人有欠公道,可是為了安慰她,說說別人壞話也不為過。
「你怎麼知道?」司徒漾然詫異的回頭。
「什麼?」
「我剛才也把她們當成豬……」兩人相視一笑,司徒漾然抹著淚水,又搔搔染成亮紅色的短髮,尷尬之中低聲開口:「謝謝你剛才出面攔住我,不然以我的衝動,現在餐廳裡大概已經一片混亂。」
「然後你又要丟工作。」
「……」
「最後還是要怪在我頭上。」他面無表情的說。
「你實在……」她無力歎口氣,卻又承認她還是會把事情怪在他這個罪魁禍首上頭,「真是瞭解我。」
她粉唇在微笑,眼淚卻沒停止,她不想在任何人面前落淚,可是現在,她就是……忍不住……
「嗚……」心裡好多的委屈,全被餐廳裡那五隻豬激出來了。
嚴立祺見她越哭越凶,再也按捺不住了。「我可以抱你嗎?」
他還問!
「要抱就快點啦!不然我改變主意了!」哭泣的女郎粗魯吼著,尚未吼完,她已經被一雙手臂牢牢摟緊。
她像個小孩般鑽進他懷裡撒嬌,卻沒發現抱著她的男人臉部肌肉有點抽筋。
她能不能……不要在他懷裡蹭來蹭去的?她不知道自己對男人很有吸引力嗎?
「要不要我先去幫你清場,把那幾隻豬趕走?!」他低頭嗅她的髮香,很痛苦的阻止自己再有更多遐想。
他還不想被當街扁死。
司徒漾然被逗笑了。
「唔,不用啦!我要讓她們知道,她們那一點小招數打不垮我。」對!她要勇敢,證明自己不像那些富家千金,靠自己也可以過得很好!
「可以在她們的東西裡加點料,我相信你對這種事情很有經驗,對吧?」嚴立祺慫恿她。
懷中的女郎噴笑,抬起淚痕未乾的臉,「嚴立祺,你的心腸很黑唷!」
「跟你學的。」他頭一歪,她剛才那一喚,倒是提醒了他。「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你姓什麼。」
「司徒,司徒漾然。」
「好吧,司徒小姐,我們現在進去,你要替那五隻豬點餐,也要替我點,然後記住,是要在她們的餐點裡加料,不是加在我的裡面唷!」
「嗯哼,沒問題,我可是知恩報恩的人。」抬抬眉,她十分肯定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