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我吃的這些藥都沒問題?」岑晶不安地坐在自家專屬的家庭醫師面前,一遍遍追問:「可是,最近我覺得體力變得好差,只要氣溫稍微變化,即使吃了藥還是禁不住喘起來……以前不會啊!」
「我想,你是壓力太沉重,心理影響了身體,所以抵抗力變差了。」
專注檢視岑晶的檢查報告,醫生肯定地下了結論。
「而且,過敏這種毛病本來就很難說得準,體質的改變也可能讓你對空氣、溫度,甚至其他的過敏原更敏感。這樣好了,我幫你調配另一種藥,你先試試看……如果再不好,再考慮去大醫院徹底檢查一遍。」
「好吧!看起來也只能先這樣了。」岑晶勉為其難接受家庭醫生的建議。
「除了氣喘,還有什麼地方不舒服?」醫生和藹問道。
「嗯……我也說不上來,好像做什麼都容易累,反正這陣子就是特別覺得胸口悶,一喘起來好像馬上就要窒息的難受。」
「那你得多多小心哪,注意情緒安定,不要太累,也不要太激動。」
「謝謝,我會小心的。」沒有得到徹底的解答,岑晶瑞著不安的心走出診所。
「你還好吧?醫生怎麼說?」守候在門外的翟昊晟迎上前,關懷備至問:「看你的樣子,好像還是不舒服?要不要到我哥的醫院去檢查?」
「不用了。醫生給我配了新藥,先吃吃看效果如何再說。」
岑晶斷然拒絕他的建議,只因她內心尚存顧忌。她不想再進去「祥類」聽到任何關於他們的一切!就算已經過去,提起她仍然會胸口刺痛不已……
「可是,萬一試了又不行,那你不是白白多忍受痛苦?」對她的病十分心疼,翟昊晟不忍再見她承受折磨。「知道嗎?每次你一不舒服,我都希望能代你承受,就算你不心疼自己,那就算是為了我吧,再去檢查一次好嗎?」
「真的不用了,我懂你的心意。」
岑晶感動地依偎緊貼他的胸膛,娓娓道出想法。「在心理沒有復建完成前,我不想碰觸任何你的過去。你放心,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會小心——」
「哎……我已完全走出從前,你更不該困住自己啊!」翟昊晟無限感慨。
「給我多些時間,相信我可以徹底擺脫陰霾。」
「加油,我全力支持你。」無暇顧及兩人走在紅磚道,他用力贊緊她,熱烈地封吻她的迷人雙唇——
「昊晟……」熱吻停歇,岑晶迷 雙眸望住他。「等她出院我就要搬出來。」
「你搬出來?這樣好嗎?那畢竟是你的家!」翟昊晟並不贊成她的做法。
「其實,所有一切都如往常,我跟她早無任何情愫。就算住一起,你和她仍然可以維持過往『母女』的關係!」
「你想的太簡單了。」她不以為然搖頭。「既然我知道這段過去,怎麼樣也不能當做沒發生過……何況,你說的情嗉已了,是你的認定而已。『她』可不這麼認為——不是嗎?」
「你還在擔心?」翟昊晟突然有種無能為力的悲哀。「還要我怎麼證明,怎麼努力,你才願意相信我?」
「問題不在你啊,我只是沒辦法跟她同一屋簷下,然後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地過日子——」岑晶心意堅決,絲毫沒有餘地。「她身為岑太太的名分不除去,我又能奈何?,所以她不走,那就我走!」
「好吧,既然你已經有了決定,我馬上幫你找房子。」他妥協點頭,興奮建議道:「或者乾脆我們結婚吧,一起住不就得了?」
「討厭,誰要嫁給你啦?你慢慢去等好了!」
「哦?是嗎?請問我要等多久?」翟昊晟喜歡看她嬌羞的樣子,忍不住逗她。
「我不怕等,反正我有的是耐心,如果你不怕皺著臉皮當新娘的話……」
「哼,真是賴皮鬼!」
羞紅雙頰的她握起粉拳往他身上猛打,但心頭的甜蜜滋味不可言說,岑晶知道自己實在太愛太愛這個男人。
只是某些心理障礙沒有排除之前,她沒辦法說服自己將終身托付出去。
☆☆☆
回到家,岑晶走進廚房,看見芳嬸正忙著燉雞湯,不解問:「是誰要喝的?」
「小姐,這屋子裡不就你和太太嗎?」芳嬸似乎不太諒解地數落。「唉,都是一家人,就算有什麼天大的不愉快,也不能像仇人似的不相聞問吧?」
「是她?怎麼沒聽說她要出院呢?」岑晶擺明不高興。「唉,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回來。」
「小姐,你實在太任性了。好歹她是你的繼母啊,人家車禍傷得那麼重,做晚輩的你探也不去探一下,現在人家康復出院,你非但沒上去問個安,還說這種話?真是的,你老爸要是知道……」
「好了!芳嬸,很多事情你不知道,請你不要隨便評論。何況,我已經夠大,不必再像訓孩子一樣教訓我!」
「小姐……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自己人,可能說話過分些,可是,我想到老爺……」芳嬸眼眶紅潤低下頭,無限感懷道:「倘若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和太太這樣水火不容,不知多難過……」
「唉——該怎麼解釋?」
岑晶瞭解芳嬸對父親的忠心耿耿,也不想再多說什麼,只軟下語氣安慰。
「別難過啦,芳嬸,你對岑家的用心我很感激。剛剛我的態度是沖了點,你別難過了,先顧好這鍋湯,阿……阿姨還等著呢!」
「嗯,我會。」芳嬸拭了拭眼角,不忘拉攏兩個女人。「小姐,我還是要多 嗦幾句去看看太太吧,女人家受了傷,沒個貼心人在旁安慰,也夠可憐了。」
「我知道。」岑晶隨口應和道:「有空我會去看看——芳嬸,我的麥茶呢?!」
「冰箱裡。早上我才幫你燒好,我知道你只喜歡喝當天燒的。」
芳嬸打開冰箱取出麥茶,倒滿一杯遞給岑晶。
「哇!好冰涼啊!還是你燒的茶好喝,我要是哪天沒喝就渾身不舒服呢,謝謝芳嬸!」
「別客氣,只要你喜歡就好。」
岑晶端著涼涼的麥茶,邊喝邊往自己臥房走,心裡仔細盤算著,該如何度過必須同一屋簷下的過渡時期——
她慢慢舉步往樓梯上爬,竟有一陣的昏眩感漸漸瀰漫,從一點點的搖晃,很快地她雙腿發軟、意識慢慢模糊,然後胸口感覺一陣用力縮到不能呼吸的……
殘存的意識裡,她想到醫生說的話,身體體質改變,可能讓過敏的體質更容易過敏——問題是,作息已經夠正常的她,到底還有什麼因素可以改變,還變得如此脆弱不堪一擊?
摔倒在樓梯上,她抓住扶手掙扎著不要滾到樓下去,一面拚命張大口想呼吸,用力再用力吸氣……
然而,緊縮的胸腔不願放過她,無論如何張大口就是吸不到空氣!
「救……」氣若游絲的她連救命都喊不出來,僅剩的些餘力氣只夠撐住緩緩下滑的身體——
最後,她連支撐的力量都沒有,咚咚咚地滾下了樓梯,頭部撞到堅硬的雲石地板,劇痛刺激她睜開眼睛
晃動模糊的眼簾映入一張蒼白、瘦削、駭人的笑臉——是剛出院的錢碧嘉!
不知何時開始,她就一直站在自己房間門口,靠著樓梯靜觀岑晶的痛苦掙扎,像是看電影似的,默默欣賞她瀕死掙扎的苦難表情……
岑晶跳動微弱的心逐漸變冷,最後的一眼似乎告訴她某些答案,然而錢碧嘉陰惻的冷笑也像是通知她知道又怎麼樣?反正也來不及了……
當濃密的長睫完全覆上她美麗的雙眼,在廚房裡忙碌的芳嬸,才因聽見外面不尋常的巨響出來查探。
「小姐!小姐!你怎麼啦?天啊——來人哪!小姐昏倒了!快來人啊——」
芳嬸一見岑晶倒在冰冷的地板,一臉蒼白毫無血色,剎那間慌了手腳,不知所措地只知道呼天喊地,待錢碧嘉慢條斯理、好整以暇從樓梯上施然走下來,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岑晶,才對著失神的芳嬸大喝道:
「你光叫有什麼用?趕快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喔——對!對!快叫救護車,我去打電話。」芳嬸彷彿大夢初醒,顛仆著腳步去打電話。
錢碧嘉裝模作樣走到岑晶身邊,用力拍著她白嫩的頰邊。「醒醒啊,岑晶——你快醒來啊……哼,這下子,你總沒辦法阻撓我的好事了吧?」
「小姐,你千萬要撐著點!救護車馬上就來了,你一定要振作啊……」
打過電話回來的芳嬸哭喪著臉,撲伏在岑晶身邊,不停向天祈禱。
不多久,救護車駛近傳來刺耳的聲響,錢碧嘉光站在一旁,冷靜看著岑晶被抬上擔架,看著沒了意識的她被推進車裡。
儘管面無表情,錢碧嘉的內心可是得意洋洋,她佯裝緊張的聲音打電話給翟語冰。「語冰不好了,岑晶不知怎麼搞地,突然在家裡昏倒了!」
「什麼?她昏倒了?現在呢?她要不要緊啊?」
「不知道啊,剛剛救護車才來把她接走,應該是送到你們家昊類的醫院——語冰啊,麻煩你先幫我去看看好嗎?」
「好,我先通知昊晟,待會兒馬上趕過去!」翟語冰很有義氣地允諾。
☆☆☆
「到底是什麼原因?她一直都很注意身體,也很乖的按時吃藥,為什麼會突然嚴重發作?」
翟昊晟抓住親自來關心病況的二哥,情緒激動久久不能平復!
「本來她就是氣喘患者,說不定剛好接觸到什麼、刺激她發作的東西……」
尚未追查出真正原因的翟昊類,只能憑經驗推測。「別急,你等一下,馬上可以查出結果。」
「等?我還有時間等嗎?她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呈現休克了,一個人好端端地說倒就倒,除了謀殺之外,還會有什麼其他可能?」
他不能接受才分開短短時間,心愛的女人便躺在醫院與死神搏鬥。
「你先冷靜下來,現在做任何推斷都沒用。有你二哥在,岑晶不會有事……」
得知這個意外,翟語冰急忙帶著小女兒趕到醫院,看到翟昊晟的暴怒和焦躁,彷彿又見當年翟家另一愛情故事的翻版——
比如,翟昊類面對墜樓危急的於蘋,也是如此啊!
「大嫂,你說我怎能冷靜?」翟昊晟對著翟語冰訴說委屈。「好不容易,她才願意接納我,我們幸福美滿的人生才剛要開始,她卻在死亡邊緣掙扎,難道我的感情路注定崎嶇?」
「不會的,你要對自己,也要對岑晶有信心!她一定也希望你為她加油,而不是在這兒捶胸頓足,灰心喪志——」翟昊類以過來人的心情鼓勵小弟。
「你先坐著,安靜等我消息,我現在進去看看檢驗的結果怎樣——還有,通知她家裡的傭人,把她這三天吃過的東西都詳列清楚,可能需要進一步比對。」
「二哥,你懷疑有人下毒嗎?會讓她這麼嚴重休克,應該是有外力介入,你也認同我的推測對嗎?」
「你別亂猜了。只是多方面查出她休克的原因,你幹嗎想那麼多?」
「不,我直覺一定是。」翟昊晟想到惟一可能的嫌疑犯,她太多心眼,任何阻撓她前進的異物都會被剷除。
錢碧嘉的為人他很清楚,翟昊晟過去吃過她的虧,或許別人不相信看似柔弱善良的她,會做任何傷天害理的事,但是,他憑直覺認定錢碧嘉一定要查——
所謂,寧可殺錯,不能放過。
他趁著大家都在踱步等待的時候,悄悄離去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中,他拜託好友暗中看住錢碧嘉,不要讓她有潛逃出境的機會。
☆☆☆
終於,岑晶在眾多醫術精湛的醫師手中,搶回一條命。
當她醒來,發現自己可以大口呼吸,才知道原來空氣的滋味是那麼地香甜……
「我還活著?」她轉動著眼睛環看四周。「都是白色?我不是到了天堂吧?」
「親愛的——歡迎你到人間天堂。」守護在她身邊的翟昊晟忍住高興的淚水,感動地一再親吻她……
「天吶!好可怕!我不知道原來死亡的感覺這麼恐怖!」回想最後的那幾秒,靈魂硬是被吸出體外的那種窒息,真是難以承受的痛苦。
在他大掌包握中的小手始終冰冷顫抖,可以想見那種恐慌有多巨大?
「別想了……我不准你去想。」他含情的雙眼,盯住她仍然蒼白的面容,承諾道:「以後,我會守在你身邊,一分一秒都不離開,沒有人能欺負你,不管是你的病,或是你的敵人。他們不會有任何機會,做出丁點危害你生命的事……」
「是她,是錢碧嘉在我的藥裡面動手腳嗎?她買通我們家的家庭醫生對嗎?」
「不,問題不是出在藥,而是她在你每天吃的麥片粥,還有喝的麥茶裡,下一種會讓身體免疫力降低的藥,已經很久很久了——
認真推斷,她早想設計讓你死於氣喘,這樣她才能全面接收岑家的一切……只是我們在一起之後,她把藥下得更重,所以,你才會一喝那杯麥茶後立即發作。」
經過多方調查結果,惟一有動機在食物動手腳的犯人,只有錢碧嘉。
「很久了?是在我們認識之前?天啊,她想害死我並不只是搶奪愛情,早在這之前,她已經容不下我了?為什麼?我爸爸待她不薄啊?」
「對,她就是如此陰毒殘狠的女人,老實說,我一點也不驚訝。」
「她……真的是太可怕了……」岑晶不禁想起昏倒前見到的那張臉。
那張蒼白無血色,露出陰狠冷笑,可以冷眼看著人命消失的臉——
岑晶愈想愈發寒顫,忍不住哭出聲音。
「原來是她,我知道了,我都懂了。昊晟,我在樓梯上發作喘不過氣的時候,她根本就在旁觀,而且是冷冷觀賞,我愈痛苦,她愈笑得開心……天吶,我爸怎會娶到這樣的女人?我們岑家真的要敗在這種女人手上嗎?」
「不要哭,親愛的……只要我在,她絕對動不了威迅一絲一毫!」
心疼愛人所受的折磨,翟昊晟抱緊還在恐懼中的岑晶拍撫安慰。
「放心吧,她也沒機會了。昨天,警察在她房間馬桶蓋裡搜出幾包藥粉,證明她就是下毒的人。警察已經將她以謀殺罪嫌移送法辦了,以後,她會徹底消失在我們生活裡,再也害不了任何人了……」
「啊!天底下真有這種人?」岑晶無限感慨,歎息不已。
「對,就是有這種人,讓你痛過一次再不敢接近。」翟昊晟愛憐地輕撫她的下巴。「現在,你總不會再懷疑我跟她,還剩餘什麼舊情了吧?」
「臭美……真的,我不會擔心了,現在我只慶幸——幸好有你在。」
岑晶淺淺笑開,以前的陰霾全部消散。
她確實安心了,心中肯定這個男人屬於自己,沒人能奪得走。
☆☆☆
翟家老么的婚禮,經過一大家子老老少少的熱烈討論建議,最後決定在四季陽光燦爛的恆春墾丁舉行。
婚禮的當天,也是「名人尊爵會館」墾丁分館開幕的日子。
除了人數龐大的翟氏家族成員,他們最好的朋友——韓若巖和鄭秋黛,雖然配對不成,也興高采烈擔任男女儐相。
至親知己之外,連同入住附設旅館的賓客,及外加各地趕來一沾喜氣的熱情朋友全部浩浩蕩蕩,一起加入祝賀婚禮的行列……
幸福洋溢的岑晶,穿上從意大利米蘭訂製的鑲鑽婚紗,掛在臉龐的嬌甜笑靨可是比南台灣的太陽還艷麗呢!
「沒想到會有這麼特別的婚禮吧?」翟昊晟輕輕附在耳畔問:「感動嗎?」
「嗯,好感動……我竟能擁有這麼多人的祝福……」
「今天全國各大媒體,都會報道我們婚禮實況,面對浩瀚大洋,好像我們的幸福可以隨著海上的風,傳遞給所有關心我們的人」
岑晶笑中含淚,有感而發。「我想,在天上的父母親也收得到,他們會很感動高興吧?」
「會的,他們一定很高興。」翟昊晟遠遠望向天邊,似乎在默默地向他的岳父母承諾:從今爾後的每一天,他一定誓死保衛他們的心肝寶貝。
宴會別開生面在臨海的大草原上開始,五彩繽紛的汽球寫滿對新人的祝福,從草原上慢慢往海上飄,草原上擺著野餐桌,上各款美味可口的點心佳餚,及各國上等美酒,讓與會的賓客感受置身天堂的幸福快樂……
翟家另五名兄弟帶著家眷全員到齊,老邁的爺爺也不遠千里跋涉,來到台灣南端為最小的孫子祝福。
翟老爺子笑容滿面,看著草原上相愛相擁的孫子和孫媳婦們,最叫他心花怒放的,當然是滿草地翻滾玩耍的翟家第三代,這些小不點兒們的笑容比天使更美,他們的笑聲更仿如天籟般動聽。
翟老爺子不禁想:若能親眼看到昊晟的兒女出生,這一輩子他也就活夠了,心滿意足了。
風和日麗的南台灣,翟家最富意義的婚禮,便在海風與雲嵐迷離交會中,讓天地見證岑晶和翟昊晟的愛情。而徜徉在山巔海涯,歡笑舉杯為新人祝賀的賓客們,幾乎每個人都聽得到——那從海上飄來的,幸福的聲音。
—全書完